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枝枝连连点头:“愿意,愿意的。”
她生怕太子反悔,抱住他的脸就亲上去,啵啵啵好几下,啵出红印来:“殿下最好了。”
姬稷被她亲了一脸口水,一点不恼,十分欢喜:“习个字而已,就这么高兴?”
原本他就答应过她的。只是后来忘记了。
她可怜巴巴地将他从前教过的那几十个字翻来覆去写,他早就想教她新的了。一直没时间,耽误了。
姬稷下定决心这次不再忘记:“等你学会所有的雅字,孤还会教你其他想学的,你想看什么书,孤都会为你寻来。”
赵枝枝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喜砸得头都晕,她字也不刻了,抛开笔刀,整个人挂在太子身上。
她蹭着他,贴着他,想要讨好他,高兴地找不着北。
她喜欢习字,她想要念书。
她想看好多好多书,她想知道好多好多事。这比美食更令她激动。她无法行万里路,但她可以在书中窥万里路。她脑袋里那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或许都能在书上找到答案。
“能不能每天多习几个字?”赵枝枝比划指头,“赵姬每天想习二十个字。”
姬稷捞起她的手,“每天习的新字要刻上十遍才能熟悉,一天下来就要刻两百个字,手指都会被磨破,赵姬要是磨破了手指,孤一心疼,就教不下去了。”
赵枝枝立刻改口:“那就每天十个字,一切都听殿下安排。”
“今天还学吗?”
赵枝枝点头:“学。”
赵枝枝今天学了十四个新字,因为太子教她的那句话有十四个字。太子说今天就算了,明天起就只教十个字,就算一句话再长,也只准她刻十个字,因为她要将这十个字再刻上一百遍。太子说怕她累,但他又说,他严厉得很,她每天必须交一百遍新刻的字让他过目。
“以后你就和两位小王子一样,每日午时前将功课呈上来,孤会让家令来南藤楼取。”太子薄唇抿出不近人情的冷漠,“你若偷懒,亦要受罚。”
赵枝枝抖了抖:“会重重地罚吗?”
“自是要重重地罚。”太子抱着她在床上打滚,他还挠她痒:“罚你做那天做过的事。”
赵枝枝:“什么事?”
太子咬了她的耳朵告诉她。
赵枝枝恍然。
原来是召寝最后一天夜里,她做过的那件事。
他说要拿那样的事罚她,可他眼里分明都是笑意。
太子殿下很喜欢吗?
赵枝枝今天很是开心,她想让太子也开心。
赵枝枝毫不犹豫伏下去。
“赵姬,赵姬……”太子一声声唤她。
赵枝枝更加细心温柔。
屋外,兰儿带着一众小童悄悄离去。
兰儿放宽心:“殿下的声音虽然不如往日沉稳,甚至有些发抖,但听得出来,此时此刻,殿下甚是快活!真是太好了!”
其他小童附和:“太好了太好了!”
兰儿拽拽旁边抱肩而立的昭明:“昭明公子,兰儿错了,兰儿不该自作主张让您去寻其他美人给殿下消愁,您可不可以不要将兰儿的过错告诉赵姬,兰儿喜欢赵姬,不想被她讨厌。”
昭明阖了阖眼,就当是应下了。
兰儿松口气:“谢谢昭明公子。”
昭明指了指南藤楼不远处出没的人影,“那些人交给你们了,莫要让她们搅了殿下兴致。”
兰儿卯足劲:“兰儿明白!兰儿不会让别人打扰赵姬和殿下!”
说完话,兰儿带着一众小童冲下楼。
躲在暗处窥探的美人们猛不丁被一群小童迎面撞来,有人没注意,跌倒地上,惊恐万分,刚要开口骂,看清小童们穿的衣裳戴的帽子,当即住嘴。
是建章宫的小童。
建章宫的小童,只有太子殿下才能打骂。
翡姬被孙氏女从后面撑住。沦为宫人的孙氏女早被翡姬买通关系带在身边,现在孙氏女是翡姬身边伺候的宫人了。名义是宫人,但翡姬从不让她干重活。
翡姬仍唤她姐姐,仍听从她的话语。
“姐姐,我们走吧,走吧。”翡姬有些害怕。
孙氏女握紧她的手:“别怕,说不定他们是来为太子殿下挑选新美人。”
她将翡姬往前推,“到他们面前去,让他们瞧清楚你的美貌。”
翡姬只好将脸仰起来。
小童看都不看她一眼。
翡姬脸皮薄,眼睛红了,去寻孙氏女:“姐姐,姐姐。”
孙氏女着急走到小童面前,拽着他们往翡姬身边去:“你们瞧瞧她,瞧瞧她。”
兰儿高声呵斥:“大胆!凭你也敢胁迫太子殿下的童儿!”
