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靥——耿灿灿
时间:2020-05-07 09:34:08

  赵枝枝低眸:“可能会害怕。”
  姬稷觉得自己好像就在等她说这句害怕, 她说了害怕, 他就有理由推掉这件事。他内心充满矛盾,此时此刻, 再也没有比他更纠结的人。他想让赵姬去,又不想赵姬去。
  大多数时候, 他认为赵姬不会一直胆小如鼠, 她迟早会有胆大的一天,所以他没想过藏起她。但偶尔,他也会悄悄地想, 要是赵姬一直胆小如鼠,只在他一个人面前玩闹欢笑,那他就一直将她珍藏起来好了。
  姬稷浅叹一口,大殷铁血男儿, 怎么成天为这种细事伤神?
  不妥当,实在不妥当!
  他将赵枝枝揽进怀里,语气坚定:“害怕就不去了。”
  赵枝枝同样语气坚决:“不,我要去。”
  姬稷低下脑袋,眼巴巴望她:“不是说害怕吗?”
  赵枝枝:“跳完《绿袖》就回来,就算害怕,也只会害怕一支舞的时间而已。”
  姬稷:“可以再考虑考虑。”
  赵枝枝:“不考虑了。”
  姬稷:“一定要去啊?”
  赵枝枝:“一定要去。”
  姬稷心中五味俱陈,心酸占了一分,欣慰占了七分,剩下两分是激动。
  他捧住她的脸亲亲:“赵姬长大了。”
  太子年轻俊美的面庞近在咫尺,同她说这话时的腔调却老气横秋,赵枝枝略不服气。她只会变老,不会长大,因为她早就长大了。
  为了更好地在集宴上跳好《绿袖》,赵枝枝开始勤奋地练习。
  早上也不赖床了,午食过后也不午睡了,下午不玩闹了,每天一睁眼,就是跳舞。原本她想没日没夜地练习,但是太子不让,黄昏之后他回来,就不让她再跳了。
  他命星奴和兰儿盯着她,跳舞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她悄悄地关上寝屋的门窗,说自己要睡觉不让任何人打扰,机智地躲在屋里安静练舞。
  赵枝枝决心要跳一支最美的《绿袖》。
  太子鲜少让她做过什么,这次提出集宴献舞,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
  他点名要《绿袖》。她的《绿袖》跳得最好,虽然别的地方可能有比她跳得更好的人,但是帝台就她一个。
  赵枝枝第一次觉得跳舞是件令人自豪的事,她从有那么一点用处的赵姬,变成有两点用处的赵姬了。
  在汗水的挥洒和日复一日的辛勤努力中,时间一天天过去,诸侯集宴之日很快到来。
  集宴前夕,赵枝枝紧张得睡不着觉。
  她睡下又爬起,局促不安。
  因为明天要献舞,今晚她只和太子欢爱了半个时辰就停下来。太子没有继续折腾她,他顶着猩红的一双眼,喘着大气,神志不清地去洗了冷水澡,等他洗完回来后,又恢复成平日冷静淡定的太子了。
  赵枝枝再一次从床上坐起后,姬稷也跟着坐起来。
  “赵姬想去看看明天穿的衣裙和戴的发饰。”这是赵枝枝第五次提出要下床走动。
  姬稷看出她焦虑难安,他没有摁住她不让动,而是陪她一起查看备好的衣裙与首饰。
  看完后,赵枝枝心里轻松不少,她重新回到床上躺好。
  姬稷低身吻吻她的额头与嘴唇,“孤给赵姬说个故事吧。”
  赵枝枝好些日子没听他讲故事了,他这时提起,她的思绪瞬时被他要说的故事吸引住:“嗯。”
  姬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任性调皮的小孩子,他总是喜欢捉弄人。有一次,他的家里来了许多客人,他捉弄了这些客人,他的父亲十分生气,可是又不能随便罚他,因为他的母亲和他的兄长会护着他。于是,他的父亲罚他参加比赛,和那些客人带来的孩子们比赛,他要是输了比赛,他就得在人前脱裤子挨打,并且高呼三声‘我是乌龟王八蛋’。”
  赵枝枝笑出声:“乌龟王八蛋?”
  姬稷继续说:“为了不输掉比赛,这个小孩子从早到晚练习,在他看来,这场比赛是关于尊严的比赛,比他的生死更重要,他绝不要在人前脱裤子挨打并且承认自己是乌龟王八蛋。他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努力得都快耗掉半条命。”
  赵枝枝敛起笑容,她开始为这个调皮的小孩子担忧:“之后呢?”
  姬稷:“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赢,可是他越想赢,他就越紧张,比赛前夕,他紧张得睡不着觉,直到天亮,他也没能睡着。第二天比赛开始,没能睡好觉的他,无法将自己的实力全部发挥出来,毫无疑问,他输了比赛。”
  赵枝枝有些忧伤:“因为没能睡好觉,所以输掉了比赛吗?”
