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马剑就像做了一场梦,或者是在茶楼里听了一出戏文。
他看见叶棠身后很快汇聚起一股人流,而那人流很快就成了人海。
明明无人识得叶棠,所有将士却都自发地跟在她身后,与她同进退、共生死。
叶棠也完全不辱这些人的信赖。她一路前行所向披靡,杀得蠕蠕们仓惶四散,鸣金收兵。
可惜蠕蠕们这时候才想要鸣金收兵已经迟了。马上的叶棠一拽缰绳就向旁倾身,跟着轻而易举地从一士兵的手里拿来一支长。枪。马儿仿佛就是她的双。腿,她想停就停,想跑就跑,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借我一用。”
叶棠与那突然被拿走了武器的士兵说了一声,不等对方拼命点头就已一夹马腹迅速上前。
如同标枪选手那样在马上摆出姿势,叶棠在所有士兵们的面前一枪投出。
这一枪正中那逃走的蠕蠕将领,直接把那将领和他的战马钉在了一起——谁让他皮盔上插着几根冲天而起的骚包锦鸡毛,就是混在人群里逃走也显眼得厉害?叶棠想看走眼都难。
和战马被钉在一起的蠕蠕将领一倒下就被其他蠕蠕的战马踩到了脚下,顷刻间一人一马就成了一滩碎肉。
叶棠见还有人想追,立刻拉住马儿回身道:“穷寇莫追!先清理营中剩下的蠕蠕!整营!!”
第14章 皇后14
马玉龙心中通透,一见到妹妹就知妹妹定然在宫中受了不轻的苦,且必然已经危险到像是去阎王殿前游历了一趟,将将与牛头马面擦身而过。
马玉龙有心安慰妹妹,无奈见了叶棠只来得及虎目含泪地握了握妹妹的手,跟着就因伤势过重失血太多昏死过去。
众将士挂心马二将军的生死,见状却并不惊惶。毕竟叶棠领着众人打退了偷袭的蠕蠕,马玉龙又明显是认得叶棠的。哪怕马玉龙一时失去了知觉,叶棠也面生得紧,但只要叶棠还在,众将士也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叶棠把马玉龙交给随军的大夫,马不停蹄地就开始整营。她一面命令马剑与马家的门客、幕僚们分头行动,带着还能动的将士去营中冒黑烟的地方就地挖土埋掉起火的源头,一面亲自带着伤情不重的将士去搜寻定海营中的蠕蠕。
来不及逃出去的蠕蠕见此阵仗,不是想方设法的躲起来就是穿起定海卫的铠甲试图假扮定海营的人,打算先躲过叶棠的耳目之后再伺机逃亡。哪知叶棠命令见到躲起来的士兵就抓,抓了人先上军棍杖十五。
她下这样的命令不怕抓错人打错人的原因也简单,躲起来的那都是逃兵。大历律法里逃兵是要被处死的,情况严重的还会累及家小,只杖十五军棍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就是定海营的将士们经过昨晚那噩梦似的一。夜,再看见逃兵都是嫌恶至极:每个人都在拼死抵抗,就你小子缩卵不顾伙伴死活!你不光该被打!还该被打死!——带着这样的心情,将士们打起逃兵来那叫一个狠。
蠕蠕大多不懂大历话,少数会大历话的也只是一知半解。见大历人朝着他们就抓,抓了就朝死里打,都是心中大惊心道大历人也太他姥姥的火眼金睛,竟然只消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不是定海营的人。
原地等死还是拼死一搏?蠕蠕们当然选择了后者。逼出几个蠕蠕后,定海卫们也都理解叶棠为何要下:“如遇反抗者格杀勿论。”的命令了。
不到一个时辰,定海营内所有的蠕蠕都逃不过人头落地的命运。叶棠如此迅速地排除了残存外敌,可以说就是镇国公和马玉勇在场他们也未必能做得比叶棠更好。
将士们不是没见过雷厉风行的将军,也不是没听过多智近妖的谋士的故事。但望着看起来未及弱冠,身形比之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们来可说是瘦削纤细的叶棠,无人不心中唏嘘,眼神中多了几分尊敬。
这位小将军面上还带着三分孩子气呢!手上却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打,脑子也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好使。这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呸!小将军才不是老鼠呢!谁说小将军是老鼠谁才是老鼠!
