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若,此事必成。”东瀛道长截过二皇子的话头,无声对视里,与二皇子一拍即合地达成密谋共识。
此事大胆得令人心惊,但都未见二人眼中有惧怕之色。
“道长可有诱哄猫儿的法子?”
贺兰宝打定主意,既然他不痛快,他不可能让贺兰昭痛快。
东瀛道长一连说了几个法子,就见二皇子脸色仍是难看,“不妨再试试,世上没有猫不偷腥。贫道就不信当真有如此聪慧的猫,能有人将它保护得如此密不透风。”
贺兰宝嗤笑了一声,斜睨了一眼东瀛道长。
他怕是没见识过贺兰昭那只猫有多通人性,语气才敢如此笃定。
贺兰宝没再多说,“道长在本皇子这呆久了难免遭人起疑。”
东瀛道长闻言识时务地离开,正哼着小曲,猛地发现,他在二皇子身上闻到的那股腥味,便似乎是……猫血。
难怪总听宫女说,皇宫里近年来许多流浪猫都活不见猫,死不见尸。
现在想来,怕不是都让二皇子 捉去残杀了。
东瀛道长眯起眼,“啧。”他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论事成事败,都得溜之大吉。
※
齐平得了太子的吩咐,这一夜至白日,都在暗中协助沈家两位公子探查国舅爷的老底。
见两位公子回了府,齐平正准备回宫复命,就见沈姑娘身边的杏雨独自一人出府。
思忖间,齐平出于直觉,跟了上去。
她在挑话本?
齐平微楞,见状正准备悄然离开,就见她挑了许多册话本。
这开销不是一个侍女攒攒银两就能花得起的,所以……
齐平淡定地上前,照着杏雨所买的那一沓,也跟着买了一沓。
直至提着这一沉甸甸的话本回东宫,齐平难得生起后悔的情绪。
他用的太子银两。
因为他也买不起。
跟杏雨一样。
“回来了?”
“他们没有发现属下,所有消息都放给他们查了,没有出纰漏。”
贺兰昭撩起眼,听完齐平汇报完,就见齐平迟迟不走,神情不太对劲。
“属下…用太子的银两买了一沓话本。”
齐平在太子淡淡的神情中,解释道,“属下见沈姑娘身边的杏雨买了这一沓,觉得不对劲,便跟着买了份同样的。”
“毕竟,这开销对一个侍女来说,满打满算都要不吃喝半年,才能攒够银两。”齐平继续推理,“何况还一口气买了一沓。”
贺兰昭垂眸,手指微蜷,“这沓话本留下,剩下的银两你留着自己用。”
待齐平离开,贺兰昭若有所思地抽起一册,如玉石修长的手指搭于书沿,掀了几页。
贺兰昭眸色微暗,几不可闻地低声道,“原来她喜欢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齐平:贫穷使我看穿杏雨(
第56章 、五十六只喵
沈芙手肘抵于案桌, 淡粉纱袖顺势滑落, 露出一小截她正双手托腮的纤细皓腕。
她的手背肌肤细腻白皙, 其下隐着的淡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内室里安静得掉针可闻。
除了身后杏雨动作极轻的刺绣动静外, 只有沈芙时不时伸手将眼前平摊的话本掀页, 而发出的轻微声响。
无端的冷意让沈芙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抬起眼眸,吸了吸鼻子微不可闻道, “怎么突然好冷。”
“小姐冷?”
杏雨闻言立马放下手中的针线活, 站起身拿了件披风搭于沈芙肩上的同时不忘东瞧西望, 终于寻到让小姐冷的源头了。
“难怪小姐觉得冷, ”杏雨扭头朝沈芙说道, “北窗让风吹开了一点,杏雨这就、就……”
沈芙突然听杏雨半晌都不说话,微微偏头看向杏雨, 神情疑惑:“怎么了?”
杏雨眨了眨眼睛, 揉眼确认眼前不是幻觉后, 直朝小姐挥手, 声音难掩吃惊,“小姐快来, 有纸鸢在杏雨眼前晃。”
蝴蝶状的纸鸢上,被人仅用寥寥几笔, 便将雪球抱尾巴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沈芙微怔,贺兰昭让人放的纸鸢?
纸鸢随风忽远忽近,但只要她一伸手, 就能够上。
“咦?”杏雨定睛,“小姐你看,纸鸢下边是不是别了什么东西?”
