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舍不下孩子与夫人,到了时间也没曾去摄政王府做交接,只是趁着月子中的夫人已熟睡,吃饱喝足的小宝亦酣睡,才匆匆行至外院的书房,给黑衣交代事情。
“……”他并不想黑衣也与他一般,帮忙照看小宝。
想想黑衣的行径,他能放心吗?
白衣不放心,他有理有据地下笔写道:你素来毛手毛脚,不知轻重。待你醒来后,切记离小宝远些,莫误伤了他,他很脆弱。切记切记。
以及一些琐事:小宝的名叫沈嘉言,笑笑之决定。
谅那有些惧怕夫人的黑衣也不敢置喙。
最后白衣写道:至于小宝的满月宴,百日宴,成人礼,想来这些一应都不必你操心,庆幸吧?要知道这些琐事操办起来,可不比处理政务简单,洗三那日我忙了一整天,不说了,这几日照看小宝,我累极,就这样罢。
第72章
窗外虫鸣蛙叫,靠着小湖的窗棂,能看到一弯新月。
赵允承唤铁鹰守在外面,无事勿扰。
听主子的意思,难道今晚主子要在书房安寝?
这真是出乎铁鹰的意料之外,毕竟小主子出生以来,他印象中的主子,恨不得寸步不离哩。
那么就是被夫人教训了?
说来惭愧,铁鹰仗着自己耳力过人,偶尔会不小心听到夫人训斥王爷,而无一例外,都是在王爷执行政务的上半月……
铁鹰当死士多年,最近一年生活清闲惬意,都快忘了守夜的滋味,今晚本以为可以重操旧业,给王爷守夜,怎知过了不久,刚才明明已经呼吸清浅的王爷,忽而清醒。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哦,也不算陌生。
黑衣醒来时警惕地看了一圈,才发现这里是沈府的书房,而非摄政王府的书房。
赵允承眉峰紧皱,深觉白衣太过托大,竟然胆敢在沈府与他进行交接,白衣信得过自己手下的人,可不代表他信得过。
而且信呢?
放在哪里?
自桌上直起身的赵允承,抬手探入怀中,在那里找到信。
等等,让他猜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会有奇迹发生吗?
万一呢?
“小娘子没生没生没生……”摄政王哗地一下展开信,睁大他的眼睛瞧清楚……岂有此理,连名字都取好了。
叫做沈嘉言,如此娘们唧唧,无耻的白衣却推说是秦三娘的决定,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喜好。
气死了。
错过爱子出生的赵允承,一掌将信扣回案上,对这个名字分外不满,他的儿子难道不是应该取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吗?
傲誉、天临,哪个不比嘉言强!
气死他了。
赵允承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看信。
‘小宝的满月宴,百日宴,成年礼,想来这些都不必你操心……’
该死!
气死X3
书房里兵兵乓乓,动静叫一个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铁鹰敬业地守夜,主子没让他进去,他便不敢窥探。
——破天荒睡书房的王爷,的确是被夫人流放至此的。
铁鹰虽然没能亲眼看见,但凭借自己的聪明,能猜个七八分。他猜王爷今夜在书房待不下去。
砰地一声,书房门被打开,继而一道影子在铁鹰眼前掠过,深深让他感叹,王爷之武功登峰造极。
只留一片残影的摄政王,很快便回到内院,思及那母子二人已然熟睡,他连忙放轻脚步,五感敏锐的习武之人,顿时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乳骚味……
赵允承眸光一闪,向帐内探去。
只见睡颜柔美的秦三娘,独自在榻上歇息,身边并无襁褓,他的儿呢?
放下帐帘,摄政王又通去另一间厢房,才看见由奶娘和丫鬟守着的小木床。
那木床上的小宝便是他的儿了。
“姑爷。”今夜沐芮值守,显然已经习惯了赵允承的到来,压低声音说道:“小主子正在酣睡。”
赵允承哪管她,全副心神都在襁褓上,只见他趴着小木床,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那肉团子,真小!
