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顿时朝他看去,眨了眨眼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又不放心道了句:“有文王妃作证,我替你办事后,你可不许诓我。”
“自是君子一诺。”明云见说罢,便将要曹大人做的事一一告知,他们俩在屏风里头低声言语,祝照没有细听,只是瞧见门外小松在捉青蛙,连忙过去阻止他。
等曹大人与明云见说完话后,怀中揣着一本奏折与一根断箭,半只脚跨出寝殿时,明云见问了他一句:“朝中弹劾我的多,还是弹劾嵘亲王的多?”
“半斤八两,怎么,这你也要与他比?”曹大人道。
明云见笑了笑:“若是半斤八两,本王便可与他一争了。”
曹大人顿了顿,回头瞥他:“你一只胳膊都快断了,还是悠着些吧!”
言尽于此,曹大人便走了。祝照提着小松的衣领,一脚在院子地上跺了跺,将那只不足掌心大的青蛙给赶走后,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明云见让祝照写的那封奏折说动了小皇帝,之后的一段时间,朝中即便有对明云见不满的,小皇帝也当没听见这些,并且也未收走明云见的青门军调遣权,反倒是没几日大理寺查出了一些关于青门军造反的证据。
说是文王府提示大理寺青门军众人尸首堆处,大理寺调查了青门军众人都尸体后,发现青门军众人皆是黑布蒙面,若是正当行事,上请令,着军衣,无需蒙面怕人看出身份。另外大理寺发现青门军统领的身上,除了有夜旗军交出的青门军令牌之外,居然还腰佩赤门军令牌。
离开京都,从青门出发的确没有从赤门追上来得快,青门与赤门之间相隔近一个时辰的路程,若要追人,从青门离京太过耽误时间了。后大理寺问过赤门附近的店铺,住店小二说,的确在夜里听见了些声响,是平日里没有的。
大理寺又请令调查了青门军出事那夜守城门的赤门军,平日里赤门不开,故而守夜的赤门军只有两人,说是见到手执赤门军令的人奉命离京,含糊道因天色黑,瞧不出对方是谁,也不知多少人离开。
赤门军中常有如此,因赤门少开,故而守城门的大多都是军中无能之辈,插科打诨得过且过。
赤门军被大理寺一层层往上调查,刚因为工闹一事待在家中还没缓过气来的赞亲王,又因为赤门军被查一事焦头烂额。
平日里谁敢这般动弹赤门军,又谁敢这般动弹他,能有这么大势力的,除了嵘亲王还能有谁?
京中虽有人在传文王意图造反,可哪见过要造反的人愿主动交出京中军调遣权的?反观嵘亲王,京中军无一个是他手下,青门军倒是最好拉拢,被嵘亲王所收也是情理之中,要是青门军造反,必是奉了嵘亲王的意。
如今赤门军又要遭殃,赞亲王一早便坐不住,早朝还没上便去乾政厅找小皇帝喊冤了。
赞亲王行事冲动,未考虑后果,却不知小皇帝根本不知赤门军放青门军出门之事,这事儿也被大理寺暂且压下,尚未上表。结果赞亲王天未亮入宫,却被小皇帝收回了赤门军的调遣权。
后两日,贤亲王还以此笑话赞亲王,说:“明云见上交夜旗军调遣权是为了自证清白,陛下还没要。你赞亲王上赶着交出赤门军调遣权,莫不是赶上了这风气?只怪本王没有京中军的调遣权,否则也一并送上。”
便是这句话,加上小皇帝收回了赞亲王赤门军的调遣权,气病了赞亲王,一连多日请病假不上早朝了。
文王府近来风头很足,祝照也因此不出门了,不过夜旗军倒是经常在外转悠,偶尔也能带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朝中众人的风头都转向了赞亲王,说是大理寺调查青门军造反,是由赤门军放出京的,若赤门军与青门军互相通气,青门军背后撑腰的人便是赞亲王了。
造反之人,又多了个赞亲王,还有人说赞亲王也学着文王明志,将赤门军的调遣权主动交出,便看嵘亲王如今怎么行动,可有什么自证的法子。
第93章 丢人
祝照坐府中也知晓, 文王府暂且可安宁一段时日, 只是曹大人与明云见的关系,还有曹大人送给明云见的琴, 祝照都不懂,为何他弹一曲, 曹大人便愿意冒风险了。
一日祝照喂药时问出来, 明云见笑道:“国子监的曹大人原是本王母妃的远亲表哥, 母妃擅抚琴, 曹大人那时非要拼个出人头地才肯与她提亲,等他后知后觉, 母妃已被召入宫中了。从此不闻佳人抚琴音,他直至现在都未娶,心中有些执念, 本王弱冠那年, 他便将当年为母妃选的名琴瑟瑟送与了本王。”
“这么说,曹大人也挺痴心啊。”祝照撇嘴:“那太宗皇帝与熙贵妃也是有情吗?”
