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在心里啐声养不熟的白眼狼,竟是拿话噎她!不过瞧她这面色,怕是出了那档子事也不好过。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一而再的做出这等寒心事。
正要开口,听得外边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哎……”胡氏笑脸相迎,然往日谦逊孝敬的贤婿眼里却明显带着几分不耐与厌烦。她脸色一僵,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怕别是被那个白眼狼魅惑了心神去。
到底是美色误人。
也诚然,从前宇文寂最是尊敬这位岳母大人,多是因着娇妻爱屋及乌,而自从寿宴那夜知晓娇妻的种种防备后,他心下存了疑,特叫老黑去探查过。
得到的消息有说母女俩亲厚的,也有老婆子说母女俩心存芥蒂的,然这些都抵不过娇妻态度的转变。
许多事情不关是非对错,她不喜的,他自是不会欢喜。
尤其昨夜,回府后立即叫了下人挨个来问,找出蛛丝马迹,皆是指向良国公府。
这厢能给个好脸已是看着娇妻的面子。
“先坐下。”宇文寂拉过良宵的手,谁料猝不及防的被甩开,他霎时错愕的抬眸盯着她,神色一凛。
“知道。”良宵忽的冷声冷语,转身时悄然捏了下男人的大拇指。
胡氏没瞧见此番小动作,光是看到两人貌合神离便已乐得开怀,她咳嗽两声,故作责怪:“宵儿,怎的这般对夫君说话,从前娘教与你的规矩全忘了?”
良宵轻哼一声不作理会。模样傲慢无礼。
“贤婿勿见怪,”胡氏忙打圆场,“她这孩子总长不大,怪娘没教好。”
宇文寂心不在焉的应一声,探究的视线掠过对面的女人,兀自摸了摸大拇指,方才的惊疑尽数消退下去。
胡氏在主位上坐下,叹气道:“想来你们也都知晓了,此番阿美落选,我这当娘心里最不好受,所幸天无绝人之路,那英国公府的小女儿顾氏原是心有所属的,此事无人知晓,偏生那日席面被我撞见,女儿家念着心上人不肯嫁呢,”
“苦于圣旨已下,这阴差阳错的,若是能调和一番,岂不是成全了两桩姻缘,贤婿觉着如何?”
良宵眼皮子猛跳几下,一下子明白过来母亲这是想的哪一出,先栽赃陷害她,好叫将军对她失了信任,再登门作愁苦态,一面装模作样教育她从良向善,以博得将军好感,顺势借将军的手将良美落空的婚事调转过来。
这样好的心机手段,当真是用心良苦。
可将军信她,母亲要白绸缪一场了。
确实,胡氏打得一手好算盘,殊不知除却宇文寂一心向着良宵,还有一事被蒙在鼓里——
她的好女儿没被选上,权当是大将军为了娇妻少皱些眉头暗中安排的。
因此,宇文寂听了这席话,竟有些忍俊不禁,慢悠悠的抬了眼,习惯性的去摸索右手腕上的佛珠,摸了个空才想起,那日被他扯断了,再没有串起来。
顿了顿,他点头,“岳母大人言之有理。”
胡氏展颜,“为娘区区一介妇孺,见不到龙颜,也怪她父亲……都是一家人,此番还要多仰仗贤婿帮衬啊。”
宇文寂先是瞧了眼娇妻,见她气恼得锁紧眉头,指关节扣起,有节奏的轻敲着茶几,似思索这事的可行性,半响后才开口:“太子婚事实乃国事,小婿说得上一二不见得圣上便会听,若不成,还望岳母大人见谅。”
“有你这番话娘就放心了!”才一会子功夫,胡氏喜色跃于脸上,再瞧瞧一旁的便宜女儿,倒觉更碍眼。
倘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她控制于股掌之间的人,何尝用她几次三番登门,怕是吹吹枕边风便能更好利用这层关系。
快了,等她将宝贝闺女的婚事办妥,才来除掉这个碍事的白眼狼。
“宵儿,你老老实实的听话,别给将军惹乱子!”说罢,胡氏又对宇文寂和言好语道:“贤婿多宽容些,她年纪小,许多事不懂,若是真做得出格,我这当娘的责无旁贷,该当管教一二。”
闻言,宇文寂不悦的蹙眉,瞬时冷沉了神色,待到胡氏作势离开时,竟是没有起身。全然不想再给一丁半点的好脸。
他都舍不得说半句不是的宝贝,岂能让她管教?
