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知道夫君爱她——八月薇妮
时间:2020-05-14 08:53:04

  李持酒当然也不会忘记,甚至记忆鲜明。
  他知道为什么此刻李衾会故意提起这件事。
  李衾的确是来羞辱他的吧,或者炫耀。
  可也怪不得李大人,毕竟是他自个儿自找的。当时他冷嘲暗讽李衾的话,如今字字句句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镇远侯将双臂抱在胸前,吐了口气:“谢谢大人提醒,我当然也不敢忘。”
  “这大概就是此一时,彼一时吧。”李衾温声道。
  前头萧府门口多了许多人,是听说李衾来到纷纷出迎的。
  李衾瞥过那一幕,格外又道:“在离京之前,多陪陪家里的老太太是正经,年后你出去了,至少得一年半载才回,这时侯还在外头游荡,岂不是辜负了慈母之心。”
  李持酒笑笑:“是。”
  李衾见他应答,便道:“你且回去吧,我还有事。”
  镇远侯看着他不动声色的样子,偏偏是这种看似的沉默宽仁,却透着难以形容的傲然。
  目送李衾往萧府门前走开数步,李持酒扬声道:“李大人!”
  李衾止步,慢慢地回过头来。
  李持酒道:“你相信真的能‘破镜重圆’吗?”
  乱雪飘扬之中,眼前那两道好看的浓眉又是一蹙,然后李衾说道:“我自然是信的,怎么?”
  “没什么,”李持酒向着他展颜一笑,抬手把脸上的雪水抹了一把,道:“这就好。”
  他笑看着李衾,点点头,倒退了两步:“咱们走吧!”
  李衾盯着他颀长的身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片刻,才也转身,仍向着萧府门口而去。
  两个人在这雪地里背道而行,直到这条雪落的长街上再度空无一人。
  李衾自然是来探望周老夫人的,毕竟年底了,按例该过来请安。
  偏这些日子他不得空闲,今儿才总算挤了一点时间。
  早在他下轿子跟李持酒说话的时候门上便派人入内通禀了,李衾还不到门边,萧府的那些门房以及管事早迎了出来,笑容可掬的请了这位大人入内。
  李衾照例先去了老太太的上房拜见,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听到里头数声笑,隐隐地说什么:“有什么可避的。”
  丫鬟请了他到里间,却见在座的除了周老夫人外,便是张夫人陈夫人等几位主母太太,其他的人一概不见。
  只是李衾洞察敏锐,却发现往内的屏风后人影憧憧,想必之前府内的姑娘等都在老太太跟前凑趣,听说他来了便起身先避让了。
  他又想起进门时候听到的那句话,便知道,这些身影之中必然也有东淑。
  就听周老夫人笑道:“先前你们府里派了人来,我还问他们怎么连日里都没听说你的消息,可巧你就来了。”
  李衾说道:“最近公务繁杂,倒不是故意失礼的。老太太莫怪。”
  周老夫人摇头笑道:“不可这样说,自然是公事要紧,我又岂能怪你,你来,我更高兴,你不来,知道你在外头为朝廷效力,做的都是正经大事,我自然也替你高兴。”
  李衾恭敬道:“是。子宁也会尽心竭力,不敢辜负老太太一片心意。”
  张夫人在旁也跟着问了几句话,李衾一一应答。
  直到陈夫人突然道:“李大人,本来预备着新年后便操办你同江雪的婚事,如今因大行皇帝之事,是不是就推迟下去了?”
  张夫人不由看了她一眼,陈夫人笑道:“这迟早要说的,我提起来也不算冒昧吧?”
  周老夫人看了一眼李衾,却道:“这个嘛我却是心里有数,萧宪跟子宁都是朝廷重臣,万人瞩目的,再加上李府跟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都是树大招风,越是如此越要加倍的谨慎规矩,不能逾矩行事,免得叫有心人抓住把柄,纵然是好事儿也会弄出有事儿来了。子宁,你觉着我说的对不对?”
  李衾听老太太发话,才道:“是,您说的自然有理。这件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容后细细商议。”
  周老夫人道:“嗯,知道你必然明白。”
  陈夫人听他们说了此事,往屏风那边瞥了眼,忽然问道:“是了,方才李尚书来,可见到了镇远侯?刚才听说他不知怎么在府外徘徊,老太太打发了人叫他走,也不知走了没有。”
  张夫人又看她一眼,忍不住道:“二太太对于镇远侯的事情如此上心,怎么刚刚老太太派去的嬷嬷们回来禀告,你都没听见吗?”
