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偶尔听见秦三娘做这种感慨,心中总是撇撇嘴想,说不出来怕你不信,你肚子里的孩子比皇孙皇子矜贵多了。
孩子即将到来之际,所有人都在担心女郎能不能顺利生产,而黑衣和白衣除了担心妻子能不能顺利生产以外,他们还需得考虑一个实际的问题。
夫人会在谁当值的时候生产?
这个问题,黑衣早就揪着薛太医的衣领问过一万遍了,但这个老家伙,一会儿说不敢妄言,一会儿说许是月末,气死他也。
薛太医见摄政王对月末这般不悦,以为他有何忌讳,因此斗胆说道:“若是王爷想要夫人早些临盆,也可以试试催产……”
赵允承冷声喝道:“住嘴。”
催产个铲铲,嫌他现在还不够担惊受怕吗?
退一万步说,要是让白衣知晓他给秦三娘催产,保不济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时间进入五月份,横竖早生晚生都是这个月,若月头月中不生,也不会拖过六月去。
是夜在睡觉,郎君今夜也问了三次:“你肚子痛么?”
秦嫀哭笑不得,也第三次耐心回答他:“不痛,没有要生的意思,郎君不必紧张过度。”
这样一遍遍地问,会让她产生一种,郎君在催她生的错觉。
“十三你不生,十四你也不生……”黑衣怨气冲天地看着夫人,急得团团转,可恶,再过一天便是十五,他还有亲眼看着孩子出生的机会吗?
如果他儿出生后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岂非要认白作父?
“……”摄政王眉心紧皱。
这点上秦三娘真乃不够意思。
这大半年来,他黑衣日夜坚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结果从种种迹象得出,秦三娘总归是偏疼白衣些……
“……”你说可气不?
郎君背上疑似长刺,翻过来覆过去折腾个没停,对他已经很有耐心的秦嫀,为免自己明天长黑眼圈,只好提议:“再翻一次,爬到罗汉榻上睡。”
……世界顿时清净了许多。
黑衣守到十五日下午,不知所料,他夫人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无,他就知晓,老天爷从来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那边只能便宜了白衣那蠢货。
“我出去转转。”郎君望着渐渐西沉的日头,深褐的眸中闪过几分落寞,不过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便藏得严严实实:“好了,你在家中待着,子时后,我带高记的糖炒栗子回来给你。”
“行。”秦嫀有个问题一直没想起来问,她不无疑惑:“高记是只卖糖炒栗子吗?何故每天开店开到子时?”
每次郎君带回来,还是热乎乎的。
东京城的百姓做生意这么拼的吗?
“……”赵允承怎会告诉她那是高远命人炒的呢?
所幸秦嫀自是随口一问,没有追根究底。
二人休战后,每月的信干净、清爽,少了成吨的火~药味。
倒不是因为相处出了感情,只不过是因为脏话都压在心中,因为白衣/黑衣害怕黑衣/白衣虐待自己的儿。
但是,今晚情况特殊,被白衣占了先机的黑衣,终究还是忍无可忍地含沙射影了白衣一句。
白衣醒来,看到那句酸出天际的肺腑之言,顿时明白过来,定然是夫人还没生产。
占了便宜的白衣,勾起嘴角,笑得毫无廉耻。
高远将糖炒栗子送来,很是关心:“紫金胡同的夫人快临盆了罢?”这可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高远搓搓手,迫不及待想照顾小主子。
赵允承心情正好,朝他点点头:“没错。”
拿了答应带给夫人的小零食,赵允承便赶回沈府。
在家中等待的娇娘子,见他回来,笑吟吟地等着吃他仔细剥好的香甜栗子。
白衣可比黑衣体贴多了,恨不得碾碎才喂给秦嫀,然栗子含高淀粉,他拿捏着分寸,喂了两粒便罢手,笑道:“好了,吃多了不好克化。”
秦嫀虽然贪恋栗子的香甜,但也听话地点头:“嗯。”
赵允承见她这么乖,一双清亮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含笑。
视线从夫人的脸蛋,一直到白腻丰腴的那片风景。
见郎君这样露骨地端详自己,秦嫀不禁感到好笑,这人……前几天还抵死不从地控诉,说她是太过分了,何故眼下浑身散发着‘快来碰我’的气息?
秦嫀心想,看来是自己有意晾了几天,起了效果。
可她现在大腹便便,纵然有心也无力,便只得笑了笑,轻声说道:“眼下我不便挪动,还请夫君自己动手罢,我看着也就是了。”
夫人让他自渎?
