应问的是寅良。
元华眉眼轻拢,似有忧思之色,微微摇了摇头,“自清州之后,暂无他的消息;素素初入京城不久,眼下暂住于客栈……”
“哦?”恪姬笑着,分明不相信,“那位小郎君应与你关系匪浅才是,怎会不顾你安危?”
“他有他的事情,我有我的目的。再者……”元华似顿了顿,伸手去拿盘子里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与他之间,并非夫人所想那般,不过是共事共利而已。”
“共事?”恪姬似轻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好奇却又有些漫不经心的重复。
元华也不避讳道:“大抵如夫人一般,机缘巧合,得人相助。”有意抛出一个语焉不详的可能性。
九君恒曾因她自元台山而出,似有所顾忌,皇四子若往这方面联想,行事必然也会有所考量……
只是她入京城打听到的消息中,没有太多关于这位大帝姬的消息;师尊也让她尽量避开此人,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原因。但她会尽量遵循,不会去主动涉及与那位帝姬有关的事情。
“原来如此,”恪姬说着,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在之后的闲谈中,各自交代了一些对方其实早已心明的背景与情况。
元华本就知道恪姬的背景来历。
而恪姬也早从姬怀瑜那里知道了元华‘关素素’这个身份的背景来历。
唯一不同的是。
元华知道恪姬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
而恪姬却不知道元华早已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原来你竟是尚书府的小姐。本还想说,你在京城若无落脚之处,可暂住于此间……”
“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身份而已,”元华道:“眼下尚有客栈落脚,就不来麻烦夫人了。”
“也是,这样的地方,不适合你这样的人。”
“夫人误会了,素素是怕留下来反给夫人添麻烦;但若有必要,说不准那日真要来叨扰夫人。”
“只要梅香阁还在这里,任你来去自如。”
“多谢夫人。”
……
在离开梅香阁后。
元华便欲打算往城西街角那家药堂去看看。她走得不紧不慢,长而曲折的烟柳街,两边楼阁彩带飘扬着,白日里清冷无人烟,随处可见一些彩色的纸绢花朵随风扬……
不远处的清冷巷子里。
有一个包着花布头巾的年轻女子挽着个竹篮子出来。走路有些小心,似在护着微隆的小肚子,在与元华擦肩而过时不慎摔倒。
“哎呀——”
装得太假。
元华本没想管,但转念间,又已伸出了手去。看似有些吃力的扶住了对方,“你无事吧?”
“我、我的孩子。”
年轻女子似有些惊慌失措的伸手去捂肚子。在元华因她半压下的重量微微弯腰时,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往元华鼻尖一抹——
迷香么。
元华在心底若有所思的同时,屏息晕倒了。早有准备,自不会轻易中招。
此刻年轻女子神情已似换了个人般,似不屑又鄙夷,随手将要倒在地上的元华揽住,紧接着,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清冷街巷,似在等着什么,很快有一辆马车出现。
在赶车的是个相貌有些凶又丑的矮个男子。
年轻女子拧眉:“怎么这么慢?快点下来帮忙!”
矮个男人似也有些不耐:“怎么又弄了一个?还倒在大街上……这个又是那家的?”
“不知道,就在这儿逮到的,顺便弄了。不是说还差一个吗?看样子也就是个小户人家的,不碍事,何况遮得那么严,想来也是个爱惜名声的,早点送回来就成!”年轻女子说着,催促着矮个男人,“赶紧的,弄上车,别让人看见了!”
