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我乖的——温三
时间:2020-05-08 09:40:28

  她还是冷,只是相较于方才搬花时,在明云见的怀中依偎了会儿,沾了体温,稍稍好些了。但祝照依旧禁不住发抖,身上一丝丝地冒着气儿,头发上还有水珠滴下,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一滴落在披风上的金龙眼中,晕开淡淡的水纹。
  祝照的眼神,显然是不知明云见为何抱自己来这儿。
  “你可知错了?”明云见突然开口,居然是发难,口气也没多好。
  祝照怔了怔,一双鹿眼中闪过错愕,随后布上了委屈与不解,她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摇着头:“我、我是搬花搬慢了吗?”
  “花是草命,你是何命?”明云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方才见她在雨水中发抖的模样,脑海中一闪而过十年前祝照被夜旗军从祝府里救出的样子。
  她那时也是如此,可怜得毫无生气,只有一双眼睛满是水润,小脸煞白,瑟瑟发抖。
  “孰轻孰重你都不知,还总拿字来问本王你长大了否。”明云见深吸一口气,对她道:“你身体本就不好,现下又正值寒冬,怎敢去做这事的?”
  “王爷不是……喜欢兰花吗?”祝照抿着嘴,双手互相抓着,无措地扭着手指道:“你喜欢兰花的,所以兰花不能有事。”
  明云见闻言,不禁怔了。
  祝照心中有自己的轻重之分,并非如明云见所言的不分轻重。在文王府里,明云见最重要,他看重之物自然是第二顺位重要。
  明云见喜欢兰花,但不喜欢她,兰花不能有事,她无妨。
  祝照不觉得自己理解有误,故而看向明云见时,委屈中又含了些理直气壮。
  明云见便就这样望着祝照,双眼中倒映出她那张脸,几乎有些神游在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满脑子的回忆皆朝多日前奔去,零零散散从祝照回京之后开始,每一个画面,都是她的小心翼翼。
  明云见知晓,她是个敏锐的人,但也是个敏感又妄自菲薄的人。
  徐家没有将祝照照顾好,他不止一次这般觉得,现如今更是震惊,一个人如何能将自己的命,看得比草木还轻。
  “你觉得在本王眼中,兰花比你重要?”明云见问她。
  祝照眨了眨眼,没有回答,明云见慢慢朝她走近,坐在窗侧后将祝照的发丝理整齐。
  他的手指带着温热,贴上祝照的脸时微微颤抖,尾指扫过她的珍珠耳坠,透白的珍珠于他眼前晃了晃,一如坠入在他心间的水珠,荡起了层层涟漪。
  噗通、噗通,是心潮,是心动。
  “日后记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与你自己的命相比。更何况你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要在雨中淋着,换做旁人,本王都要以为使得是苦肉计了。”明云见说着,祝照开口:“我没有要使苦肉计的意思。”
  “我知道。”明云见的指尖,仍旧摩擦着她的鬓角与耳垂,直至祝照两边耳朵的温度都不一样了,他才说:“别对自己太差了,叫人看了心疼。”
  末了,明云见又开口:“谢谢你替本王护了兰花。”
  小松带府中大夫来时,年迈的老人是被他一路拉过来的,冲入明云见的房内一口气都来不及喘上,便被小松按在了床边为祝照看病。
  明云见给她又盖了两床被子,把人牢牢地护好了,只露出一截手臂。
  大夫来这片刻功夫,祝照已经打了好几次喷嚏了。冷过了又开始回暖,身体上舒服了,脑子却不太舒服,昏昏沉沉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大夫把脉时,她都快困睡着了。
  大夫道:“王妃这是寒气侵体,得尽快用药暖身,不可再冻着了,否则必会引起热病。”
  府中大夫还记得上一回京都秋末的一场雨,祝照一病近十日,发烧时就跟快死了似的,都认不得人了,当时可把大夫吓得不轻。
  现下好在她人还清醒着,趁着寒气尚未扩散,赶紧用药压一压,指不定几碗热姜汤喝下就好了。
  檀芯与桃芝是见了大夫往乾院跑,才知道明云见将祝照带到自己房间里来了。两个丫鬟就在门外候着,等大夫写了药方走了之后,檀芯去煎药,桃芝回了月棠院取两件干净的衣裳过来,替祝照换上。
  桃芝替祝照换衣时,明云见就在屏风外候着,等桃芝将换下脏衣裳带出去,又抱了两床在炉上烘过的暖被过来换下,才对明云见行礼退出房间。
  下午还好,祝照吃了点儿饭便在明云见的床上睡下了,到了晚间用饭时间,明云见就叫不起她了。
  一如上一回生病那般,祝照浑身烫得厉害,只是还未发汗,脑袋昏沉,醒时双眼半睁,睡时噩梦连连,嘴里总是说一些胡话,还将人认错了。
  桃芝喂她喝药时,她又将人认成了徐环莹,檀芯来送药,她还道:“是婉儿姐姐来家里玩了吗?”
