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见挑眉,道:“儿女私情罢了。”
这事,明云见早知,只是尚未与祝照说出,他心中思量着,此事日后或有可利用的机会。
之前徐柳氏与徐环莹来王府找祝照,提了徐环莹在诗社留诗,与一位不知姓名未曾蒙面的男子成了知己,便让祝照来查那男子是谁。
祝照后来命府中人去诗社蹲过一段时日,明云见知晓后问了诗社那边一句,便知晓与徐环莹互留诗词的是嵘亲王的次子。
他未与祝照提过,也让府里人暂且压下这个消息,嵘亲王将手伸进徐家,为的恐怕还是当年祝府一夜被灭之事。
二人沉默,后者又说:“徐潭已办好手续,不日便可入夜旗军。”
明云见轻轻嗯了声,道:“本王离京后,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
二人离开书房时,正好瞧见站在门前的小松,其中一人揉了揉小松的头顶,与他道:“少吃些糖,我瞧你方才笑着,像是有颗坏牙。”
小松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没觉着哪颗牙疼,与二人作别后,他又入了书房,对明云见行了礼才朝明云见的寝室方向跑。
明云见在书房用了晚饭,便回去自己的寝室。
一路上步伐不快,他心里还想着事儿。
方纳之死,是他促成,不过是为了将这一张已经绷紧将裂的布,率先划开一道口子。
明云见陪祝照归宁那日,瞧见徐潭在徐家的院子里穿着一身紫衣裳后,又见祝照送了一把精致的孥族匕首给他,便已有了这个计划。
紫门前死去的老头儿一家,明云见早已派人安顿好,并且迁出京都城外几百里,他病重拖累一家,倒不如临死前为了一家无忧,替明云见演一出戏。
自然,这出戏在找上老头儿时,留的是贤亲王的名字。
方纳去紫门前那日,老头儿刻意挑衅,致使方纳错手杀人。其实那日徐潭不去告状,明云见也会派人将罪责污在徐潭的头上,只是正好徐潭冲了上去,他便顺水推舟,派人教唆他逃狱。
那日跟在方纳身后的两人将方纳杀死后,故意用匕首在方纳的心口上多磨了会儿,好露出破绽。
徐潭被捉,徐柳氏相求,明云见为救徐潭,将兵部刘侍郎贪污的消息卖给了贤亲王以作交换。
事实上,他什么也没亏。
从外看,文王府不过是被忌惮贤亲王坐大的那股势力给利用了,贤亲王以为是嵘亲王,故而抢了兵部侍郎的位置。
嵘亲王事后调查老头儿,知晓方纳之死蹊跷,加上明云见故意给出的消息,自然以为方纳之死是贤亲王故意为之,且万金坊也是贤亲王命人炸的。
当初在瞻露楼,明云见提醒贤亲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贤亲王未看明白,谁是鹬,谁是蚌,谁又是渔翁。
如今给了徐潭一个夜旗军的位置,也算是还了他紫门军的位置,至少在夜旗军中,还有实事可做。
几步到了寝室前,明云见的房中灯还亮着,他推门进去,听见了床榻方向传来了祝照低低的咳嗽声。
明云见倒了一杯热水端过去,走到床边扶起祝照将水喂下,伸手贴着她的背后才摸到了一手心的汗,知晓她这是发汗了。
祝照的手紧紧地抓着心口的金锁没松开,侧靠在明云见的怀中,她彷如坠入了噩梦,眉头紧锁,口中喃喃的全是一些近日里看的王府账册内容。
明云见以掌心擦去她额上的汗水,将人放下后,手指利落地解开了她衣裳的几颗扣子,拿起一旁的巾帕掀开领子去擦。
巾帕擦去了祝照脖子与肩上的汗水,半湿的肚兜与心口浅浅小壑挂了一些水珠,明云见手上一顿,睫毛颤动,没来由地吞咽一下。
他将巾帕丢到一旁,被子遮了祝照的心口,起身朝外喊了句:“桃芝!”
床上的祝照意识凌乱,好似梦见有个男子解了自己的衣襟,她浑身又酸又重,动弹不得,只是费力说出三个字。
明云见脚下停顿,不禁回头看去,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她方才开口了?
说了什么……登徒子?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有事更迟了
第38章 同寝
桃芝照顾祝照到后半夜, 祝照这一身汗才发完。
明云见坐在屏风外看书, 捂嘴打了好几次哈欠,等桃芝换好了被子出来了, 他才定了定神,问句:“王妃情况如何?”
