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鹤此次出行是以寻找炼丹药材为由,果一回来,就让贺兰胜得了风声,立马派人请去关心。
贺兰昭并不担心高鹤,他插科打诨,忽悠人的功力在这宫里还没有人能比得上。
“喵呜。”沈芙悄悄露出一点小脑袋。
贺兰昭正伸手捏起那小薄册的一角,准备翻开,那藏在他衣袖里的小家伙倒是十分自觉地知道探出小脑袋,熟练地凑近他的手臂外侧抵靠着 。
蹭“书”的姿态熟稔坦荡。
“喵?”
沈芙见贺兰昭突然顿住掀页的动作,伸爪摁了摁那薄册。
沈芙要认真地好好睁亮她的猫眼,看神棍留下的这本小册子里是到底是怎么胡诌和凭空捏造洗髓草,绝不能让她的金大腿给忽悠了。
册子很薄,寥寥三四页。
而光是第一页,就让一张手绘的洗髓草图霸道占据整一面。
洗髓草小小一株,就成年人小拇指的大小。
一根光秃秃的根茎,上面并未有叶片,在根茎处的中段,有一道似乎是天然的啮齿咬痕口。
沈芙微微歪头,这就是洗髓草?
她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沈芙没来得及抓住这点眼熟,见贺兰昭翻页,撇清脑中杂念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页讲的是在历代秘辛记载中,有多少多少人踏上寻找之路,又是如何集齐第一百零八次失败。
第三页讲的则是洗髓草各种神乎其乎的用法,那用法瞧着就像是从话本里收刮而来,没个准话。
然后,下面就没了。
“……”沈芙怔楞地朝贺兰昭抬头眨眼,剔透莹亮的猫眼里满是清晰的疑惑。
没了?就这样没了?
那神棍就真持了这么一个薄册子,无头苍蝇地找了?
“喵呜。”沈芙脑海里紧绷的弦一松,张嘴放松地打起哈欠,微翘的眼角处沁出水光。
沈芙伸爪拍了拍贺兰昭的膝盖,仰头盯着贺兰昭,然后扭头望向外边,再扭回来看向贺兰昭。
这个动作示意催促贺兰昭上|床,她要准备日常踩(按)奶(摩)了。
每次等她用爪垫给贺兰昭用力揉摁抓挠之后,沈芙爪子都会酸软无力,但隔天睡醒来,爪爪又变回了“神清气爽”的爪爪。
过于寂静无声的内室,偶尔能有断断续续的小小鼾声。
黑暗中,贺兰昭伸手越过锦被,依次慢慢捏揉了雪球半蜷起的四个爪垫之后,想将她的小爪子放进锦被,但那睡着的爪子仿佛有着意识,抖了抖,刚让男人掖进锦被里,又立马故态复萌地冒出尖尖角。
故意跟男人作对似的。
贺兰昭哑然,索性用大掌拢住那两只小爪子。
这回,“尖尖角”乖了。
※
这几日来,朝廷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势头正起的七皇子拉拢了一小派人,朝廷上开始出现代表他的声音。基本所有官员对贵为嫡长子,又是太子的贺兰昭处境心如明镜,从不上赶着。
而贺兰宝一派的官员正伸长脖子观望七皇子,圣上破天荒禁足二皇子一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不小,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讯息。
偏偏屋漏逢雨,大伙眼见近日沈霄又与太子接触甚密,沈霄隐隐有被拉拢于太子一派的味道,即使原因不明,但混迹官场的都是老狐狸,嗅着味就来 了。
一向冷清的东宫,走动的官员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沈芙趴在贺兰昭怀里,盯着眼前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乌泱泱的四五名官员,他们正跟贺兰昭说着官场套话,态度除了比先前的刻意保持距离多了分热络,还多了点混脸熟和好感的意思。
贺兰昭态度不冷不淡,搭在膝头上的手指微不耐地屈起。
我。
他的手掌心冷不丁让雪球轻轻用爪子刮了一下。
贺兰昭垂下眼。
沈芙迅速在贺兰昭的手掌心里划下剩下的字,仰起水光摇曳的眼睛,朝贺兰昭轻轻眨眼,漾着晶晶亮亮的期待。
出去透透气。
贺兰昭无声地咀嚼了这几个字,我出去透透气。
那几个官员仍在絮叨,并不知道眼前姿态端正,神情淡漠的太子殿下竟在案桌的遮掩下,公然捏玩起了猫的爪子。
说是捏玩,并非捏玩。
沈芙眨了一下眼睛,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往日都是她抓贺兰昭的掌心划字,而这回,成了贺兰昭抓她的爪子,划起字。
小。
没。
沈芙神情微有茫然,这识别出来的字眼怎么跟她预想中的答案不一样。
不是无非就两种答案,好,不好?可以,不可以?
