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见轻声问:“现在,小长宁算是愿意见本王了吧?”
“我说不见,难道还能拦得住王爷吗?”祝照的下巴还是低着的,只是说着话时,略微抬了点儿眼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明亮得发光,小心翼翼地试探明云见。
“你若不想见,本王就不勉强,但本王想见你,故而还是会等你。”明云见说着,握住了祝照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里,抓着放在膝前。
“本王有些心里话想与你说。”明云见面上挂着浅笑,眼底却有些沉重:“有些原因,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不说与你听,其实也是保护你,有时人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我懂。”祝照知道,无知是安全,她还想说,如若明云见当真不方便说也不必开口,但明云见没给她说这话的机会。
“首先,我想解释青楼的事,免得你莫名误会了我的为人。”明云见说时话时看着祝照的双眼,眼底真诚,但也有些无辜的无奈:“的确,近来我常去青楼,这是事实不可否认,但事出有因,我去都是为了公办,也非我一人在场。”
祝照听明云见主动提起青楼之事,只窘迫地眨了眨眼,道:“王爷……在青楼里可有喜欢的人?”
明云见眉心轻皱,祝照以为这一问触及了他的忌讳,连忙解释道:“我、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其实昨夜我也有仔细想过,如若王爷当真有喜欢的人,不妨告诉我,古来这类事……都、都是女主人安排的。”
明云见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吞回去,他倒想听听祝照这张小嘴里还能说出什么叫他吃惊的话来,于是他问:“照你这么说,本王若真有其他喜欢女子,你当如何?”
“王爷放心,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常事,你是文王,府里只有一个女子的确不妥。”祝照说这话时,心里酸涩得厉害,就像是泡入了老陈醋中,涩得人难受。
“我、我于王爷而言恐怕就是个孩子,若烟花柳巷中有王爷更为看重的女子,王爷便将其名告知,回头我让府里人去银库里取些银子出来,私下将女子赎出。”祝照轻轻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道:“王爷是文王,常去烟花柳巷于名声不好,我会将事情办妥,等将您喜欢的女子带出后便重新安排个身份,体面地纳入王府,可好?”
“你说这话,几分真心?”明云见问。
祝照坦言:“没有女子想要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但王爷从不是我的,也就没有分享一说。”
她顿了顿,又说:“当初嫁入文王府来,王爷也非本意娶我,而今王爷终于碰见了心仪的女子,又怎能因为我占了个王妃的身份,就阻碍你们的姻缘。我、我想了很多,也不知这样做是否妥帖,只要王爷应下,今日我就可让古伯找个人去青楼问问,若是对方要价不高,月余就能好,若是对方要价太高……王爷恐怕还得缓一缓。”
祝照的话,像是一根刺,直直地刺入了明云见的心中。
他不禁苦笑,若是旁人娶了祝照这样‘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妻子,恐怕做梦都得笑醒,只是祝照越是这样说,就越叫明云见觉得自己不受她待见。
“王爷不说话……是觉得我这样安排不好吗?”祝照抬眸,看向对方。
她轻咬着下唇,心口突突直跳,脑海中涌出了许多明云见的反应,也想过许多种他的回答,但无一能叫她心安。
做到如此,祝照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体贴大方了,心里的酸涩因为明云见状似思考的沉默越来越沉,就在明云见松开她手的那一瞬,祝照的心突得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她就这么愣愣地等待明云见的回答,仿若等着生死宣判。
“这样安排,自然是不好的。”明云见侧过头,看着祝照时一双桃花眼微微睨着,脸色冷淡:“若是我心仪之人,怎能屈于他人之下,不是纳入王府,而是娶入王府,你可同意?”
祝照心底咯噔一声,脸色顿时苍白了。
她讷讷地点头,又听明云见道:“既然娶进王府,月棠院便不能你住了,后头的听风院与蓝芷院你选一处吧。”
祝照抠着手指,一双眼睁得很大,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青瓷茶壶,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明云见见她居然还嗯了声,心下无奈又气急,伸手在祝照额头上弹了一下,这回倒是挺用力的,叫祝照怔愣地望着他,一双眼睛红红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你便这样将本王拱手让人了?”明云见也气,他是好气又好笑,但是瞧见祝照眼眶都红了,心里又舍不得,伸手摸了摸方才下手弹她额头的位置,柔着声音问:“疼吗?”
祝照被他一问,眼眶积了泪水如一粒透明的水晶豆子,挂在下睫上只需轻轻眨眼就能落下。
她摇了摇头,额头上不疼,不过心里是真的难受。
明云见见她眼看就要哭了,一颗心仿佛化成了温水,简直拿她毫无办法。
“那你……那你……”祝照你了半天,说不完整,明云见知晓她的意思,端着凳子靠近了些道:“本王心仪之人只有一个,你还想知晓她叫何名吗?”
