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余去拍他的手。
邵珩笑:“外边等我,带你去吃早餐。”
“哦。”
程之余趁着邵珩在浴室里洗漱时推开落地窗去了阳台,清晨的海风迎面吹来,带着湿润清新,沁人心脾。太阳已经冒头了,一夜的薄凉过去就是暖意。海浪声有节奏地敲打着耳膜,放眼望去,漫无边际的海洋和天空相得益彰,浑然一体,分割出它们的是在中间飞翔着的白色精灵。
是海燕。
“小鱼儿。”房内邵珩在喊她。
“来啦。”
程之余背上自己的画袋,邵珩则帮她提着画架,两人先去吃了早餐,之后就往沙滩上去了。
清早沙滩上的人还不算多,大多是贪玩的孩子和在一旁监护着的父母,此外就是一些沿着海岸散步的人。
海浪一层一层地涌到岸边又缓缓地退回去,周而复始。
程之余见到海水有些按耐不住,把背上的画袋放在沙滩边上后就往海边上走,她穿的凉鞋,一点也不惧怕海水,径直往前走想要去追浪。
一波海浪涌过来,她提溜着自己的长裙刚想踏进去,脚还没落地就被人拦腰抱起。
“啧,想血洗海洋是不是?”邵珩抱着她往回走了几步才把她放下,看着她挑挑眉说,“一边玩沙子去。”
程之余不满地撇嘴,小声地嘀咕了句:“哪有带人来海边还不让人玩水的,混蛋!”
“又在骂什么呢。”邵珩掐了掐她的脸,轻哼了声说,“都是你自找的。”
程之余鼓鼓嘴,邵珩戳了她一下,拉着她的手沿着海岸走。
海岸绵长,海风轻扬,海水轻拍。
程之余四下观看,找了块视野开阔,风景优美的地架好画架,固定好画布。
天地一色,太阳开始放出炳耀的光芒,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了波光,一闪一闪好似浮着一层金粉,耀人眼目,夺人心魄。海燕展开双翅在海面上盘旋,时而高飞时而低俯,姿态万千,像是大自然的舞者在向世人展现它优美的舞姿。
临海作画,程之余看着眼前的美景,一霎间仿佛回到了艺考前爸爸妈妈带她观海的那一天,心中激荡不已,心头上有些感情似乎要喷薄而出。
很快她便在调色盘上调好了颜色,挥舞起了她的画笔,将心中的情感流于笔下。
邵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用一只画笔把长发随意挽起,长裙的裙角随风轻飘摇曳,她作画时就仿佛沉浸在另一个美好的世界,抿着唇神色专注异常。
真是好看死了。
他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间眯着眼盯着她看。
中国有首诗怎么说来着?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真他妈太贴切了。
作画时,她的风景是眼前的一切,而他的风景则是作画时的她。
他心中忽然有个念头在不可遏止地反复出现:如果有相机,如果有相机,真想拍下来。
然后耳边就是‘咔擦’一声。
这声音邵珩太熟悉了,是相机快门的声音。
他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声源地,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金发老外正微弯着腰拿着相机在拍他的小鱼儿。
邵珩微皱眉头,掐了烟走过去,用英语说:“嘿,哥们儿,干什么呢?”
老外听到有人和他说话,立刻直起身来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地回答:“拍照啊。”
邵珩眼睛往程之余那示意:“在拍那个女孩?”
老外爽快地承认:“对啊,你不觉得很漂亮吗?”