贺兰昭继续划下最后两个字。
良。
心。
沈芙拼凑了起来,小没良心。
“喵呜……”沈芙将小耳朵压折下去,神情不变,略显无辜地抬头凝视贺兰昭。
贺兰昭捏了捏雪球的爪垫,低声说道,“去吧。”真是小没良心,留孤一人在这。
去吧?
众官员讷讷止住话头,满腹疑惑,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去吧?去哪儿?
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见太子养着的那只猫跳下他的怀里,迈开猫步朝门外一溜烟跑了。
贺兰昭见雪球还真头回也不回地溜之大吉,那欢快的小步伐压都压不住。
啧,贺兰昭微微捏了捏鼻梁骨,略弯的唇线渐渐平了平。
官员们可能业务水平不够,但有察颜悦色的能力来凑。
一个个敏锐察觉到原先还只是态度冷淡的太子突然气压沉下,不敢多说讨没趣,自觉告辞离开。
※
沈芙只是单纯地出来透透气,顺便到老地方蹲个雀。
小山雀已经咕咕咕地鸽了她五天了,掐指一算,约等于一周。
若不是沈霄这几日总来东宫,假借跟贺兰昭说话,实则向她传达一些信息,沈芙差点以为小山雀出了意外。
小山雀似乎看上了她家的一片青黑瓦砖。
她还昏迷着。
以及,她含辛茹苦养了十几年的那颗种子终于冒了小苗苗,但根部有了个被虫子或者野猫啃咬的痕迹。
沈芙清楚沈霄他们现在肯定都在给她想变回去的办法,但这种玄幻的事情,实则不是想办法就能想出来的。
不急,她 不急。
沈芙深呼了一口气,吹着湖风,真正透了口气。
鱼戏水,搅乱水池,细微晃动的水声顺着乘风而来。
沈芙踮起后肢,前爪搭在汉白玉桥上的小石狮子头顶,攀起身趴着,低眼数着池里一条条游弋的锦鲤。
电光火石之间,沈芙脑海里再次划过昨夜那张纸页上的洗髓草,瞬间怔圆了眼睛,“喵!”
她终于知道脑海里那散不去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小小一株,没有叶片,只有光秃秃的一根茎。
她种了十几年,那颗坚硬的种子才慢吞吞地发了芽,不久前有了根小拇指大小的幼苗。
以及根部的咬痕。
“喵!”锦鲤大神诚不欺我。
沈芙心突然跳得飞快。
她轻轻跃下桥面,哒哒哒地扭头就想往书房跑,然而一扭头,再次遇上了不远处那高瘦侍卫和老大哥,凑巧今日这个时辰是他们在轮班。
“……”沈芙突然发觉,东宫那么大,而她似乎总爱在这一块晃悠,所以晃悠的十次里能有八次撞见这两人,这是什么孽缘。
并且,他们什么时候闲聊不好,偏偏在她经过的时候又双叒叕开启了闲聊模式。
高瘦侍卫眼见快到换班的时辰,对消沉了好半天的老大哥提了一嘴,“这次那小山雀,四天?还是五天没来了?”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沈芙只恨她的耳朵慢一步,高瘦侍卫轻飘飘的一句话,这老大哥开始抽泣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沈芙立马转身就要溜,她真的不太听得哭声。
但是,没溜得多远,沈芙依稀听见身后传来的轻微挣扎着的“呜呜”声。
沈芙犹豫地顿下步伐。
她悄悄用余光瞟向身后,就见老大哥直接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侍卫冷漠地用帕子捂住嘴巴,硬生生让这变故吓得止住哭声。
并且在错愕和惊疑中,楞是打起了一个哭嗝。
喵喵喵?
沈芙探出墙根,微微歪头想再看清后边,视线不期然对上贺兰昭投来的目光。
贺兰昭推动轮椅上前,第一眼就落在了正猫猫祟祟探出小脑袋的雪球,手指朝沈芙方向不动声色地往下略微弯折。
示意她靠近。
此时沈芙已经冷静下了思绪,见贺兰昭的动作似乎在招她上前,没多犹豫地折回身,途径老大哥时,他仍被太子贴身侍卫举着帕子捂嘴堵住哭声。
堵住的动作快准狠,但非常有效。
变故来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楞了。
“……喵。”
沈芙神情微滞,发呆的瞬间就让贺兰昭伸手给抱了起来。
——这样不太好。
贺兰昭尾指微微一蜷,见那侍卫没再有哭声,抬眼示意可以撤下捂住他嘴巴的帕子。
“吵到孤了。”贺兰昭语气冷沉,眼尾瞥向那被雪球送花的野男人,神情是一贯的冷漠。
——好凶。
沈芙悄悄划字。
“不是怕哭声么?”贺兰昭面无表情地伸手揉起雪球的脸。
孤凶?