沈芙在杏雨好奇的目光中,伸手稳稳够住纸鸢的边沿,一垂眸,就见纸鸢下的竹制骨架上让人用细绳绑了一朵桃花枝条。
“有人送……”杏雨意识到她在大声嚷嚷,小心翼翼地捂嘴压低声音,朝沈芙挤眉弄眼道,“哇,有人送花给小姐!但是又是谁呢,真奇怪。”
“小姐你知道是谁吗?”杏雨未见过太子的那只猫,见纸鸢上是小猫抱尾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猫还在抱尾巴呢。”
沈芙眼睫轻颤,在杏雨的眼神催促和怂恿下,顿于其上的指尖弯了弯,取下了这枝桃花枝条,听到杏雨的嘀咕,沈芙想起她有次在贺兰昭眼皮底下抱尾巴追玩,耳根旋即一红,轻声支吾:“嗯…不知道。”
“小姐……杏雨看不清是谁,”杏雨趴于窗沿,低头看了许久,皱了皱小脸,闷闷不乐道,“好想知道是谁呀。”
“小姐怎么都不好奇?”杏雨隐约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眼睛骤亮,“难道小姐知道是谁?!”
沈芙的神情无辜迷茫,极能唬住杏雨,她微红着脸颊道,“杏雨,帮我拿颗小一点的饴糖。”
杏雨被小姐这一吩咐打了岔,没再多想,认真地去挑了一颗小饴糖。
沈芙常年喝药,所以身边一向备有很多蜜饯果脯饴糖,几乎随处可见,杏雨没用多久,立即折身回窗边。
杏雨正替小姐拿稳纸鸢。
她以为小姐是想含颗饴糖, 却见小姐用细绳将这粒小饴糖扎了几圈,结结实实地别在了纸鸢的竹制骨架上。
沈芙说,“可以松手了。”
“好。”杏雨松开手,那纸鸢立即飞远了,很快离开了她们的视线中。
杏雨突然顿住脚步,恍然地轻拍脑袋道,“小姐,这桥段好像是话本里的!投我以木瓜,报之、报之……”
“报之以琼琚。”
“对对对!”
杏雨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满是求知欲地跟在沈芙后面当甩不掉的小尾巴,“就是小姐说的这样,那后边呢?”
“后边……”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沈芙抿了抿唇,眨眼说忘了,并认真问道,“杏雨,还有空花瓶吗?”
杏雨属于那种话一被人打岔,就很难再记起来的性子。
一听小姐的问话,立马跟着她话里的思路,“空花瓶?小姐床榻边的架子上就有一个呀。”
沈芙垂眸,转了转手中的桃花枝条,压下了心里那点犹豫,上前将这枝桃花枝条插进了床榻边,睁眼就可见的那花瓶中。
沈芙眨了眨眼睛。
之所以插在这里,只是单纯因为这里恰好有一个空花瓶,嗯。
杏雨再继续拾起针线活时,心神微有不宁,小眼神多次瞥向沈芙。
怎么小姐自从将那枝桃花插进花瓶,不对,似乎很早之前小姐便一直红着脸,难道炭火太旺了?可是最近黑炭分明添得少了。
没多久,东宫书房里,在贺兰昭的案桌前,多了一颗饴糖。
“喵呜!”
雪球跳上案桌,低着鼻子正要嗅至饴糖,眼底的饴糖突然“凭空消失”。
雪球瞪大浑圆的眼睛,顺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望去,就见那颗饴糖落于他的手中。
“喵呜?”
雪球试探地伸爪想抢,但又碍于男人冷沉漆黑的视线威压,只好委屈呜咽地趴于案桌上,似是不满地暗戳戳甩了一下尾巴。
王公公忍着笑,雪球也就只能在太子面前吃瘪,若换作是他,这小祖宗早就跳起来抢了。
“太子这饴糖……”
王公公到底没问太子这是怎么来的,但太子案桌前突然平白无故多了颗糖,总归有点奇怪。
王公公话临到嘴边改口,“来路可明?可要让人试毒?”
贺兰昭食指捻着那块方方正正的小饴糖,低眼拆开糯米纸,舌尖微动,那颗饴糖微顶于男人的上颚处,化开的甜味腻人。
贺兰昭神情平静地含着饴糖,眼皮抬也不抬道:“孤来试。”
王公公:“……”
他竟从太子的语气中,听出了护食的味道。
※
有了这第一日,此后每日,纸鸢在固定的时辰里都会出现。
有时候是一颗青梅果子,有时候是小钗子,有时候是小珠子,更多的是稀奇古怪的小玩具……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渐渐堆满沈芙的 案桌前,犹如小山丘。
杏雨眨了眨眼,有点纳闷地盯着小姐案桌,若有所思道,“小姐,那人是不是故意来骗饴糖的?”
不然怎么之后都送这些哄小孩的玩意儿?