“在这种地方找的,干净吗?”矮个男人一边抱怨着一边下马车来。两人将元华弄上了马车。马车是那种带门的,落了锁,外面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里面漆黑一片。
“先带走,回去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
元华感觉到自己倒在一堆女子中间。漆黑的马车里,逼厌的空气里有一股香脂粉味,也不知撞上了谁,都是些很软的身体。多数都睡得很沉,被她撞上后也一动没动,黑暗中有些低微呓语般的喃喃哭喊声,但很虚弱,有气无力的,几乎听不明……
看来都中了药。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元华微微将身边的人推开,调整了一下姿势,但并没有大动后,便就这么不太舒服的半躺着不动了。
静静听着马车外繁华热闹声渐少,猜测马车应是出了城;并未听到城门官兵的检查与询问,应是对此习以为常、甚至熟识了,才会连例行询问都没有,就这般轻易的放出城去。
马车里的这些,都是年轻少女,年龄与她相仿,身上有香脂粉味及玉环佩饰,非寻常平民百姓家的女子。而从马车外两人的对话看来,他们抓的都是些小户人家的小姐……
且特意打听过是那家的。
敢把目标放在有一定身份的小姐身上,行事肆无忌惮……幕后人主使身份必然不凡。
而原因。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80章 极尽荒唐
马车出城之后。
渐入偏径, 放缓了速度, 摇晃仍有些强烈, 目的地似有些远,许久才停下来。
已是在林峰连绵的山脚。一片偏僻的悬崖峡谷底下, 一汪水潭幽深,岩石上青苔遍布,四周郁绿寂静而袅无人烟。
四条粗铁链从悬崖峡谷上方垂落下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方形面积,对应一片平坦而低于周围地面的下陷地面, 镶入且牢牢固定在岩石里面。
抬头往上望,可见一片白云天光。云雾缭绕于山崖间。
年轻女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似乎是个会武力的,动作很敏捷, 只见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口哨,对着悬崖峡谷上方吹了三声,似某种鸟叫, 两短一长。
很快有了一声回应。短。
不久之后, 便闻得一阵“吱吱呀呀”的木质结构声响起。悬崖峡谷上方, 渐渐有一片巨大的方形阴影罩下。
是一个绑得结结实实的木质平台, 由那数根铁索垂掉着,顺着那四根手臂粗细的铁索轨迹缓缓滑落下来。
直到重重落到下陷的地面并与之契合。木质平台四周固定着护栏门,像一个木笼子一样。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扬起一片尘埃。矮个男人扯缰绳将马车驶到木台上, 让马车部分停到木台上后, 卸了与马相连处, 再关好木台护栏的门, 便扭头示意旁边还在看着的年轻女子,“快点!”
又一声哨声响后。
木质平台很快便再次缓缓升起。在一阵“吱吱呀呀”的刺耳摩擦声中,临半空,渐远小,半隐入云雾后,往前平滑滑行了一段距离,缓缓地停到悬崖一片突出来的岩石平台上。
石台是天险自然形成,前后无路,唯一出口是从山壁里凿出来的通道。
在木质平台停稳后。暗处几个在使劲转动机关的粗壮汉子将机关固定。其中一个出来打开了护栏门,开了马车的门锁,很快又一言不发退下了。
通道里走出四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拿了解药上马车,往每人鼻下送了一下,很快昏迷的小姐都有了动静,悠悠转醒,四顾惊恐。
也有的本来就是半清醒状态只是动不了。
“这……这是那里?”
“你、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我要回家……”
在渐渐苏醒了意识并恢复了一些行动力后。都害怕得在马车里挤作一团……
将解药塞子盖好的年轻女子看着她们,语气不怎么好,“都清醒了就赶紧下车!”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早晚都是要下车的非要磨磨蹭蹭真让人心烦。
“咳咳……”
元华被那一阵刺鼻的味道熏得咳嗽不止。而马车里的小姐们已有的哭出声来,都在拼命往角落里挤,她只得往外让了位置,便对上那名年轻女子已不耐烦的亮出来的一柄锋利短刃。
“下车!”
冰凉刀刃,就抵着斗笠的白纱紧挨着她脸颊。
“我、我下……”
元华似被吓到了,人有些摇摇晃晃下了马车。紧接着就被另一名年轻女子摘掉了的斗笠,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长得还算标致,但苍白的小脸,倦浓病态难掩……
还在咳嗽。
在寻常人眼里看来就是个要死不活的。
那取下她斗笠的年轻女子微愣后当即垮下脸,“怎么这连种也弄来了?”
