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媚——大河之楠
时间:2020-05-10 08:41:03

  “我教给你的?”
  顾大嫂正在检查菜品,因老爷伤重,太医院里传话出来,说是荤腥油辣要少,若是用重了,怕是夜间会起热。顾大嫂不敢怠慢,见顾母吩咐家里菜席分开,老太太那里也封住话,老爷这么重的伤,没得让老太太瞧见,若是知道了伤了身子骨,更是不值当的。
  见榆荫堂里菜色和往常一样,挥手让丫头婆子送去了,这才走到顾知薇面前道,
  “我什么时候在咱们家做过饭?是婆子丫头不够使唤,还是姑娘想学手艺了?”
  顾知薇话出口,便知自己说岔了。前世顾家败落,顾大嫂才开始张罗饭菜,如今家里面万事都好,不说顾大嫂,便是她自己连着两次下厨,已经被徐妈妈暗地里敲打过几次,
  “姑娘若是爱什么,吩咐厨下让她们送来便是。了不得赏她们几个银子,哪里用姑娘亲自去那里忙活。”
  顾知薇当时不过敷衍过去,只说是自己一片心意。眼下被顾大嫂如此问,倒是忍不住哽了一下,她难不成说,她重活了一回?
  笑吟吟朝顾大嫂道,“厨下杂音大,嫂子怕是听岔了。我是说,这像不像一回事儿?”
  说着,把砂锅里的鸡汤给顾大嫂看了,笑道,“你瞧,汤浓味鲜的,不说鸡肉酥烂,便是人参也都软烂了。”
  顾大嫂上前见果然如此,汤色油润,红枣沁润的胖娃娃一般窝在汤面,鸡肉黄亮,开口便赞道,
  “爹和娘瞧见,定是喜欢的。”
  说着,便有婆子来报时辰,顾大嫂往外瞧,见又恰到掌灯的时候。顾知薇吩咐婆子把鸡汤端下,仍拿小炭炉慢慢煨着,分了一半给顾母,又舀了些分给顾大嫂和自己,喊了送餐的婆子过来,吩咐她道,
  “先把这些送到缀锦楼去,若是老爷吃不下,好歹劝他多吃几口。”
  那婆子忙应下,端着炭炉往前院去了。不多时便回来道,
  “老爷和太太请姑娘和大奶奶过去呢,现如今正等着姑娘呢,说是姑娘劳累做了那么些个,一家人一起吃才热闹。”
  顾知薇留在厨房,并无旁的事,只泡了些海参干货准备明日给顾父吃,闻言倒是撒开手,朝顾大嫂笑道,“嫂子和我一起去,这里让婆子收拾便是。”
  “我回去和你哥哥吃饭去,还有些事儿没和他说呢。”
  顾大嫂摇头不肯,朝顾知薇道,
  “许是太太觉得两个人没意思,老爷又只能躺着,吃饭都不便利,让妹妹过去说笑几句,也好过没什么话说。”
  顾知薇倒也没强求,和顾大嫂道别后往缀锦楼去,刚过前院,便见一行人匆匆走过,打首的那个,宽肩窄腰,一身靛蓝朝服倒也气宇轩昂。黄昏时候还擦着亮,那人身后急步跟着几个长随,各个步伐急促,想来是有急事。
  见他们去的方向也是缀锦楼,顾知薇略微缓下步伐,眸色清亮,这么晚了,傅仲正还来找父亲,难不成是为了今日父亲被打一事?
  当下步伐也急了些许,想要赶在傅仲正之前进入缀锦楼。细软脚步声入耳,傅仲正急行的脚步停下,见顾知薇带着一婆子一丫鬟在墙角处,丫鬟手里打了个琉璃灯笼,不过照亮身前一丈地。
  昏暗灯光下,少女软粉缎裙也沾染了些许昏黄之色,肤色莹白,葱白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纠结的拧在一起,察觉他停下,惊讶目光朝自己看来,樱粉唇瓣微张,眼底满是惊讶之色。随即似是反应过来,朝他盈盈一拜,腰肢细的似是能扭断,问他,
  “你...怎么不走了?”
