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难得——酒时醒
时间:2020-05-18 10:12:16

 
 
第46章 
  且说满怀期望的胡氏, 转眼间已是九月上旬,再有半月, 太子便要大婚,然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
  反倒是英国公府一派热闹祥和,差人去一打听,那心有所属的小女儿顾氏与心上人断得干干净净。
  胡氏又气又急, 当即叫良辰旁敲侧击的去太子跟前说道一二,一面托贤婿去皇上跟前说说话, 末了还求了姐姐玉妃,三管齐下, 势必要将乖乖女儿送进东宫。
  谁料两方传回来的话都是含糊不清的托词,玉妃已然因为上次宴请外疆使节失了分寸, 此番少不得要自保,而太子那边,即将入他宫门的人, 怎能不查清底细。
  纳妃不关乎情爱, 管那小顾氏有多少情郎,他瞧上的只是英国公府, 在那个位置上, 江山利益远远大于女人。
  所谓弱水三千, 于褚靖而言, 瓢瓢皆可饮。
  这点上,他自认与宇文寂截然相反。
  胡氏不得法,郁结于心竟是气病了。
  良宵得知时, 轻嗤一声,倒是不知这病是真是假,到底还是亲自送了补品去探望。
  马车行至良国公府时,她掀帘往后瞧去,只瞧见一辆面熟的马车停在后边,没再见到那几个男子,心里舒泛不少。
  将军十分在意她的心思,嘴上没说什么,却是都记到心里去了。
  想罢,良宵从袖口掏出女医士给的药瓶,吃了一粒又拿药膏抹了鼻翼两侧,不放心的叫小满也吃了粒。
  小满忧心忡忡的,“夫人,咱们应该等将军得了空才回来的。”
  良宵将药瓶收好,“也不能事事依靠他。”现今将军忙着呢,她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不懂事了。
  主仆俩下了马车,当即有看门小厮笑着迎了上来,红漆大门缓缓从里打开,恍然间,良宵不由得记起前世。
  秋雨绵绵,声嘶力竭,大门紧闭,无情冷眼……
  瞧吧,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没有一丝一毫能比得上将军落难时予她自由,却在她落难时不计前嫌无限包容。
  人心凉薄,唯有他始终如一。
  每每这时候,便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配。
  二人进了府,良宵先到胡氏院子。年少时她极少来此处,隔了一世,竟觉陌生不已,无端生出几分凄凉破败来。
  胡氏半躺于榻上,见她进来眼里闪过精光,遂暗沉下去,虚虚的朝她招手,“宵儿来了。”
  “您身子如何了?”良宵上前两步,将补品交给周妈妈后便停在榻外几步远的圆凳处,含笑问候几句。
  “几日不见,都生分了。”胡氏只叹气,刚说完这话便听得良美尖锐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妹妹如今在将军府快活着呢,哪里还记得我们?”
  良宵面不改色的看看妆容黯淡的良美,淡淡道:“我快活什么呢?”
  “外边都传开了,妹夫上朝时……”
  此时胡氏重重咳嗽两声:“咳咳!”
  良美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只递给良宵一个白眼,去到胡氏身边坐下,这模样全然没有之前的惺惺作态。良宵便知道今日这出闹什么了。
  胡氏特意瞧了瞧她身后,问:“贤婿怎的没来?”
  良宵道:“将军这几日军务繁忙,补品药物都是他给您挑的。”
  听得此话,胡氏细长的眉微微一皱,立在身侧的周妈妈当即会意,低头出了屋子。
  小满低头瞥着,暗暗扯了下主子的袖子。
  良宵稍垂眸,听得胡氏问起旁事,一一作答,说了几句话之后,只见她这母亲咳嗽个不停,良美赶紧拿了帕子递去,好一番母女情深,然良宵却是有些麻木的,缓缓倒了杯水去。
  耳畔萦绕的,是前世国公府的大门紧闭,母亲那句“我不是你母亲”,刺耳又戳心。
  “宵儿,娘记得你院子里栽了株薄荷,”胡氏沙哑着声音接过杯盏,眼神期盼,“那东西清凉,娘这嗓子火辣辣的疼,含两片该是能缓解一二。”
  这意思太过明显,叫她这做女儿的没理由驳了去。
  “女儿这就给您摘来。”说着,良宵便行礼退出了屋子。
  待到了庭院,小满才回头望了望主院,忍不住道:“夫人,奴婢总觉着不对劲。”
  良宵默了会,下意识摸摸喉咙,并未发痒,却还是转头往左侧的抄手游廊去,“先去二哥哥那,我记着他也栽了薄荷。”
  既来了,面子功夫必得做到底。母亲处处古怪,那面色苍白了些,倒也不至于病得下不来床,若嗓子实在疼,郎中断不至于没开药,偏要提起她院子,才是不对劲。
  良宵六岁时就单独辟了住处,她院子在东南角,临近父亲的书房,现今父亲出府一年多,那地方空置下来,没有人气不说,位置也偏了些。
  *
  良国公府来人传信时,宇文寂才下朝回到将军府,闻言即换了便服往国公府去。
  半刻钟后,随着下人引进府内。
  胡氏已然下了床,由良美扶着在庭院外走动,见到迎面而来的高大挺拔身影,笑了笑。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行至跟前,宇文寂锐利的视线往四周一扫,没瞧见娇妻身影,神色微凝。
  “人老了身子不中用,格外想见见你们这些小辈。”胡氏含糊两句,不忘问:“贤婿可有去皇上那探过信?”
