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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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在裴宣的预料之内。
王徽妍听到素芸传回来的话,就急忙命人备辇车,赶在慕容策驾临之前去往飞霜殿。
这一路她琢磨了许久,为何要选择害她而不是自己。
她一没侍寝二没得宠,害死她是为哪般?
狗男人爱而不得想要杀人灭口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趁机试探慕容清致,一石二鸟么?
这家伙真是狠毒,怪不得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最终继承了皇位。
她手握丸药叹了口气,若慕容策真的想要害她,迟早还是会喂她别的毒药。
只有帮助她离开此处,可是,这宫城戒备森严,又如何逃脱……
下了辇车,少女看着夜色之下的宫殿,犹如巨兽匍匐那般,而廊下的九转回鹭灯在风中摇曳着,犹如巨兽的双眼。
她不由得紧了紧扶着素芸的手,在宫人的叩拜声中向殿内走去。
寝殿内的落地烛台,只点燃了一盏。宫人将风炉安置在寝殿内,汤药随时在药盏内温着。
王徽妍绕过屏风,一眼瞧见俯身呕吐的萧萦心,赶忙走上前抚着她的背,看着冬儿含泪迅速将小痰盂拿走,就知道肯定是见了血。
“都说你身体不适就不要逞强,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少女越说越气,红着眼圈命素芸二人守在寝殿门口,这才将衣袖内的荷包拿了出来交给了她。
萧萦心像是触电般含泪看着熟悉的荷包,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滚滚滑落,喃喃道:“这是我送给他的。”她颤抖着抚摸同心结,将它放在胸前,喜极而泣。
王徽妍擦着眼泪,指着荷包说道:“据说里面有丸药,应该是他怕你不敢吃,所以用了你们之前的信物。”
萧萦心哽咽着打开,看到果然有个白瓷药瓶,她毫不犹豫地打开盖子将丸药吞了下去。
少女一怔,下意识问道:“你为何看就不看,就直接吃了?”
“在这个世上,我若不信他,便再无人可信。”萧萦心笑了笑,将荷包紧紧握在手中。
王徽妍看着她大放光彩的双眸,犹如回光返照那般,使得苍白的面容脸看上去不再死气沉沉。
忍不住说道:“我一直在想,我该如何帮你。”
萧萦心摇摇头,摩挲着手中的荷包说道:“你帮了我很多,知晓他的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她抬起枯瘦的手覆在少女的手上,笑笑:“一切皆是命,你莫要为我在陛下面前发声,有些事身份所限是求不来的,只要陛下不起杀念,让他一世安好,我也就能安心离去了。”
王徽妍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劝道:“就算是为了他能安心,你也要好生将养,不要整日里说一些死啊活呀的话,不吉利。”
听着她应诺的声音,少女起身擦了擦眼角,说了句:“我回了,明日再来瞧你。”抬手制止她要下床相送,径自离开了寝殿。
她心中烦乱无比,不愿回道清宁宫面对慕容策,索性扶着素宁的手,打算慢慢走回去。
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下意识为狗男人找着洗脱罪名的借口。
走至太液池边时,想起了八戒向萧萦心冲了过去……
她迅速地看向身旁的两名女官,询道:“你们两个还记我从秋千上摔下来时,八戒叫了没有?”
素宁想了想说道:“婢子好像是听到了,不过记不太清楚了。”
素芸点头:“婢子也像是听到了,娘娘为何如此问?”
也许八戒追逐萧萦心时,她就已经中毒了!
看来背后之人不仅要害她,也盯上了自己。
不知为何,排除了狗男人,她心中顿时一松。那日为她荡秋千的几名小宫女,得想办法找寻到。
突然被人拽了拽衣袖,少女被打断了思路,不耐烦地问道:“有话直接说,磨磨唧唧作甚?”
“这么晚了不回宫,在此处又是作甚?”依旧是清风朗月般的声音,她抬眼望去,对面站着的人头戴莲花玉冠,早已换了一身青竹色常服,在溶溶月色之下映衬的那张脸,白净如瓷,眼波流转间星芒万丈。
少女只得抿抿唇,指着柳梢上悬挂的一轮冰境随口说道:“臣妾见今晚月色不错,就想着出来赏月。”
男人唔了一声,示意她同行,“看来皇后今日参加祭祀仪式还是不累。”
王徽妍在夜色中大胆低头翻了翻白眼,应付道:“臣妾今日参拜先人,心中有着颇多感慨,特意来到僻静之地自省,不想却遇到了陛下,难道说陛下与臣妾同感?”
