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潭道:“环晴也找到人家了。”
祝照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环晴?!她……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四吧?二夫人为何这么急着将她嫁出啊?”
徐潭眉心轻皱,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徐环晴还是个孩子,若论实际岁数,她也就才十三,这么小的年龄都是被家里人护着当宝的,哪儿有推出去与人成亲的。
“只是找了人家订婚了,没那么早成亲的。”徐潭道。
“找的是哪家人?”祝照道:“环晴年龄小,太单纯,潭儿哥是大哥哥了,得帮着妹妹看着些。”
“我知道,那家人……”徐潭脸色有些难看,祝照光是听他这语气也知道,徐潭是不满意徐环晴的亲事的。
徐潭道:“环晴订婚之人是京都青门军副都统,说起来也是个不小的官儿了,二夫人说环晴能与这家人结亲是福气,就连她自己亲娘都这般说,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祝照一惊,青门军副都统年纪已经四十了,不过去年妻子死了,二夫人说徐环晴是嫁给对方,可见是去给人当续弦了,环晴才十四岁,嫁给个四十的人,哪怕是正妻也绝不占好处的。
“姨父不反对吗?”祝照问。
徐潭低头苦涩地笑了笑,说:“我爹这一辈子,尽在我娘与二夫人之间来回受气折腾了,我娘为了我姐姐的事烦忧,二夫人的事儿他也不敢管太多,免得两头不讨好。”
徐潭抬眸,额前一缕发被风吹乱,几滴雨水落在上头,显出了几分无奈来,他日后绝不与他爹一般娶两人回来惹麻烦。
徐潭嘴角的笑还僵硬地挂着,他问:“你说,这两个算不算好消息?”
家中的两名女子都要出嫁,与旁人说自然是好消息,但听徐潭这般说来,祝照听不出半分高兴。
今日是清明,故而夜旗军也休假了,徐潭今日无事,又不想待在家里听她娘与姐姐吵架,听二夫人教化徐环晴如何成为他人的好妻子,只能在街上闲逛。结果碰见了祝照,这才将心里话说出来。
他管不了二夫人与徐环晴,但他还想救一救他姐姐。
“我觉得我姐姐就像是被人拿住了魂,彻底变了个人了。”徐潭说这话时,声音一瞬哽咽,随后又清明了起来:“若王妃能帮忙找到那男子就最好了,我也可提前去找他,将话问清楚,问他对我姐姐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意,为何说了要娶人,到现在还在隐瞒身份故弄玄虚。”
祝照轻轻啊了声,道:“我尽力帮你问问,若能问到,第一时间派人去徐家找你。”
“那便多谢王妃了。”徐潭道。
前方便是文王府,徐潭也就打算送到这儿了,小松替祝照撑伞,桃芝提着一些东西走在后头还没跟上来。
徐潭深吸一口气,朝祝照看了好一会儿,瞧得祝照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笑着说:“王妃在文王府过得很好。”
祝照怔愣了,点头轻轻嗯了声,低头看见了手里抓了一路的九里香,这花儿本想是带回月棠院插花瓶里摆着的。不过徐潭说了一路的事儿,瞧着心情也不好,她便将手里的花递给对方道:“这花儿就送你了。”
徐潭诧异地看向两枝九里香,甜丝丝的花香未被风雨掩盖,他一路闻来。
“徐家的事潭儿哥不必太忧心了,也许一切不如你想的那般糟糕。”祝照顿了顿,安慰道:“或许环莹姐姐的确能嫁个好人家,也许是那男子也在游说家里人,不方便立即出面。至于环晴那边……我再想想办法。”
祝照说的想办法,便是想问一下明云见能否在他这边与青门军副都统开个口,重新找个合适的女子嫁过去,徐环晴太小了,尚不知事,祝照也担心她。
徐潭望着面前两枝花,微皱的眉心渐渐松开,他将花儿接过道:“知晓你是好心,不过还是感激你能如此宽慰我,花儿我手下了,也麻烦王妃费心。”
祝照摇头,浅笑道:“潭儿哥别愁眉不展就好。”
她记忆中的徐潭,还是琅西那个无忧无虑的少爷呢,京都龙蛇混杂之地,当真叫人变化好多。
祝照才笑,肩膀就被人戳了戳,她回头看了一眼小松,小松一个劲儿地朝某个方向抬下巴。祝照瞧去,便见王府的另一边,明云见的马车停在正门前,门帘被人掀开,明云见半坐其中,正眯着双眼看来,也不知看了多久。
徐潭也发现了明云见,他功夫不够小松好,只是在夜旗军中练了一些拳脚而已,不会轻功听觉也不够,反应迟钝了些。
徐潭朝着明云见的方向行礼,他如今是夜旗军中一员,夜旗军又隶属于文王,算起来,文王就是他的主子了。
明云见下了马车,身后夜旗军为他撑伞,他一身玄衣,走路步伐跨得较大,露出衣摆里衬的白衣来。
待到了祝照跟前,他才道:“怎么是走回来的?”
