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蕴,带我走好不好?梦里的她软软的祈求。
贺纶抱了她一会,说辽东不好,冬天特别冷,她根本没法在那种地方过活。
梦里的她与他竟似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脉脉相拥,低诉着梦境之外的她如何也听不清的情话。
贺纶不时吻她面颊上的泪,轻声细语的逗着她,她眼泪汹涌,仰着脸睁大眼似要铭记他这一瞬的模样。
“你别走,你答应过我……要带我离开这活死人墓的。”她抓着他衣袖。
汤媛打了个寒噤,得想个办法赶紧醒来,还阿蕴,这不是贺纶的乳名么?她死也不要喜欢贺纶那种人!
翌日贺纶的内侍前来回禀景仁宫的情况,这个内侍姓张名录,原就是景仁宫的人,在里面颇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然而连他查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摸清母后究竟想干啥。
贺纶心里犯嘀咕,按说母后做什么事难道不应该先与他打声招呼吗?莫名其妙让大家闻汤媛的衣服是几个意思?
他原本只是好奇倒也没太当回事,只等章皇后找他详谈,可如今看来,章皇后仿佛不记得此事,半点口风也未透露。
越不透露就越蹊跷,母亲贵为皇后,所做的每一件事定有她的道理,如果这事还跟一个宫婢牵扯上,那么他相信汤媛身上一定有让母亲注意的东西,这东西似乎还不打算暴露出来。
不过他也不是那等急性子,且观察观察母后的态度,实在不行再挑明问她也不迟。贺纶定了神,示意冯鑫看赏,整整一荷包小金豆子,张录登时欣喜若狂,连连叩谢五殿下恩典。
这张录本就是个小人精儿,见着五殿下高兴,忍不住又要卖弄昨日自己无意间撞见的一则消息,权当八卦说与贺纶听了。
却说昨日他从内务府办差回来,恰好经过西崇楼,那个时辰将将换防完毕,路上人烟稀少,偏他眼尖,一下就瞅见了立在老槐树下说话的两个人,因他认识媛姑姑,不免多看两眼,再一瞧媛姑姑身边的男子还是个羽林卫的中候,登时明白了缘由,传闻果然不假,这汤媛还真是徐太嫔的半个闺女,连亲都相上了,男方又是个羽林卫的小官儿,以后也算在京师立稳脚跟咯。
张录尚不觉贺纶变幻的神色,继续口若悬河,连汤媛宝蓝色袖端白丝线绣的兰花瓣都如实再现。
“想来徐太嫔已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默许,恐怕也早在太后跟前求了放媛姑姑出宫的懿旨,不然宫女哪敢这样大白天的和外男私会。话说那两人看着还挺般配的,嘿嘿。”
所以三殿下身边马上就要少一个掌寝,谁来替补,还不都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张录偷眼覰了久不做声的五殿下一眼,只等他老人家能展颜乐呵乐呵两声,也不枉他摇着尾巴绘声绘色的讲述大半天。要说那媛姑姑,还真是讨人喜欢的漂亮呢!
内侍只是被去了根,某些心思倒也跟男人还差不多,喜欢看美人。
贺纶垂着眼,捏着杯盖缓缓的拨了拨水面,所以昨日这边被他亲完那边就去找男人了?
那句“奴婢今日之所以提前离开就是为出宫做打算”中的“打算”原来是去跟别的男人相亲?
嗯,能耐。贺纶抿了口茶。汤媛若真给贺缄侍了寝,此番他也就算了,毕竟贺缄是他兄长,若非亲手相赠,哪有弟弟硬夺兄长女人的道理,可她竟打量他没脾气,宁愿便宜个侍卫也不便宜他,就有点过分了。
难道她不知只要贺缄不睡她,他要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早上说一句,晚上就会有人将她洗干净送来,用完登不登记在册还得看他心情。
明知他对她感兴趣,却连招呼都不打就跟别的男人相亲……贺纶歪着头,真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徐太嫔天真,哦不,徐太嫔很可能就不知道他的心思。
以汤媛的性格,再加上他当时随口那么一威胁,她还真能憋得住,假装跟他什么事也没有,是以就更不可能对人提及。
张录分享完八卦的心情早已从欢欣雀跃变成了七上八下,这,这是不是不该说啊,好像哪里不对,五殿下到现在还没笑!
他是越想越后怕,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张录。”
总算听见回音儿了,张录身子一紧,弓着腰回,“奴才在。”
“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贺纶问。
“就,就奴才一人儿,奴才谁都没说,只跟殿下讲了,不过主子跟前得脸的人肯定也知晓点风声。”既是过了皇后和太后的关卡,这事阖宫上下早晚要传遍,五殿下这么问什么意思,难道走漏风声还要拿他是问不成?
张录战战兢兢的。
贺纶嗯了一声,“打量你也不是个蠢的,且当我不知这回事,别走漏了风声,尤其……别传进西面,明白?”