  陈夫人笑道:“我先前只听说李尚书来给老太太请安,竟没留意别的。”
  李衾却仍是面不改色的样子:“我见过他了,他也已经走了。”
  “那他……”
  陈夫人还要再问,周老夫人叹息道:“这个镇远侯实在是唐突的很,无端端的跑到这里来,又不正大光明的门上通报,只管在外头转,却不知怎么回事,我才叫人出去劝他离开的,省得冻出个好歹来,他既然走了倒也罢了。是你劝的他吗?”
  当下在座的都看向李衾,李衾道:“他原本也是无事,我只说了两句他就懂了。老太太不要担心。”
  周老夫人见他轻描淡写的,便又笑了:“你办事自然最是可靠。”
  陈夫人从旁看李衾自始至终都宁静温和的,便撇了撇嘴。
  周老夫人却知道李衾时间宝贵,说了几句话后,便道:“知道你忙,不必时时刻刻记挂着来,只要你保重身体,为国效力我就很安心了。你且去吧。”
  李衾又磕了头,才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老太太上房,便又给萧卓那边的人接了,请他过去说话。
  李衾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内宅的方向。
  这会儿又不比以前了,旧居里住了人,来来往往的自然不便。他纵然想去,也有些为难。
  于是收了心,只先去见萧卓。
  里屋张夫人见李衾去了,才让屏风后的萧家众女出来,谁知却不见了东淑。
  萧浣溪道:“大概是先前给打趣了一句,江姐姐就先回去了。”
  周老夫人笑道:“却也罢了,在这里呆了这大半天,也该让她歇会儿了。你们也都去罢,我也乏了。”
  众人才都起身退了。
  陈夫人跟萧浣溪在后,看着张夫人先去了,便道:“你瞧瞧大太太,把个干女儿当成亲女儿一样的护着,我刚才说几句话她就不乐意了。”
  萧浣溪笑道:“谁让您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婚期倒也罢了,明知道镇远侯是江姐姐的心病,偏又当着李大人提起来。”
  陈夫人叹了口气,见左右无别人,便道:“你叫我怎么能够心平,之前本来说好了的,萧府跟李府还要再结亲,人人都猜是你,那会儿不知多少人过来奉承我,没想到半路上居然出来个江雪……她要是个身份高贵的也罢了,偏偏……可笑的是,这般一个人,阖家竟当作宝贝一样,这般待遇简直不比萧东淑差多少,反而比她更胜一筹呢,我已经糊涂了,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浣溪道:“太太,以后可千万别再提这件了。弄的像是咱们上赶着反而落空一样。我心里却没什么,虽说是为了两家着想才要联姻的,但毕竟李大人可算是我的姐夫,我才不凑这个热闹呢。”
  陈夫人道:“姐夫又怎么样?就是姐夫才更顺理成章呢。自古多少小姨子嫁给姐夫的,就是替你东淑姐姐照顾他……不比别人更尽心、更知冷知热?哪里不比那个江雪强上百倍。”
  萧浣溪摇头不语。陈夫人又道:“何况,假如李衾不是这个地位出身倒也罢了,如今你看看这京城内,这天底下,除了咱们府的萧宪,还有谁比他更风光?既是先帝的宠臣,也是景王殿下的近臣,比萧宪还更得力些呢。除了他,你还望哪里找更好的去?”
  萧浣溪笑了笑:“再好也不该是我的,倒也不用多想了。”
  陈夫人皱着眉又想了半天,终于道:“这些人既然一条道走到黑,我也难说别的了。为今之计就是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才能争这口气。”
  但是正如她自己说的,放眼天下,哪里能找到比李衾更出色的人物?
  两人这边商议的时候,东淑却已经回了房中。
  其实在李持酒于府外逡巡的时候便有人进内禀告,东淑自然知道了。
  当时的场景,颇为尴尬。
  幸而周老夫人体沐慈柔,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也值得巴巴的来说,何况既然是外头的男人,自然是来找萧宪或者大老爷的。”
  故意的说了这句后,便叫了两个贴身嬷嬷,又如此这般叮嘱了一会儿,叫她们去打发李持酒。
  甘棠陪着东淑回房,一路忍着,进了门后才道:“姑娘,怎么侯爷竟然跑了来,天这样冷雪这样大,他居然等了那么长时间……若说是找萧三爷的,又不像,也不叫人通禀,难道是……”
  东淑道:“老太太都说了,你又多嘴。”
  甘棠便不敢吱声,彩胜笑道:“叫我看多半是有事情跟三爷商议,姑娘也不懂那些,自然不必理会。”
  后来,甘棠叫小丫鬟去打听,知道李衾来的时候李持酒已经走了,这才放心,又特回来跟东淑说了声。
  东淑反而怪道:“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又跟我不相干,哪怕他硬挺着冻死在那里呢,也是他自找的。”
  她虽如此嘴硬说着,脸色却比先前缓和了几分。
  甘棠早瞧在眼里,就只笑道:“是是是,是奴婢多嘴罢了。”
  过了除夕之后,景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开广,大赦天下。
  不料就在初三这天,北方玉关传回紧急军情,胡狄派兵犯境。
  李衾得到消息,立刻跟魏中书等人进宫面圣,新帝看了公文,道:“之前本已经有了安排,要调镇远侯去北关的,他毕竟是李尚书一手提拔看重的人,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于是立刻下旨,命镇远侯李持酒任左屯卫将军,奉旨镇讨使,从冀州调兵两万,即刻赶往北关镇守支援。
  李持酒在出发之前到兵部领虎符,顺要拜别尚书大人的。
  他先前也来过几次,并不觉陌生,入了正堂院,到里头行了礼。李衾道:“家里都安顿好了吗?”