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来,遥遥进了他宇文家的门,自是贯了他的姓,出门人也要称一声宇文夫人。
这厢,送走胡氏。
良宵走到将军面前,小心拿过他的手放到掌心,却是少了个硌手的东西,低头一瞧,佛珠不见了踪影。
——往时我求你原谅都是牵你手给你送糕点的。
宇文寂蓦的想起这句话。
“遥遥,我从不逼你,却也不希望你在别处受委屈,知道吗?”
她隐瞒不告的他都清楚。她不想说便也罢了。就是不能因着这些琐事一而再的皱眉劳神。
良宵默默点头,又气道:“你方才都答应她了!”
都已经用上她这样的字眼,看来是憋屈隐忍得不轻,宇文寂轻笑一声,“我只说‘不见得’‘若’,何时担保了过什么?”
他又点了点她的小巧的鼻子,“你这不情愿都写到脸上了,我能当作瞧不见?”
“且放心,不管你是什么缘故不喜欢,我都是依着你的意思的。”
原是这样。
良宵动容得红了眼眶,怪她一时着急又胡乱来了脾气,想着,她俯身捧着男人的脸颊,亲了两口,又将身扑进他怀里,在耳畔呢喃出声:“你对我真好。”
*
这日是中秋节,夜幕降临时,江都城大街小巷热闹极了,晚膳后,良宵想出去瞧瞧,又碍于月事烦扰,纠结半响,最后被大将军抱回了床榻。
将军如是说,
别去了。早些歇息。
说罢就真的搂着她闭了眼。
这样的亲昵姿态,竟是没有一丝违和感。
良宵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不经意间惹得男人一身燥热。
“别动了,”宇文寂按住她肩膀,半身压了上去,昏暗中寻着她耳朵去,含.住,低声怨道:“就兴我对你好,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刚开荤的恶狼最.欲。
良宵不知道,只闷闷应一声,悄然侧开头,夺过那样颤.栗的触碰,果然还是她做的不够好。
末了,她不甘心问:“要怎么样才是真正对你好?”
大将军言简意赅:“躺好,别动。”
旁的什么事都好说,便是杀人放火也能给她兜下来,唯独男女情.事容易失了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写完上一章 ,酉酉潜意识的便觉着该是结局了啊,怎么还没写完!怎么还有好多事情没交代清楚!怎么就……卡文了?!
然后,基友说:不要捉急不要慌,这个事情还可以往深处挖掘一下,比如解锁?新,姿。势?
——酉酉卒。感谢在2020-04-12 22:23:13~2020-04-13 23:3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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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几场秋雨下来, 天儿愈发凉,遥竺院外的娇.嫩花骨朵渐渐凋零了去。
院内被折腾惨了的娇花连喝了三日的滋补汤药, 慢慢恢复了身子。
腿脚松快了,良宵也乐意四处走动,惦记着将军那句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得了空便往书房去。
她已差人去收拾了合欢居, 那原就是作为新婚主院用的,地方宽敞, 物件齐全,等过两日搬去, 也少得这样两头跑。
遥竺院与书房隔得是真的远。
这日,良宵提着一笼月饼过去, 这是良景特地送来的,说是珍馐斋的新品,拿来给她尝尝鲜, 她没舍得先吃。
书房外, 远远的便听见几声呵斥,老沙既不在门口, 行至门前, 良宵顿了步子, 一时也没敢敲门。
书房内, 宇文寂坐于案几前,老黑立在身侧,地上跪着老沙, 一室沉闷,压抑着波涛汹涌的怒与愤的。
老沙埋头扑地,却掷地有声:“将军,恕属下直言,从前您行事有方处决有度,现今为了女人荒唐至此,迟早要寒了宇文军上下百万将士的心!”
“兵马营的杜参事尽职尽责,您停了他的职无异于将烈马发狂之事怪罪到兵马营头上,光凭一介妇孺的胡话便要彻查此等莫须有的事,甚至责罚属下,劳军伤财误伤有功之人,岂不是叫我等寒心?还望将军大人三思!”
“从前夫人做过什么事,是什么心性,您不是不知道!”
“大人的家事属下从未敢置噱,今日此番涉及国事,老话说红颜祸水害人不浅……”
“闭嘴!”宇文寂忽的狠声呵斥,说罢竟将手边盛满茶水的杯盏整个摔出去,正中老沙脚下。
一口一个寒心从前,早逼得他脸色铁青,手背青筋爆出,却也想耐着性子听完,可现今敢说出红颜祸水这样的话语,他既不是圣人,岂能再容忍?
