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要重建院子?”
顾苏鄂倒是不知这事儿,见顾知薇提起也没放在心上, 反而笑道, “若是重建, 倒不如从缀锦楼往后都拆了, 直到西小门,建成花园亭子, 你也有个玩乐的去处。”
“至于你祖母, 中路上秋爽斋还空着,去岁修整荣锦院时重新修整了下,不如搬到那里去。”
顾苏鄂一听说要扩建院子, 顿时顾不得还在屋内的傅仲正。榆荫堂自打搬进学士府邸,除了雨多雪大之年修缮过,旁的年月从未打理过。
不止是榆荫堂,顾知薇住的沁薇堂,顾母住的清华堂,连同顾父早些时候住的缀锦楼,也从未修缮过。唯独顾至善和顾大嫂住处,因两年前成亲才大修了一次。
既然顾母决定修缮屋子,依顾苏鄂看,倒不如样样都安排上,一样一样的整理。总能在顾知薇出嫁前,把家里这些个屋子给收拾好。
“你那屋子也十多年没搭理了,便是丫鬟婆子们年年除尘换纱,也不如新归置的干净。
回头带你妹妹去宫里住些日子,爹把你那院子也修缮了,就用南海来的檀木,爹还有些什么沉香木也做了家具,你和花儿两个,也住的舒心踏实。”
顾苏鄂也不和顾知薇商量,把自己的算盘一一说了。顾知花虽不是他亲生的,到底也是养在他名下这么多年。宋姨娘犯了错去了庄子,知花倒是没别的地方去。
她小薇姐儿一岁,二人年龄相仿,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倒不如让知花搬到薇姐儿哪里去,姐妹两个也相处融洽。
这话说出口,顾知薇本就对顾知花极为反感,听了这话,更是恨不能把顾知花撵到庄子上。她到底还残留理智,略思索了下,便要推拒这事儿。
顾知花前世害的父亲哥哥身死,又助敬王祸害舅舅舅母,连同表哥也被连累进去,仕途无望。她做下这等穷凶恶极之事,怎么就可以随着宋姨娘去了庄子便罢了。
“顾知花和我不在一起长大,便是不说沁薇堂还说的过去,不用改建。便是需要改建,顾知花她形事也有主见,爹为何不问问她的意见!
宋姨娘犯错如今在庄子上,怕是顾知花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了。”
顾知薇懒得敷衍,直接开口拒绝,见顾苏鄂似是愣在原地,捋着稀薄胡须的手暂停,满脸错愕看向顾知薇。
这个素来乖巧伶俐、为人又颇为谦和的顾知薇,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个样子?花儿年纪小又没什么担当,她又年长一岁,怎么不肯照顾知花呢?
刚要开口呵斥顾知薇,便见她仰着脖颈看向窗外鹦鹉鸟雀,一声不吭,满是倔强之意。这模样似极了当年,她母亲知道自己要纳了宋姨娘时,也是这般梗着脖子不说话,也不肯由他闹腾,夫妻两个自此渐行渐远。
顾苏鄂低叹了声,索性服了软,“你若不愿意便罢了,等你祖母住处收拾妥当,便由你祖母带着花儿姐住。”
“要看娘如何安排。”
顾知薇倒觉得这建议可行,她原本想着,娘亲提议重修院子怕是为了讨好祖母。祖母年迈力衰,又是宋姨娘亲姑姑。
现如今宋姨娘被送到庄子上,祖母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定是会觉得娘亲为人苛刻,怕是也会对爹有几分不满。毕竟,娘发话把宋姨娘送到庄子上,爹也不敢拦着不是。
把祖母住的榆荫堂修缮了,祖母知道娘亲的孝敬之心,又没了宋姨娘搅局,婆媳和谐再不似之前争锋相对。
至于顾知花,只要她暂时不惹事,她倒也还能容下她。只等到娘和爹关系融洽,那敬王被拔了爪牙,她再来处置顾知花。
傅仲正在一侧观看父女二人针锋相对,眼看着顾学士何等人物,顾知薇不过略露出些不愿意,便眼巴巴的帮着女儿找出路。