邵珩笑:“是很漂亮。”
“是吧,你也觉得吧,我是个摄影师,职业病,看到美的景物就想拍,所以我就忍不住拍了几张。”老外炫耀似的把相机往他面前推,“给你看看,我拍的还不错吧。”
邵珩连着看了几张,皱眉摇摇头:“拍的不好。”
“会吗?”老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邵珩指指刚才自己站着的地方说:“你去那拍一张试试。”
老外狐疑地看他一眼,倒也没反对,走到了邵珩指的位置上站着。
“身子放低一点。”邵珩指导他。
老外弯腰。
“再低一点。”
老外微屈着腿。
“啧,蹲着吧。”
“……”老外看他一眼,到底还是做了。
邵珩用手把他的镜头往上微微抬了抬:“按快门。”
老外‘咔擦’一声,拍了一张照。
之后他站起身调出刚才的成果出来看,不由地惊叹:“wow,perfect。”
这张照片在那个美女的侧后方拍的,能拍到她露出的侧脸又非全貌,同时又能拍到她画布上的冰山一角,加上微微逆光,更是增添了些神秘感。镜头由下往上,以湛蓝色的海水为背景,她就像是落到凡间的海洋女神,是这张照片中毋庸置疑的主角。
邵珩拿过他的相机看了眼那张照片,不出所料,她绘画时的模样就是能成就一张好的摄影作品。
然后,邵珩在老外的注视下接连按了几下‘delete’键,老外都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相机里最近的几张照片都删了。
“你在干什么呢?”老外回过神来夺回相机,低头去查看时,已经没有那个美女的照片了,他有些生气,怒目瞪着邵珩,“瞧你干的好事。”
邵珩耸肩,用有些自得的语气说:“她是我女朋友,没我的允许,别人不许拍她。”
老外瞪圆了眼:“excuse me?”
作者有话要说: 诗歌是卞之琳的《断章》
端午安康
第32章 三十四
邵珩从海边回来的第二天, 邵文就找上门了。
公寓被敲响,邵珩懒散地走过去开门, 邵文见到他劈头盖脸地就问:“你这两天跑哪里去了?学校老师都找到我这来了。”
说起来也是邵珩运气不好,他没请假直接溜的, 正巧那天辅导员亲自来宿舍查房,必须要见到人,董建他们也瞒不住, 因此泄了底。
邵文推开他进了屋里,坐到沙发上,看着他说:“给我交代交代。”
邵珩拖着脚步往回走, 一屁股窝在边上的单人沙发上, 挠了下脑袋觉得有些麻烦:“啧,出去玩了。”
“去哪儿玩了?”
“海边?”
邵文皱眉:“你没事跑去海边干嘛?”
邵珩说得理所当然:“小叔, 去海边还能干嘛,看海啊。”
“和女朋友一起去的?”
邵珩挑眉笑了。
邵文知道邵珩从小在美国呆着,受西方思想影响很大,玩得开, 他也不对他的私生活太过干涉,只是嘱咐了句:“别玩没边了啊。”
邵珩难得正经地回道:“谁说我在玩。”
邵文知道他再混也有分寸, 也不在这事上和他多争论。
“小叔, 没事了吧,还不走,等我留你一起吃饭呢?”
“你这小子,我没事了还不能在这多坐一会儿?”
邵珩笑:“你坐, 我就不陪你了。”
说着就要起身。
“欸你这臭小子……”邵文瞪他一眼,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放在桌上,还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邵珩垂眼去看票面,一眼就看到上面印着的‘Jonas’字样,他的眼神一下了就沉了下来,变得有些捉摸不定,神色一点也不复刚才开玩笑时的吊儿郎当。
过了会儿,他沉声开口:“小叔,你这是干嘛呢。”
邵文看着他斟酌地开口:“你以前不是很喜欢Jonas这个摄影师么,他正在办个人全球影展,在中国的举办城市正好有清城,我帮你弄了两张门票……”
“我不去。”邵珩冷声打断他。
邵文皱眉,心底暗叹一口气,仍是说道:“票我是帮你弄来了,至于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起身,低头再看了眼有些消沉的侄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他明明那么热爱摄影,偏偏要逼着自己刻意去回避它,他把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归咎到自己身上,背着这样沉重的枷锁把自己流放到了摄影之外。
他打算就这样流放自己多久?有期还是无期?
邵文再次喟叹,离开前再说了句:“票贵着呢,别浪费。”
邵珩没应,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眼神盯着桌面上的两张票。
……
程之余从海边回来后就小心翼翼地把那幅在海岸上画就的作品用画框裱了起来,晚上她抱着画框去找了李修。
李修这会儿正在画室里,见她进来就笑道:“来啦。”
程之余点头,她把自己怀里的那幅画递过去给他,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李修仔细看了眼她的这幅新画,过了会儿点点头说:“这次画得不错。”他看向她,问,“前两天没来,是去海边采风了?”