  宇文寂神色一冷,五官肃冷时,叫人瞧一眼便少了几分底气。
  原还自得的良美讪讪别开脸,心里思忖着这人除了面上端得凶狠,却是个好拿捏的。
  便如她那个蠢笨的妹妹,母亲随便说几句便乖乖的去了。
  便是姨母那处帮衬不上,也还有这层线,就算小顾氏进了东宫也是不得宠,同样出生国公府,凭什么就不能纳四个侧妃?
  诚然,经过这几日的心理煎熬,良美竟已十分坦然的接受下来侧妃的名位,凭她的手段……
  “小婿人微言轻,圣意已决,怕是再难调转。”
  只一瞬间,良美方才自得的神情一垮,扶住胡氏的手臂骤然攥紧,胡氏听得此话亦是脸色一变。
  三管齐下,已然失策了两方,若是将军府这头也无用,怕是再难逆天改命。
  胡氏不由得加重了语气问:“贤婿可别说玩笑话!”
  堂堂大将军,手握百万宇文军,执掌虎符,那是圣上跟前的顶顶得力的权臣,若他说不上,叫旁人如何过活?
  宇文寂音色平平,仿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朝堂之事,怎容玩笑。”
  语毕,胡氏猛地狠狠咳嗽几声,保养得体的脸上皱纹显现,尤其是那双似淬了毒的眼睛,鱼尾纹横生,到底是四五十的女人,往时春风得意时自是喜笑颜开,瞧不出老态。
  如今一连几次失策……
  不,她还有后招!
  胡氏堪堪停住剧烈的咳嗽,拿帕子遮掩一二,要对面前这身形挺拔如山的小辈说话,还要仰着头,话到嘴边竟又是错开了视线,对身后的周妈妈道:“方才我叫老三去摘几片薄荷叶,这都多久了还没回来,你快去瞧瞧!”
  良美跟着嘀咕:“想来卫大哥也去了那边,许是两人碰上了也未可说。”
  果然,听到卫这个字眼,宇文寂微不可查的蹙了眉,冷硬的脸庞多了份不悦,“在哪……”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道婉转如琴弦之音的娇俏声儿,细细听来还有透着欣喜。
  “将军!”
  几人不约而同的向左侧的抄手友廊看去,眼神不一,有喜有恨。
  良宵提着裙摆小跑过来,身后,小满手里拿着几株薄荷叶,手拿折扇的良景便慢悠悠的跟在最后边。
  “将军怎么来了?”良宵先扬笑问宇文寂,而后才对胡氏道:“叫母亲久等,全是良宵不对,只因路上遇着二哥哥,多说了几句体己话,才误了时候,万望母亲莫要生气。”
  这话说得极妙。
  一则,说给将军听,她被母亲差使去了,二则,说给胡氏听,将军尚且在场,母亲要顾忌着分寸,轻易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胡氏本就难堪的脸色更难看了许多,勉强应了声,五脏六腑翻滚着,话还没出口便猛烈咳嗽起来。
  这回是真咳,苍白的脸色已然咳红了,身子也躬了下去
  良宵忙道:“周妈妈,快扶母亲进屋去呀!”
  才将走来的良景也急道:“大姐还愣着做什么,大婶母咳成这样,千万别吹了风。”
  眼瞧这两人一唱一和,就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和着伙来暗讽她,良美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咬着牙扶胡氏进了屋子。
  良宵良景对视一眼,隐隐发笑,然察觉到身旁一道比刀子还凌厉的视线,以及那通身冰冷的气息,良宵当即抿紧了唇,伸出小手,小心拉住男人宽大的袖子。
  大将军没瞧见卫平,脸色却没好多少,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又翻涌上来,催人心肝的蛊惑他去打断兄妹俩这样的默契。
  这时,掌心缠上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
  到底还是隐忍下来。
  他比谁都清楚,这两人是亲兄妹,打娘胎就认识的,只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要胜过他苦心经营的情感千倍万倍。
  还需要很多年,他和遥遥才能达到这样的亲昵默契。
  良景瞧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条件反射的去看将军大人的脖子,一俩日过去,只剩下些淡淡的痕迹,却也不难看出此前盛况。
  他咦了一声,啪的合了折扇,“三妹妹能耐了。”
  良宵睨了他一眼,而后软着对宇文寂道:“你来多久了,都忙完了吗?”