祝照朝他浅笑,道:“时间还早,便在街上闲逛买了点儿东西。”
话音刚落,桃芝便跟了上来,手上提了不少物件,大多是吃的,还有一些女工用的针线一类。
明云见嗯了声,见徐潭懂事离得远了些,目光又落在徐潭手上的两枝花儿上。
徐潭不是个木讷的人,不知为何,立刻敏锐察觉到了明云见身上迸出的寒气,行动不由控制,他立刻将手里的花儿举起来递给明云见,道:“这、这花儿给王爷。”
明云见挑眉:“本王要你的花儿作甚。”
堂堂文王在自家王府前被一名男子献花,这幅画面怎么看都很怪异,不过堂堂文王妃在王府前给一名男子献花,怎么看也叫人不爽。
明云见走到祝照身侧,牵起她的手道:“回府了。”
祝照嗯了声,临走前还朝徐潭那边挥了挥手,徐潭也笑着与她挥了挥,结果又察觉到一股凛冽的视线,正是明云见冷冷睨来的。
祝照跟随明云见入了王府,手里还剩一串两颗糖葫芦没吃完,她望着明云见的侧脸想了想,于是将这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递给对方问:“王爷吃吗?”
“吃。”明云见回,又低头朝祝照看去,道:“本王也要花儿。”
祝照一怔,抿着嘴险些笑出来,她道:“清明节里……王爷主动向我要花儿,寓意不太好吧?”
明云见被她这话一噎,瞬时无语了,眉心轻皱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不错,可……
“那你为何要给徐潭花儿?”明云见问。
祝照眨了眨眼,道:“徐家近来出了一些事,他心情不好,我给他花儿是因为九里香于山野生长,钻出杂草的,叫他坚强些,也好缓和心情。”
明云见双眉微抬道:“本王也想缓和心情。”
祝照双眸未移开,直直地看着明云见,眼见的脸颊透出薄红来,她低声道:“让王爷缓和心情,送花儿定是不够的。”
“我……”祝照莞尔一笑,张开双臂朝他怀里凑近,双手搂上对上的腰道:“我给王爷安慰的拥抱吧。”
明云见双手垂着,一瞬愣住,眼前望着祝照的头顶,尚未来得及反应,这个短暂的拥抱便立即褪去,祝照又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旁,一双耳尖通红。
前两日早间,明云见与祝照说了一番话后,祝照对他便没先前那般疏远抵触了,明云见能察觉得到,不过今日这出乎意料的拥抱,倒是让他心潮涌动,意外惊喜的。
明云见一双眼直直地盯着祝照的头顶,呼吸不自觉放缓了些,明明想要克制,可视线始终无法移开,于是他朝前一步靠近,骤然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
祝照看明云见抬起手似乎是要抱住她,于是往后连退两步,廊外芭蕉叶扫上了她的背,祝照缩着肩膀伸手轻轻抵在了明云见的腰上道:“王爷想干嘛?”
明云见道:“你抱本王,本王也想抱你。”
“我方才是……缓解王爷心情的,现下我心情很好,无需王爷拥抱缓解。”祝照说时脸上更红,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声若蚊蝇道:“王爷、王爷别靠近了。”
明云见心律一瞬乱了,她的声音很软,柔得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撩过他心间最痒一处,欲求不得,心痒难耐,但……别有趣味。
“那本王的心情尚未抚平呢?”明云见压低声音问。
祝照连忙道:“那我也无法帮你了,你……你还是去看大夫吧!”
说完,她推开明云见,朝前走了两步故意提声道:“檀芯!檀芯……烧壶茶来。”
祝照走时,明云见定定站在原处,脚步一寸也挪不开,他慢慢抬起手捂着心口位置,那处噗通噗通越来越快。心脏于掌下紊乱,几乎像要冲出胸腔一般,明云见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丝浅笑,望向祝照的背影。
芭蕉后方还有一排美人蕉,火红的美人蕉中还有几点明黄色的点缀,祝照一席桃色长裙走在长廊上,廊顶十步一盏吊灯,祝照走时,还回头看了明云见一眼。
便是她回头这一眼,明云见立刻阔步跟上,祝照瞧见,问他:“王爷不忙吗?”