几个定海卫把戍边大将军汪荃鸣从他大帐的木箱子里找出来的时候,汪荃鸣还当是蠕蠕开始在营中扫荡了。他屁滚尿流地从箱子里滚了出来,嘴上用仅会的几句柔然话求饶不已。
饶是早就清楚汪荃鸣是个色厉内荏尿性,将士们见到这个模样的汪荃鸣还是胸中作呕,心道皇上怎会让如此无能之辈做戍边大将军。……要他们说,这个只会拖自己人后腿戍边大将军还不及给马老将军提鞋的少年兵有用呢!
叶棠倒是挺明白李琨的想法。汪荃鸣会不会打仗不重要,能不能胜任戍边大将军一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汪荃鸣是一条好狗,指哪儿咬哪儿,放着他不管他还会跑去霸占别人的饭碗。把他放到定海营来,他铁定和马家人对着干。
好大喜功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人,光是活着都是个随时会爆炸的毒瘤。
“小将军、这——”
定海卫们不敢处置汪荃鸣,汪荃鸣这时候也发现把自己从木箱里倒出来的人不是蠕蠕了。他手脚并用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还朝着叶棠恼羞成怒道:“大胆!放肆!你是谁!你——”
“杀了。”
叶棠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唯独望着汪荃鸣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垃圾。
汪荃鸣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冷气,抖着手就指向叶棠:“你!你敢!我可是皇上亲封的戍边大将军!你敢杀我!你这是要谋反啊……!!”
叶棠不置可否,只道:“戍边大将军汪荃鸣向蠕蠕乞饶且欲投敌叛变,和戍边大将军汪荃鸣遭蠕蠕偷袭、战死在定海营中。汪大人,你认为哪一个结局对你的家人更好?”
汪荃鸣一怔,想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妻儿、自己的老母:“你饶我一命!我可以销声匿迹!你就当我死了!我可以给你虎符!我可以给你——”
懒得与汪荃鸣这样的人废话,叶棠抬了抬手:“动手。”
“是!将军!”
被汪荃鸣的丑态气得浑身血液都往脑袋涌的定海卫们再不迟疑,乱刀之下汪荃鸣“英勇”殉国。
汪荃鸣藏起的虎符不难找,就是那一直被他塞靴子里的虎符叶棠一看见就觉得有味道。因着镇国公和马玉勇不在营中,马玉龙一连昏迷数日后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定海营中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叶棠做得更好,且叶棠现在的身体姓马,马剑与叶棠是合作关系不会拆叶棠的台,马家的门客幕僚也不会跑出来揭穿叶棠的身份,叶棠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接掌了定海营。
叶棠倒也想点了兵就立刻去营救马家父子。然而定海营中问题一堆,马家父子具体在什么地方叶棠也不得而知。
原文这个玛丽苏古言着力于描写“可歌可泣的爱情”,压根儿就没有明确地写清楚镇国公是在哪个地方中了柔然人的圈套。叶棠只能用马家父子所带的粮草的多少、以及他们行军的时日、速度来反推他们大致在一个什么范围,然后派人在这个范围里搜寻能困住人的峡谷。
搜索需要花时间,派出去搜索的人也没法马上回来。为了能在找到马家父子的确切位置后尽快出击,叶棠一个人恨不得劈成八瓣儿来用。
