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出城，缓缓行往一座山丘中。山中渐显孤坟，有些荒凉渗人之感。
没多久。
马车停到一处地势平坦的竹林边上。
元华缓缓下了马车。
也不担心会有什么阴谋算计，只等着看对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而在跟着关知微不紧不慢走向不远处那一座隐约可见的孤坟时，她心中便隐隐有了些猜测……
【谢氏……之墓。】
周围的杂草已经被清理过。不过，也看得出来，是才清理过，浸着一片荒凉。
、关知微让丫环取来了酒水祭品，一一摆上。
又奉上香烛。
燃上。
关知微接过丫环已经点燃的香，分了一半给旁边站在神色淡然得出奇的元华。
“自妹妹入京以来，似乎没有来祭祀过……”
第118章 质疑身份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元华反问。接过香, 朝谢氏的墓碑拜了拜, 然后将之插在坟前的泥土里，与纸烛并列……
火光里映出她苍白而风轻云淡的面孔。
关知微也在祭拜后将香交给了侍女代放, 不动声色打量着她淡然的神情……
不该是女儿祭祀娘亲的模样。
心中越发肯定的追问：“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吗？”
“没有意义。”
“或者是害怕暴露什么。”
关知微语气温婉轻柔，乍然听起来十分舒服，却又在无形中有一种咄咄紧逼之感，“因为你没有来过, 或是根本没有想过要来……”
元华抬眸看着她。不否认也不默认，淡然而柔和的目光又让人猜不透的含义。
“当一别经年，重归故土时, 为人子女，怎样的情况下才会想不起来祭拜母亲？”关知微不紧不慢继续问，步伐轻轻, 淡香阵阵, 她已走到了元华身后。目光带着一丝不再掩饰的怀疑, 审视打量着她。
元华：“素素不知, 请赐教……”言语真诚，眉目间态度却又一片风轻云淡。
而她心里已经猜到，关知微这一出是在试探她身份了。但关知微与她的接触不多，曲指可数的几次, 她的疏离态度虽未掩饰, 但也未留下什么明显的把柄, 不太会因此就怀疑上她。
倒是……
此前与谢家人接触的时候, 也许已在不经意间露了破绽，因谈起过往，她多有回避。毕竟不是关素素，对其过往不甚清楚，因此被怀疑上也无可厚非。
若谢家之人怀疑她的身份了，姬怀瑜必然也将知情……
她曾猜测过关知微身后有人。如今看来，这个人就是四皇子无疑。只是不知关知薇的立场是整个关家的立场，还是她自己的立场，又是否知道谢家的存在？
“只有在那其实根本不是自己母亲的情况下，才会连最基本的孝道都忘记。才会顶撞父亲，才会顶撞长辈，才会任性妄为，才会性情大变……才会做出一系列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关知微说完，微顿后又补了一句“你说，我说得对吗？”
元华不动声色的听着，“又或许她是因为愧疚自责、伤痛，才无颜再见、也不敢再见疼爱她的母亲。她所信人，欺骗了她；尚存活于世的至亲，抛弃了她，所以她心灰意冷，心中早以不存半分温情。没有父亲，没有长辈，只有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回来？”
“诺大的京城，人人可来，她为何又不能来？”
关知微语噎。到底有些说不过，也就不耐烦再暗哈，干脆挑明了话题：“你，到底是谁？”
元华神色淡然的看着她反问，“你说我该是谁？”风轻云淡的语气没有丝毫紧张感。
“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关素素，你与她，性格迵异……你冒充她身份有什么企图？”
元华：“你希望我怎样回答你……这份毫无根据的猜测？”
“你该思考要怎么做、怎么说，才能打消我的怀疑。才能证明自己真的是关素素。”
“我也不介意你继续怀疑。”声音轻浅、风轻云淡。静静立于竹林下的清影更显出尘，不识人间烟火般。
“此事闹大对你没什么好处，尽早坦白，尚有回旋余地；否则，我关家也必将追究你……谋害我二妹妹之事！”
元华用手指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没有再说话，有些困倦，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就算有证据证明她不是关素素，她心里都不在乎、也不重要，何况是还没有证据呢？