  姬稷:“对啊。”
  赵枝枝立马将眼睛闭上,她可不能像这个小孩子一样。
  姬稷可不想让她为此更加紧张,有时候越是想着入梦越是难以入睡。他揉揉她绷紧的肩膀:“赵姬知道这个小孩子是谁吗?”
  赵枝枝努力酝酿睡意:“是谁?”
  姬稷凑在她耳边悄声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赵枝枝猛地张开眼。
  姬稷单手枕着后脑勺,盯着上空发呆:“当时可丢人了,脱了裤子挨打,还高呼了三声‘我是乌龟王八蛋’”,整座王宫的人都看见听见了。”
  他说完,余光瞥见赵枝枝偷笑,他扑过去压住她,捏捏她脸蛋:“笑什么笑,不准笑。”
  赵枝枝憋住:“不……不笑了。”
  姬稷放开她,将她抱进怀里:“算了,笑吧,准你再笑十声。”
  结果她笑了一刻钟的功夫,早已超过十声,他也没有阻拦她。
  赵枝枝笑累了,僵直的身体和绷紧的心弦彻底舒展开来,她不再紧张,脑海中“要是明天跳不好人前丢脸怎么办!”的念头缓缓消散。
  原来英明神武如殿下,也有过狼狈出丑的时候。殿下那时候想要赢比赛的心,就和她现在想要跳好《绿袖》的心是一样的吧。殿下输了比赛,接受了惩罚,她要是明天没跳好,大不了也接受惩罚。
  “要是明天跳得不好,我就一个月不吃肉!”赵枝枝铮铮铁骨。
  姬稷明白她说这话是已经放下了心中重担,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好,那就一个月不吃肉。”
  赵枝枝以为姬稷会劝她,结果他没劝。
  半晌,她小声:“那还是半个月不吃肉好了。”
  姬稷抿笑,拍拍她后背,“半个月好像也太久,十天好了。”
  “行,那就十天。”
  “其实五天也行。”
  “也对,那就五天。”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不吃肉的天数已从五天变成了一天。
  一天不吃肉,这个惩罚真是太狠了。赵枝枝入梦前,暗自哼了声。
  冬日的帝台,裹在冬风的白霜中,别有一番风情。
  一轮红日从灰沉的余夜中升起,缓缓照亮大地。城外大原,广阔的平地上,相连的行辕大营壮观雄伟,各色军旗军帐战车铁甲点缀其间,五面诸侯国的图腾之旗在风中高扬,在它们之上半截高的地方,一面铜斧图腾的幡旗气势凛凛,盖过所有的幡旗,显目亮眼。
  各国先行探路的护卫队早已驻扎行辕营区,国君们的车队将于今日巳时之后,先后到来。
  其实国君们的车队早在五日前就已陆续抵达帝台大原,但他们谁都没有选择入驻行辕营区。
  他们等着帝天子将他们迎进去。
  姬重轲当然不会亲自迎他们进去,他让姬稷迎他们进去。姬稷身为帝太子,身份刚刚好,既能镇得住场面,又不至于让诸侯国占了殷王室的便宜。
  赵枝枝今日没有和姬稷一起出发,因为姬稷天不亮就出发了。
  姬稷吩咐星奴,巳时之后,再为赵枝枝备车马。
  赵枝枝很早醒了,但她醒来的时候,姬稷已经走了。她穿戴好之后无事可干,只能静静地等着巳时到来。
  等待令人不安,每当她不安时,她就想昨晚姬稷和她说过的故事,她想一次就忍不住笑一次,笑着笑着心里又安定下来。
  建章宫的奴随和小童们跪在殿外,他们今日要随她一起出发去集宴。他们会将她送到帝台大原外,然后在那里跪着等她,直到她从宴会回来,他们再陪她一起回云泽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星奴进殿:“可以出发了。”
  赵枝枝迫不及待往外去,她才刚走出殿门,跪伏在那里的奴随和小童们望见她,众人皆呆住了眼。
  今日的赵姬,分外美丽。
  就连星奴,都往赵枝枝这边多瞥了几眼。每次瞥完,立刻低下脑袋。
  真美。赵姬定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大家不约而同地感慨。
 
 
第97章 更新
  宽阔大道, 路两旁殷人的铁甲将士依次排开,排成长长两条龙, 从行辕内一直延伸至行辕外两里的地方。将士们手执铜斧大旗,腰间带刀,气势凛凛,声威浩大。今日赴宴的国君们将从大道进入行辕。
  在大道最前方, 数百弓箭手和数百骑士紧随一辆青铜王车, 在弓箭手和骑士身后, 是数百奴随与寺人。奴随与寺人们垂手而立,弓箭手与骑士们昂首挺胸, 他们皆忠诚地簇拥着王车上站立的帝太子。
  帝太子身着华贵的玄衣纁裳, 白玉大佩与綬带垂落腰两旁, 大带上合丝贯白珠系双印,左侧腰间配一把黄金错鳞纹宝剑。雪白的狐毛裘衣披在他肩上, 帝太子年轻冷峻的面容似白璧无瑕,手搭在宝剑金鞘上, 肃然立在车间, 目光遥望前方。
  离王车最近的一匹骏马,昭明腰间佩剑,严阵以待, 锐利的眼反复扫视四周,随时准备着用手里的长剑砍下谁的脑袋。
  “昭明。”姬稷的声音落下。
  昭明:“殿下,昭明在。”
  姬稷等得有些不耐烦:“去前面看看,为何国君们的车马迟迟未到。”
  昭明领命:“喏。”
  昭明纵马往前, 尚未离开大道,前方忽然马蹄声大作,报信的信使扛一面大旗从马背跃下,扑至昭明马前:“报,赵王到。”
  昭明:“知道了。”
  他迅速勒马往回奔去,将信使的话上禀姬稷。才刚说完,前方赵王的车马已缓缓驶入大道。
  草色的神农图腾旌旗下,赵国的王车上,一个瘦弱的少年身穿大袍,苍白的面庞透出阴森森的笑容,他迎风而立站在王车上,风将他的袍子鼓起来,王车底下一众随侍大臣双手高伸,做好随时抓稳赵王双脚的准备,以防他们的王被风吹走。
  昭明问:“是否要击鼓鸣号以迎赵王?”