不喜欢顾知花便把她送到祖母哪里,重建院子也想着她的沁薇堂。只可惜,这顾学士至死也不知道,顾知花并非他所亲生,甚至这人还勾结亲父敬王害了顾府满门。
得想个法子,把这事儿捅给顾苏鄂知道才是。
傅仲正思及次,见顾知薇仍旧气鼓鼓、似是极为憋闷。朝顾学士拱手道,
“有道是父母天伦之乐,如今府邸里修缮,若是学士困扰二姑娘下落,倒不如一起送到庄子上去。一是全了二姑娘的孝顺之意,二来,府邸修缮,少不得闲杂人等出入,也是为了保护二姑娘名声。”
这话一出,不止顾知薇觉得诧异,忙回头去看傅仲正,见他并不看自己,一双黑眸落在父亲身上,言语之间满是蛊惑,有理有据,说的顾苏鄂意动三分。
顾苏鄂之所以让顾知花搬到沁薇堂去,也是有趁机让顾知花改变自己的理由在。花姐儿年纪虽小,可也十四有余。
她娘亲宋姨娘本就是个浪荡自私的性子,连带着花姐儿做事也不稳重。生□□嫉妒就不说了,便是当着老太太面,摔了娘娘赏赐的茶盏,便知她是个长歪的。
唯独委屈了他的薇姐儿,摔了茶盏还把剩下好的那个,眼巴巴的送到西院去。偏西院还不领情,让她抄写个功课大字便跟害了她似的,不是丫鬟代笔,便是自己敷衍过去。
如此想着,顾苏鄂看向顾知薇的眼神多了两三分疼惜。可怜他的薇姐儿,这么些年,面对顾知花的胡搅蛮缠还能做的如此好,真是难为她了。
顾知薇眼看父亲对自己的眼神从不赞同转为疼惜,先是疑惑,而后明白过来。感激的看了眼傅仲正,见他仍是神情淡淡,矜贵自擎模样,心底泛起阵阵软甜,这人,刚刚是在护着自己吧。
果然,下一秒边听顾苏鄂捋捋胡须,和顾知薇说道,“你哥哥前些日子修编书籍,这几日才闲了。我等下往后院和你娘商量了日期,让你哥哥抽个时间,把花姐儿送到庄子上去。”
顾知薇自然求之不得,笑吟吟应下这事儿。左右她刚到家,还没来得及给娘亲请安,便听见丫鬟婆子们都在说这事儿。想来没有十分准,也有八分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让娘亲打起精神张罗家里,可这也丝毫不打击顾知薇斗志。娘亲只要提起精神,她和爹爹都好好的,不似前世那样和父亲老死不相往来,她便知足了。
少女杏眸满足弯起,肤色莹润透亮,细眉琼鼻,樱粉唇瓣倒是透润,看起来便想让人亲近。少女生的本就纤细,偏近来长食雪燕,身姿越发圆润惑人。
傅仲正眸色越发深沉,控制眸色不往下看。他还记得,昨日庄子红烛下,少女深情似是松懈几分,言语间也和他格外亲近,笑语晏晏便偷偷软了两三分骨头,没得让他沉浸在香闺中,不想离开。
哪里像如今这样,两人竟没说过几句话。撇了眼碍眼的顾苏鄂,见他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念头,傅仲正不满的蹙眉,他还想和顾知薇说说话,如今可怎么行?
压抑气息传染到顾知薇身上,他又是尸山血海里打拼出的将军,凛冽之气自然让人畏惧。
顾知薇见傅仲正眉深目阔,身边儿行成真空地带,让人不由产生畏惧和疏离之意。偏这个男人似是丝毫没有察觉,一双利眸刀子似的,狠狠刮在自己身上。
顾知薇狠狠打了个寒蝉,目色凝结似是成刀成忍,一眼便把自己看的见底。
少女面色表情变化傅仲正看在眼底,见少女生了两三分畏惧之意,索性拱手告辞,他今日既帮顾知薇解决了这顾知花,倒不如去敬王府瞧瞧常达他们情况如何。
敬王为人狡诈,朝臣之中又满是亲信,若是不小心走了风声,少不得要起什么纠纷。
顾苏鄂听了这话倒也没拦着,亲自送傅仲正出了正堂,等他走了,才吩咐小茗,
“往西院去通知二小姐。就说老爷吩咐,宋姨娘一人在庄子上想念二姑娘,老爷疼惜她,让她在庄子上陪宋姨娘几日。”
小茗在帘外早就听到老爷吩咐,虽疑惑,老爷不是说等太太商议下日期后才让二姑娘搬走?