明白明白,奴才很明白!张录点头如捣蒜。西面特指三殿下,也就是五殿下还不想让三殿下知道这件事。那么他自当不遗余力去办好这趟差,能瞒一日是一日。
且说这事儿知道的人都不想告诉贺缄,再加上贺纶有意隐瞒,别说还真瞒了好一段日子。
宫里就是这样,谁站在权势的顶端谁就能指挥风雨。
而汤媛那边打量盛司闱也不想见到她,她的眼睛也被黄.书辣的够呛,干脆请假猫在寿安宫一心一意的绣嫁衣,是的,要是就是这种速度,不管怎样,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能亏了自己。
谭家已经送来回音,亲事定在六月十二,中秋节过后迎娶,徐太嫔对照黄历翻了半天,不错,都是好日子,距现在也就四个多月的时间,四个多月,说慢也不慢,兴许一眨眼便过去,这么一算,汤媛绣嫁衣能不能赶上还是个问题,但她也有后招,专门在尚仪局定了一套,实在绣不完就穿宫里绣娘做的,也是高大上。
谁知盛司闱中邪了。
她若不中邪怎会派人专程来接她去上课?
接她的人还携着名医女,打量她若是身上不好还要现场医治怎么的?
如此,汤媛哪里还敢再请假,翌日一早揣着书重返雎淇馆。不过她这几日身子确实不大爽利,来大姨妈了,肚子又酸又痛,人也没啥精神,怪不得前些日子连贺纶都敢顶撞,极不符合她素日三思而后行的作风。所以说千万别惹来大姨妈的女人,烦躁起来连贺纶都不放在眼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又在雎淇馆那条道上遇上贺纶了,这巧合巧的委实令人觉着有点假。
再一想盛司闱不符合常理的举动,汤媛哪里还会不明白,只得打起精神来应对。
贺纶示意她靠近点儿说话,汤媛慢腾腾的靠近一步,有意无意的用布包挡着嘴。
“干嘛呢,你觉得我要想亲亲你,这样就能挡得住?”贺纶的话虽然不中听,神情倒是比上回慈祥了许多,汤媛不知他又想搞什么鬼?
他眼睛生的极漂亮,大约是兄弟中最出色的,刻意亲切望着人的时候,会令人略略恍惚,生出几分受宠若惊的错觉。但汤媛这个人注重第一感,她对贺纶的印象始终不好,是以被他这么盯着……心里实在是很不踏实啊!
“殿下,嗯,有啥吩咐嘛?”奴婢急着去听课这个借口就别用了,很明显今儿个这课得听他的。
“你别紧张,其实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贺纶唇角微杨。
道,道歉?
他、没、吃、错、药、吧?
汤媛瞪大无比惶恐的眼,他还不如说我是专程来找茬更令人心安呢!
“此前是我不好,没名没分的便要你委身于我,还不顾你意愿强吻你,吓着你了。”贺纶徐徐道。
汤媛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他想干啥?究竟想干啥?
她硬是吊着口气警惕的望着他。
贺纶轻咳一声,“你说的对,不管怎样,现在你到底还是老三的掌寝,我不能这么做,别紧张啊,我真是来道歉的。上回嘬着你舌尖了,还疼吗?”
他说着轻轻捏起她下巴,似要检查。
汤媛这才浑身一激灵,如梦初醒,借着低头的机会挣开他的手,重新将鼻子以下隐在布包后面,瓮声瓮气道,“不,不疼了,咳咳,殿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无论是胸襟还是气度都令奴婢折服感动,那这事……就到此结束,以后无须再提。嗯,奴婢现在可以去听课了吧?”
贺纶谦和的微微一颔首,笑道,“过奖了,走吧。”
啊?真放她走了!汤媛都说不清是该惊喜还是惊吓,小心翼翼挪了两步,前方不会埋了地.雷吧?
然而她已经迈出了十五步,依然完好无恙!
她不禁纳闷,满脸疑惑的稍稍转过头,贺纶还立在原地,斜眸看向她,两厢目光一撞上,一个缩回闪躲,一个坦然镇定。
“怎么,还有事儿吗?”贺纶笑吟吟看着她。
没,没事。啊,那个,奴婢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汤媛迟疑的瞄了瞄他的眼睛。
“问。”贺纶负手信步走过来,一脸好笑的看着她。
“殿下,您,您真的不会再欺负奴婢了?”她紧张的抿了抿浅红色的小嘴巴。
贺纶不答反问,“你指的欺负是?”
明知故问。汤媛若是羞得说不出话那才中了他的意呢,她偏就一憋气道,“就是以后不再做有损奴婢清誉的事儿!”