关知微却以为她在思考，“你自己好好考量一下吧。”她的话里留了余地，只要对方肯承认坦白，就算关素素是被谋害取代，也还可以有商讨回旋的余地。
说完就带着贴身丫环上了马车，准备回城了。先谁到马车里才坐稳，一道清影也紧跟着掠了进来。
“荒郊野岭的，不会是打算把我一介柔弱无依的孤女丢下吧？”
“你……”
关知微看她坐上来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但凡有点骨气、要面子的，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赖脸上来。
“劳烦送素素回药堂。”
丫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护着自家小姐的，“我家小姐要回府，才没空送你药堂……”
“也可。”
元华说完，便微微闭目养神。
关知微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有气，温婉姿态难以维持，但到底是权贵世家小姐，忍了忍，便没再说什么。只想着将结果告诉那人。
……
马车缓缓入了城。
在关知微心情不是很好的交代下，车夫还是赶着马车往药堂而去。但经过市集时与一队铁骑兵马遇上。
确切的说……是被拦住了。
原本，马车都已经让到了边上，那些金吾卫兵马也已经走过了，却不知为何突然调头回来，将她们的马车给团团围住。
气势骇人。
“你们……”
车夫说的话都还没有说完。
一道华丽的紫色身影已经如残影般越过他上了马车。
“啊……”
马车里，丫环被吓了一跳。看着就这么闯入她们马车里的俊美男子，想叫又不敢叫，因知道对方是谁。
关知微脸色虽然比起丫鬟镇定许多，但也有些不太好。就算对方身份尊贵，这样的举动也委实太……
九君恒半点没看关知微主仆俩。抬手就点了元华的穴道……她才似有所觉的睁眼，就又有些不甘的闭上了。
他带着妖邪的笑意伸手一捞，将人揽到怀里要离开。
“国师大人且慢，”关知微有些仓促开口叫住他，脑海里飞快组织着言语，“不能这样将她带走……”
对上他似笑非笑看来的目光。
关知微心底莫名有些发寒，但仍启唇微笑，露出碎玉般的银牙：“国师大人若这样将她带走，臣女不好向大殿下交待……”
“一件小事需要何种交待？”
九君恒留下一句话。话音未落，优雅的身影已经消失。
只留下一道华丽紫芒逶迄。
第119章 不想回答
入夜。
华灯初上的时分。
国师府里过道回廊间灯笼高挂, 灯火通明一片。富丽堂皇、戒备森严, 比起皇宫也不逞多让。
一路上。
但凡遇上九君恒回来的侍卫、下人们, 无一不是跪了一地。
“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
九君恒从他们面前走过，步伐没有半点停留。
而在他离开很远后。
那些侍女都没有起来。非是不能起, 而是都在面面相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刚刚……国师大人抱着个女的？”
有年轻侍女忍不住问。
旁边年纪大点的侍女连忙小声喝斥：“嘘！小点声。不可妄议主子的事情。”
年轻侍女自知失言。
忙闭了口，不再多言起身继续去做事了。大家都好奇，但无人敢私下讨论。比起其它权贵、官宦之家府上的规矩, 国师府里的规矩，更为严明。
一方紫檀木桌，一套银杯玉盏；镂空的香炉, 幽香袅袅，弥漫在宽敞奢华的屋子里。
九君恒将人放到自己平日里躺的软榻上后。借着明亮的烛光，微微凝视打量着她；也许是因为这么抱了一路, 才第一次意识到她其实很小、很轻。对他而言几乎没什么重量。
苍白的脸。
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青涩感。
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光滑细腻的触感, 比之上好的玉石, 更让人爱不释手。
“乖一点该多好。”
他似忍不住带着一丝呢喃的叹息。极尽温柔缠绵，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已能想象到她醒来之后，会是这样一幅光景了。
便打算先让她这样睡一会儿时。却又不经意间, 在她身上闻到一丝极淡的……香味。
淡到微不可觉。
混合着她身上更浓的草药味, 与屋里的熏香, 本是极难分辨, 却仍然教他闻出来了。
——百蕴香。
……
窗外夜色已深。
