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方又不傻,哪能两眼一抹黑就要汤媛,倒不是怀疑她的相貌,因为宫女就没有丑的,更何况又是掌寝,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是个大美人。之所以这样着急就是因为知晓她的身份——三皇子的掌寝。即便不是用来侍寝的……可多少也让人有点儿没底,这才提前安排了一场相亲。
按照大康的风俗,相亲那日会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躲在角落观察女方,据说眼睛毒辣的一眼就能看出女孩子是否完璧或者品性中是否隐藏了轻浮等等隐患。
当然,这只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风俗,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女孩子自己不知道,否则的话……难免会生出几分不被人尊重的芥蒂。可这也没办法的事,再普通的人家也是很看重新妇的贞.洁。
相亲这日汤媛按照徐太嫔的吩咐又向盛司闱请假,盛司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哼了一声算作答应。
听说男方年十九,姓谭名钰,在羽林右卫任从七品中候,无不良嗜好,家中亦没有通房美婢,身边只得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厮听任使唤。祖上出过一位举人,父亲是个秀才,母亲经商,颇有两间经营不错的铺子,日子还算富足,他本人也顶有出息,因为书念的好武艺又高超,得了某位大人的青眼,提拔进了羽林右卫,才三年就升任从七品中候,对于他这样的背景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人才了!
配她还真是绰绰有余。
汤媛尽量让自己显得一派轻松,如果期间没有遇上贺纶就更轻松了。
也合该她倒霉,每日上课的地点就在景仁宫,而景仁宫又是贺纶他妈的地盘,只要休沐,他定然会准时出现在此,再加上她今日又提前离开雎淇馆……不遇上才怪,可这么大的地方都能相遇也是晦气。
不过考虑到彼此相距了足足上百米,他发没发现她还是问题!于是汤媛淡定的转过身掐树枝上的嫩芽玩,尽量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心里念着时间,估摸他大概已经出了月牙门方才转过身,却一头撞进他怀里。
鼻梁好痛!
他怎么这么硬!
他一定是故意的!
汤媛整个人都撞懵了!
贺纶以一根指头戳着她脑门,将她自怀中推开,“几日不见,你倒变得热情许多,但是本皇子才换了干净的春衫,暂且不便抱你玩儿。”
呸!汤媛只想啐他一脸,又好色又洁癖,变态成他这样也是没谁了。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万福。”汤媛鼻梁生疼,垂着眼皮施礼。
“据我所知你还没下学吧,不好好‘念书’,这是要去干什么?”他着重强调了“念书”二字,眼神亦戏谑的瞄了瞄她怀中用布包着的黄.书。
关你鸟事!汤媛笑道,“太嫔娘娘有事找奴婢,主子召唤,奴婢哪能不应,殿下若无特别吩咐,奴婢这厢告辞了。”
说着就要往后退,却听“咔擦”一声,竟是一根手腕粗的枝桠被他轻而易举的折断了!贺纶吟吟看向她,特别亲切的问了句,“什么事这么急,连跟本皇子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谁,谁说的,殿下有啥话尽管说,奴婢听着呢。汤媛冷汗涔涔的瞄了眼断成两截的树枝,这么粗,她用脚都不见得能踩断,变态的力气好大呀!
这样才乖嘛!贺纶笑的一脸孩子气。这个人真心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养眼的,可惜汤媛委实没有欣赏他的闲情逸致,只想提醒他一句,“殿下,您的春衫可是刚刚换过的,奴婢昨天……没洗澡……”
所以,可不可以把您搭在奴婢肩上的尊爪移开。她紧张的抱紧黄.书。
贺纶揽着她边走边道,“我送你的耳坠呢,是不是没有合适的头饰搭配?这样吧,你若肯帮我个忙,我再赏你根顶顶好看的金簪如何?”
“殿下!”汤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的胳膊底下挣脱,态度坚决道,“请殿下自重。奴婢不喜欢这样!就算您再恨三殿下,他也是您亲哥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您这样做跟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幼稚!”
反正她也是不想在这宫里多待一天,有些话必须跟他讲明,不然他对她只会得寸进尺!
贺纶望着女孩义愤填膺的神情,眉宇微扬,却不似动怒。
没动怒便好!汤媛的勇气登时倍增,一口气道,“如果您只是觉得抢人家的东西好玩,那完全没必要拿奴婢来戏弄!因为奴婢跟三殿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亦不会在这深宫逗留,且跟殿下明说了吧,奴婢今日之所以提前离开就是为出宫做打算!”
她的一生都不会再与贺缄有任何联系!
他就是把她欺负死了,贺缄的人生该怎样还是怎样!
第46章 中意
贺纶哈了一声,低头看她片刻才道,“小矮子,你的意思是本皇子戏弄你的原因……是出于夺人所好的兴趣?”
难,难道不是?汤媛挺了挺胸,输人不输阵。
贺纶摇了摇手指,“你想多了,我没戏弄你。再一个,你是老三的心头好吗?”