贺纶哦了声,摇摇头,“目前不会了,以后说不准。”
你!可是刚才你分明道歉了,还说那样做不对,怎么转脸就要……她都不稀罕跟他讲“要点脸”这三个字。
贺纶神情微冷,不动声色道,“你可听仔细了,那是为你不是我的掌寝我却轻薄与你而道歉,很快……你就是我的了,我想做什么都行。”
他笑了笑,打量神情剧变的汤媛,转身而去。
这一日,汤媛在雎淇馆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浑身冷汗的重返寿安宫。
她实在是很难以启齿啊,但还是把几天前玉泉山之行中的某个细节跟徐太嫔坦白了,吓得徐太嫔脑仁一阵眩晕,一叠声道,“他把什么伸进去,伸你哪儿了?啊?啊?你快给我说清楚啊!”
汤媛面红耳赤,“他把那个嘴巴里的……嗯,伸我这里。”她羞恼不已的指了指自己的嘴。
徐太嫔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榻上。死丫头,说个话也不一口气道完整,吓死个人了!转而她又毛骨悚然起来,这下糟了,真真儿是前有狼后有虎,她命苦的丫头怎么一下子被两个皇子盯上了!
镇静,她得好好镇静,千万不能乱。徐太嫔眼神一凝,瞪着汤媛道,“丫头,我且问你听不听我的话?”
当她连本宫的自称都懒得用时,一定是有非常非常严肃的话题要讨论。
汤媛浑身一凛,僵硬的点点头。
徐太嫔下了狠心,道,“我会想办法将婚期再提前,能不能闯过这关就看你的造化了。但如果,我是指如果到了最坏的那一步……”她一瞬不瞬望着汤媛的眼睛,“你应该懂两相权衡取其轻的道理吧?”
汤媛倒吸了口冷气,乌黑的瞳仁开始晃动。
“必须这么做。”徐太嫔毅然的望着她,一旦闯不过,她要她立刻,马上,当天就为贺缄侍寝!
西崇楼那边,谭钰再次摸了摸怀里揣着的珠花,该怎么送给她呢,要不找人捎过去?不行,不行,那样她会不会觉得他特胆小,没意思呢?
还没等他纠结完,就被个面生的内侍喊住,“这位中候大人可是当值完毕?随我来吧,五殿下的投壶还缺个人。”
谭钰眼睛一亮,五殿下!
旁人是跪求这等表现的机会都不见得有,而他站在原地还没做什么即被钦点,怎能不喜出望外。
第48章 悔婚
谭钰没想到五殿下的年纪这样轻。
皮肤比女孩子的还要细嫩白皙。他出生行伍,素日接触最多的都是下层军士,大家都是糙汉子,平时也不觉得什么,然而陡然间见到这种精致漂亮的有点诡异的少年人难免会有点儿惊心动魄。原谅他用诡异这个词来形容,因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理解一个男人怎会这么好看,且这样的好看并未遮掩掉阳刚的一面。
他愣了下,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直视。
只觉得五殿下的目光略略扫向他,他就浑身冰凉。
“末将参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他抱拳见礼。
贺纶坐于校场正中的瘿木太师椅上,唇角上扬,“谭大人不必多礼。”
元宵的口味还挺重。不过这个黑脸小中候也算不太丑,在贺纶眼里谭钰顶天只算不太丑。
“谭大人玩过投壶吗?”
五殿下虽然给人一种距离感,但声音中正,令谭钰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立时凝神回答,“回殿下,末将会玩,但玩不精。”
“无妨,你陪他们练练,不过就是凑个人数,输了不罚钱,赢了厚赏。”贺纶转了转手里水头欲滴的翡翠扳指。
谭钰领命。
所谓投壶,其实就是贵族之间的一种游戏,但玩的好也很能体现一个人的能力,场上都是羽林卫,哪一个不精于骑乘射,谁不想在五殿下跟前露脸?谭钰的嘴角却划过一道自信的笑,他说自己玩不精不过是一句自谦,总不能在五殿下跟前表现出目中无人吧,其实他玩的可精了。
那日谭钰在校场风头无量,众人无不侧目以视,就连五殿下也连说了两个好字,之后还问了他几个问题,无非从前在哪个营习的武,老家又是哪里的?谭钰毕恭毕敬的应对。
过了两日,校场那边又传他过去,考虑到此地离寿安宫更近,而且哪个男人不想在女人跟前展现自己的实力?倘若媛媛见识到了五殿下对他的青睐,定然也会对他刮目相看吧?
本着一点小小炫耀的心思,谭钰将汤媛约在了箭亭附近相见。
汤媛赴约而来,身边还携着一名个头差不多的宫女。
那宫女正是香蕊,抿唇笑了笑,到底是未婚男女,怎好意思单独见面,是以少不得她这盏大灯笼夹在中间。其实汤媛这么爽快赴约也是有话要与谭钰说。徐太嫔与汤媛分析过,贺纶既然别有用心,谭钰也就不能继续留在羽林卫当值,不然两人以后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然而让人放弃羽林卫这么高大上的职业未免强人所难。
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着徐家当年的人情,将一个中候调去五城兵马司还是不成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