“今日休沐,本王陪你。”明云见说着,又笑了笑:“你写字给我看吧。”
“今日不想写。”祝照见明云见走近了,低声说了句,结果换来明云见道:“那本王写字给你看。”
祝照险些笑出声来,这回也不好说出,她也不想看明云见写字这种话了。
于是她道:“那我让檀芯磨墨,我便在一旁鉴赏王爷墨宝。”
明云见嗯了声,又顿道:“还是让桃芝磨墨吧。”
“怎么了?”祝照一时不解,心想莫非他写字这种事儿,檀芯也会往封易郡王府传?
结果明云见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发道:“檀芯已不在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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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正经
昨日檀芯还在王府里的, 今天一早祝照没瞧见对方并未察觉不对, 还以为她另有事去做了,况且上次去栖山也是桃芝跟着的, 祝照便没留意檀芯在不在。
明云见这般一说,祝照才愣神问了句:“王爷将她赶出去了?”
虽说不是明云见亲自赶的, 但也如祝照说的这般了, 檀芯朝王府外送过太多次信件, 大多都是以明云见的私事为多, 明云见之前便让府里夜旗军拦截信件,将些没用的东西送出去。
不过近来檀芯的行为叫他颇为不顺心, 若只是传递一些无用消息,留着也可当个下人,免得封易郡王府再往文王府安排眼线。可会搬弄主子是非, 胡乱传递消息的下人便不可留了, 明云见先前吩咐,今早府里才找好替换檀芯位置的丫鬟去了月棠院熟悉, 而檀芯也就被赶出去了。
明云见没有打算将自己前些天在月棠院的长廊上等到半夜的事情说给祝照听,干脆道:“以前本王与你并无何不可告人之事,但往后怕被她碰见的多, 夫妻之间的事情说给旁人听了不好。”
祝照闻言,一双鹿眼慢慢睁大, 不过片刻便反应了过来,于是她不自在地朝旁边挪了半步,与明云见之间保持距离, 低声道:“王爷好不正经。”
他言下之意便是从前他并不喜欢祝照,也不会与祝照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更不担心被人瞧见不雅之举。但他现如今喜欢祝照了,祝照还是他的王妃,两人日后相处总归有些暧昧,或被下人瞧见。
寻常下人看见了便当做没看见,谁也不敢说出,檀芯看见了,那是会写在纸上传给封易郡王府里的苏雨媚瞧的。
祝照又说:“王爷这般,不怕郡王妃那边起疑心?”
“与她有何关系?”明云见状似不经意地朝祝照看去一眼,视线很快收回,却细细观察了对方脸上的表情,瞧她有无不高兴。
“檀芯不是郡王妃安在文王府的眼线吗?王爷将檀芯赶走,郡王妃必然知情。”祝照说着,又嘀咕:“您不是想留着檀芯看你我关系,好传话让郡王妃死心?”
“那些事,年前在雁州就已经与她说清楚了。”明云见不动声色地朝祝照那边走近些,道:“我本不想见她的,也以为娶妻之后她便不会再向檀芯过问本王的私事,只是她这人执拗,恐怕本王早就不在意的事,她还一直耿耿于怀着。”
“你们在雁州就有会面了?”祝照突然抬头朝他看去,一双眼中含了些许不满。
明云见瞧她不满,心里可是满意得很:“她想叙旧。”
“王爷便与她花前月下了?”祝照又问。
明云见伸手牵着对方,道:“天地良心,本王严词拒绝了。”
“您若不拒绝,此事被封易郡王晓得了,王爷就成了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始作俑者了!”祝照说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动一动手结果没能挣脱,明云见似早就察觉,握得很紧。
“本王不怕周涟。”明云见道。
祝照眉心轻皱,望向院内美人蕉,滴答滴答的雨水落入蕉叶上滚入花心里,沙沙之声掩盖了两人的心跳声,她又听明云见道:“本王就怕你知晓了不高兴。”
祝照呼吸一窒,睫毛颤了颤,小心翼翼地抬眸朝身旁之人看去,正瞧见明云见一双微微含笑的眼睛。
她声音软着,有些嗔怪:“那你还特地说给我听。”
“我怕若你日后有机会遇见郡王妃,她拿此事在你面前胡言乱语,平白挑拨了我们的关系。”明云见想了想,道:“与其届时解释,不如现下本王便告诉你。”
何时与苏雨媚见过,说过什么话,还有无牵扯,明云见统统自行交代。他好不容易得祝照重视,正是要交托真心之时,蝇营狗苟不可扰之。
“那我知晓了。”祝照应声。
其实她很好哄,只要明云见与她说,她便信是真的,怕就怕如他们先前相处,都未能敞开心扉,也不能坦然相信。
前头古谦走过,迎面瞧见二人,连忙退至一旁行礼,祝照动了动手指,总觉得当着古谦这个长辈面前与明云见牵着手形象不好,明云见却毫不在意,吩咐古谦午间他在月棠院用饭,便拉着祝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