见状,老黑身子一抖,心道不好,老沙入过佛门不懂男女情.爱,以前就瞧不惯夫人,被他劝说了才收敛些,今日被杜参事罢职刺激到,竟忘了根本,直言直语冲撞,当着面跟大将军叫板。
夫人就是将军的心头肉,连岳母大人都不放过,哪里能容许别人说道。
且见将军胜怒,他忙下去拽了老沙,两个大男人相互推搡,谁也拖不动对方。
宇文寂已经起了身,高大身子在老沙面前投下阴影,周身寒凉气息慎人,语气更是掺杂了十二月的碎冰渣般寒冷:“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她是否胡言乱语,自也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若你执意如此,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大人!”老沙激愤抬头,大有上阵前视死如归的决绝气势,“您已经被女人迷了心智乱了方寸了!”
话音刚落,胸口被猛踹一脚,老沙身子踉跄了下竟是摔到地上。老黑忙收了要去搀扶一把的手,退到一旁不敢再动。
宇文寂着实气上了头,对心上人能有几分容忍,可对这么一个大男人,他甚至懒得废口舌,直接用武力叫人闭了嘴。
老沙与杜参事私交甚好,此番却是当真说错话忘了尊卑上下,事情来龙去脉都未曾弄清便来胡闹一通,武夫鲁莽便体现在此处。
意气用事,只瞧得见表面。
那杜参事靠着老沙这层关系爬到今日的位置,私下做了不少卑劣勾当,若不是马匹出事清查兵马营,宇文寂还被蒙在鼓里,他拿私银填补的兵马草料竟是落到尔等小人手上。
罢免职位还是轻的,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抄家搜查,老沙便火急火燎的赶来,若没冒犯到他心底那根逆鳞,兴许还能落个重义的好名头,兴许他还能有几分耐性将原委告之。
偏也是叫老沙一一冒犯了去,纵使跟他出生入死数年有余,可在女人身上,将军早早的就偏了心,还讲什么道义情理,不叫老沙自己亲眼瞧见这世间的凉薄与险恶,说什么都是无益。
“明日起,你也不用来当差了,”宇文寂语气凉薄,“且看看那杜参事能不能为你说一回话!”
老沙怔然支起上半身,眼底激愤尚未褪去,胸口钝痛恍如隔世,张口.欲.再说什么,被老黑及时拽了出去。
两人都是大将军身边的老人,老黑却更得将军重用,不仅是因着办事得力,更因为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知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便是今日老黑遇到同样的事,也不会这么横冲直撞的跑来宣泄一通。
大将军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正直无私,处事公正严明,战场上是百万将士的信念和旗帜,是战神般的存在,高高悬在大家心头,平日不怒而威,自有一股浑然大气。
敢在将军面前撒野的,只有一人。
世间万物从没有十全十美,便是帝王这样的人物也有逆鳞,碰者死。
在大将军身畔任职,便死记着一条理——夫人是将军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切忌冒犯分毫。
偏老沙不懂。
*
书房外边的老榕树后。
良宵与冬天待人走了才现身出来。
冬天忧心的瞧着主子手里的食盒,“夫人,咱们还进去吗?”
“先回去吧。”说着,良宵已经转身往外走去,才将听见这样的事情,她心里不是个滋味,既委屈又愧疚难安,再面对他,怕是要露馅。
老黑和老沙是将军的左膀右臂,生死之交,那样的感情,突然因为她生了嫌隙,估摸着将军心里也不好受。
怪她从前做了太多错事,失了人心,除了将军,没几个人会真心信任她。
偏偏这件事,她当真没有错,却苦于找不出证据,前世太过虚幻飘渺,便是将这颗心剖出来给大家瞧,也瞧不出什么东西。
见她出神,冬天接过那食盒,劝慰道:“夫人,您别太放在心上,将军护着您就够了。”
是了,有将军护着她,可是没人护着将军啊。
再过段时日,入冬后兴修水利的差事要落在将军身上,前世那江都大坝出了大差错,这一件件环环相扣,日后没有安生日子过。
重活一世将自己融入将军府才发觉,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有多难得。
所谓世事艰难大抵如此。
现今她能做的,就是替将军分担一二,把所知晓的全然告知,尽力避免前世种种。
良宵轻轻叹了口气,“待会给二婶母传话去,就说我想在珍馐斋见她一面,再去藏书阁看看,有没有说外疆生活习性之类的书本,找到后一并拿去小书房。”
且先将母亲这里料理干净,不给将军添乱子,至于马匹,且仔细打听着吧,日后不用于战场便已是避免了一场浩劫。
*
午后,良宵来到珍馐斋,良景给她预备了三楼雅间,刘氏几乎是与她同时到的。
两人进了门,留下冬天和刘氏身边的婆子在门口。
刘氏开玩笑道:“老三啊,什么事要在外面说,神神秘秘的,二婶母都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