  傅仲正听见自己轻笑一声,往顾知薇这里逼近两步,察觉少女往后瑟缩了下,眉头不悦蹙起,整个人似是沾染了两三分冷硬之气。
  不答反问。
  “你在前院做什么?怎么就带这么两个人?顾学士就如此亏待你?”
  顾知薇恼了,察觉那人把自己打量个透澈,不说是从头发丝到裙子上的花样,便是她往日里觉得羞窘难耐的地方,也被那男人放肆打量。
  自觉恶狠狠的瞪回去,顾知薇半羞半恼,嗓音里蕴着自己也没察觉的娇意,
  “我来和爹娘吃饭,你好好的不在荣锦院待着,往缀锦楼做什么?”
  圆溜溜的眼睛似极了凶狠模样的大黄,想起自己送他的两只狗崽子,傅仲正满意见少女染上胭脂色泽,笑问道,“雪团儿和大黄呢?怎么不见你抱它们出来?”
  雪团儿和大黄?顾知薇当然猜到是傅仲正送的,只这人明目张胆说出来,面上仍是带了两三分的羞涩之意,朝傅仲正道,
  “它们在沁薇楼呢,我让人把大黄还给你?”
  雪团儿乖巧可爱倒似是孩子般,可大黄不过来家里一两个月,个头便比的上两三个雪团儿,见了它便欺负它,就和这人一样,好好的路不走,偏来和她说话。
  “你留着玩便是。”
  傅仲正不以为意,目色再次深看了顾知薇一眼,才转身道,“一起进去?我也有事要和顾学士商量。”
  顾知薇见了这人,往常那些个想要嫁给他的念头半点儿也没了,这人看见自己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一样,嫁给他,她能有几日好活?
  忙不迭摇头道,“我不着急,不过是和爹娘说会子话,明日来也行的。”
  少女嗓音娇甜,话里话外满是拒绝之意。傅仲正冷了声线,道,“不是说,要和顾学士一起用膳?想必顾大人也不介意多我一个,不如一起?”
  顾父对傅仲正的态度,顾知薇再清楚不过。前世他便一心想要辅佐傅仲正上位,这辈子重生回来,先是哄着她写了心经给傅仲正。
  便是日常生活中,不论是大黄和雪团儿,还是傅仲正前些日子送来的太白楼账本,甚至夹私放进去的容锦院的账本。若没有顾父默认,顾知薇不相信,这人在顾府后院能如此顺畅。
  半咬银牙,朝傅仲正颔首,道,“家里残羹冷炙的,招待王爷到底不便利。”
  “何四!掌灯!”
  傅仲正不理会他,只转身朝长随道,何四听见自家爷和顾家姑娘交锋,心底哪里不明白,他们爷这是看上了顾大姑娘,若不是看中了,怎么就任由姑娘和他说话,语气里哪怕是不恭敬,也没见他们爷皱个眉头。
  见天黑路暗的,眼巴巴的吩咐他们点灯,可不是担心顾姑娘扭了脚,正心疼呢。
  忙把宫里面陛下赏的琉璃灯拿了,两三下点了蜡烛,亲自在顾知薇前头引路。
  顾知薇看了傅仲正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的,也分不清喜怒。一咬牙,带着徐妈妈和芍药往前去了,希望娘瞧见她们一起来的别说什么,毕竟,也不是她本意要碰见这人不是。
  缀锦楼里,正堂倒是灯火通明,明烛高垂,顾母端坐正堂,小炭炉上鸡汤蒸腾热气,顾父在里间趴卧床上,太医轻手轻脚换了膏药,这才出来朝顾母道,
  “大人这伤少则一两月,多则三五月也是有的。便是身子骨康健,经此后怕也常有骨疼肉软的事儿。日夜小心照看着,等五月间天气热了,怕也好的更快些,便能下床走动了。”
  顾母这才长舒一口气,五月间娘娘千秋,到时候怕是哥哥嫂子也从清河过来,若是顾苏鄂到时候好了,倒是省的她往回给父亲母亲写信。