“可不。”慕容策听着她满嘴胡吣也不戳破,背着手,叹了一口气,“朕今日也颇多感慨,在先|祖画像前叩拜,却无值得念叨的好事。论朝政,灾情尚在整治当中,论绵延子嗣……”他禁了口。
少女忽然一阵腹痛,心中暗道不妙。
她癸水一直不准,不会这么凄惨在这个时候……还未等她想完,身下一股热流提醒着她,预料的太精准了。
慕容策见她僵直了身子站立不动,以为她恼了,便转身等着她出招。
“陛下,天色已晚又更深露重,不如您先回宫。臣妾走的慢……”她忍不住弯下腰身,咬着唇顶住一波疼痛。
男人见她像是身体不适,赶忙走至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臂关心地问:“皇后可是哪里不舒服?”他看了眼卵石路,想着现在命辇车前来颇为耽误时间,算盘着如何将她带回。
王徽妍摆摆手,另一只手捂着肚子说道:“有些腹痛,缓缓就好。陛下先回宫罢。”心烦地想,他若再不走准能看出端倪,嬷嬷曾经说过癸水这东西传染,准是昨日他流了鼻血,真是个祸害精!
慕容策寒着一张脸,耐着性子问道:“还能不能走?”
少女倔强地摇头,还未等她说话,就被男人拦腰抱起。
她焦急地试图挺身跳下,却受到男人更大力道的控制,情急之下只得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臣妾来癸水了,你放我下来!”
男人身子一僵,只得依言将她放下,咳了一声也附在她耳边询道:“那要怎么办?”随后向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你们都后退一些。”
王徽妍看着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面上更加滚烫无比,只得硬着头皮低声说道:“陛下先走,臣妾和两名女官自行解决。”
慕容策想了想,断然不能就这样毫无君子之风的离开。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在她面前背身半蹲,命道:“上来,朕背你回宫。”
少女见他这般,恨不得跳下太液池,见他一双闪着寒光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凌厉,只得咬唇将披风的风帽戴上,栖身向前,双手扶住他的双肩爬了上去。
慕容策侧首见她如此掩耳盗铃,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细心地箍紧她的双腿,并未触碰臀部,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王徽妍双手扶住他宽大的双肩,看着眼前齐整的侧脸,第一时间竟然想着,萧萦心是否也被慕容清致这般背过。
“搂紧我,不然摔了算你的。”男人的声音吓得她一颤,像被戳穿心事般地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待反应过来,在他身上的龙涎香的催化之下,风帽内白皙的小脸早已双颊酡红,滚烫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策:皇后你晕血,来癸水怎么办?用朕……
王徽妍:陛下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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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慕容策背着软玉温香的女人走在卵石小路上,脖颈间被纤细的手臂紧紧圈住,男人微微侧脸,感觉着她温热的鼻息,一抹笑意悄悄爬上了唇角。两相沉默间,走在万籁寂静的园中,只听得她发间的珠钗随着步伐发出细碎悦耳的声音。
虽然没有内侍手持宫灯引路,只有月色洒下的一地清辉照亮了归路,竟让他生出日常夫妻相处的温馨。想到方才他焦急之下竟然忘了用自称,却收获了意外的心境。
“陛下,天气渐渐转暖,臣妾想去骊山别苑小住几日。”耳边传来低低的恳求声。
男人转头,看着夜色下她娇俏的侧脸,打趣道:“梓潼还想再落一次水?”
王徽妍就知道他要趁机奚落一番,不由得紧了紧手臂,刚要继续攻克他,就听得他低沉的声线回荡在耳边:“据说帝王有九条命,算来朕在战场七次险些丧命,前几日又为了你落了水,如今只剩下一次了。”
少女听了下意识摇摇头,急忙辩解:“不会的。”听得他低低笑了声,这才明白过来是被他耍了,哼了一声,“臣妾只听过狸奴有九条命,陛下准是误听了谗言,谁这般大胆竟然将您比作一只畜生。”损人的事儿她向来不肯错过每一个机会。
“梓潼猜的没错,朕的确是从一本书中见到了这样的描述。”男人再次弯唇一笑,“畜生也分三六九等,朕如今到觉得有些动物很惹人怜爱。”
一本书……莫不是和我前段时日看的话本写的一样?狗男人私下里也偷看话本么?
少女歪着头,偷偷打量笑得诡异的男人,越发觉得不对劲。
“陛下博学,臣妾敬佩。”拍马屁又不花银子,还不是张口就来。
慕容策瞧见了远处清宁门上悬挂的宫灯,想着这场月下私语就快要结束了,有些意犹未尽。
听着小狐狸虚假的恭维,他颇有兴致地试探道:“既然梓潼喜欢,朕找寻几本给你看看?”