赵允承了悟之后,俊脸立刻泛起一层薄红,还算泰然自若地解释清楚:“你误会了,快歇罢,我去洗把脸也歇了。”
看着郎君落荒而逃的背影,秦嫀既错愕又好笑,她才不承认,刚才是故意调~戏郎君。
郎君生得好看,性情纯粹,逗他总会令人产生成就感。
秦嫀都有点对这种感觉上瘾了。
赵允承在浴间洗了把脸,静了静心神,恢复儒雅温和的样子,回来陪夫人安寝。
他做事总很细心,说话也令人觉得如沐春风,秦嫀跟他好了快一年,也还是隔三差五地对他心悸。
不过夫君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偶尔会气得人牙痒痒。
但这样岂不更加真实可爱?秦嫀心想。
赵允承与小娘子躺在一块,握着对方的手,如玉的脸庞上不知在想着什么,但眼中十分温柔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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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日,宫里派人来了一趟,秦府的人也来了一趟,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味道……
他们前脚刚走,秦嫀就发动了。
感觉自己的肚子隐隐下坠,她还仔细确认了一下,是自己吃撑了还是怎地,当感觉确实要临盆了,这才跟丈夫说:“夫君,发动了。”
赵允承即刻脸色一怔,脑中空白了数秒之后,镇定下来:“笑笑别怕,我先将你搀扶到产房,然后去唤人。”
秦嫀倒是不怕,她于这方面的知识比自家男人强多了,当即摆摆手吩咐:“你去叫人,留下丫鬟给我梳头。”
赵允承虽然不解,为何要紧着梳头,但他也没反对,点头道:“成,听你的。”
太医与稳婆是早已在沈府待命的,知晓秦嫀要生了之后,阖府立刻像陀螺一样忙碌起来。
秦员外和王氏赶过来时,竟没见到女婿守在门外,秦员外当下拧着眉问:“修晏呢?”
铁鹰守在外面:“回秦太太,主子在里面陪同夫人。”
王氏吃了一惊:“修晏进了产房?你们怎么没人拦住他?”
倒不是她不希望女婿陪同闺女生产,实在是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形容狰狞,连自己都不希望叫夫婿目睹。
阖府就两位主子,铁鹰心想谁拦得住。
王氏叹了口气,殷切地望着房门,亦无心去忧心那等小事,只盼母子平安。
进产房之前,秦嫀的确不想让郎君跟进来,但对方很严肃地表示一定要陪同,她想了想,算了,被看到丑样子就被看到丑样子。
这时候秦嫀十分庆幸,自己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心境,否则被一尘不染的心上人看着生产,心态铁定会绷得厉害。
虽知第一次生产会很久,但磨到黄昏也是秦嫀没想到的。
产房内传来嘹喨哭声时,天际彩霞满天,很是漂亮。
秦员外和王氏一颗心落地,夫妻二人双手合十,不住地谢天谢地:“生了生了,太好了。”
一会儿有人打开门端着一盆水出来,顺便笑吟吟地给他们报个喜:“恭喜老爷太太当外祖了,夫人生了小少爷。”
王氏猛地点点头,听到了,方才产房里稳婆道喜,他们就听到了。
第70章
守在小娘子身边的赵允承,经过大半日陪产下来,终于知晓夫人入产房之前,为何要叫丫鬟帮她将辫子全辫妥当。
原是生产的过程……真的很折磨人。
动辄大汗淋漓,全身湿透,不编好辫子早就披头散发了。
幸而总归熬了过去,稳婆抱着孩子先去料理,候在耳房的太医问明情况,松了口气,这次终究没用得上他,谢天谢地。
赵允承与丫鬟一同给秦嫀收拾了一下,唤太医出来诊脉。
薛太医过来时,看见脸色倒和产妇一般苍白的摄政王,拧着帕子在给夫人擦拭额头。
如此地小心翼翼,饱含心疼。
那薛太医跟了大半年下来,该知晓的都知晓了,沈家三少夫人便是摄政王的夫人,只不过是摄政王以沈家三公子的名义娶回来的。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既非外室也非妾室。
因为这桩婚事与摄政王府八杆子打不着。
夫人生的长子,也只是沈家二老爷的嫡长孙,将来记在沈家族谱上。
这么一想,薛太医倒是又分唏嘘,摄政王为了江山社稷,连明目张胆地续香火,都得顾忌着旁人。
想必这般做也是无可奈何。
秦嫀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气虚乏力,她苦苦撑着等稳婆将孩儿抱回来,她要亲自瞧瞧:“我儿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是沙哑虚弱的。
“夫人莫急,我去抱来。”赵允承这才松开她的手,暂且离开她身边,去抱新生儿。
性格稳重的沐芮与稳婆一道伺候小主子,见姑爷过来,识趣地将小主子的襁褓过到姑爷怀中。
赵允承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目光柔柔地睇着躺在襁褓中微微动着小手的孩儿,算是父子二人,第一回 见面,他笑了,望着爱子酷似自己的眉眼,喃喃道:“尽挑你阿爹的眉眼长,怎不长得像你阿娘些?”
