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邸——周乙
时间:2020-05-15 09:40:54

  汾阳候世子只会红着脸向她作揖。
  章蓉蓉大怒,以她的机灵劲又怎会不知这是长辈们有意安排的“相看”。
  只待众人识趣的后退些许距离,她才怒目瞪向汾阳候世子,“想娶我,做梦去吧!”
  汾阳侯世子睁大无辜的双眼。
  章蓉蓉含泪跑回闺房,怪不得五哥哥没有责罚她,怪不得五哥哥连她及笄的日子都没有出现,原来不是余情未了,而是要彻底放弃她!
  她宁愿他震怒的将她臭骂一通,她也宁愿披发赤足负荆请罪,哪怕是被他揍一顿也好,只求他,再原谅她一次,不要把她许给汾阳候世子!她再也不敢恃宠生娇,一定安安静静的等那一日,等他觉得可以要她的那一日!
  不想要她也没关系,只要允她如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他周围就好。
  可惜章蓉蓉的忏悔并未起到太大作用,贺纶若是不想见她,她是没有办法靠近的。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错过了什么。
  不过章蓉蓉并非坐以待毙的人,对付一个汾阳候世子还是绰绰有余。
  没过两天,她就跟没事人一样,要么进宫陪章皇后,要么受馨宁邀请参加赏花会什么的,甚至还邀请馨宁来阁老府做客。
  馨宁毫无危机意识,只有一心欢喜,欢喜章蓉蓉“失宠”于贺纶。这才像难姐难妹吗,要么一起得到,要么谁都得不到。
  八月初郭氏生了个女儿,谢文武以生父的名义带了两个护院前来“探望”,还专门挑了汤媛不在的时间段。生父看孩子天经地义,众人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郭氏倒也一派镇定,只道,“他要看就进来看罢,反正是个丫头。”
  果然不出她所料,谢文武一看是丫头,咕哝了一句“赔钱货”,打发叫花子似的扔给郭氏二十两赡养费,就此一刀两断。
  吕婆婆气的直跺脚。谢文武家里良田千倾,又有好几家铺子,他养的狗都不知要花几百个二十两,如何竟给自己的亲生骨肉二十两?简直没有人性!
  汤媛却略觉怪异,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又见郭氏看似柔弱,实则坚毅,心中很是佩服。这世上能帮自己的只有自己,她只是给郭氏提供了一条路,但能不能活的好终究还是要看她有没有那份心性。
  婴孩洗三那日,郭氏收到了一起做工的几位娘子的心意,有洗的特别干净的小孩旧衣裳和尿布,也有新做的小帽子小鞋子,还有一些鸡蛋和红糖。就连汤媛这个东家也给孩子特意打了一套银制的手铃脚铃并雕有仙童五蝠的长命锁。
  感动的她背过身不住的抹眼泪。
  是夜,郭氏盘腿坐在炕上整理成堆的尿布,不时轻轻拍拍明明熟睡却不时吐个小泡泡的闺女。
  漆黑的院落除了她屋中这盏如豆的烛火连月光都被隔在了树影之外。
  笃笃笃一阵轻轻敲击窗棱的声响,郭氏神情一凛,耳朵贴近窗户,继而迅速打开,一道黑影没有半点声响的翻了进来。不等她将窗子关严实,就被那黑影抱个满怀。
  “死人,谁给你的贼胆子,又是往我这里送二十两又是半夜来私会,就不怕王爷责罚吗?”郭氏嘴上责怪,手臂却是难掩思念的抱紧了谢文武。
  谢文武只是笑,庚王岂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主子。他体恤郭氏不易,特允谢文武前来见两面,一家三口团聚。
  夫妻二人抱了一会,郭氏便急不可耐的将婴孩托起,小心翼翼塞给谢文武,“看看,你家的赔钱货多沉,抱一会子我的胳膊都酸呢。”
  谢文武一臂抱着婴孩,怜爱的亲了亲,一臂揽着她,“为夫给你揉揉。”
  “死人,别乱摸,我与你说正事。”郭氏推开他,“东家的性情果然与王爷所料不差分毫,只是待人多少有些距离感,不过也是难怪,这里从上到下,就连不离她左右的枇杷都是裕王的人,她身边大概没有一个能说真心话的。等我出了月子,自会与她拉近距离。她收留我,约莫也是想培养个自己的人。”