  朝太医道了声劳累,便让崔妈妈把准备好的银钱奉上,太医推辞不过才接了,又重新写了药方,见屋子里被寝不足,提醒顾母道,
  “贵府想来照看人是有章程的,只顾大人如今受不得寒气,夜里还是燃上两盆炭火保险些。”
  说罢,也不等顾母说些什么,便拱手告辞了。
  刚出外院,便见二人相携而来,饶是太医见惯了内阁千金,也不由为眼前少女惊艳,饶是灯光昏黄,也不掩盖少女莹白肤色,黛眉红唇娇艳欲滴,也不知是后院里什么身份,生的如此容貌。
  正要细看,便见傅仲正冷冷撇了他一眼,那太医这才如梦初醒,难怪今日朝堂上,顾大学士明知陛下生气,仍是龙口拔须,力主要傅仲正上位。
  原来是家里面千娇百媚的大小姐,早就和镇北王勾搭上了。若是陛下百年之后,镇北王登上皇位,这顾家怕也是外戚之家,难怪啊,难怪。
  太医便叹气便朝傅仲正拱手,问道,“王爷何时启程往南边儿去,可要太医院准备些药物?”
  “陛下急令,明日便去燕州。”
  傅仲正倒也不瞒着他,似是想起一件事,示意顾知薇先进屋,不紧不慢朝他道,“昔日听说田太医您医术不比胡太医差,我曾查阅书籍,说是廷杖过后夜间发热不退,不知田太医可知此事?”
  “想来是有的,只建朝到如今,不曾听过有谁挨过廷杖,具体老臣也记不得了。”
  田太医闻言冷汗直流,他不过是看了那姑娘一眼,便被苛责几句。这镇北王可真是醋坛子出来的,也不想想,自己年逾花甲,见那顾姑娘不过是自家孙女儿一般,只有疼爱的道理,哪里会有别的遐思。
  傅仲正见他不清楚,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就劳累田太医在顾府住下,好歹等顾学士好了再说别的也不迟。”
  “这...”
  田太医正准备说别的,傅仲正见此,冷下声线,“田太医不愿意?”
  “自然不是,顾学士一腔热血为了朝廷安宁,便是田某粉身碎骨,也必保得顾学士平安无恙。”
  田太医忙转移了话头,朝傅仲正拱手道。罢了,毕竟陛下亲命他给顾苏鄂看病,朝堂上怕是早就以为他是傅仲正一脉,不如早些让顾学士恢复身子,他也好早些向陛下交差。
  田太医如此识趣,傅仲正才放了心。他明日便去燕州,顾至善抵不得大事儿,若是敬王使坏,往顾苏鄂药里添加些什么东西,就此瘫软在床也不是难事。
  倒不如把这田太医留下,左右陛下亲命他诊治,便是看在他为人耿直,医术高明的份上,他定是不会疏漏便是。
  拱手朝田太医道了声谢,傅仲正急行两步追上慢悠悠的少女,“不是让你先进去?仔细夜风寒,又喊头疼了。”
  顾知薇听了这话心底大骇,她现在这身子骨何时有过头疾?明明是前世爹和哥哥没了,顾知花停了后院里供应,她又爱洁,便用冰冷井水洗头,才落下头疾。
  不止是吹了风难受,便是屋子里窗户不紧实,也常常觉得有丝丝风钻进脑海,搅得她脑仁儿疼。只这辈子她因受过了苦,素来爱惜自己,从不肯用冰水,早就没了这样的毛病了。
  傅仲正他如何会知道?
  傅仲正自然不知自己被顾知薇看穿,想着明日便远行,嘱咐顾知薇,“我虽不在家,恭王府的份例是照常送来的。这旬便有了南边儿来的樱桃,还有各色干果杂盘,你拿去只管吃去,若是不够,告诉何四让他在去拿些回来。”
  “我便是要吃果子,也有我爹和哥哥去寻,便是爹和哥哥没有,姨母姨夫想必疼我,也是要给我的。你是我什么人?我要吃你的去?”