“照着上回来看, 从明个儿开始就能好转了, 王爷放心。”桃芝不禁抬袖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水, 又道:“王爷, 大夫叮嘱过王妃刚发了汗,千万不能再受凉, 否则上吐下泻也是有可能的。王爷今夜还是去暖风堂歇下吧,免得过了病气,奴婢在此守着便可。”
暖风堂, 是明云见与祝照洞房花烛那晚住的地方。
明云见朝屏风里头看了一眼, 不太放心,又见门外檀芯朝里瞧了好几眼, 他道:“你在偏阁守着,今晚本王留下,若有事情本王会唤你过来的。”
桃芝怔了怔, 只能点头道好,退下将房门关上。
偏阁就在明云见房间的旁边, 是一间小室,里头也有休息的地方。这般建造,也是为了方便日后府里的妾室来乾院伺候, 夜间好有个休息的地方。
不过明云见自当上了文王之后,府里就没有过女人,这偏阁偶尔也会有连夜照顾的下人睡着。
桃芝与檀芯二人晚间窝在了一起,檀芯道:“王爷待王妃真好,我看坊间传言也不可尽信。”
“什么传言?”桃芝朝檀芯看去,檀芯说:“便是王爷与苏……与封易郡王妃的事儿啊。”
桃芝定定地望着檀芯会儿,檀芯有些紧张,于是问:“你、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桃芝开口:“主子的事儿你也敢乱编排,封易郡王妃与封易郡王从无不和传出,且她自成亲后与王爷就再无往来。王爷待王妃好,也是因为王妃本就是个好人,王爷王妃和睦我们才好呢。”
檀芯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
翻过身,桃芝睡下,檀芯却怎么也睡不着。从祝照入王府之后,檀芯朝外递了三封信,第一封写了文王成亲那日,与王妃同寝暖风堂。
第二封写的是周大夫生辰归来后,王妃知晓王爷不顺,逆鳞安抚,未被责罚,还得王爷留宿月棠院。
第三封信,是徐柳氏求情,王妃哄得王爷答应徐柳氏保下徐潭的性命。
封易郡王府里的人要她时时关注王爷身边的情况,尤其要知晓王爷与王妃的关系,檀芯看得出来,王爷对王妃是真的好,如此算起来,倒是封易郡王府里的那位自作多情了。
接下来的信,还要继续写吗?
祝照发了汗到了后半夜便开始觉得冷了,屋外雨水不断,狂风呼呼直啸,明云见褪去外衣,掀开被子和着中衣躺在了床榻外侧。
祝照察觉到身边的热源,便第一时间寻着温度过去,明云见还没躺好,就被祝照抱了个满怀。
她小小一只,就窝在他的怀中,头靠着明云见的半边肩膀,整个人半趴在了他的身上,一双脚弯曲地贴着他的小腿,冻得冰凉。
忆起桃芝说过,大夫叮嘱不可再让祝照受冻,于是明云见伸手将人往怀里搂紧了些,掌心顺着对方的背,直到将祝照的背后摸得温热了,这才停了手。
未上到床上来瞌睡连天,躺在床上了明云见却睡不着了。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祝照的睡颜,桃芝替她穿衣也没怎穿好,里衣的衣带松松的,侧着一躺大半片肚兜都能瞧得见,隐隐还能瞧见被肚兜包裹的小巧浑圆。
床头的灯并不明亮,昏黄暗淡,蜡烛将灭。
明云见的手指绕着祝照的长发,于指尖卷了几圈,玩儿着她冰凉的耳垂后,意外瞧见祝照的肩上有一粒朱砂痣,很小,长在肩膀与锁骨相连的地方。
有些惊喜,她身上可爱的地方有许多。
也有些意外,好似越去细看,越能看到更多的喜欢。
明云见绕着青丝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略侧过身,右手的掌心仿若不受控地贴上了祝照的腰,呼出的气息也变得浑浊了起来。
他慢慢低下头,双眼落在祝照卷翘的睫毛上,鼻息间萦绕着的热气中含了些许苦涩的药味儿与兰花香。明云见的视线于她的脸上流连,薄唇微动,却不能决,祝照突然开口,叫他猛然惊醒。
“哥哥……”祝照抓着明云见衣襟的手突然收紧。
又是满室大火,还是她记忆中的祝晓书房,祝照眼看着祝晓留给自己一记决绝的眼神,手中随意拿着一卷他平日里闲暇时作的画,冲出了书房。
黑衣人蒙着面,他们手中握着长长的剑,几乎是统一的服饰,冲入书房的人瞧见祝晓的身影,立刻追了过去。
“捉住他!”
一人喊道:“留下画!”
祝照浑身冰冷,深陷于祝晓被诸多蒙面男子杀害的画面难以自拔,她看着那群人影,猝然见到其中一人回头朝书房这边看了一眼。
敞开的书房大门内,祝照缩在书画缸中,看见了那人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一身劲黑的衣服,于火光中尤其显眼,那面具之下的双眼几乎猩红,犹如鬼魅。
祝照便望着那双眼,一些场景于眼前纷纷闪过,是她后来遇上的人。
周大夫的生辰上,大理寺的刑牢前,几个她记忆中明明从未见过,却记得分外清晰的人影,他们都张开了血盆大口与恶鬼一般的爪子,穿过火焰,朝她而来。
哥哥……他们是谁?