定海营里伤亡惨重,这意味着营中尸体堆成小山。处理尸体、清点人数,核对每个人的身份,还要记得给阵亡的将士们家中发去抚恤。粮仓受损不大,但粮草必须清点。清点粮草时还要小心谨慎,避免有人偷鸡摸狗,亦或是一个不慎污染了粮草。
这时代的人没有“细菌”的概念,也没有火葬的意识,只讲究“入土为安”。可人体本身就是个庞大又复杂的细菌库,在泥土地下发酵一下就能酝酿出各种传染病病原。叶棠带着这帮定海卫去砍蠕蠕简单,要让这群定海卫心甘情愿地接受伙伴被火葬却是很难。
这时代也没有抗生素,一切伤病都有可能致人死亡。叶棠光是看着将士们手都不洗就去包扎,还把泥巴草叶一股脑儿地糊伤口上,脑袋就抽着抽着疼。
随军的医士被蠕蠕杀了不少,还活着的人人带伤。照顾马玉龙的已经是其中医术最高的大夫,剩下的人缺胳膊断腿地只是稍微包扎一下,熬着看天给不给活,伤口不重的都是自己抹点唾沫就算治疗过了。
生产力局限了科技水平,科技水平局限了眼界。就算叶棠向这个时代的人解释“细菌”这种东西,大部分人也理解不了叶棠的话。能理解叶棠的话的人,多半也不会相信她。
与其被人当成是妖怪附体脑子发疯,从而埋下祸患,叶棠选择用更稳妥的方法来处理事情。
她以犒赏的。名义搞了个篝火晚会,与众将士豪饮一番。又在微醺之时望着火焰出神,说关外有火神祛秽的说法。人被埋在地下魂魄会被禁锢在地里,难以超生。被火一烧,人的灵魂就脱离了肉身,趁着烟子轻飘飘地飞上天去。这飘着飘着,指不定在去往轮回之前还能回家看上亲人一眼。
不得不说叶棠的这番话真的非常有用。翌日看着本该被埋进挖好的坑里的阵亡将士们,有定海卫主动提出不若请出火神为伙伴们超度,也好叫伙伴们再看一眼故土与亲人,然后早早去轮回转世。
叶棠沉吟了一番,点头说好。又道遗骨成灰方便携带,若是不放心伙伴飘在天上,怕他没能见着亲人,也可收敛伙伴骨灰,待日后亲自送伙伴回归故土,到亲人身边。
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支撑着一个人活下去最大的动力是什么?可不就是亲人故土?听到叶棠这番话,下到十几岁的少年兵,上到三、四十岁的汉子个个都是眼底发热。他们愿让伙伴火葬愿意为伙伴收敛遗骨,其实也是想自己日后若是死了,自己能飘上天,能最后看一眼亲人故土,能早入轮回。最不济也能被还活着的伙伴送回故土,好歹留个念想。
定海营外用以火葬的火焰整整燃了一天多的时间。夜色中马剑望着那冲天而起的火焰,心道不想他这位五妹如此能忽悠,能把人性的弱点利用得这般好。
不过,她的忽悠他还真讨厌不起来。想想她描述的轻飘飘飞上天的景象,他甚至还有点喜欢。
只是他既无亲朋亦无好友,他要是死了、化成了灰,飘在天上也不会有想见的人。……若真是如此,他也只能来吓吓他这五妹了。谁让她叫他相信,人死后还会留下魂魄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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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爹:女儿快来救我!T口T
马大哥:我妹真有出息!QAQ
马二哥:妹妹在身边真的好有安全感!TOT
第15章 皇后15
人在铜城。的喜嬷嬷一见叶棠就泪掉个不停,还当即就想给叶棠跪下。
叶棠二话不说先一把扶住喜嬷嬷没让她跪,跟着又安慰了喜嬷嬷一会儿才与喜嬷嬷坐下来说正事。
舌头被割了的喜嬷嬷还是一如既往只能发出含混的声音,不过如今她已经有了专用的字书。
这本字书是叶棠让马剑做给喜嬷嬷专用的,里头除了有字词,还有和这字这词有所关联的句子。简单的说就是类似于输入法的联想功能。常用的字词排前头,同一页还有包含这字这词的常用句子。