怎么大小姐说是要现在去,但他到底是知道宋姨娘失了势,二姑娘在府邸里每日折腾,饮食不是挑肥便是捡瘦,每日里看见丫鬟婆子,稍有不如意,不是打便是骂,惹得丫鬟婆子各个叫苦不迭,她又没有宋姨娘拿银钱铺垫。
若是二姑娘走了,对底下的奴才们倒是好事一件,当下也不问原因,脆生生应下往西院去了。
作者有话说: mua~抱歉我昨天没来得及,会努力日更哒!!
第40章
敬王府里人心惶惶, 婆子丫鬟各个失了颜色, 他们家世子出门一趟, 便被镇北王拘去了。王爷还在府里坐镇,那镇北王说是不久便往敬王府来。
敬王身着朱鹮纹绣上衣,细细丹凤眼满是戾气, 一张脸白馒头似的,怒斥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厮,
“麟哥儿好好出去, 怎么会被那傅仲正拿去?!”
小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颤颤巍巍,只恨自己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逃避责罚,若小红在此,定是能知道,这小厮正是顾知薇院子里逃走的那个。
“陛下颁下旨意, 说是特许镇北王督察燕地私盐一事, 咱们家世子恰巧在顾府门前, 镇北王瞧见便把人拘住。
奴才们也是拼了命回来, 才给王爷报信。”
敬王见问不出个一二三来,一觉踹翻跪地小厮, 见他滴溜溜往外滚去, 直到碰到墙壁方才停下。鼻血横流,狼狈至极,粗布衣裳小厮不敢呼喊, 忙不迭调整坐姿复又跪下来道,
“王爷息怒,如今想想该如何躲过这一劫才是。
奴才们方才来的时候,听见镇北王说什么礼部尚书黄大人也带了禁卫军来围攻王府。黄大人虽官职不如王爷,可到底是皇帝心腹,陛下素来听信他谗言。
王爷徐得早做打算才是。”
敬王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知他素来张狂惯了,哪里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燕地的私盐不查便罢,若是查清了,怕是连背后的金矿也牵扯近来。
想到这里,敬王倒是想起一人能保住自己,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宫里面杨太妃江宁。
他母亲是先皇爱妃杨妃,昔日里便是坤宁宫的太后也得让他母亲两步,如今先皇去了,太子哥哥登基。他原本想着这辈子自己算是与皇位无缘,便是父皇早年疼宠自己有什么用?江山社稷,还不是交给他那个嫡子。
可谁知老天开眼,皇兄登基十年无子,他又是皇族里子嗣颇丰的一位,除了敬王世子傅仲麒是正妃所生,侧妃连同各个厕室诞下七八位王子,论子嗣丰饶,他是皇族里的第一人。
至于皇兄恭王,素来不理朝政,儿子也只一根独苗苗,镇北王傅仲正一个。原以为皇兄没有子嗣,便是过继,也是从他们家过继子嗣。四舍五入,儿子当了皇帝,不就相当于自己当了皇帝?