  姬稷:“不急。”
  待赵王的车马走过大道一半的距离,鼓声与鸣号声仍未响起,赵王的车马不由慢下来。
  赵王自己毫不在意,随侍的大臣们却在意得很。
  怎么还不以礼乐相迎?
  大臣们一边盯着赵王,以防他真的被风吹下去。他若真被吹下去,这脸就丢大了。另一边,他们竖起耳朵,等着听礼乐声,越是听不到,心中越是焦急。
  大臣们的脚步慢下来,恨不得一步掰成两步走,赵王饶有兴趣望着他们:“你们走不走?不走就别进去了,莫要妨碍寡人的车骑。”
  大臣们的步伐这才快起来,虽然快了些,但也没有快多少,仍是乌龟挪步的速度。
  快至一箭之地的距离时,终于,礼乐声响起。
  大臣们松口气,心中石头才落下,又开始担心车马放缓太过的事。他们纷纷看向赵王:“王上,速速往前。”
  赵王气笑,两只脚踢开伸向他腿的那些手:“走开走开,都走开。”
  姬稷长身玉立,目光波澜不惊,视野中赵王的车马越来越近。
  姬稷面容冷肃,直至赵王的车马停在他的王车面前,赵王与他视线相接,他微扬下巴,幽深的眼眸一如既往从容不迫。
  赵王下了车,立在姬稷的王车下,拱手道:“早闻殿下英姿,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中一样,是位人中英杰。”
  姬稷浅笑:“赵王年少有为,亦是人中龙凤。”
  站在车上回应完赵王的寒暄,姬稷方才下车。
  两人站在车下继续寒暄,半晌,姬稷先回车上,赵王随后回车上。
  从赵王下车那刻起,就一直跪伏在地上对姬稷行天子大礼的赵国大臣们这才起身,快步跟上赵王的车马。
  赵王的车马驶入行辕后,齐王的车马紧随其后。
  往年集宴,若是齐国参宴,齐王定是最后一个到的。今年诸侯国集聚,这么大的阵仗,齐王原本也想最后一个才到。贵客晚来,越是晚到,越能昭显身份尊贵。但齐国刚吃了败仗,打败他们的是殷人军队,且又有三座城池被夺,这三座城池才刚要回来,为了要回这三座城池,应下三年赋税粮草的要求。齐王思忖过后,暂时不敢得罪殷王室,只得收起晚到显贵的心思,改做早到。
  虽说早到,但也不是真的早早出发。齐王派人打探,听到赵王第一个动身,有人开了头,他才放心吩咐车马出发。
  齐国的车马驶在大道上,齐王的心思全放在道路两旁的铁甲骑士上,看了好一会,他从车上弯下腰,低声吩咐车旁随侍的齐相高和:“这些殷人穿的新甲胄,甚是锃亮坚固,他们头上戴的,手里拿的,气派得很,想办法弄一身来,回去也给寡人的甲士们弄一套,以后寡人出巡,就让甲士们穿这个。”
  高和:“喏。”
  齐王的车马到姬稷的王车前,两车迎面,齐王没有下车,而是站在车上对姬稷拱手:“殿下,别来无恙。”
  姬稷:“数年未见,齐王依旧容光焕发,丝毫未见衰老之态。”
  齐王大笑:“哈哈哈。”
  笑了一会,齐王指了指:“殿下的袖中,仍藏着弹弓否?”
  姬稷笑容淡淡,动作优雅,一只手摊开,好叫齐王看清他手中是否有弹弓,另一只手握上腰间宝剑,声音冷戾:“既有宝剑,何需弹弓?”
  齐王笑容收敛,不再多说:“寡人先行一步。”
  姬稷吩咐:“迎齐王入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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