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同。
在外,皆是点头之交,再多的,是官职来往。在内,只有她一人。
沙场征战时,多少次决一死战前留家书,便是最不起眼的小兵尚且有挂念之人,或是家中老母,或是刚娶进门的新妇,或是年幼稚童,偏他一样占不上,最多留一封推荐书给圣上,若他战死,谁人可胜任大将军之位。
孤寂了许多年,终得一心上人,发了疯的想将人娶回来,予她无限荣华富贵,予她至多柔情宠溺,如今到底是贪心了些,还希望她与自己一样眼里心里只有对方。
想来还是过于自私,过于阴暗,没道理叫她抛了父母兄弟故交好友,日日守在自己身边。
是以,宇文寂从未开口要求过良宵什么。
就像世人以为那般,十六一战成名,三十未至便已执掌兵权虎符,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是大晋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黎明百姓敬仰的战神,一句话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赶着来巴结讨好,这样的人物不该缺女人,更不该为了女人万般迁就讨好。
他宇文寂生来就该站在高处,刀枪不入金刚不坏。
然还是在她面前露出了这样怯懦的一面,心不由身便是如此,情浓时恨不得将这个女人揉作一团塞到袖口处处带着,最好像手腕那串佛珠般,想瞧的时候就在眼前,想摸的时候就在手边。
想到她不喜欢,一腔情谊只得搁置心底。
到了,良宵还是没能为自己辩解一二。
将军说完便拂袖离去,脚下生风一般,他狠心要做什么时,断不会给自己留任何机会。
就连当夜里,也歇在了书房。
过了会,良宵起身拿了灯笼,一直守在外厅的小满听见动静赶忙起来,陪着主子过去。
*
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的可不止良宵,大将军躺在那冷清的硬榻上,眸色比夜色深沉浓黑,今日惊觉私.欲已是藏不住,当下便离了身,生怕再多说几句便要暴露了那样的心思,独自一人时才发觉,这是给她甩脸子了。
往日那么傲的女人,好容易才低了头,若是一时被惹急眼了,撂挑子不伺候也是有的,到底,受折磨的还是自己。
也不知现在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正起身穿衣时 ,门口传来轻轻的一道嘎吱声,他动作极快的放了衣裳,躺上床。
良宵轻手轻脚的摸进来,好几次踢到脚,顾不得疼,最怕惊扰到已经安歇的将军,等摸索到床边,她试探的轻唤几声,不见回应,便小心翼翼的爬上床,活似做贼一般。
“将军,我错了。”良宵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以后宁愿得罪太子也不敢收这东西,过了今夜你就别生气了行不行?我与旁人清清白白的,便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没有的,我心里只有将军一人。”
“往时听府里的老妈妈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有了要不圆满的,如今我来道过歉,求你原谅,便也不算隔夜仇。”
说罢,她小心躺下,又抬起男人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就像昨夜将军搂着她那般,将身往里靠去,闭了眼。
一片黑暗中,宇文寂才睁开眼,难掩其中惊愣,搭在良宵身上的大掌下意识收拢。
作者有话要说:
1.太子真的会是助攻,信我,没有刀子掉落。
2.感谢小阔爱们喜欢本文,关于加更,酉酉无能,对不住小阔爱们。在这里鞠躬道歉。
一是因为不是全职,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二是因为最近有些卡文。
再次鞠躬感谢。祝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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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这夜, 良宵终于不失眠了。
怀抱香软可人儿却僵着身子的将军大人,双眸一直睁到天明。
清晨, 几乎是宇文寂起身那一瞬,良宵便拽着他衣尾巴懒懒的支起了身子,迷迷蒙蒙的揉眼,先瞧见男人俊脸上明晃晃的疲倦神色, 视线稍低,心跳便倏的漏了一拍。
大将军的脖颈上, 好多红印子。
宇文寂暗自伸手摸了摸,眸色又黯了黯。
昨夜里, 这个女人搂着他,从额头亲.到鼻子, 再到嘴,下巴,脖子。
甚至扒.开了他的衣领。
平日那么怯那么羞的女人, 睡着了便是这般纯情模样的来勾他, 媚色撩.人不自知。
那张红.艳艳的小嘴,瞧着便是一派红润有光泽, 肿倒是没有。
他脖子这红印子却是不少。
亏得他初初欢.爱时处处顾及着, 生怕弄狠了留印子, 便是再难以克制, 也是尽着往锁骨下边去弄。
良宵顿时又虚又羞,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将军, 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宇文寂颇为无奈的把她裸.露半边的寝衣合拢,余光瞥见里面的桃粉心衣时,指尖微热,内里是如何妖.娆风光,单瞧这张明媚的小脸是瞧不出的。
偏也是被他细细瞧过抚过。
罢了,巴不得她主动些才好。
大将军轻咳两声,“昨日之事就且作罢,别多想,旁的事自有我去处理。”
良宵下意识的就想问一句如何处理,然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近来将军说话总爱说一半,问得多了,倒显得自己啰嗦烦人。
于是她乖乖点头,温顺道:“我心里只有将军一人,之前没有看过那幅画,画上之人也确不是我。”
宇文寂揉了揉她的头,终是轻笑一声,释了怀。
许在昨夜里遥遥趴在他耳边说那话时,便是什么都不计较了。
再者,一纸婚书虽不算多了不得的事,但只要没他的允许,两人便是生生世世,哪怕是死后下葬,也要绑在一起。
说到底,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今日尚且要上朝去,朝服仍是春夏制的,衣领低,挡不住什么旖.旎春.光。
眼看将军要出门,良宵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屋子里的胭脂水粉一样用不上,因为将军的肤色偏麦色,若是脖子忽然白了许多才是不对劲,可不遮掩一二,朝堂之上百官甚至圣上面前,都要瞧见了去。
岂不是叫将军丢了面子。
“将军,要不然……”不然今日告假吧?