祝照摇头,嘴唇扁成了委屈的样子:“不想知道了。”
“方才都是违心之言吗?”明云见问。
祝照诚实点头,明云见才道:“本王去青楼,是因为工部尚书喜欢这些,本王并不喜欢。本王没想到会有人将这些事告诉你,造成了你的误会,今后青楼本王不会再去,也没有什么青楼女子能讨本王欢心的。”
“昨晚便想与你说这些,今天说也不迟。”明云见拉过祝照的手,拇指轻轻擦着她的手背道:“小长宁,我喜欢你,这话先前说过一遍,现在再说一遍,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喜欢。”
祝照闻言,顿时一怔,眼中的泪水欲落未落,显出几分震惊的可怜来。
“你……”祝照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她不记得明云见何时与自己讨论过喜欢不喜欢的事了,她记忆中最深的片段,就是明云见在景州与她说的那番话,她想她在小皇帝生辰那日借着酒醉,已经将他的心还给他了才是。
“你说的喜欢……”祝照一时哑言。
明云见道:“便是那种想要与你亲近的喜欢。”
祝照已经彻底傻了,明云见浅笑着,抬手擦过祝照眼睫处挂着的泪珠,食指上沾了点儿。
“这话若你想听,我日后可时时说给你听,若你不信,便日日看我如何做的就好。”明云见道:“所以,没有青楼女妓一说,也不是砍树故意气你,这样解释了,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祝照张了张嘴,尚未说话,门外桃芝便吆喝着下人将饭菜端来,明云见眉心轻皱,回忆起好似每次他与祝照推心置腹时,总有人过来打扰。
桃芝还没跨入小厅门,便见明云见冷着脸,回头呵斥了声:“出去。”
桃芝一顿,明云见又说:“门也关上。”
桃芝哦了声,茫然不解地退下,顺手带上了小厅的房门。
这时安静且封闭的环境,并未缓解祝照心里的紧张,反而让她更加局促了起来。
她的呼吸变得凌乱,望着明云见眨着眼,问:“你……你真外头没人?”
“没有。”明云见道。
“那……那吃早饭吧。”祝照脸上微微泛红,半低着头说。
明云见怔愣片刻,大约明白了过来,想要让祝照完全信任自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她曾给与过他百分信任,是他走错了路,才让两人关系变成如此,明云见愿为行为负责,故而他道:“好,吃饭。”
他说过,他不急,他能等。
权利地位尚懂徐徐图之,更何况是一颗远比之珍贵的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期间真的好多意外的事情啊,今天就这样更了,剩下的下次再补。
第59章 抱抱
清明那日祭祖, 明云见去他母妃陵墓, 祝照本应该随同一起的,不过得了明云见的准, 今年是祝照这十一年来头一次在清明祭拜自己家人,所以两人当日分开上香。
到了栖山, 经过清明时节的雨水, 祝家几座连在一起的坟墓上长了淡绿色的野草, 郁郁葱葱铺了一层。祝照一眼就看见几日前自己种的梨花枝笔直地生长着, 几根新长的枝丫上开了两朵梨花苞,独特漂亮。
经过一个秋冬祝照才发现, 她爹娘的坟墓上其实并无杂草,就像是每年都有人定时来打理过一样,以至于现在春天生意盎然了, 周围也没长几根长短不一的杂草。
因为清明这日还在下雨, 山上林间的温度与山下不同,祝照为家人烧了些纸钱后便离开了栖山。下山路上祝照瞧见山边一丛长在野草堆里的九里香, 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铺在了繁茂的绿叶之上煞是好看,便让小松摘了两枝带回去。
回去的路上祝照特地问了小松想不想吃糖葫芦,小松连连点头, 马车便饶了一段路,特地去街市中心。
今天是清明, 日子特殊,街市上的人多了些,大多都是在卖元宝纸钱与案香的, 卖吃的商贩倒是少了许多。
祝照的马车入不了人多的街市,她干脆下车让小松撑伞走一段,反正这处距离文王府也不远。
府丁驾车先行离开,祝照与桃芝和小松在街上转了一圈,才在巷子口瞧见了卖糖葫芦的老头儿。
几人连忙跑去,祝照才买下糖葫芦,一手举着九里香花,一手拿着糖葫芦没吃两口,身后便传来了一声:“长宁。”
祝照回头,瞧见站定在自己跟前的人时,一瞬怔住,像是不认识对方似的上下打量,眼中还有惊喜:“潭儿哥!”