  倘若贺缄安排一个看似普通的女子前来投靠,想必汤媛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一个孤苦无依的孕妇就不一样,几乎是一瞬间就获得了她的同情心。汤媛这个人对小孩很难设防。贺缄吃透了她的脾性。
  郭氏和谢文武原就是徐家的幕僚之后,也可以说是死士,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更接近斥候和细作的综合体。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跟普通人一样生活,一旦有任务,立即不计一切代价为主人出生入死。
  只是那个郑管事看起来很是讨厌,对她皮笑肉不笑的,多次派人核对她的身份,直至确认无误也不怎么热情。郭氏原想让谢文武送他上西天,后来得知此乃讴歌的三掌柜,裕王身边的得意人之一,杀他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坏了庚王大计,只好作罢。
  此时裕王府那边,汤媛正坐在贺纶腿上临摹字帖,大概是她的字太辣眼,贺纶终于看不下去,这才给她布置了每日二十张字帖的任务。
  原以为他今日进宫不会回来,汤媛就想偷个懒,打算明日上午再将剩下的五张写好,谁知还不等就寝,贺纶就回来了,洗漱过后他也不急着上床,只要她上交二十张字帖。
  她双手奉上。
  贺纶没数,只用手捏了捏,就道,“还差五张。”
  这都能捏出来?汤媛怀疑他是半仙。
  最终她被迫补齐了另外五张。
  贺纶望着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大字,原想鼓励她一句,却忽然词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丑陋程度较一开始明显好转。
  偷懒不成蚀把米,此番不仅补齐了五张,又被额外多罚了两张。汤媛一面揉着发酸的腕子一面爬进里面的被窝,只觉得贺纶处处与自己作对,管东管西,比初中的班主任还要讨厌。
  夏被单薄,盖在身上曲线纤毫毕现,她又只穿了一只桃红色的兜儿,贺纶觉得一股热血直往头上窜。
  “你这绳扣怎么系歪了?”他好心提醒。
  汤媛迷迷糊糊咕哝一声,“歪就歪吧,不碍事。”
  “我帮你重新结一遍。”他拆开那绳结,慢吞吞系上,见她一动不动,竟又鬼使神差的拉开。
  汤媛感觉不对劲,一摸后面全开了,登时紧张不已,“你,你脱我兜儿做什么……”
  他不做声,只用力抱着她。
  汤媛微弱的抗拒了一下,与其每晚见他裤子翘的老高,不如让他吃饱喝足,彼此省心。
 
 
第95章 
  这两个多月贺纶大概没碰过女人,一开始还微微发抖的上下取悦她,到后来局面已然失控。
  汤媛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伏诛的小兔子,被人拎起耳朵磨刀霍霍,只带剥净皮毛,生吞下肚。
  她也是许久没见过这般阵仗,一面讨饶一面爬起来配合,只求他少用些力气。大概是偷闲数月,白日里又吃了好大一颗甜枣,汤媛一时没控制住心内羞耻与委屈的情绪,为了掩饰泪意,慌忙背朝他,正好他也喜欢这样。可他不愿,很用力的扳回她,让她面对他。
  贺纶一瞬不瞬望着眉心微蹙,紧紧合着眼皮的女孩。
  “阿媛,怎么了?”他小声问她。
  “不这样,王爷……您轻点……”她含糊的呢喃。
  贺纶用力抱紧女孩儿,吻她眼角的泪花。在徐太嫔身边,她应是从未受过委屈的,也是娇养了些许年,一朝落入他手中,少不得要难过……他的脸颊紧紧的贴着她。
  然而床笫之事,真正畅快的只有男人,事后,她睡的很沉,身上还带着将将洗漱过后的湿气,背朝他的那一片象牙背单薄细嫩如瓷。
  那个似乎是消失了很久的梦境在这一夜终于又来造访。
  梦境开满了蝴蝶花,竟是久违的寿萱堂,她心中一喜,提着裙裾想要迈入,看看太嫔娘娘是否还慵懒的倚在那竹榻湘簟,却见梦里的她面如桃花,笑弯弯的从游廊深处走来,身畔贺缄并肩而行。那个她仰脸看向贺缄,“殿下,奴婢才不信就凭自己那几句话激怒大殿下,惹他对景仁宫生怨,他便不要奴婢做掌寝。定是您帮了我,对不对?”