轻飘飘的一问将汤媛锤进了地底。
眼泪都差点给他气出来。
幸而她别的本事没有,偏就心脏堪比钢化玻璃,“是,是啊,三殿下对我可好了,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哦,对你可好了。”贺纶撇撇嘴重复了一句,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他若真心对你好又怎会让你这么土?一股浓浓的老太太气息。”
不是很懂她那条浅驼色绣了粉色缠枝花的裙子是几个意思?
反正他年近四十的舅母都不会这么穿。
话说汤媛今日的穿着确实老气了点,主要是被太嫔娘娘含蓄的提醒了一番,既是要离开,也就别在贺缄跟前花枝招展了。
但是贺纶那句浓浓的老太太气息多多少少还是伤害到了一颗少女心!
老太太又怎么了,吃你家大米喝你家水了?她相亲的衣裙不知有多美呢,该他没眼福看!况且贺缄对她的好,她自己清楚就行,要他管!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像他认为的那样,用点玛瑙碧玺就百依百顺,他以为自己是谁,不就赔了她一对名贵的宝石耳坠,便以为她会眼皮子浅到立刻跪舔?
抱歉,她是喜欢钱,但真不稀罕他的。
汤媛赶着回去打扮相亲,道不同不相为谋。贺纶没想到真把女孩子惹恼了,连忙攥住她腕子,扯到身边,话语间隐隐有点服软之意,“我知道你总是翘课,此番回去也是不务正业,你有这功夫虚度光阴,还不如去寿药局治病。”
大哥,你才是需要治的那一个!汤媛冷不防被这么一拽,随着惯性往前扑,贺纶笑着后退,见她实在要摔了,才伸手扶了把。
汤媛已是手忙脚乱,勉强扶着他站定,讲真,她要是力气有他大,现在就一棒槌轮死他。贺纶看了她须臾,倾身贴向她的唇,“你且乖乖的,我要你做掌寝好不好?”
你,你别伸进来!汤媛花容失色,痛苦的呜咽了声,直到传来章蓉蓉清脆的声音,“五哥哥,你在哪儿呀?”
贺纶一怔,松开钳制,擦了擦自己嘴角,也想帮她擦擦,她早已喘息着后退数步。
章蓉蓉咦了声,“汤宫人,今日下学怎地这么早?”
汤媛慌乱的整了下因为挣扎而歪斜的衣襟,屈膝施礼,“奴婢得太嫔娘娘召唤,提前下了学。”
“这样啊,那快些回去吧,莫要娘娘等得着急。”章蓉蓉催促道。
汤媛应诺,后退几步,转身没过多会子便消失在转弯处。
章蓉蓉却是一脸捉到了偷腥猫儿的神情,歪着嘴一步一步逼近神色如常的贺纶。
装什么假正经,方才我可都看的一清二楚呢!
“你这样亲她,她好像很不舒服呀!你得到她的难度又增加了一尺。”章蓉蓉白了他一眼,转而委屈道,“你还没亲过我呢,我也要!”
不用你说我也知她更讨厌我了。贺纶兴致缺缺的警告了章蓉蓉一句,“休要在母后跟前乱说话,不然以后再也别去南三所找我了。”
说完,抱着胳膊迈开脚步,章蓉蓉立即追去,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不准她们跟的太近。
“汤宫人的嘴巴里有蜜吗?你怎么没事就要啃人家!太过分了,我咬过的包子你都嫌弃,人家的口水就是香的,恶不恶心啊你?”章蓉蓉不依不饶,扯着贺纶,非要他也亲自己,直到惹的他真动了怒才悻悻然松手。
那我亲你好了。章蓉蓉踮起脚勾着他脖子,吓得身后侍婢齐齐转过身,然而贺纶只需微微扬起下巴,她就什么也够不着。
吧唧,最终她硬是亲了口他的喉结,笑着逃走。哥哥,别忘了雨露均沾哦!
却说这一边“狼口逃生”的汤媛,走至无人处,将口中含了多时的唾沫吐出。
她垂着眼皮在地上蹲了片刻。怪不得当初阿珞对她说,漂亮的男人其实也是男人。那是阿珞侍寝后的第三天说的话,脸上略有些憔悴,不复当初对贺缨充满向往时的神采。或许当初贺缨也像贺纶那样恶心,强行将……所以阿珞才那么可怜!她抱紧怀里的黄.书,死死抿着唇,泪珠儿在眼眶打晃。
其实章蓉蓉应该都看见了吧?
不过那是她与贺纶之间的事,是吵是闹都与她无关。
汤媛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仰脸看了看紫禁城上方四四方方的天,心情渐渐好转,那日她回寿安宫换上了一袭桃粉色的留仙裙和宝蓝色的短袄,衬得肌肤如玉,白的发光。
因她无法出宫,相亲地点便定在了离羽林右卫值房相对较近的西崇楼。
谭钰今年已经十九,当越来越多的同龄袍泽陆续抱上儿子,他找媳妇这件事就愈发的迫在眉睫。这日相亲,宫正司的姨母打点了一个非常有经验的燕喜嬷嬷躲在暗处,帮他观察那位极有可能成为他媳妇的女孩子。
可他万没想到这个女孩子竟是如此的漂亮。谭钰瞪大了眼睛。
汤媛也没想到男方竟是如此的……怎么说呢,如此的黑!