徐潭伸手抓了抓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几个月不见,徐潭长高了许多,祝照对徐潭的记忆还停留在去年于大理寺里头,徐潭蒙冤在刑牢里瘦成皮包骨的模样。这些天过去,徐潭长高了一些,人也健壮了。
祝照之前为了让徐潭在大理寺里过得好一些,撒谎说明云见有意将徐潭带在手下做事,没想到后来徐潭回去,身子骨养好了之后的确入了夜旗军。只是普通夜旗军都是晚间出来的,祝照晚上几乎不出门,也就没再见过他了。
如今徐潭一身劲黑的夜旗军服饰,与小松穿的九成似,只是因为小松于夜旗军中的地位比徐潭高一些,故而衣带的颜色略有不同。
徐潭过得好了许多,剑眉星目,居然有些爽快帅气了。
他与祝照道:“方才我瞧着不敢确定,后来瞧见你身边的小松使长便知道一定是你了。”
徐潭说着,愣了瞬,又马上给祝照行礼:“是属下说错,应当招呼您为王妃才是。”
祝照连忙摇头:“潭儿哥不必与我这般见外。”
随后她又朝小松瞥了一眼,瞧见小松得意的眼神不禁好笑,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居然也是使长了。
“王爷有无说今日何时回府?”祝照低声问了小松一句,小松比了个手势,祝照便道:“王爷今日回府迟,我还有些时间,不如潭儿哥陪我走走吧,也与我说说姨娘与姨父近来如何了。”
徐潭笑起时露出一排牙齿,他道:“好啊!正好送你回去。”
祝照与徐潭渐渐离了人群,顺着城内小路边未开门的人家檐下,撑着伞慢慢朝文王府的方向走。
期间一直都是徐潭在说,祝照听,偶尔开口提两句问。
徐潭道:“我爹娘身体一直不错,王妃不必挂心,自我入夜旗军后,紫门军中的人对我爹也好了许多,一切都多亏了文王给了面子。不过这两日我家中也发生了不少事,说起来应当算是两个好消息,只是这两个消息都叫我心里有些不安。”
“什么好消息?”祝照问。
徐潭笑道:“之前我娘贸然去文王府,找王妃说我姐姐于诗社碰见了一名男子之事,不知王妃可还记得?”
祝照一愣,点了点头,她一开始的确是让文王府里的人去诗社问话了,只是那些人回话就说问不出,隔了一个月祝照也没找到关于那名男子的消息,她就干脆给徐家写了封信,说自己帮不上忙了。
徐家当时没给她回信,加上之后的事情变多,祝照也就渐渐忘了这回事,现下徐潭提起她才骤然想起:“莫非是环莹姐姐找到那名公子了?”
“不止找到了,说不定短时日内……她还要嫁过去呢。”徐潭有些窘迫地瞥了祝照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姐姐、也不知是被那男子迷了什么心窍,连人是谁都没了解到,便与他私下碰了面,还……”
徐潭欲言又止,祝照心下咯噔,大约是明白过来了。
徐环莹不是个不理智的人,应当做不出这些事才是,只是徐潭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很慎重,叫祝照实在意外。
“如今我爹娘都不知那男子身份,我姐姐似乎是知晓的,只是不肯说,她坚信那名男子会来娶她。我娘为此气了一阵子,不过前段时日倒是有人频频往我家送礼,礼都是贵重之物,我姐姐说是那男子送来的,不日之后,便会娶她过门了。”徐潭扯了扯嘴角道:“这样听来,也算是个好消息吧?她总被人说眼光高挑剔到年龄大了,我爹娘也总是数落,现如今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也算不错。”
徐潭心中不安,是因为徐环莹喜欢上的那个男子究竟是谁,他们一家都不知晓。还有一点……徐潭总觉得徐环莹最近的性子越变越古怪了,她以前爱看书,爱写字,偶尔喜欢作诗,为人矜娇有些自傲,可近来说话都细声细语,时常发呆,一本书三日都看不完了。
徐环莹的事若是传到外人来说,那便是一则丑闻了,徐潭敢这时与祝照说,也是因为他知晓祝照不会将此事告知别人,也想让祝照再找些人打听打听,那男子的身份究竟为何,到底值不值得徐环莹嫁。
祝照听得出徐潭隐隐不安,她上回的心思没放在徐环莹的身上,只怕徐潭之事牵连了文王府,而今文王府倒是平静的,她或可再找人帮忙打听该男子的身份。
“那潭儿哥说的第二件好消息是什么?”祝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