当初叶棠向马剑提这个要求的时候马剑的属下都听傻了,只当叶棠是故意要为难自家主子。更要命的是主子对马家的人是有求必应,这么个做来不知道干什么的书,他居然也答应去做,还一做就是好几版。被人给打回来也不恼,只是没再让下面的人来做,而是亲自上阵重写了这本意味不明的书。
让马剑给喜嬷嬷做专用书的事情叶棠也没瞒着喜嬷嬷。喜嬷嬷因为成见并不相信马剑,也不想用马剑做的书。她整个人对马剑都是极为抗拒排斥的态度。
然而叶棠不被喜嬷嬷这种态度所影响,马剑也不在意喜嬷嬷这样待他。这反倒是让喜嬷嬷老脸一羞。只不过这么一点羞臊还不至于让喜嬷嬷改变对马剑的看法。
等到喜嬷嬷在去往定海营的路上收到最新一版、也是最终版的专用代言书,她又日日阅读这本书、发觉这本代言书确实好用,喜嬷嬷终于肯承认马剑对她这个下人、还有对他嫡妹是真的用了心的。
想到过往马剑不被马家人正眼看待,马家的下人们又惯是捧高踩低、甚至比马家人对待马剑还要苛刻百倍。喜嬷嬷不说感到歉疚,总归对马剑的印象好了不少。
这次在铜城再见到叶棠,喜嬷嬷也不再对着随叶棠而行的马剑横眉怒目了。
马剑倒是对喜嬷嬷这样的反应很意外。他给这老嬷做代言书半点都不是为了这老嬷,不过是因为嫡妹对他开了口罢了。这种东西,就算嫡妹交给别人做,别人也能做好。……等等。难道说她会把这事情交给他来做,就是为了让她奶嬷对他刮目相看?
喜嬷嬷说是下人,可不光是镇国公府中的两位嫡千金管她叫奶嬷,镇国公的嫡子们、也就是从不认他是弟弟的马玉龙、马玉勇也是被喜嬷嬷带大的。可以说镇国公府这一辈里五个孩子,除了他个个都把喜嬷嬷当半个长辈。
若是喜嬷嬷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马玉勇、马玉龙乃至镇国公……说不定都要多看他一眼。
想到这里马剑忍不住望向了叶棠。
叶棠并没有注意到马剑心里的惊涛骇浪,她此时注意力完全在喜嬷嬷指出的一个个字上。等读完喜嬷嬷所指的字,叶棠眉心紧皱,脑瓜子里只有四个大字:愚!忠!害!人!
镇国公马平洲在得知嫡长女的真实死因前就隐隐觉得命他出兵的圣命不太对劲。等他见过喜嬷嬷,知道皇帝李琨就是恶了马家,他不但不去想方法拖延出兵,反而说了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接着就命人把喜嬷嬷送到了铜城,再也不肯见喜嬷嬷了。
可以的话叶棠真想给马平洲一拳,让他清醒一点。
这特么的是马平洲一个人的问题吗?他是不是觉得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去死了事情就结束了?问题是他这还没死呢无辜的大马后就已经被害得GG了!而且皇帝并不打算停手,他这是明摆着打算让马家来个整整齐齐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确实是一句忠诚高洁的话,可说这话的人也不该拖着无辜的老婆孩子爹妈亲戚一起上赶着送人头吧?
后悔自己看轻了马平洲的愚忠程度,叶棠起身就想辞别喜嬷嬷。
喜嬷嬷拉住了叶棠,她想跟着叶棠回定海营好伺。候叶棠的起居——她实在太担心叶棠一个女儿家待在只有男子的定海营里了。
但叶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确实,她一个女子在满是男人的军营里有不少不方便的地方。可让一个老嬷近身伺。候……这太容易引起非议,也太容易惹来不必要的瞩目了。现在定海营里正乱着,行事还是低调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