明云见左手点她眉心道:“情易消磨, 本王只知当年父皇宠爱之人不在少数。”
祝照闻言,有些失望,不过回过头来一想, 明云见的母妃入宫时年华正茂,而太宗皇帝已有四十, 的确难有感情了。
皇室感情多是如此,为了巩固地位,娶妻纳妾都不是自己所愿的, 就如贤亲王与贤亲王妃,两人在外看着和睦恩爱,实际上贤亲王总是花天酒地,并不怎把贤亲王妃看在眼里。
当今圣上的后宫里诸多嫔妃,也没有一个是他自己愿意选的,便是如今小皇帝已经到了可以传宗接代的年龄,他也不愿往后宫跑。那若大权在握,美女无数,背后又各有势力背景撑腰,谁能在这种情况下钟情专一。
不过祝照倒是惊讶:“王爷会抚琴吗?”
明云见朝她看去,反问她:“你觉得本王会吗?”
祝照抿嘴,回了句:“我觉得王爷会。”
虽说她来文王府近一年了,也从没见过明云见抚琴,祝照之前有想过他不会,但明云见的母妃会抚琴,曹大人又将名琴瑟瑟送给了他,这一年明云见不抚琴,恐怕就是因为不想触景伤情,过于怀念熙贵妃,才会如此。
明云见原以为祝照猜出他会抚琴,应当要求他日后恢复第一时间弹琴给她听的,却没想到她也就是这一句话便没了下文,导致明云见心里反而痒痒的。
他与祝照道:“等本王胳膊好了之后,第一个抚琴给你听,好不好?”
祝照闻言,耳尖微红,抿嘴点了点头道:“好啊!”
明云见又说:“只是多年不曾碰过琴弦,也不知能不能弹奏好听,若是难听了你可不许笑话本王。”
祝照连忙摇头道:“王爷不会弹得难听的。”
否则……曹大人就不会答应帮他办事了。
祝照不会抚琴,她记得兄长会,兄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可惜祝照还没学会一分,祝府便出事了。
药喂完了,祝照正准备将药端出去,才走出屏风就瞧见门口立着一个小玩意儿,她顿时一僵,回头朝床榻方向瞥了一眼。
炸了毛的团子猫正立在门槛上,四只脚稳稳地抓着,黑猫尾巴直直地立起来,尾尖弯曲着蹭过门边,这段时间黑猫倒是长胖了不少,古谦买的鱼没少吃。
只是……祝照端着药碗没动,那黑猫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扭头看过来,咕哝一声便跳下了门槛,朝着祝照小跑而来。祝照连忙放下药碗,将蹭着她腿的小家伙抱在怀中,又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安抚道:“玄虎听话,谁把你弄来的?”
还好没给明云见瞧见,否则这个时候也别管文王伤得有多重,怕是直接能从床上跳下来了。
祝照想将玄虎带出去,结果小家伙在她怀中非常不安分,非要挣脱,祝照几乎要小跑出屋了,一只脚才踏出门槛,玄虎就直接从她的怀中跳了下去。
怕是因为方才祝照太过在意,故而抱得它有些紧,现下小猫不听话,不愿再让她碰了,祝照蹲在门口望着那团黑毛球跳上桌闻了闻花瓶里的荷叶,砸了砸嘴后便一溜烟钻进了屏风后头。
祝照:“……”
一道黑影从身后压下,祝照回头看去,小松身量高,手上捏着几根狗尾草,碧绿毛绒的狗尾草正顺着风飘扬,他一手卷着头发的发尾玩儿,撇嘴歪头看着蹲下的祝照。
祝照一见小松手上的狗尾草也知玄虎是谁给带来乾院的了。
于是她起身,先是朝小松的胳膊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就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儿,随后提起裙摆跑回了床榻边,眼前所见的一幕叫她胆战心惊,又有些好笑。
明云见靠在床头上,浑身僵硬得犹如一块木头,他原先只是右手受伤,现下是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了。才不过手肘大小的玄虎跳上了他的腿,蹲着舔了舔前足,似乎是觉得脚下被褥挺软的,它舔完了脚后有开始卧着叉开后足舔肚子。
明云见便就这么睁大了双眼望着它,恐怕连呼吸都停了。
见到祝照在,明云见立刻朝祝照投去了眼神,祝照能从他的目光里看见明晃晃的‘求救’二字,于是忍着笑,又有些心疼明云见,她慢慢走到床边不惊扰玄虎,将它从明云见的腿上抱开。
玄虎还不高兴,喵呜地叫了好几声,小松听见猫叫,顿时站在门前扬了扬手中的狗尾草,玄虎见了狗尾草便直朝门外跑,顺着小松手上的玩意儿反复跳了好几下,甜腻腻地叫了几声,跟着他玩儿到一旁去了。
“我去与府里人说一声吧,日后这猫还是别离开古谦的屋子了。”祝照看见明云见额头上都冒汗了。
明云见嘴唇的苍白还未褪色,只动了动喉结,道:“不说。”
祝照扁嘴,明云见又瞥开眼,有些无奈道:“丢人。”
“扑哧……”祝照听他说丢人两个字便觉得好笑,明云见听见笑声,顿时朝她看去,眼神中带着几分威胁,还有些许被嘲笑后的受伤。
也是,堂堂文王,怕一只还不到三个月大的小猫,的确有些丢人了。