  婉儿是在琅西时,住在他们家隔壁的姑娘,与徐环莹一般大,但早早嫁出了,这点祝照也忘了。
  桃芝有过一次经验,这回没有像上次那般被她病得吓哭,只是喂药的手还是有些颤抖,怕药太烫,送进她嘴里伤了,有怕药太冷,祝照喝下对身体不好。
  明云见就站在屏风边瞧着,桃芝以前也从未伺候过女子,笨手笨脚,他看不下去,走过去端起药碗,道:“你下去吧。”
  “是!”桃芝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出了明云见的房间,还低落了一阵子。
  祝照见‘徐环莹’走了,换了个男的过来,她也没怎么认人,瞧着对方模糊的身影,开口喊了句:“潭儿哥。”
  “叫错了。”明云见将勺子喂到她嘴边,祝照乖巧吞了药,喝了药后又砸了砸嘴,道了句:“苦。”
  小松是个聪明的,知晓祝照要吃药了,便出去买了糖葫芦与蜜饯,上回祝照吃的药苦,他一直都记着。
  明云见哄她:“把药喝光便有糖吃了。”
  这话,祝照记忆中听人说过。
  那是很久以前,在祝府时,她小时候经常生病,爹娘与哥哥都怕她糖吃多了把牙吃坏了,故而喝药之后不再给她吃糖。只当时住在祝府的阿瑾哥说自己喜欢吃糖,向爹娘讨了些,藏起来给祝照备着,等她吃了药后再吃。
  祝照讷讷地看着对方,问:“不是潭儿哥,是阿瑾哥吗?”
  明云见微微挑眉,将药勺与碗一同放下,搁在旁边的圆凳子上。
  他知晓祝照口中的阿瑾哥是谁,是那不着调的慕容宽。
  祝照歪着头,想揉揉模糊的眼睛,可手太沉了,抬不起来,便见身穿白衣的男子慢慢朝她靠近。
  明云见两手撑在了祝照的两侧,身体前倾,以几乎要贴到对方脸上的距离,轻声问了句:“现在,看得清我是谁了吗?”
  祝照见着眼前之人,眨了眨眼。
  “王、王爷离得太近,我也看不清。”祝照的脸骤然通红,呼吸比起方才更显得局促些。
  明云见望着她的眼,实则这般近的距离,他也只能看见祝照那双含了雾气的鹿眼,与眼中慌乱无措下的羞涩。
  “既看不清,又如何认出本王的?”他问。
  祝照老实回答:“因为……王爷的身上,有兰花香。”
  凑得越近,闻得越清。
  作者有话要说:  噗通、噗通!
 
 
第37章 扳指
  明云见若无事, 便在兰景阁内照看兰花或读书, 他腰上挂着一枚香囊,内里放着晒干的兰花, 清新雅致。
  祝照与明云见在酒风十里碰面时,便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此时祝照鼻息间满是兰花清香, 闯入脑海中的画面, 是明云见手执银扇站定与酒风十里雅间的窗户边, 面朝当年祝府的模样。
  她的眼前, 依旧不清晰,但她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她的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乃至于明云见贴近她脸侧的一道呼吸,祝照都能清晰地察觉到。
  明云见的脸, 其实与祝照之间至少还有一掌距离, 他半垂着眼眸,视线晃过祝照微微颤动的羽睫, 眼睑下透红的脸,还有发热后干燥且略微苍白的嘴唇。
  他的双眼于唇上停留片刻,才道:“那你便记住这个味道, 不许第三次将本王认错了。”
  之前,已有过一次。
  祝照虽发热, 脑袋不清醒,可也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她不记得自己曾将明云见错认过其他人, 本能地应下了他的要求,事后心里又有些郁闷。
  她想,必是生病叫她头脑不清,眼神不好,但她还是会生病,说不准下回依旧认错了。
  明云见拿起药勺的手递到跟前,祝照瞧见他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于是提了个要求问:“那以后我病了,王爷都能来喂药吗?”
  明云见怔了怔,眉目柔和了些,道:“若本王在,便喂你喝药。”
  祝照点头,松了口气。
  她想,明云见的身上除了有兰花香气,还有他从不离手的玉扳指,只要他能喂药,祝照便能瞧见玉扳指,如此大致就不会再认错人了。
  明云见察觉到她看玉扳指的视线,问:“喜欢吗?”