当元华醒来时，未睁眼，就已意识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有书卷声翻动，很安静的环境，弥漫着幽香，她睁眼，随之映入眼帘的，就是慵懒坐在眼前的华丽身影。
她躺在榻上是面朝着他的姿势。隔着案桌，不过几步的距离，所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他，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
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书，分外好看。
而似知道她醒了，目光从书上移到她身上。
似笑非笑、又带着几分幽幽邪意。映在明亮的烛光里，黑曜石般的眸子妖治而迷人。
元华不掩饰的避开他的目光。缓缓的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她体内余毒已清。但真气滞停，可动弹，却无法动武。
她尝试着运功调息无果后，方才放弃。半掩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显然又做了什么。
——卑鄙无耻！
她心情不好，但连开口的心思都没有。已知他性情，不想再浪费口舌，最后还凭白给自己添一肚子火。
九君恒就这样看了她片刻，不紧不慢的出声问：“想好了吗？”
元华抬眸淡淡看向他，没说话。他们之间的话题从何时已经开始了吗？
“你的解释。”他磁性的声音里带着浑然天成的蛊惑。
“小女需要解释什么吗？”元华虽然这样问，心里却已经大概猜到他指的什么了。但她就是不想回答他任何问题。
九君恒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片刻，“我的耐心有限，别再浪费时间。”虽然问得不紧不慢语气也很温柔，无形中却有危机感。
“犯人也有沉默的权利。”
九君恒闻言似不由得顿了一下，“你觉得你是犯人？”
“有何差别？”
元华淡淡反问。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想再与他费心斗智。
他带着妖治而迷离的笑意，凝视她半晌，才慢条斯理的道，“这里……是我的房间。”
明明已经偏离了话题，但他却不介意继续，那怕无意义，却又莫名令人心生愉悦。
元华听得这句话心底里更来气，“国师大可将小女关到牢里。”尽管知道，他不可能将她关到牢里，然出口之言，已不再经过考量，更像真性情。
“呵……”
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她少有这般带了几分性子的争论。
元华似也意识到了。
心底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后，再也不想开口。
月圆夜将至。
他显然是要留下她。
原本到了月圆夜她也会来。但非是出于自愿，心中有气难消……
”过来。”
九君恒放下书说了句。声音很温柔，自然亲密得理所当然。
元华淡淡看着他没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姿态。
”你要做什么？“
话音才落下。
就见他顺手将书放到桌上，起身大步走过来。她掩鼻往后避，”你别过来……九君恒！“
眼见他俯身凑近，她下意识动手。但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捉住，连带着将她另一只手，也禁锢住往怀里一带。
她撞到他身上，脸埋到他衣裳里，手腕被他抓住，动弹不得……浓郁幽香钻入鼻中，一阵发痒，顿时忍不住打喷嚏。
”九……阿嚏！阿……“
连他名字都叫不全。闷闷的。
他看着她这个样子。回想到最初遇上的寅良……对他身上的香味，有如出一辙的反应。
昔时他有所怀疑，却又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打消了疑虑。
今日遇上的寅良，交谈间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同，但也暂时没有往这方面想。
直到……
百蕴香。
本该在寅良身上的百蕴香，却在她身上，原因不言而喻。
想起就令他有些牙痒。竟在那么长时间里被骗得团团转。
寅良……
或许是她一直在假扮寅良。又或许根本没有寅良这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