  李持酒道:“多谢大人关心,已经安顿好了。不过卑职出京这段日子,还请大人多照看卑职的母亲。”
  “你放心,我自然知道。给你调派的人手觉着如何?”
  “大人费心了,都很满意。”
  他今日说话倒是一派正经,李衾趁机嘉勉道:“镇远侯你这一去,不可掉以轻心,务必打起十万分精神,若是能打了胜仗,将来自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李持酒笑道:“尚书大可不必跟我说这些,我自然知道,至少绝不会辜负您的知遇之恩的。一定风风光光的回来。”
  果然还是这么张狂不改,李衾将那枚虎符拿在手中,看着李持酒一笑道:“那好吧,我就等着你的捷报了。”
  因为皇命催的急,李持酒接了虎符后回到侯府,稍微整理,准备次日一早出发。
  苏夫人这边当然是万分舍不得,当初就算贬斥出京,也是跟着儿子的,纵然在昆明的时候李持酒每每萍踪浪迹不着家,可毕竟知道相隔不远,且随时都会回来。
  哪里像是这次一样,相隔千里,而且是刀兵之地,这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不能见面。
  自打年前得了消息,苏夫人日夜思量,眼睛都哭肿了。
  今夜见李持酒来拜别,苏夫人拉住他的手,还没开口泪珠已经先掉了出来:“皇上真真是糊涂了,为什么要把你派出去?”
  李持酒以为她说的是杨瑞,便道:“母亲,这是大行皇帝早定下的……先帝是为了我好才让我出去历练的。”
  “我就是说先帝,”苏夫人张口嚷了这句,又连哭带说地道:“我看他是故意让你去送死的……”
  虽然李持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但苏夫人却似胆小如鼠,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苏夫人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虽然是在自己家中,还是忙阻止:“娘,你怎么这么说?行了消消气儿,我也没那么容易就死的。”
  苏夫人却又堵住他的嘴:“大正月里别说这个字!”
  明明是她先说的,李持酒无奈:“好好,咱们谁也不说就行了。”
  苏夫人凝视着他的眼睛,悲从中来,道:“你先前因为前太子进了内侍司,后来又莫名其妙惹了萧尚书差点给毒……”
  硬生生把那个“死”咽回去,苏夫人道:“我本以为跟皇上求了情,从此就能保你平平安安的,哪里想到竟变本加厉了!”
  李持酒是知道苏夫人曾进宫的,但她只说是跟皇帝求情分,所以李持酒并未多想。
  此刻见她有提,便笑道:“要不怎么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呢,谁知道皇上心里想什么,其实儿子听说要我出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呢。但是皇命难违,何况……总让我呆在京城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就像是进了大笼子似的蜷缩着,骨头都懒了,我其实也很想出去经验经验。”
  苏夫人定睛瞧着他:“酒儿,你不懂。”
  “母亲说什么我不懂?”
  苏夫人嘴唇翕动,流着泪道:“你本来不用受这些磋磨的,你本该、本……”
  她到底说不下去,只扭头忍着道:“娘、娘别的也不想了,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就行,如今连这个心愿也完不成了。”
  李持酒笑道:“怎么完不成?娘,大正月里说点儿吉利话,你儿子能耐着呢,这一去保管建功立业,封大将军,当上柱国,让您也做一品诰命夫人!”
  苏夫人眼中带泪,听了这句却又破涕为笑:“你、你啊……”
  李持酒道:“您留在京内也好,至少比在边塞安全些,我也少操心。您只管安安稳稳等我凯旋回来就是了。若是觉着闷,就叫若兰表妹他们来陪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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