后边的话良宵不太敢说,只拽住他袖子不放手,那摸样俨然还在苦苦思索着,细汗至额前滑下,当真是紧张了。
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干出这档子事来。
简直没皮没脸!
宇文寂好脾气的将她的手拿开,声音温润非常:“朝堂是最肃穆的地方,谁有那个闲工夫瞧?”
“万一呢?”她还是觉得好羞.耻好难堪。
“瞧见了又如何,难不成臣子与夫人恩爱也是差错?”
这话说的有理,良宵面上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不放心的踮脚将他的衣领往上扯了扯,自欺欺人般,最后目送将军大人上了马。
朝堂是最肃穆威严的地方不假,然大将军手持象牙笏板走进大殿那一瞬,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去,神色各异,早在心里炸开了锅。
那些个红印子,怕是一夜未歇。感慨大将军年轻气盛时,不由得思忖那位出了名的傲慢主儿,到底是被征服了。
要说怎的不疑心是旁人?
谁人不知大将军当面拒了圣上赏赐的如云美女。
一时,沉闷的朝堂比往日活络了许多,老皇帝坐在高台之上的龙椅,人老眼花,自是瞧不见下边的春.色,立在最前边的太子殿下褚靖却瞧的一清二楚。
待退了朝。宇文寂有意无意慢了步子,向着褚靖方向靠去,漠然神色寡淡至极。
此番意思明显,褚靖亦是人中精明的,不闪不躲的走到他身边,视线掠过那些痕迹,别开眼直言道:“但说无妨。”
宇文寂挑了眉,却也不知人前八面玲珑的储君竟是这般直白,倒也合心意,他最是厌烦那些客套的恭维话。
于是半点不含糊问:“殿下送去寒舍的画卷是何意?”
“宇文将军莫不是疑心本宫觊觎贵夫人?”这人可是一下就给他安排了三个女人,褚靖光瞧眼神便能猜测到些许。
“倒也不无可能。”
闻言,褚靖大笑三声,拿着笏板轻轻拍着掌心,一时忆起了往事:“本宫见过这世间最感人至深的情爱,是为之生为之死。”
宇文寂没接话,平淡无波的脸色纹丝未变,先前还皱着的剑眉缓缓舒展开来。
“现今瞧你,方才知另一种情深。”
自古帝王将相,凡是身居高位者,权势利益当为最首要,其次再谈女人享乐。而他却是将一个男人的爱意和占有明摆着呈现眼前,世间少有男子能如此豁得出去。
大方明朗,蛮横强势。
除去权势地位,只为心爱之人,便是面对未来储君,也敢说出“不无可能”这样胆大放肆的话。
若不是爱惨了,又怎会拿前途身家来试探一二。
褚靖道完,步子顿了顿,转头问:“随本宫回去吃杯茶?”
*
遥竺院。
良景登门时,良宵正准备出门,两人在前院打了个照面,瞧二哥神色颇为严肃,于是往回去。
“三妹妹,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人如何能行?”刚到遥竺院,良景就一脸正经道,全然没了往日的玩笑嬉戏做派。
良宵听出了他的意思,想必是从二婶母那里听到了,难怪今日火急火燎的赶来,她莞尔一笑,“二哥哥,几日未见你倒是……”
“你还有心思说笑?”良景一屁股坐下,正经的时候比谁都要严肃,只道:“且说说有什么用上二哥的地方,你二哥虽无权无势,这些年也赞了些钱财,少不得要帮衬你一二。”
良宵给他倒了杯茶水递去,“难不成要我拿钱雇几个人去逼供母亲嘛?”