饴糖可贵着呢。
沈芙小时候都在养病,人又偏安静内敛,当时并不怎么热衷小玩具,一直在识字。
所以贺兰昭送来的这些小玩具对现在的沈芙来说突然变得很有意思。
尤其是那只雪球形状的小泥哨,看着小巧普通,但每次轻轻一吹,声音都有轻微的差别。
杏雨见小姐玩那些小东西是开心的,撇了撇嘴心想,有钱难买小姐开心,那人骗饴糖就骗饴糖吧。
“不知道今日他又送的什么来。”杏雨想了想,“还不能太沉,竹蜻蜓?纸扎兔子?”
沈芙轻轻弯唇笑了笑,“杏雨不是觉得纸鸢送来的东西没意思吗?”
“但杏雨好奇,”杏雨早早地趴在窗沿,伸长脖子等待,“他又送来了什么,骗我们小姐的饴糖。”
说什么来什么。
杏雨话音一落,就见今日的纸鸢飞来,转头看向沈芙,“小姐快来,咦,看着像是竹片?怎么这次骗饴糖骗得这么敷衍呢。”
杏雨很快移开了目光,没多细看,以至于她错过了那竹片被风吹转,露出刻字的正面,以及沈芙突然眨慢起来的眼睛,和那悄然红起的耳根。
沈芙指尖捏着纸鸢的边沿,这回纸鸢下挂着的是……上次贺兰昭后来又朝她要走的那支情诗竹简。
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饴糖。”杏雨正要将手中的饴糖递给小姐,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二公子的声音,“小妹?是二哥。”
即使在犹豫中,沈芙仍将那支竹简取了下来,习惯性地想要将饴糖别上去的时候,一听二哥的声音,仓皇间指尖一松,纸鸢“咻”地飞远。
沈芙:“……”
“小姐,杏雨去给二公子开门了?”杏雨再转头,就见小姐将纸鸢放飞,并不知道那颗饴糖还在小姐的掌心,指了指门板问道。
“好。”沈芙视线微垂落在她掌心中那颗饴糖,不经意地轻蹙起眉尖。
容不得沈芙多想,沈明承已经迈步走了进来,视线恰好落在妹妹手掌心的那颗饴糖上,自然道,“饴糖?能给二哥吃吗?”
虽然沈明承是问着的,但他心里清楚小妹肯定不会不舍得分他一颗饴糖,神采飞扬,“二哥好久都没吃糖了,还真有点想那甜味。”
沈芙朝杏雨道,“杏雨,你帮我给二哥拿颗饴糖。”
沈明承低头,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饴糖,又看了一眼小妹掌心中的那颗饴糖。
肉眼瞧,他是没瞧出来什么区别,只好满头雾水地拆了糯米纸,含住饴糖。
沈明承越含越觉得,小妹手掌心里的那颗饴糖会更甜一点呢。
沈芙见沈明承盯着她,似乎在走神,轻声道,“二哥?”
沈明承很快回神,叹气,“这几日我与大哥父亲都在忙,好久没来见小妹了,小妹是不是都不想二哥,跟二哥生分了,饴糖都分开给了。”
沈芙起初还想哄哄低头丧气的二哥,越听越发觉二哥这是盯上她手掌心那颗饴糖了。
沈芙抿了抿唇,轻眨眼睛道,“这颗饴糖坏了,所以我不想二哥吃这个,让杏雨拿颗好的。”
沈明承信了,一下子连着嘴里含住的饴糖滋味都变得不错,“小妹最近怎么爱放纸鸢了?二哥今日得空了。”
他们这几日早出晚归,但沈明承偶尔能听下人说最近芙芙在绘雪阁放纸鸢,今日一得空,就想陪着妹妹放会纸鸢。
沈明承转头看了看,没见纸鸢的影子,“杏雨,纸鸢呢?”
杏雨神情紧张,见二公子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小姐案桌上,挪着脚步,心快蹦出嗓子眼,“纸、纸鸢……”
“二哥,你这几日是不是都没睡好。”沈芙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眼睛都有红血丝了,不管,二哥你得空了就要好好睡上一日,养足精神再陪我放纸鸢。”
沈明承见妹妹担心他,将嘴里那句“精神好着呢”生生咽下,“那二哥养足精神再陪小妹放纸鸢。”
杏雨见二公子转身要走,正蓦地松了一口,就见二公子又突然转过身,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二公子?”
“杏雨,我们邻宅被谁买下来了?”沈明承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只知邻宅被人买了,但不知是谁。
杏雨一愣,错愕道,“邻宅被人买了?”
“……”沈明承默了一瞬,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的人仿佛是杏雨,连邻宅被人买下都不知。
※
有了第一日的饴糖,此后的第二日、第三日……直至昨日,贺兰昭的案桌上都能有一粒饴糖,渐渐地,在案桌前堆成了“小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