这几个人的身手不错。
元华微微止住了咳嗽,神情恍惚不安的看着她们,似那种已病得神智不清的样子……
另两个年轻女子也看了一眼便将她晾在一旁不管了。
马车里,其它小姐已经被刀子逼着,哭哭啼啼下来了。又惊又怕的挤作一团,任由四个年轻女子挨个看了一遍容颜。
见她们的长相或清秀或讨喜、或是小家碧玉般都还算过得去。随即将她们带到了通道入口旁的石室里检察是否完壁,若不是就尽早送回去。
石室里飘扬垂挂着一些帘子,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却能听到一阵少女们倍含屈辱的惊惶哭喊声……伴随着一两道突起的尖叫声。
很快,有一名年轻女子匆匆出来,想将元华也找进去检查一下。那九个少女里面,两个来了葵水,一个非完璧,还有一个在检查的时候,突然以头撞墙、脸往刀子上凑。
伤了头。
也毁了容都留不成了。
人太少了。
主人肯定不满意。只能将那个病怏子拿来凑数……
“人呢!”
女子顿时又惊又疑。石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唯一的出口,要经过石室门前,她们不可能听不到脚步声,若非……是摔下去了?
她快步走到石台边往下看了一眼。果然在脚下边缘发现一小片碎布条。
“嗯……!”
她深吸了一口气。
发出一声压着怒意的鼻音。
也不知是在怒关键时刻掉下崖的人。
还是在怒山下那俩个办事不行的,送来一堆有问题,但也别无它法,有问题的是万万不能送到主子跟前的。
只能就带着那剩余的五个离开了。至于被留下来的,则是逃过了一劫,被重新赶回马车时里,锁上,送回山脚。让将掉崖的那个也找到后,该送回的送回、该善后的善后。
……
自石台延伸入石壁里的过道,铺垫着石砖台阶曲折往上,每隔一段路就有灯台。光影略显昏暗幽深,通往悬崖山顶。
在山顶上,建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子。
无数年轻漂亮的少女三两成群来来往往,在亭台楼阁间嬉戏打闹,穿着同款而不同色的轻薄衣衫,像穿花蝴蝶……
若只是这样看起来就像人间仙境一般。
而已被迫换洗了轻纱薄裙的小姐们,被一路领到了高墙环护的庭院,随即又带进了其中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
雕梁画栋,很宽敞,灯火明亮,垂着纱窗,帘子一扇接一扇的被打开……
地上铺垫着某种动物的厚厚皮毛,光泽华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异香。光线景象影影绰绰的珠帘后面,传出无数男男女女纵情欢愉声。
最后一道帘子掀开,被带进去的几个小姐们彻底呆住了,连尖叫都忘了。
屋子里很热,闷热,暖香扑面,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直让人喘不过气。
最里面摆着宴席,有酒肉果香,席间却纠缠耸动着一堆衣衫|不整的人。青天白日,聚众宣yin,不堪入眼。
“怎么才这几个?”
中|央席间一名生得俊美的年轻男子皱眉不满的问。或者称之为少年更合适一些,面色有些纵欲过度的虚浮。
领人进来的年轻女子顿时跪伏了下去,有些紧张:“回、回主子的话,是他们找来的好几个都有问题,奴婢这就去吩咐再多找两个来。”
“三殿下,何必这么麻烦,您美人庄里不是还有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随便叫几个进来不就行了?”
——皇三子,姬文轩!
“太听话了,没意思,不如这些即娇美又不知事的趣味……行了,下去自己领罚,这次就将就着用吧!”
“谢主人赏罚。”
年轻女子低头退下后面色微有些屈辱。分明与她无关,处罚却还要落到她身上,还是那不堪言说的处罚……
主人惯会折腾她们。
姬文轩才又看向那几个面无血色的小姐,随手指了一个,勾勾手指笑:“小美人,过来让哥哥瞧瞧!”
自是没人敢往前凑、也没人肯往前凑,小姐们下意识想往后退挤作一团,却被不知何时绕到她们身后的某个少年嬉笑着不停推掇上前去。一时间,惊慌失措的尖叫哭喊声,哀求声夹杂着本就有的**欢愉不绝于耳。
极尽荒唐沉浮的恶意如人间炼狱……
“着火了!”
不知何时房间外燃起了火。火苗蔓延着易燃的轻纱帘子火势一路往内而入。
火势不算太大,只需花费些时间,就能扑灭,但浓烟与焦臭味却让在里面纵情寻欢的权贵们没了兴志……
与此同时。
在机关石台对应的悬崖底下的水潭底。红芒乍现,素白清影自水中浮起;而正在崖底四处寻找尸体,半天无果的年轻女子不经意间的一抬眼,就看到正从水底浮上来的元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