孤不凶。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昭: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出现在作话,因为我太委屈了。
还有一章5k更新,争取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发出去(太惨了,今晚word突然没响应崩了我辛苦码的第二章,数据恢复不全,少了几千字,我得再重新码一遍,总之就是很窒息。在这提醒宝宝们,一定要注意时刻保存文件!!平时注意清理磁盘!血泪的教训。)
谢谢淡月~扔了1个地雷,读者“淡月~”,灌溉营养液+5【亲亲小脸蛋~】
感谢小可爱们支持,让我们在这相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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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只喵
沈芙觉得, 此刻面无表情, 薄唇直直抿起的贺兰昭更凶了。
“喵……?”
沈芙欲举爪又止, 伸出小爪子试探地碰了碰贺兰昭搭于轮椅扶手上, 半悬空的手指。
一碰上, 沈芙的小爪子跟碰上烫手山芋似的,轻抖一下,迅速地缩了回去, 小脑袋若无其事地扭向外侧看风景。
都不抬手给她摸摸头了。
生气了?
贺兰昭余光轻飘飘地落在正似乎犹犹豫豫着的雪球, 见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 及时平静地挪开。
他的手指让沈芙轻轻勾了一下。
——太子你不凶。
沈芙划字完, 立刻抬头看贺兰昭的反应。
“……”沈芙见男人视线虚落前方, 继续再接再厉。
——待雪球很温柔。
贺兰昭稍微弯起唇。
——就跟亲女儿一样!
贺兰昭还未能弯起的唇彻底冷了下去。
沈芙隐约察觉到男人身上不善的气息,正想着她不是已经快哄好了,怎么突然就功亏一篑, 一抬头, 就见还真提前解除禁足的贺兰宝。
原来不是她没哄好的缘故。
沈芙看向贺兰宝, 跟上次的见面对比来看, 禁足这事在贺兰宝身上微有成效,整个人沉得住了一点气, 阴阳怪气的嘲讽都知道憋回去。
贺兰宝起初乐得禁足,反正于他不痛不痒, 但没几天,贺兰述就被父王多次召去御书房,俨然有看重之意;贺兰昭不仅痛快看他禁足, 甚至拉拢了手握重兵的沈霄。
一夕之间,所有有利于他的局势陡然急转直下。
贺兰宝憋着气天天派人求母后求父皇,终于提前解了禁足,立马领人来东宫跟贺兰昭,咬牙打招呼,“皇兄,近来可好。”
贺兰昭说,“很好。”
贺兰宝皮笑肉不笑,“也是,连难啃的沈霄皇兄都能收入麾下,哪能不很好。但是,父皇宁愿看那洗脚婢生的贺兰叙,都不愿看皇兄你一眼。”
“喵!”沈芙张嘴凶了贺兰宝一声。
贺兰宝听多了这种自不量力的猫声,鼻尖似乎耸动着还能闻到那阴暗水牢,深重的血|腥气味,很多这样的猫声就是在他一道道铁鞭下,叫唤得奄奄一息,声声凄惨凌厉。
“与孤何干?难道不是父皇宁愿赏识七弟,都要放弃弟弟你么?”贺兰昭勾了勾唇,“这禁足,怕不是为七弟铺的路。”
贺兰宝忍下喉头涌起的腥甜血气,这是他最熟不可忍的地方,一个洗脚婢生的贱|种都敢踩上他头!
贺兰昭眉头皱起,禁足之后的贺兰宝身上的血煞气阴冷,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粘在雪球身上,愈发令贺兰昭冷下脸,耐心隐要告罄。
沈芙的眼前突然让贺兰昭伸手覆上,遮住了视线。
贺兰昭声音低淡,“脏,不要污了眼。”
贺兰宝被这话气得 气血翻涌,嘴唇动了动,勉强忍下闯出祸事的冲动,清楚当下他必须得沉住气,让父皇看出他的变化,让母后放心他不惹事。
于是,贺兰宝他只是皮笑肉不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好心提醒皇兄一句,这猫可养不熟。不看紧了,猫跑了,就会活不见猫死不见尸。”
活不见猫,死不见尸。
闻言,贺兰昭眼神倏地变得冷厉阴鸷,闻言漆黑的眼睛虚空落在正恶劣笑起来的贺兰宝。
贺兰宝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股彻骨森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背而上,那种生来就压一头的卑微感觉再次朝他袭来。
贺兰宝恨极了,也心底怕极了贺兰昭与生俱来的至尊气魄,明明他们为血缘兄弟,他的心底总有抑制不住的,犹如地上泥蛇的自卑恐慌。
沈芙低头轻轻蹭了蹭贺兰昭的手掌心,见贺兰昭的情绪不佳,不知是不是受了贺兰宝那番溢满恶意的威胁影响,唇线平直一点弧度都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