祝照顾及着明云见的脸面,没有与府内下人们说他怕猫的事儿,但也好好教训了小松一顿,只说明云见现下还受伤修养,玄虎不通人情,若是碰了、撞了明云见,加剧伤口就不好了。
小松也知道自己不该把猫带到乾院文王寝殿门口来玩儿,他低头噘着嘴,听了祝照一顿数落后,转头就跑出王府了。
祝照见他走时垂头丧气的,心想是不是她的话说重了?平日里明云见都惯着他的。
结果小松跑出去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他脸上还挂着没擦的汗水,手上握着一串糖葫芦递给祝照,咧嘴一笑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纸上写道:“属下错了,王妃勿要恼我。”
祝照见他经过这个夏天,又晒黑了几分,笑时唇红齿白,有些明朗,也有些滑稽,于是接过了他的糖葫芦,便不怪他带猫吓唬明云见这事儿了。
又过几日,便是立秋。
月棠院内的桂花树都开始结一批初次的小花苞了,白色的花苞星星点点地落在绿叶之间,便是近看也不显,倒是还没凑近一阵风吹过来,能闻见些香气。
明云见卧床躺了十日多,总算是被府上大夫允许下床走动了,他伤的是胳膊,也不是腿,但因为受伤较重,大夫给他用了不少药,总能致困,这些日子明云见几乎是睡过去的。
清晨起床时,祝照给他穿了衣,套上外衣不必躺在床上的感觉,简直叫明云见神清气爽。踏入房门的那一刻,他便先以左手抓着祝照,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下,再牵她的手去听风院里看孔雀。
听风院里的两只孔雀被淑好养胖了许多,身形也不似刚带回京都时那么苗条了,祝照偶尔还从那只绿孔雀的身上看见她给明云见绣的荷包上,那只丑孔雀的影子。
明云见也许久没来过听风院,乍一看身膘体肥的孔雀,怔愣着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道:“这都成花鸡了。”
祝照听他这么形容,不禁笑出了声,嘀咕了句:“小心它们俩听见,过来咬你。”
明云见晃了晃左手道:“本王现下还负伤着,动弹不得,若这两只真冲过来要咬本王,便靠王妃救我了。”
“王妃不会武功,可救不了你。”祝照说到这儿,本是一句玩笑话,牟然让她想起了明子秋,脸上笑容微微僵了瞬,她挪开视线,换了个话题道:“京中现在有人传言,说赞亲王要造反。”
“他如今手上只有不成气候的紫门军,如何能造反。”明云见道:“紫门军人数虽多,但大多不是习武之辈,至多会些花拳绣腿。赞亲王失了户部,又被收走了赤门军的调遣权,现下再不收敛,很容易便被拿下,届时就与贤亲王一般了。”
“赞亲王造反是假,那嵘亲王造反……应当就是真了吧?”祝照拉着明云见坐在长廊边上,隔着花窗见院中孔雀飞上墙头,啄了一朵花儿后又飞了下来。
“太谷、峄山、免州三地,都有嵘亲王的私兵。”明云见对她道:“这些也都是本王江湖上的朋友打听出来的,京都的官大多只知坐在府上享乐,无几人真心效忠大周,若有一日嵘亲王反了小皇帝,怕是他们变得最快。”
“私兵难养,更何况是这么多,便是山林草野之间能隐藏他们,可平日里的军资吃喝都是从哪儿来的?”祝照心中一惊,若是三地有兵,那嵘亲王的私兵少说也有八万人了。
八万人的兵,加上那副画上对他效忠的官员,他若反了大周,只怕是其他握有兵权之人,也会倒戈。
“吏部封勋,礼部科考,刑部狱修,兵部械器,原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除此之外,恐怕户部、工部也有他的人。”明云见道:“嵘亲王有两个儿子,长子在边城,次子娶了个家中经商的女子为妻,靠这些养他八万兵马,不成问题。”
“可嵘亲王现下都没有举动。”祝照抿嘴。
恐怕小皇帝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让周涟在免州待了几个月,就是为了查清私兵一事,不过说起私兵,若无明云见去雁州治水,于景州山下被难民匪徒所困,也不会引来私兵一事。
祝照不禁朝明云见看去,朝中无人知晓周涟去处,偏偏他知道,在免州见到周涟时,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反而早周涟一步查出了私兵。
他还知道嵘亲王另外两批私兵的地址,莫非当初景州私兵一事,就是他故意透露的?
明云见察觉到了祝照探究的小眼神,不禁失笑,面对她坦然道:“你若想看本王,便大大方方地看,瞥我算是什么?”
“王爷……早知嵘亲王之事?”祝照问他。
明云见道:“他的野心朝野尽知,权势滔天也非一两日,他想造反,没什么好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