  祝照不明白,朝他眨了眨眼,明云见将手递到了她的跟前,拇指的方向对着她。祝照抵着头,细细地看着明云见的手,左右打量好几次。
  他的手,只握过笔,故而手指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细致的,只有握笔的几处关节有淡淡的茧痕。
  祝照道:“喜欢,王爷的手长得真好看。”
  不像她的手,从小在徐家便是自食其力,洗过衣服,做过饭,打扫卫生,搬东西,她的手便不如明云见的手好看。
  明云见莫名被夸,掌心盖在了祝照的头顶,揉了会儿道:“喜欢就送你。”
  “不不不、不可。”祝照连忙摇头,歪着脑袋震惊地看向明云见,问他:“我怎可要王爷的手?剁下来,会很疼的,流血多的话,说不定人也要死了。”
  明云见怔愣,眨了眨眼,细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才反应过来他与祝照之间会错了意,这种误会,恐怕也只有她病了时才会产生。
  若是祝照清醒些,凭着明云见的眼神,也知晓他说的是手上的扳指,不是这只葱白的手了。
  与病得都快糊涂的人讲道理,便是最没道理的事。
  故而明云见不打算与祝照讲道理,只是喂她喝完药,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摘下,拿起祝照的手轻轻套在了她的拇指上。
  二人手指有差别,祝照套着玉扳指松晃晃的。
  她并无什么知觉,喝完药后便昏沉欲睡了,被明云见塞了个东西在手上,还以为这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
  一如他们初次见面时,明云见送了她长命金锁一般。
  祝照握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半闭着眼睛道了句:“谢谢王爷,我会好好保存的。”
  说完这话,祝照便沉沉睡去。
  窗外大雨一如瓢泼,冬日里寒风凛冽,明云见的房内就算放了暖炉也不怎暖和了。
  寝室门前小院里的鹤望兰几乎被雨打断,这雨断断续续,小雨如线,大雨成瀑,直至天将暗时,雨势才稍有好转。
  小松给祝照买来的麦芽糖祝照没吃,糖葫芦她也就只吃了一颗,那一颗在嘴里含了会儿,等到糖衣化了才有气无力地嚼了片刻,最终人睡过去,还有半颗山楂在嘴里。
  剩下那半颗山楂,是明云见怕她坏了牙或噎着了,捏开她的嘴用勺子取出来的。
  药碗里的半颗山楂浸泡着碗底黑色的药水,中和了苦涩。
  小松为了找大夫也冒雨跑了好一会儿,淋了雨后染了风寒,被府里大夫按着喝了一大碗姜汤,等到晚间了他又想来看祝照如何,还未到明云见的寝室前,瞧见了两个熟人。
  小松轻巧地落在对方身后,他们几人穿着一样的衣裳,只是打扮上稍微有些不同。
  小松腰间佩剑上挂着青玉,走在前面那两人腰上的配剑上,挂着的是墨玉,若不细看,其实也瞧不出来。再有不同,就是前头那两人脸上戴着獠牙面具,而小松则是挂上了笑脸,从后头冲过去,勾住二人的肩,直接钻到了两人中间。
  两人瞧见小松,顿时弯着眼睛道:“哟,小松长高了许多。”
  小松也挺自豪自己的身高,于是抬了抬下巴,得意地给了二人眼神。他收了搭着两人肩膀的手,比划了会儿,其中一人开口道:“来是有事说,上回王爷要办的事已经有了着落。”
  小松眨了眨眼,又朝另一人看去,那人却说:“你还小,莫要掺和进来,王爷不是给了你一项艰巨的任务吗?你只需保护好王妃,顺便看好王妃身边的婢女即可。”
  小松双眉抬起,点了点头,虽说有些可惜不能与旧日里相识的人一同办事,但是保护祝照,却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
  小松将二人送到了书房前,站在在外踌躇了会儿,他与书房内的明云见对上了视线,片刻之后也没被对方指示离开,便就站在冷风中,听了会儿墙角。
  书房内,方才那两位与小松一同过来的夜旗军先是行礼,再将事情上报。
  “嵘亲王果然有举动。”
  被祝照救下的兰花中,有些明云见很喜欢,只是淋了雨染了泥,也不怎干净了。他命人搬了一盆过来就放在书房的桌案上,明云见拿着手帕细细地擦拭着兰花的花叶,只看着花,像是未听二人所言。
  “方纳之死,倒是给了嵘亲王一记警钟,王爷这步棋下得精妙,不仅是贤亲王如今要拉拢朝中摇摆不定的势力,就是嵘亲王也在私下调查贤亲王之事。”
  黑夜,给了人遮掩的机会,也多了许多双暗藏的眼睛。
  明云见道:“事情办好了?”
  “王爷让属下给嵘亲王那边放出风声,引出贤亲王安插在黑火库中的暗线,那条线,两个时辰前已经被嵘亲王拔除了,想必要不了多久风声就能传到贤亲王的耳中。”其中一人说罢,另一人又道:“只等嵘亲王给出反击,贤亲王必不会示弱。”
  “区区一个兵部侍郎,其实给了贤亲王也不算什么。”明云见看着兰花,手上的力道轻缓,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道:“但贤亲王比其他人有野心,也更有心机。嵘亲王不喜阴招,眼里容不下沙子,本王离京这段时日,怕是又有一场狗咬狗的恶战了。”
  “还有一事……”一人皱眉,轻声道:“嵘亲王府中小公子,与徐家小姐频频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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