王徽妍心中虽然认可他的话,也只能摇头晃脑地将王嬷嬷的原话搬出来:“先人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撰写《女戒》就是为了给世间女子一个警醒,命我们做好自己身份之内的事情。所以臣妾要恪守本分,做后宫嫔妃的楷模。”
男人见试探失败了,并未气馁,不遗余力地暗示:“世间女子又不是嫁给早已尸骨无存的女学究,研究她说的话有何用处。”
少女借着月色再次看向了他,狗男人莫不是大变活人?今儿说的话怎得都那般中听。
她摸着鼻间,干笑道:“陛下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生怕在说下去,她就想要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知音啊!
清宁门的内监见远处走来一个背着女子的男人,正在诧异,待男人走进这才慌张下跪叩拜,“陛下万安。”
眼睁睁见衣袍飘荡间迈入了庭中,后面跟着一大堆内侍。内监壮着胆子好奇地看了过去,见陛下背着的人露在外面鞋履,挂着明晃晃的珠穗,看上去是那般眼熟,猛然想起是皇后娘娘的。
陛下亲自背着皇后娘娘回来,这大概是大燕开国以来头一回,真是令人开了眼。
清宁宫殿前的小宫女见到这般场景,赶忙收起惊讶,利落地打起帘子,看着九五之尊背着自家娘娘,迈着龙行虎步向寝殿走去。
慕容策直接走入净房,这才将背上的女人放了下来。
见她蹙着眉忍着疼,摘下风帽不忘道谢,嗯了一声,掀开珠帘示意素芸等人过去服侍,径自走向书案前批改奏折。
他批阅了两本后,余光瞧见桌角摆放的《千金要方》,心思一动放下了朱笔,拿过书籍翻看起来,还时不时抄录着。
片刻后,男人手拿信笺,交给了身旁服侍的太监,“你亲自按照这个方子熬制一碗汤药送过来,另外明日早膳熬一份红枣羹。”
吴六一应诺,笑嘻嘻接过。
陛下越来越开窍了,对自己的婆娘越发好起来,神仙不打架了,下头伺候的人心里也踏实。
慕容策打开户部的奏折,抽出内附第一批捐银的名单。他摊开仔细核对着,见琅琊王氏带头捐了五万两纹银,其他四大家族也紧随其后,第一批捐款就有将近三十万两。
五万两银子,他靠在椅中笑了笑,把玩着白玉镇尺思忖着,这位岳丈看上去糊涂,实则深谙为官之道。五万两银子对于家底丰厚的士族,不过是一处田庄的卖价,两载的嚼用而已。这数额既不会被御史弹劾,也会另跟随的几大家族消除了他王氏拔尖儿抢上的戒心。
男人合上奏折,又拿起了一本,见是忠勇侯自上的请安折子,有些诧异。
打开后只是通篇问安帝后的空话,只在最后提到已命人通知益州的王氏商号,每日为灾民提供救治的草药和商号内囤积的粮食,略尽绵薄之力。
这是分明是暗中再次表了忠心,求褒奖的意思。
慕容策将奏折一推,复又靠在椅中,捻着扳指盘算着,给王家怎样的赏赐,既体面又不会被诟病,还能令他们落到实惠。
净房内传来了脚步声,他神色一动,将奏折合上起身绕过了多宝阁。
见女人沐浴后坐在妆镜前擦着长发,小脸苍白毫无血色,男人抿了抿唇匆匆向净房走去。
他出来后见吴六一端着托盘而来,亲自接过,端起药盏走向女人,命道:“喝了。”
王徽妍只能起身接过,皱眉问道:“陛下,这是?”
“暖宫汤。”慕容策见她举着碗犹豫不决,随即出声引诱:“你若喝了,朕会告诉你一件与子齐有关的事。”
男人示意殿内的人全部退下,这才转身说道:“你父亲差事办的好,朕斟酌让子齐去办差。”他故意说话说一半,推了推她手中药盏。
少女一听和阿弟有关,皱着眉一口将汤药喝了。苦着脸,豪气干云地向他展示了碗底。
慕容策这才继续说道:“朕看不如你宣他入宫,问问他的志向。”
王徽妍没想到他如此贴心。若赐下田庄,以王家的财力而言只是锦上添花。阿弟是唯一的嫡子,若能得到提拔,比起封荫的官职,必然是有升迁的机会。还特意让阿弟入宫,询问他的想法,单只这点就是万金求不来的亲近。
她忍着腹痛下拜:“多谢陛下恩典。”
男人见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赶忙命她坐下。见她的目光看向桌几,想到刚喝完药定然是想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