孙氏女立刻放开手,嘴里小声念:“翡姬也可以伺候好殿下,你们带她去殿下身边。”
兰儿赶走她们:“你们都走开,走远点!不准再来这附近窥探!若有下次,我便禀给太子殿下!”
美人们如鸟兽散。
窥探事小,若被太子殿下知道,那就成了大事。
兴许她们又会受罚。
“殿下不会要我的,我不去了,我就和姐姐待在一起。”翡姬哭得伤心,混乱中她被人踩了几脚。
孙氏女低下身替她拭去鞋面尘灰:“你去了殿下身边,亦能和我待在一起,只有得了他的宠爱,我们才能在云泽台立足。你哭起来与赵姬有三分像,下次你便到殿下面前哭,殿下喜欢赵姬,肯定也会喜欢你。”
翡姬哭问:“我们能不能去外面,我和姐姐去外面。”
孙氏女看着她哭,她也掉下泪来:“我们能去哪,我们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又能去哪?”
第32章 三更
家令办完事从外面回来时, 手里捧一大堆竹简。
全都是各国奇闻轶事,小孩子最喜欢听的那种故事。为了搜集到这些故事, 家令跑遍了帝台各大商市,凡是肚里有故事能说的,通通赏一贯钱,命人刻录下来。
这种小事本不需要他做, 但因为是殿下亲自交待, 家令不敢假手他人, 只好自己跑一趟。
商市遇见熟人喊了他的名讳,众人一听他是东宫家令, 跟疯了一样扑向他。他们不要钱, 自己将故事刻下来, 只求自己的故事能递到太子殿下案前。
家令被人前后摇晃,差点命都晃没。最后为了脱身, 将故事全都收了下来。故事收是收了,其中不合适的扔掉大半, 最后剩下几个有趣生动的故事, 适合讲给赵姬听的那种。
家令叹口气。
太子殿下这是养女人还是养孩子啊?
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赵姬来了初葵不能侍寝,太子殿下就跑到南藤楼陪伴,一个月难得的四天休沐全都耗在赵姬身上。来初葵的明明是赵姬, 暴躁挑剔的人却成了太子殿下。
什么凉水不能喝,风不能吹,凡是这时候到面前伺候的,太子殿下总能挑出错。
太子殿下让赵姬待在屋里哪都不要去, 又怕她闷坏了,命人去寻有趣的故事,说要从下个月起,每个月给赵姬讲几个新鲜有趣的故事。
家令想起上次殷女的事,还好处理得快,若是等到殿下动手,只怕他这条命也没了。
还好赵姬没事。
云泽台这些人啊,旧人还算安分,就是后来的这批殷女,仗着是殷人,行事有些鲁莽。
其他都好说,但这个赵姬,她们是万万不能碰的啊。之前赵姬尚未正式召寝,太子殿下就跟护犊子一样护着了,如今召了寝,两个人天天腻在一起,太子殿下更是百般疼爱。
她们别说出手,就是想都不能想。她们要想了,倒霉的就是他。
但愿那些殷女不要再弄动脑筋。没了赵姬,殿下也不一定能看不上她们啊。
家令决心再暗中清查一遍,不能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他已经弄死过一个了,不怕再弄死第二个。比起被太子殿下弄死,他更愿意弄死别人。
每当这时家令就无比羡慕身在南藤楼的赵姬。他也想做一个整天只知吃喝什么事都不用想的小女子,南藤楼里有刘宫使把着门,南藤楼外有他这个家令盯着,谁敢害赵姬谁就是自找死路。
赵姬还不知道有人曾想害过她吧。
家令又是重重一口气吐出来。
他不但得替赵姬防着明枪暗箭,而且还得遮掩这些龌龊事,不能让赵姬知道。万一赵姬知道,吓坏了,太子殿下问起来,他免不了又要受罚。
家令心酸地拖着步子从车上下来,一下来,看到云泽台大门口大堆人等着。
全都是想要毛遂自荐的士子们。
家令懒得理,反正等会自然有人赶他们走,云泽台大门也不是谁都能待的,午时过后就不准人逗留了。
家令照常迈进去,忽然被门边的小童拉住:“家令大人,今天来的人里头,有赵家的随人,要放他进去吗?”
家令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赵家?”