程之余点点头:“是。”
“挺好的,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走走,看更美的风景才能画出更好的作品。”
程之余乖巧地站在一边,她其实有些怵李修,他在专业上一点也不含糊,反而很严厉,此时听他这么说,她总觉得话里有话。
李修把她的画放在一边,回头对她说:“之余,你画这幅‘海燕’画了很多次了吧?”
程之余老实回答:“是。”
“绘画呢,虽然讲究专注,一心一意,但是也讲究思变,不能只拘泥于一个主题上。”李修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画一幅其他主题风格的作品试试?”
程之余抿着嘴有些犹豫了。
李修不逼迫,只是笑着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洞悉人心的穿透力,他说:“当然,也不是随便画,‘诗歌合为事而作,文章合为时而着’,绘画自然也是如此。就像米勒画笔下农民和大地,莫奈画笔下的大自然……”
他停了下接着说:“你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把它留在画布上定格成永恒,我希望你的下一幅作品也能够惊艳我,能答应吗?”
程之余心中在纠结,她对自己没有把握,怕辜负了老师的殷切希望,但是在李修的目光中她始终不能否认自己。
李修这么认可她,她要是承认自己做不到不是太让他失望了吗?
“……好。”程之余最后咬咬牙应道。
程之余从画室里出来,苏娴等在美院门口,见到她立刻迎上来。
“怎么样?你那幅画画得那么好,教授肯定表扬你了吧?”
程之余勉强笑了下:“算是吧。”
苏娴没察觉她的反常,拉着她的手就说:“走吧,他们肯定等着了。”
清大有个同乡会,说白了就是高中一个学校后又考上一个大学的同学组成的一个小团体,每个学期到了期末都会小聚一下,联络下感情,追怀一下高中的峥嵘岁月,再痛斥一下大学的腐朽堕落,最后再约着订个票一起回家。
苏娴领着程之余一路去了聚会的酒店,陈宪就等在门口。
“你这么早啊。”苏娴朝陈宪打招呼。
陈宪看了眼程之余:“我也才来没多久。”
苏娴说:“走吧,一起进去。”
“好。”
到了一个小包间,里面的人已经来了大半了,他们这届考上清大的不在少数,文科加理科也有二十来个,除去有事来不了的,基本上能挤满一大桌。
才从高中毕业一年半,彼此又在一个大学里,算不得疏远,互相聊两句就能立刻熟稔起来,因此包间里的氛围十分融洽。
苏娴他们甫一推门进去就有人招呼道:“你们仨来啦。”
之后又招呼他们落座,等人差不多来齐后就开始上菜。
席间觥筹交错说往夕,酒酣耳热道如今。
程之余心里挂着事,也没对聊天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就一直默默地坐着。
陈宪扭头看她,低声问:“怎么了?”
程之余摇头:“没事啊。”
陈宪皱眉还想再问什么,就被人抢了白。
一男生说:“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程之余客套地笑了下:“没什么。”
那男生又有些八卦地问:“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呢,要不要跟组织汇报一下啊?”
桌面上一阵心知肚明的笑声。
程之余抿着嘴,陈宪则沉了沉脸色。
偏偏那男生还不打算就此打住,追问道:“我们的之余妹子不会到现在还是单身吧?”
他说着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陈宪。
苏娴作为知情人有些尴尬,桌上的同学都知道程之余和陈宪高中时关系就好,早就在心里把他们划为一对了,此时也只当这是个不足轻重的调侃,谁也不会在意。
可程之余在意。
她看着那个男生开口答道:“我现在不是单身。”
苏娴忙接上:“就是就是,之余和她男朋友可好了,前两天还一起去海边玩呢。”
话音刚落,苏娴就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她刚想着要给程之余撑腰,一时没顾忌陈宪还在这呢,这下好了,伤口上撒盐。
席面上静了一瞬,这意思很明显了,程之余有男朋友了,不是陈宪,别乱开玩笑了。
谁也没想到故事会这样发展。
刚才那个男生有些挽救,就问:“之余,你男朋友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