  贺缄垂眸看着她笑,“不告诉你。”
  惹的她掩口轻笑,“不告诉奴婢,奴婢也知道!”
  梦境外的汤媛拧眉怔怔望着这一幕。
  梦境里的贺缄在转弯处顿住脚步,转身面对着尚且一脸少女天真的她,“媛媛,今日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不如跟我们一起去上林苑玩吧!”
  那个她笑容微许凝固,却强自挤出欢快的情绪,“才不要,殿下既然约了乡君,就该专心陪伴她,奴婢过去岂不是添乱?”
  贺缄抿了抿嘴角。她笑道,“奴婢已经收到了殿下最好的礼物,这个寿桃分您吃,把好运也分给您,愿殿下得偿所愿,马到成功!”说完,对贺缄比划一个加油的手势,笑着转过身,眼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顺着脸颊滚落。
  不对,这不对!梦境之外的汤媛试图追上另一个自己,十八岁的生辰,她明明是跟贺纶一起过的,且是在宫外,为何梦里是与贺缄,还是在寿萱堂?!
  汤媛疾步蹿下水波纹的石阶,回过头,发现周遭竟不是熟悉的寿萱堂,变成陌生的庭园,绿槐碧柳,白玉石栏畔牡丹浓丽盛开。
  她沿着青色石阶而上,但见纱窗半掩,翠幔缭乱,枕上的她粉色的脸颊浮起妖.艳的红晕,周身只覆盖了一件单薄的男人长衫,贺缄仅穿一条白绫长裤伏在她身畔,吻了吻她发梢,“媛媛,今日是你十九岁的生辰,本王再服侍你一遍可好?”
  他将一只粉红色的碧玺小兔子轻轻套在她纤细的雪腕,阳光从纱窗漫漫洒落,小兔子轻轻晃动,折射着迷醉的光彩,也刺痛了窗外汤媛的双眼。
  骗子,骗子!她跳进屋内,扑过去,想要抓住梦中的贺缄,质问他碧玺小兔子明明十七岁那年他就送给了她,缘何前世变成十九岁的生辰?
  殊不知梦境里的人如烟似雾,只能看,抓不住!汤媛眼眶蓄满了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继续自欺欺人,只喃喃道,骗子!
  画面与她的泪水杂糅,旋转,又是一幕幕姣姣春.色,她素衣如雪,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随意的绑成一束,面朝东方而立,东面红烛高照,侧妃娘娘过门才两日,与王爷浓情蜜意,恩爱成双。
  婢女走来,温柔的扶她回屋坐歇,轻声道,“掌寝,快吃吧,再不吃寿面要凉了。”
  这一年,她二十。
  汤媛终于体力不支,委顿在地,她用一场梦走完了三年的青春,一年花蕾,一年盛开,一年凋零。
  那是她的前世,与此生完全不同。
  她脑中慢慢回荡着明通耸人听闻的告诫:前世与今生怎么可能不一样?如果不同,你要小心,定是有人重生……
  她又抬头望着孤寂的庭园,楼牌上写着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飞萤馆。
  飞萤馆?
  庚王府的飞萤馆!