孩儿抱了过来,襁褓放在秦嫀枕头边,叫她稍稍侧一侧头便能看见。
新生儿大多生的皱巴巴,肤色泛红暗淡,秦嫀早有心理准备,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家孩子一出生便长得很不错。
不出意外,十八年后定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美郎君。
秦嫀声音疲惫地笑道:“这孩子好生乖巧,不哭也不闹的。”只两瓣小嘴一动一动的,还不能视物的眼睛也悄悄微张着,可爱得紧。
“咦?”秦嫀对比了眼他们父子二人,难怪觉得小宝的小脸儿越看越熟悉,原来是跟他阿爹一个饼印印出来的。
“……”赵允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一种惭愧又欢喜的别扭口吻,轻咳:“他长得像我。”
开心地掖了掖儿子的襁褓,考虑到妻子的心情,忙添了一句:“若是再生个小女郎,定然像你。”
潜在意思就是,你也不必灰心,会有儿女长得像你的。
“……”躺在床上的秦嫀并没有被安慰到好吗?
当了阿爹,赵允承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过,不过不能说明他不心疼小娘子,与小娘子一道看了会儿小宝,赵允承道:“夫人累极,先睡一觉,为夫在这里守着你。”
秦嫀道:“那小宝呢?”
赵允承弯眉笑道:“抱去给奶娘喂奶。”
关于小宝要不要找奶娘喂奶一事,秦嫀和赵允承已是谈过好几回,对方是古人思想,总觉得这事是奶娘的事,产后的夫人专心坐好月子即可。
只有穷人家的母亲,才会亲自喂奶。
秦嫀最后与他说,如果自己乳汁充足,便自己喂。
眼下虽然很累,但她还是挣扎着坐起来:“修晏,我想自己喂小宝。”
郎君虽然诧异,但是之前已经有过铺垫,见小娘子这么坚持,他就只能配合了。
年轻夫妻不懂怎么喂奶,二人仔细折腾了一番,才让长子顺利吃上乳汁。
秦嫀的乳汁算是很充足的了,还没生产前便有溢出来的迹象。
赵允承在旁边,认真瞧着儿子大饱口福的模样,凤眸一瞬不瞬,比秦嫀印象中的高考学生还要专注忘我。
“……”这有什么好瞧的呀?
秦嫀道:“难道夫君也想来两口?”
赵允承听罢才回神,然后俊脸微窘,抬眼嗔了小娘子一眼,他只不过是好奇小宝如何进食,以及担心小宝有没有吃好……
秦嫀到底是累极,硬撑着喂了小宝之后,便把襁褓交给丈夫,让他看顾去罢,她则一头歪倒,睡着之前吩咐道:“不必守着我,让我好好睡一觉,天亮之前别打扰我,仔细看着小宝,去罢。”
赵允承仔细抱着餍足的小宝,想了想,终归是点点头,小声道:“留丫鬟守着,我去安抚岳丈岳母。”
秦嫀的父母还在外边守着,赵允承从里间通到稍微宽敞些的外间,将孩子抱给岳父岳母看。
已是夜晚,他二人都在这守了许久了。
眼看着女婿抱着外孙出来,王氏率先红了双眼,站起来问道:“笑笑如何了?”
赵允承柔声道:“笑笑睡了,叫我等天亮之前莫打扰她。”顿了顿,望着爱子的小脸:“临睡前将小宝喂饱了。”
二人听闻闺女还有力气喂孩子,登时哭笑不得:“这孩子胡闹……”不过想必是没什么大碍:“那就好,让她歇着,我们便明日再去瞧她。”
“叫我看看小宝。”秦员外亲热地喊上了外孙孙的小名儿,抱上孩子一看,眉开眼笑道:“哟,长得真俊,素兰你快瞧……”
王氏不仅要瞧,她还要将外孙孙的襁褓抢过来,抱着便不撒手了:“哎哟,我的小乖乖,我是你外祖母……”
瞧了两眼,王氏也瞧出了小宝长得酷似赵允承,当即来回作对比:“瞧瞧,瞧瞧,父子俩如出一辙,哈哈。”
赵允承听得眉开眼笑,没有比听到这句话更让他开心的了。
总之王氏抱着外孙孙就是一通夸,秦员外只能在旁边围着转悠,无从下手,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