这倒不是嫌谭钰丑的意思,事实上这位黑小伙子很是俊俏,笑起来还有一口大白牙,眼睛更是黑白分明,忽闪忽闪的大双眼皮儿,一看就是个忠厚老实的。
俩人靠近了一站,真真儿是黑白分明。
谭钰傻了,怔怔盯着汤媛半晌才支支吾吾一句,“姑姑……”
啊呸,他又不是宫里的小内侍,喊她姑姑作甚?谭钰大窘,急的挠了挠后脑勺。
汤媛扑哧一声笑了。
躲在角落里的燕喜嬷嬷却是微微皱眉,又歪着头仔细端详片刻,这女孩儿的面相极好,天庭饱满,五官娇俏妩媚却不失端庄,真真儿的旺夫相,大富大贵的模样儿。原来这燕喜嬷嬷在圈子里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不但精通男女之事,还会给人看相,此番谭钰的姨母为了请动她,委实花了不少银子走了许多关系。
既然汤媛的面相极好,那这位燕喜嬷嬷缘何还要皱眉?
原因很简单,燕喜嬷嬷凭借多年的经验,隐隐觉得这个女孩子承了男子的疼爱,否则不会面颊浮现桃花色,眸光掠视间微微的软媚,但看她走路姿态又仍是黄花模样……
燕喜嬷嬷感觉一时摸不太准,毕竟很多人的肤色并非那么均匀,倘若这姑娘天生面泛桃花……那她不就冤枉人家了,最主要走路的模样确确实实还是个姑娘家。本着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理念,燕喜嬷嬷回去之后将汤媛夸赞了一番。
谭钰的姨母很是欣慰,不管姑娘有没有燕喜嬷嬷说的那样好,只要不被嬷嬷说一句不好,那人品相貌定然是没有问题了!
再说回那两个相亲的小年轻,谭钰长这么大还没靠近过如此漂亮的女孩儿,心中欢喜,嘴巴却像是给什么绊住,连话都说不利索,而越说不利索他就越紧张,女孩儿笑得眼睛都弯了。
他又羞有窘,完了完了,仙女万一看不上他这个傻子该如何是好?
“媛……媛……”他红着脸唤她的名字儿,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我以后可以在这里经常见你吗?”
外男是无法在宫中随意行走,更别提靠近内廷,是以他活动的范围十分有限,唯有指望她不辞辛劳的赏脸过来见一见他。当然这句话也存了试探的意思,倘若仙女不反对,那这个媳妇八成是定下了。谭钰紧张的望着汤媛,唯恐她摇头。
汤媛自是不能开口说好啊,因为说了会吓到谭钰,她抿唇一笑,垂着眼皮,谭钰心花怒放!
起先听闻姨母说女孩子急着出宫,因此一旦看对眼亲事就要很快定下,年底之前就得把人娶回家,那时他还略略有些迟疑,对即将与一个陌生人生活而莫名排斥,可是现在,他只恨不能明儿就成亲才好。
且说谭钰对汤媛惊为天人,如此反应,其实一点儿也不夸张,要知道皇宫可是一个网罗天下美人儿的宝地,她们本就是从普通人里面择选的佼佼者。而汤媛,在一群美人儿里可能不够拔尖,但放在宫外面,却绝对算仙女级别的。
直到仙女娉娉婷婷的越走越远,谭钰还有些晕晕乎乎,喜不自胜。所以说一见钟情这种事根本就是要看颜值,倘若汤媛跟他一样黑,再粗上一圈,他还能这样?
谭钰欢天喜地的骑着马儿下衙,当天便嘿嘿笑着但请谭母做主,也就是对那姑娘特别满意的意思。而那位在宫正司的姨母也没意见,因为她相信徐太嫔和燕喜嬷嬷,既然各方面都妥当,那自是赶早不宜迟,谭母开始在家翻黄历,争取择一个良辰吉日将媳妇迎回家开枝散叶。
第47章 道歉
相亲比预想中的顺利,也没有预想中的紧张,汤媛觉得谭钰人品端正眉眼间颇忠厚,一看就是好拿捏的性子,没错,这才是最令人放心的一点。
她只是看上去傻,但又不是真傻,身为一个无亲无故(请忽略那个不靠谱的舅舅)的男权社会弱女子,倘若连丈夫都拿捏不住,她还怎么在内宅混?
想必太嫔娘娘偏爱谭钰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徐太嫔见汤媛对谭钰很是满意,心里亦不由跟着高兴,那么高玲玉介绍的那个也就没必要再见。
这一夜,汤媛无梦甜睡至黎明,许是昨日的“狼口逃生”经历过于刺激,天快亮的时候她竟做了一场梦,这是继上一个箭亭石林的恐怖梦境后,讨厌鬼再次降临,只是梦里的她并不知她心意,非但没与她合起伙来暴打贺纶,反而似是乳燕投林般扑进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