  “才来,不忙。”说着,他伸手捋顺了娇妻散乱了鬓发,细心抚平发髻上栽歪了的珠花。
  良宵便也乖乖的微微低头,任他弄好了才抬头。
  良景已经走了几步远,大咧咧道:“我去给大婶母请个郎中来。”
  实则,乍一瞧见这两人如此恩爱,他这心里挺不是个滋味,待是待不下去了。
  过了半响,郎中来瞧过,说是胡氏气急攻心,无大碍。
  良宵秉着一贯的关切,心底全是笑得开怀,母亲压根是没病。告别胡氏,听闻老公爷与人下棋去了不在府中,两人才出了国公府。
  今日是被她歪打误中的避开了,也不知母亲原是准备了什么计策,正想着,眼瞧府门口,良辰与一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言语,又目送那男子上了马车。
  那人转身时,良宵瞧得真切,竟是卫平。
  难怪她来时瞧那辆马车眼熟,所以,今日母亲大抵是想故意引她去院子,大哥良辰的书房便在那个方向,若是有心计划,她路上难免要遇上卫大哥。
  也难怪,将军来了,见到她时脸色那么差劲,怕也是母亲特地将人叫来的,
  说到底,母亲还是要离间她与将军,好送下一颗棋子来为之所用。
  良宵在心底冷哼一声,做什么美梦呢?她与将军便是不交心,也轮不到他人来生事。
  于是,她大大方方的指着门口道:“竟不知卫大哥也在!”
  宇文寂失笑,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尽是做给他看的,虽见不惯她们在一处说话,倒也还没到那种丧心病狂,以至于要猜忌怀疑她的份上。
  “属你会说话。”
  良宵红着脸笑了声。
  待上了马车,大将军才颇为严肃道:“以后少回来,便是不得已,先同我说一声,我陪着你。”
  良宵乖乖点头,母亲称病,消息传到她这里,若是没什么表示,出去少不得要被说几句闲话。
  诶,她才从这话里听出些许不对来。
  这样的口吻,活似早就知晓了她所有的防备,与母亲那些卑劣的谋划。
  之前几回也是,将军既不多问,也不似全然不知。
  不知怎的,一想到这个,良宵就发慌。
  她不想叫将军知晓这些龌蹉不堪。
  重生后的良宵只有两样难堪哽在心头。
  一是前世,她曾经那样糟蹋将军的一片真心,但凡想起,内心便被揪做一团,愧疚难安,既不敢去受这样的好,也不敢大大方方的说出心里只有将军这样的承诺。
  二是一心利用她的母亲和姐姐,酿成那样的苦果,她们是主要推手,而她就是最蠢笨无知的那个憨憨,一切罪过,都出自她身上。
  是以,她竭力的去掩盖这些。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这辈子,她只想将良国公府这麻烦事解决掉,好好的与将军安度一生。
  几十年很短,只要平安顺遂就好了。
  “将军,你……你是不是,”她一面试探着问,一面一眼不眨的看着对面凝神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久久说不出后话。
  宇文寂抹去她鼻尖的汗珠,神态是少有的漫不经心,“我自是没有误会你与那卫平。”
  良宵愣住了,水葡萄般莹润晶亮的杏儿眸睁大,便更清晰看清将军眼底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7 23:26:26~2020-04-18 23:0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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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将军是在笑。
  良宵也知道, 他轻易是不笑的,那样一双锐利精深的狭眸, 眼帘稍一抬,是善是狠一目了然。
  她心里便也有了数。
  额上和鼻尖的汗越来越细密,淡粉色的指尖因太过用力而变得瓷白一片,她揪紧手指, 没再问下去。
  宇文寂从怀里掏出了帕子给她抹去汗液,语气颇有些逗.弄:“到底是水儿做。”
  哭时那金豆豆不要钱的掉, 流汗时那水润汗珠是这般,就连床笫上, 水儿也是源源不断。
  这话平白叫良宵红了脸,她讪讪抢过那帕子, 侧开身子,轻轻呼了口气。将军既是如此转移了话题,大抵也是不想将话挑明了去。
  这样, 哽得她更难受了。
  *
  夜里小满拿了一沓拜贴回来, 特地单拿出一张到良宵跟前,她知晓夫人近来不喜去这些场合, 因此做事格外仔细。
  单拿出的那张拜贴是陵玥差人送来的, 说是婚事已定, 想要叫故交好友给她挑挑嫁衣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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