小童:“南藤楼赵姬的娘家人,说是想见赵姬。”
家令看过去,眉头皱起。
怎么派个随人来?这赵家未免也太看轻赵姬了,还当赵姬是他们赵府里的小小庶女吗?就算有话要传,至少也得派个真正的赵家人亲自来云泽台等着候着。
一个随人就想见赵姬,打谁的脸呢?
家令想都没想,“赶走,立刻赶走。”
夜晚家令去建章宫见太子,太子正在给赵姬说睡前故事。
今天是赵姬月事结束后留宿建章宫的第一天,屋外却连个捧水伺候的人都没有,大概太子殿下打算再等两天,等赵姬身体舒适些,再和她共寝。
太子的声音悦耳沉缓:“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的君王,他出巡的时候,见到城墙上一个美丽的女子,那个女子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君王见了,十分欢喜。”
太子故意拖长尾音,赵姬等不及,问:“然后呢?”
太子声音停了停,“君王心生歹念!他派人将那个女子——”
“将她怎么了?”
“将她的头发给剃了。”
“君王自己没有头发吗,他作甚剃别人的头发?”
“因为他要用那名女子的长发给他自己的妻子做一顶美丽的假发髻。”太子问,“以后赵姬想要美丽的假发髻吗?”
“赵姬自己的头发已经很美丽了,不需要别人的头发。”赵姬的声音清丽响亮:“殿下不要为了赵姬做这样的事,殿下若剃了别人的头发,那个人会伤心,不该有人为自己的美丽而遭此羞辱。”
“好,孤记住了,赵姬乌发丰泽,不需要别人的头发点缀。”太子声音满是愉悦,他笑着问:“赵姬想知道那个君王后来怎么了吗?”
“他怎么了?”
“那个君王被自己的臣子赶下台,出城逃难时,向一位壮士求助,赵姬可知这位壮士是谁?”
“是谁?”
“正是当日那名被髡发女子的丈夫。他为了给自己的妻子报仇,一刀杀了逃难的君王。”
赵姬鼓起掌:“好,好,好!这真是个好男儿!”
太子笑倒:“赵姬只听这一句,怎知他是个好男儿?”
“对于他的妻子而言,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儿。”
“那孤对于赵姬而言,是好男儿吗?”
“殿下教赵姬识字念书,还给赵姬讲故事,殿下也是赵姬的好男儿。”
“就只是这些吗?”太子似乎不太高兴了。
赵姬的声音变轻变软:“赵姬哪里说得不对吗……”
家令不敢再等下去,怕过一会太子心情变得更糟,他及时出声:“殿下,臣有事求见殿下!”
“进来吧。”
门没关,大开着,家令一脚迈进去,候在屏风前。
赵枝枝从床上爬起来,被太子按回去:“去哪?”
赵枝枝小声:“家令大人来见殿下,定是有要事相商,赵姬找个地方回避一下。”
外面寒风呼呼吹。
姬稷起身,用被子将赵枝枝裹得严严实实,“你在这躺着,孤去去就来。”
姬稷披着外衣从寝屋出来,家令跟上去:“殿下,今天赵家的人来了,说是想见赵姬,臣将人赶回去了。”
他故意卖关子,姬稷一听便懂,斜眼冷睨。
家令不敢再耍小聪明,立马说:“赵家不知礼数,竟派一个随人求见赵姬,这和派一个奴隶来见赵姬有何区别?若是为了探望,就该派家里人来亲自候着等着。他们还以为赵姬是能被他们随意摆弄的赵家女呢,定是想像从前一样,要吩咐赵姬做什么事,所以才派个随人来。”
姬稷:“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家令就知道自己赶人赶得对:“多谢殿下夸奖,只是不知殿下想如何待赵家人?”
姬稷沉思。
半晌,他轻启薄唇:“去备份赏赐,用来打赏奴仆的那种。”
家令惊讶:“殿下要将这份赏赐给赵家人?”
“赵家暂时没有资格做孤的奴仆,孤也不想搭理他们。”姬稷面色如常,淡淡道:“那份下赐奴仆的礼,以赵姬的名义送过去。”
家令:“只怕赵家不会收,他们若收了,不就承认整个赵家是赵姬的奴仆吗?”
姬稷:“所以得由你去送。”
家令瞬时明白,殿下这是又要让他去给赵姬跑腿。他这个东宫家令往那一站,背后代表的是什么,赵家人不会不明白。
家令一口老气吐出来:“喏。”
赵枝枝在床上等了许久,等得都快睡着,太子终于回来。
太子摸进被子,寒气透进来,赵枝枝缩了缩,太子没有立刻抱她,将被子重新掩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