可谁知皇兄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只因他和皇兄不是一母所生,家里面子嗣丰饶也没什么用途,自小便把恭王府的傅仲正接到皇宫里去,摆明了要培养他。
敬王如何肯甘心!同为皇嗣子孙,拼什么他要让位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思及往事,敬王更是满脸阴狠之色,跪地小厮狠狠打了个寒蝉,不敢言语。
“让马房备了车轿,我要进宫给太妃请安。”
阴测测坐在椅子上,敬王握紧拳头,满脸不甘之色。他不过略微贪了些财务,陛下便要处置他,若是父皇还在,怕不是要多加赏赐补贴自己才是。说什么长兄如父,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
小厮不敢说别的,躬身忙去准备。刚出正堂,就见方才才听说的礼部尚书满脸谦和带了个矜贵男人进了院落。
正要出声呵斥来着何人,便见那二人身后禁卫军手持封条,破门而入,忙跪在泥泞地面,朝青砖甬道磕头,
“请镇北王、黄大人安。”
礼部尚书年约五旬,生的白胖模样,富态柔和,看起来便让人喜欢上二三分。可傅仲正知道,这人最是对皇伯父衷心耿耿,上次和顾学士共同说什么立嗣过继之事,顾学士挨了二十板子,这人身上半点儿事儿也没沾上。
可知这人得皇伯父信任之深。只陛下如何信任黄大人不说,这敬王府的小厮满脸血渍,不止认识他,连礼部尚书也能认出,便不是一件常理可解释的事情。
“敬王在何处?速来接旨!”
傅仲正看了眼身后的禁卫军,示意把这人拘起来。昂首阔步站在甬道上,朝正堂郎声道。
敬王原慢悠悠喝茶沉思,他等下见了太妃,要如何说才能搬动太后娘娘训斥陛下,正觉得刚有了主意,便听见窗外人声鼎沸,半晌也不见管家阻拦。
走到窗前刚要呵斥,乌鸦鸦一片禁卫军手持银木仓,杀气腾腾站在院外,不远处后院,女眷求饶嘶吼声一片,敬王不由白了脸,等不及他去宫里面搬救兵,镇北王便来了。
正堂布置的金碧辉煌,宛如小皇宫一般。除了正大光明牌匾外,梁柱是金丝楠木造就,地板金砖铺成,若是皇兄存心想治罪,只凭借这两样,治他个谋逆也使得。
敬王终于后怕起来,若皇兄这么些年忍气吞声,任由自己在朝廷里结党营私,那么今日清算怕是早有准备。
犹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雁足灯下,便是白日,雁足灯也燃着熏香,一咬牙,敬王端起灯盏,倒了灯油在西侧暖塌,被衾遇油倒也烧的迅速,不多时火窜出一尺高,迅速往厢房扩散开。
忍着扑鼻浓烟,敬王咬牙把被衾铺在地上,又搬来桌案上密信扔进火堆。把这些烧的干净,他倒要看看这傅仲正如何查他。
浓烟滚滚冒出正堂,禁卫军喊了一声又一声,礼部尚书见里头连个回应也没有,捋了下薄须,道,“该不会这人,在屋子里畏罪自.焚了?”
“自.焚?”
傅仲正冷哼一声,下令让禁卫军踢门进去,朝黄大人道,
“天底下便是谁都能做出这等有骨气的事儿,唯独他敬王不会。贪生怕死到了极致,怕不是在自焚,而是在屋子里烧账本呢!”
门窗一破,屋子里火势借着新鲜空气,倒也越发旺了起来。只它到底是一盏灯油然起来的,便是加上被褥也不过多燃了一刻钟。
被褥皆是棉花做成,烟大火稠,来不及烧两本账本,敬王便被禁卫军禁.锢起来。
将士们打来井水,不过一刻钟便把火灭的干净,又搬来干净桌椅板凳,这才请傅仲正和黄大人进屋。
敬王朱鹮纹绣被烧的到处是破洞,原本便富态的脸上满是灰黑色印记,整个人极为狼狈不堪。见傅仲正进来,极力挣开身后禁卫军禁锢,恨不能咬牙切齿吞了傅仲正骨肉。
禁卫军哪肯放他,呵斥让他老实些,便扭跪在地上。敬王哪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一个堂堂敬王,又是傅仲正长辈,如今倒要去跪这个侄子,实在是耻辱。
嘶吼如畜.牲般,敬王越发扭成一团,他浑然不顾身上狼狈,朝傅仲正怒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