  玉泉山那一夜,贺缄动情的握住她的手承诺:再不会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飞萤馆。那时他才十八岁,还未封王,如何知晓未来王府有座飞萤馆?
  真相不言而喻,残忍而冷酷。汤媛抱住轰鸣的脑袋,任泪雨纷落。
  且说贺纶沉睡中闻得汤媛啜泣,不由转醒,原本楚汉分明的两人不知何时滚到了一块儿,她埋首在他的胸口呜咽。脸颊冰凉,肩膀滚烫。
  “阿媛,阿媛。”贺纶晃了晃她,以为惊病余根未净。这副小身板能包容他已是极限,又如何吃得消夹着汹涌情感的肆意。
  汤媛缓缓睁开眼,发现轻纱帷幔外一片朦胧的烛火,自己则裹着一床薄被缩在贺纶怀中。他正拧眉看着她,后背倚着明黄的引枕。
  “是不是我弄伤了你?”他焦躁的擦拭她额头。
  汤媛摇了摇头。
  他似是松一口气,问她怎么回事?
  汤媛愣神片刻,喃喃道,“许是还差一个疗程的缘故,又梦见不好的东西。”
  “再有一个月,我保证,明通这辈子都别想跑。”贺纶下巴绷紧,可见是真的动了怒。
  “不不,你别伤害他,他是……个好人。”
  “好,听你的。”
  次日,宫中医女奉召低调的来到裕亲王府,依旧是年纪偏大的那位。汤媛也不扭捏,权当常规的妇科体检,又虚心请教两个日常保养护理药方。只要是对身体有益的,多学点总没坏处。
  贺纶身边有个叫张录的小内侍,时常回宫办差,每次遇上汤媛都会有意无意的透露寿安宫和宝钞司的动静。
  她跟张录无亲无故,对方如此,多半是贺纶授意,而贺纶如此,并非因良心未泯,多半是把这当成了赏她的甜枣,只因他爱游戏床笫,少不得要哄着姑娘家配合玩花样。汤媛心中鄙薄,面上却是尽量逢迎。可她身子到底是比从前弱不禁风些许,贺纶哄着她在书房要了一次,见她又犯咳疾,这才安生下来,继续过上三月不知肉味的日子。
  也许她这不禁玩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实在令人扫兴,贺纶总算不再夜宿荷香居,至于他以后夜宿哪儿,就不是汤媛关心的事了。
  这日,汤媛总算盼到了中秋。从前伺候的贺纶舒爽时,他亲口承诺要带她入宫并准她再去寿安宫请安,此人要脸面,轻易不会食言。
  汤媛拎着小包裹爬上贺纶的马车,温温顺顺的坐在他右手边,包裹里放着两本经书,都是她一笔一划抄出来的,还在寺庙开过光,希望太嫔娘娘和干爹长命百岁。但在两本经书之间还夹着一串粉色的碧玺小兔子。
  她也不敢隐瞒贺纶,甚至坦坦荡荡的请示他,“王爷,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贺纶嗯了声,“说。”
  “奴婢想见庚王,只因有一事不明,需得向他亲口确认。”她坚毅道。
  贺纶放下杯盏冷冷看向她,“你想,我就得答应吗?那我想的事,怎不见你愿意?”
  汤媛早有所料,抿了抿唇角,“奴婢深爱庚王,这个您也知道,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所以您防着奴婢。可是防得住身体防不住心,奴婢若不死心,这事就是您心头的一根刺。想必大康任何一个男子都接受不了通房丫头有异心,而您不仅是男子,还身份高贵,就更受不了这种气。今日,奴婢求见庚王,就是想让您顺气,顺便也让这颗心死去,于王爷而言并非无益,不是吗?”她轻轻攥紧手心,目视前方,肃穆而凄凉。
  “这倒是喜闻乐见。”贺纶如是说,脸上却无半分笑意。她竟敢说她深爱贺缄!不知所谓的刁奴,真该拉下去打二十板子。他也暗暗攥紧手心,一派悠闲道,“可我还是不想答应,你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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