那副画满了人的画、又是什么?!
“长宁……”
祝照看着那青面獠牙的面具朝自己越来越近,她几乎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双手捂着口鼻,甚至不敢呼吸,书画缸上的一条缝隙里,火光窜入。
“长宁!”
祝照猛地睁开眼,入眼所见的是黑夜中,明云见紧张的脸。他与她离得很近,祝照见到他,立刻抱了过去。
意识尚未归位,神智也不太清醒。
祝照听着屋外哗啦啦的大雨声,身上冰凉,抖得厉害。
她以为自己还在十年前,刚被夜旗军从祝府里抱出来时,与那时不同的是当时她被火光与烟迷了眼,看不清明云见的长相,而此时她能看得请,他近在咫尺。
“皇叔……”祝照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明云见背后的衣裳,埋在明云见脖间的脸捂得无法呼吸,滚烫的眼泪浸湿了他肩上的衣服,祝照喊道:“皇叔、皇叔救我。”
“本王在。”明云见轻轻安抚着她,背后被她抓得有些疼了,但他还是柔声说道:“文王会保护好你的。”
噩梦惊醒,力气褪去。
祝照缩在明云见的怀里渐渐睡了过去,之后的梦魇没能缠来,但在她沉浸其中时,明云见听她提到了画。
又一次,提到了那副画。
大雨于清晨前停了,这一场雨,冲刷了京都所有下过雪的痕迹,天骤然寒凉,处处都要结冰。
文王府的府丁一早趁着停雨了,便开始修葺府中破损之处。
书房后方的兰景阁顶上瓦片还要补全,为了保护好兰花,古谦命人昨夜就将兰花裹上了布,送到了另一间临时布置的房间里去,等兰景阁修好了再搬回来。
清早祝照就能听见王府内添砖瓦的声音,叮叮当当并不多响,但从未停过。
她深吸口气,以为是月棠院的小厅还在修,翻了个身时,突然一只胳膊搭在了她的腰上,揽着她朝后挪了几寸,背后贴上了一人的胸膛。
祝照蓦然清醒,睁开眼侧身朝后方看去,便见明云见斜靠着,双眼未睁。
祝照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故而被子里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疼痛传来才让她将所有的瞌睡全都赶跑,仔细回想,她如何与明云见睡到一起去的?
昨日搬花后,明云见回来了,就近将她带到房间里请了大夫过来,祝照记得自己喝了药后,便睡过去了。即便她是在明云见的房间内睡下,生了病的人,也不能与他同房,更何况……她与明云见,本就不是那种夫妻关系。
祝照心思百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认为是自己占了他的床,而文王又认床,两人这才躺在一个被窝中的吧。
这理由站不住脚,却也没有更站得住脚的了。
祝照轻轻动了动,小心翼翼将明云见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挪开,她一夜睡得不安稳,里衣衣带解开,领口半敞着,金锁露了出来。
祝照坐在床里侧,低头整理了衣裳,将金锁扶正后,才瞧见右手的拇指上套着一枚白玉扳指。
见了扳指后,她又是大骇。
这东西何时变到她手上来的?
十年前这枚白玉扳指便在明云见的手指上了,可见他非常喜欢,祝照心想恐怕是自己病糊涂了,央着、耍赖着从明云见的手上抢来的。
别人的东西,还是还给他好。
祝照将玉扳指摘下,跪在床里侧,弯着腰轻巧地将玉扳指重新套回了明云见的拇指上。她双手托着明云见的手,觉得好看,未察觉自己没穿衣服坐了半刻,一股寒冷袭来,她侧过头,打了个喷嚏。
便是这一个喷嚏声,将文王吵醒。
明云见睁眼,瞧见祝照坐在自己床头边,顿时一怔,片刻惊吓后他也回过了神。
清晨醒时未开口,明云见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慵懒的沙哑,轻声说道:“躺回来,别冷着。”
祝照哦了声,本能听话后,又愣了一瞬,朝他看去,问道:“躺回……哪儿?”
明云见手肘撑起,略耸着肩,桃花眼微挑,道:“本王怀里。”
祝照:“……”
见她没动,明云见才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又伸手朝她额上弹了一下道:“与你说笑的,躺回被子里,本王起了,免得你不自在。”
祝照睡回了明云见的床上,见他果然起身。
祝照的衣裳虽然不平整,但明云见的衣服多了些,他昨夜睡下时穿着中衣,里外两层,照理来说,她应当未与文王发生什么。
祝照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只露出一双眼,盯着明云见的后背瞧。
明云见的肩很宽,瞧着很有安全感。
祝照的视线似乎过于强烈,明云见整理了衣服后回头朝她看了一眼,二人对上视线后,祝照才佯装闭上眼休息,实则睡了这么长时间,她困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