小脸儿,小嘴巴,小鼻子,皮肤白白的,眉眼——酷似他,看到这里,赵允承一喜,嘴角不可控制地翘上天。
继而伸出食指指尖轻轻触了一下婴儿脸蛋,太柔嫩了。
无怪白衣说他儿脆弱,这话不假,的的确确很脆弱。
也罢,为了能使他儿健康成长,离远些便离远些。
要不然万一养死了……那二人定赖他。
人心险恶,哼,赵允承不服气地撇撇薄唇,然后眉毛一歪,沉声吩咐:“软椅搬来。”
沐芮神情一愣,点点头。
软椅搬来。
外头更深雾重,屋里一片温情脉脉,摄政王坐在小床边趴栏而望,久久不曾动弹。
下半夜一到,小宝因肚子饿,哭醒了。
摄政王终于看到了会动的小肉团子,那两只圆润的小拳头在空中挥舞,无牙的小嘴也张开哭嚎,露出牙龈来。
可怜的小脸顿时变得有些狰狞。
吓得摄政王无措,想抱不敢抱,只好瞅着身边的丫鬟奶妈子:“……”
“小主子该是饿了。”或者是尿了,奶娘手法娴熟地解开襁褓,检查小屁股。
摄政王眸光一闪,显出柔色。
好小子,尿了一大坨。
奶娘给小主子换完尿布,还需得去屏风后喂奶。
“……”隔空听着儿子的吞咽声,赵允承决定明日再来看望。
他心中盘算,若整夜守在这里,被秦三娘那母夜叉知晓,必然要提着他的耳朵吵他。
赵允承这么一想,便赶紧回到卧房,去同那秦三娘睡觉。
养育孩儿非一朝一夕之事,往后需得仪仗秦三娘的地方还多着,这便是赵允承不敢轻举妄动的缘故。
罢了,一年都忍了,何妨再忍她会会。
赵允承丧气地脱下衣裳,在秦三娘身边找个位置窝好,临睡前郎君畅想未来,待他儿长成之日,便是他天地任遨游之时。
凡生太苦,需要点甜头才能支撑下去。
“……”眼下么,赵允承经过一番衡量,靠着一点点枕头拿起扇子,给额头沁汗的母夜叉打扇子。
刚才睡得不安稳的女郎,有了这道柔柔的风,登时睡得舒服了很多。
五更天,没怎么睡的郎君悄悄起身。
秦嫀揉揉眼睛:“夫君?”
赵允承说道:“我去看看小宝,然后出去一趟,晌午回来。”
“……”对于郎君定时出去溜达的习惯,一年下来,秦嫀都习惯了:“去罢。”
秦嫀记得曾经有一位情感专家说过,男人就像大型犬,要定时遛一遛,到点会回家即可。
个屁。
若是发现可疑迹象,头发、胭脂味儿,她非neng死他不可。
东京城的六月似火炉,往年女郎还能用冰盆给室内降温,今年赶上坐月子,母亲在旁边虎视眈眈,这不行那不行。
照秦嫀说呢,太热也会热出毛病来。
清晨,王氏一早盯着灶房,做好三娘的月子餐。
秦嫀胃口好,少油少盐的月子餐她亦吃得很欢,王氏心疼女儿,照顾女儿饮食起居的她,不想女儿产生落差,亦是陪着一起吃清淡的朝食。
说到这王氏不得不说,三女婿真是她见过最最体贴人的郎君了。
她活了这把年纪还没见过陪媳妇一起坐月子的。
一般的郎君,好点的搬到书房安寝,没良心点的便去了妾那里。
秦府没有纳妾的风气,因此王氏才特别瞧二娘子的前夫婿不顺眼,好在,眼下二娘子也嫁了好人家。
不过二娘子素来身子骨薄弱,成婚大半年还在调养身体。
当母亲的都是这样,忧心完这个忧心那个。
“咦,今日修晏不在吗?”王氏带着朝食过来,发现三女婿不在。
秦嫀点头笑道:“夫君晨间有事,五更天便出了门,咱们不必管他。”
“哎。”母女俩欢欢喜喜地吃起来。
外边艳阳高照,秦嫀抹了把汗:“阿娘,我看我还是洗个澡吧,不然我受得住,修晏也受不住啊。”
王氏冷漠道:“少拿修晏当借口,不许洗,拿帕子擦擦便得了。”又道:“月子不坐好,老了有你好受。”
“……”秦嫀没办法呀,总不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央着丫鬟给她打扇。
科学地来说,在室内放几盆冰是可以的,吸吸热气。
赵允承晌午下了朝回来,还能赶上陪秦嫀吃月子餐。
踏进门槛的瞬间,郎君的脑子开始快速运转:他一会儿应该先去瞧秦三娘还是小宝,才不叫秦三娘吵他。
答案显而易见。
摄政王朝秦三娘的地盘走去,对方正在坐月子,生产完之后,气色总归稍微有点下行,约莫是跟出血有关。
乍看上去,倒显得楚楚可怜。
“夫人,我回来了。”赵允承进屋脱了外袍,走到秦嫀倚着的榻边,非常自然地蹲下拿起扇子,一边打扇一边询问:“夫人今日感觉如何?眼下饿不饿,渴不渴?”