  顾知薇心底有了谱儿,抬头朝傅仲正,嗓音勾人带着两三分俏皮之意,道,
  “让别人知道,还道是堂堂一个学士府,连吃的樱桃都没有,没得让人笑话。”
  说罢,也不理会傅仲正,自顾自进屋去了。左右若这人也重活一世,想必是知道爹爹和哥哥的下场,便是为了枉送的姓名,傅仲正他待顾府好些,也是应该的。
  傅仲正哪里能猜到,少女会对自己说如此亲昵促狭的话。见她蜜桃似的臀儿转着进了屋,腰肢一扭便不见踪影,朝何四道,
  “那店契一起送到沁薇堂了?”
  “禀爷的话,早就按照您吩咐送去了。只顾姑娘看见并未说什么,放下便让奴才走了。”
  何四一时分不清爷为何这么问,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半晌见他们爷没个动静,抬头看了,他们爷正对着门帘傻笑,嘴里念叨句,
  “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原来,你也回来了。”
  何四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只有自己,你也回来了,朝傅仲正道,
  “爷说得什么话?可是要吩咐何四?”
  傅仲正顿足朝何四道,“明儿爷走了,你来禀告顾大人,顺便把爷的家当,都送到沁薇堂去。”
  说着,也不进屋,只隔着门帘和顾母说了几句话,便拱手告辞了。
  顾母见他如此知礼,倒是改观了几分,和顾知薇道,
  “原本以为他是个莽撞的,没想到倒是知礼。”
  顾知薇不知自己也被傅仲正看穿,笑道,“想他是陛下亲自教养的,能差到哪里去?”
  便把鸡汤端进去给顾父,顾父半起身喝了半碗便不肯再吃,笑着推开朝顾知薇道,
  “等下回去仔细路滑,让徐妈妈多点几个灯笼。”
  顾知薇见顾父神色倒是比上午好了很多,又见顾母虽吃完饭,只在外间做针线,知道娘到底是心软了,笑吟吟应下便告辞回去。
  一夜安眠倒也无话,只等到五更天,徐妈妈燃了蜡烛进了内室,见顾知薇拥被睡的正香,微叹了口气便要出去。
  顾知薇睡的也不踏实,灯虽昏黄可也谎言,爱娇的揉了下眼睛,朝徐妈妈道,
  “又到了五更天?”
  “可不是呢,眼下婆子们都去了议事厅,姑娘可要起身?”
  徐妈妈笑吟吟把热好的罗裙小衣拿来,朝顾知薇道,
  “前几日新做的小衣,今儿才完工,姑娘先试试?”
  顾知薇一看便知,这是徐妈妈亲自做的,顾不得羞,便被徐妈妈从被窝里扒拉出来,边系带子边道,
  “略放宽了些,姑娘想必能穿到五月份去。到时候便是不行,也换了夏季的蛟纱,冰凉又润肤,到时候在做新的。”
  顾知薇也低头看了眼,见不似前些时候那么勒人,鼓囊囊的怪羞人的。如今宽松倒也不怎么显身段,忍不住笑道,
  “我喜欢这样的,倒是不似之前的,憋的喘不上气。”
  鹅黄对襟小衫上身,饶是不显,也不似前些时候那般平坦,需要手拨了才明显。这般倒是正好,对着穿衣镜顾知薇如此想。
  聘婷妖娆,纤侬何度刚刚好。
  议事厅里,一摞账本挨着一摞,顾知薇自己清算的是沁薇堂、清华堂二堂的账本,顾大嫂清算的西院连同顾父所居住的缀锦楼。
  至于顾老太太哪里,连带着往年的账本,都是在老太太屋子里清算的。顾知薇虽不知具体的数字,也知道按照宋姨娘的脾气秉性,她定是克扣了不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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