诚然,这事急不来,或是等个时机,但总归不是现在。十几年的母女,一朝要覆没,没那么容易。
良景果真默了下去,“今日来还得给你传个信,大婶母最近频繁遣人往城郊庙观去,你二婶差人跟着,竟是摸到当年那个被赶出去的女人。”
一句‘你二婶’,良宵便知她这二哥哥还是二哥哥。
那个被赶出去的女人,是二叔良旭的风流债,大了肚子还被老公爷赶出江都的丫鬟,想来,那个孩子现今与她们年纪相仿,不知是男是女,是否还在。
此番胡氏遣人去联络……
良宵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李代桃僵!
若那是个女儿身,承了从前那丫鬟的样貌,自是有几分姿色,稍微调.教一番,大有用处。
倘若当真如此。
良宵不敢往深里想去,诸如母亲究竟想用何种手段将自己除去,堂而皇之的将人送来将军府。
“别急,二哥已经差人去打探了,有消息便给你送来。”良景起身拍了拍她的背,“你二婶也不是个省油灯,怎能准许下人之女登堂入室。”
良宵摇摇头,定下心神,“不急,我不急。”
她行事不容易,胡氏苦心谋划更不容易,光是将军这关便过不去。
将军心里只有她,定是容不得旁的女人。
两人沉默这一阵,门外,小满敲了敲门,“夫人,岚沁公主来了。”
良景嗤一声,“她来做什么?”
良宵却是下意识想,小黑和小沙该是不在府里的吧?毕竟上回,岚沁才说过再不踏入将军府一步呢。
“先将公主引去花厅。”吩咐完,良宵对良景道:“许是有什么急事,我过去瞧瞧。”
“我也去瞧瞧。”说罢,良景竟是先她一步出了门,良宵糊涂了,从前她二哥可是半分看不惯岚沁的。
花厅里,岚沁笑意盈盈,随身婢女提着好几盒东西,一一交给将军府的下人,而岚沁一见良宵走来便热情迎了上去。
“良宵,可真叫你说对了,如今本公主因祸得福,那魏公子的丑闻被揭露后,父皇龙颜大怒,势必好好给本公主挑个如意夫婿,原定与太子哥哥同日大婚的,现也搁浅下来!”
原是这样,良宵恍然明白过来,她这几日不曾去赴那些个茶会牌局,许多新鲜事都不知晓。
听得如是结果,还了上回的恩情,她也放心了。
“还是公主聪慧过人。”
良景在旁边嘁了一声,“说来还是二哥的功劳。”
岚沁当即回眸瞪眼。
见状,良宵慢半拍的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忙问:“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原是那日岚沁见着魏公子流连花楼,气得不行,在珍馐斋得了良景几句提点,回去便暗地里叫人写了状子投到官府去,依照她的脾性自是不会轻易放过那样的伪君子,又仔细查了查,无果,硬是给魏公子安了个强.占良家妇女的罪名,所谓“良家妇女”正是出自珍馐斋一乞儿出身的打杂女。
两人合作了一番,良景透过这前后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是当了回多管闲事的老好人,不仅送人支招,最后还以证人身份出堂指认那魏公子。
证据确凿,又有世家大族牵扯,官府当即递奏折给皇上。
而后,事情自是处理得干干净净。且半分不毁岚沁声誉。
岚沁能不计前嫌,亲自送厚礼来将军府,心底对良景也是存了几分感激的。
瞪眼是何故却不得而知。
良宵听完事情原委,若有所思的瞥了眼良景,心下隐隐有了思量。
她二哥,怕是见异思迁了。
殊不知,良景慷慨相助,大抵是因着那魏公子美名在外,样貌堪称江都城第一流,又是生在忠国公府这样的世家贵族,早被无数闺中少女当作梦中夫婿。
其中便有陵玥。
虽藏了私心,却也不尽然。
岚沁没再与良景多说什么,只一反往常的拉着良宵胳膊絮絮叨叨的说话,经此一事,她们从前那点芥蒂算是彻底放下了。
岚沁夸她慧眼识人,最后竟是连带着大将军一同夸:“你能有今日多亏了宇文寂那个老古董,从前看着不解风情又板着一张脸,谁嫁给他才是倒了八辈子霉,谁料硬是凭借一腔深情叫你回心转意,日后你可要看好这样的绝世好夫君,虽凶了些,可到底是一心疼爱你,不似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魏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