秦嫀笑道:“正等你回来开饭,外边可热了吧?”她用手帕擦拭郎君的额角。
“还成。”赵允承一动不敢动,呐呐地又道:“我瞧夫人气色不如之前,不若找太医看看?”
秦嫀摸了下自己的脸:“产后嘛,气色养养也就回来了。”再说了,坐月子期间不便用药,也不宜吃太多大补之物。
女郎都想要苗条的身材,秦嫀倒不追求多瘦,起码月子结束后恢复未婚时的水平吧?
赵允承眼珠子转了转,到底担心秦三娘因生产元气亏损,若是她没了,谁来照看孩儿:“我看还是请太医瞧瞧。”
秦嫀拗不过他,心知他关切自己,便点头说道:“也罢,那就劳太医跑一趟罢。”
与郎君说了几句,她笑道:“郎君出去了大半日,想小宝了罢?快去看看小宝。”
赵允承等的便是她这句话,心里一喜,然后假惺惺地又多待了一会儿:“不着急,我再陪陪你。”
他果真陪了一盏茶才起来,临走时还很鸡贼地亲了一口秦嫀的脸颊,以示自己很看重她,并没有因为小宝的出生而冷落了她。
新生婴儿在月子里除了吃奶时都是在睡觉,难得有睁开眼的时候也不太爱动弹,赵允承抱了半晌,心里美滋滋的——
可惜一会儿还要陪秦三娘用饭,他很有分寸地放下爱子,不曾贪恋父子相处的时间。
毕竟一会儿哄睡了秦三娘,他还能再来。
做人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摄政王理智地回去陪小宝的阿娘用饭,顺便派遣白衣的心腹去请太医。
秦三娘的脸都白成那样了,白衣竟然不作为——
啧,这个家没了他迟早要散。
第73章
与郎君在一处吃着饭,头上绑着一圈汗巾的女郎,用足尖踢了踢在自己旁边的郎君,差点要昏过去地央求道:“这天儿,也太热了些,夫君觉得呢?”
特别是用饭的时候,额头上不扎个汗巾子,汗水定能簌簌落下。
赵允承也热,向来他回到家中都似那魏晋狂生,穿着狂野且放肆,虽不至于袒胸露乳,但也相差无几。
不过他有内力傍身,可以一定程度上调节自个的体温,自然看起来就没有秦嫀那么狼狈了。
好生吃着饭,娇气的秦三娘又开始发作了不是……
虽然内心不愿,但赵允承很快就放下了箸来,拿起扇子对着女郎一通扇:“是热了些……那你先吃罢,等你吃好了我再吃。”
“这怎么使得?”秦嫀要的才不是这个好吗,她凑近郎君,不胜辛苦地道:“暑季的风都是热的,不若冰……来得凉快。”
赵允承没曾经历过丈母娘的毒打,闻言点点头,是了,太热的话弄些冰来不就行了吗?
他看了眼外头,正想喊人去拿,但一只柔荑捂着了他的嘴。
“嘘……”小娘子说:“夫君莫要声张,阿娘不许我用冰,你自己去冰窖,好吗?”
赵允承深吸了一口气,骄纵于秦三娘,竟然被娇惯到了只肯用他亲自挖来的冰……
“夫君?”
约莫是看出了他的为难,那女郎又推了推他,很是娇蛮地命令:“快去。”
赵允承不着痕迹地瞪着她:“要多少盆?”
秦嫀眉开眼笑,立刻高兴地竖起两根手指道:“两盆,多谢夫君。”因着害怕被母亲抓个正着,她不无担心地叮嘱赵允承:“一定要记得偷偷拿,不要叫别人撞见,特别是阿娘。”
“你瞧不起我?”赵允承立刻露出一脸被看轻的不满,然后撇下女郎,立刻便去了府里的冰窖。
他的轻功造极登峰并非浪得虚名,沈府的人根本没看清他的身影,他便在冰窖和卧房之间来回了两趟。
“喏,两盆冰。”
有了它们的吸热,秦嫀终于舒了口气,她看着疼爱自己的郎君说道:“这样便舒服多了,来来,咱们继续吃饭罢。”
赵允承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王氏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笑吟吟地道:“修晏,你日日随笑笑吃一样的,未免太清淡了,来,再添两个荤菜罢。”
偷偷纳凉的女郎,顿时生神经绷紧,拼命地用眼色暗示自己身边的郎君,快,想办法掩饰冰盆!
“是清淡了些。”赵允承根本不知晓自个吃的是月子餐,他还道府里最近换了厨子。
站在桌子边摆弄食盒的王氏,眉宇轻皱,视线往脚下看,桌子底下,赫然摆着两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