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戡点头:“你说对了,我确实有……曾经有。” 他有点喝多了,回这话时愣了吧唧的,这话说完他自己心里也是一咯噔。
这时,桌子猛地摇晃了一下,张达眼疾手快扶稳桌子。
原来袁果本想在桌子底下踹刘戡,没想到一脚踹到了桌子中间的阳伞柱子上。
“砰”地一声,大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袁果趴在桌子上神情痛苦。
“你没事吧?” 谈君子凑过去看。
“没事才怪。” 袁果撅着嘴一脸不舒坦。
谈君子就着光看,袁果的脚破皮了。有点流血,其实没大事。但袁果瞬间就委屈得不得了,这委屈很大程度来源于刘戡刚才那句话,不是因为脚疼。
秦轲推了下刘戡:“你带她去处理下,她光着脚破了皮,别让她挨沙子。”
其实最近刘戡和袁果关系到底怎么样,大家都不太敢问。两边都是朋友,两人都在场时,大家也就这样一直不尴不尬地维持气氛,谁也不会主动去提。
谈君子只知道袁果现在单身,而且一个月没谈新男友了,但是和刘戡有没有复合不清楚。
这个情况下,人家哥都发话了,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刘戡又在追袁果呢呗。而袁果也让他追。
刘戡也不再绷着,有些木讷地走过去,半蹲下身,和坐着的袁果平视。
“我带你回民宿,给你处理下?” 刘戡说话还往外喷酒气,刚才那个特制饮料里啤酒白酒混着喝,这味道挺冲。
袁果嫌弃死,嘴上说着“哎你别对着我说话,全是酒味”,但张开手臂让刘戡抱起来。
刘戡小心翼翼把袁果抱起来,大气不敢出,生怕又熏着她。不知道的人看那阵势还以为袁果要截肢了是怎么着。
袁果身形娇小又瘦的很,刘戡抱她完全不费力,他穿着大拖鞋踩在沙子上,一步步走回民宿。
两人离去后,饭桌上也安静了许多。
大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火炉哔啵。
秦轲起身:“我去边儿上抽根烟。”
张达道:“你就在这儿抽吧,你看别的桌上人也在这儿抽,不管的。”
秦轲看了眼昌缨,兀自离开:“算了,桌上有女生。”
*
秦轲回来没多久,谈君子就说要不今天就回去早点休息吧。大家也都点头。
把租的桌子椅子还了,剩下的烧烤工具不沉,张达一个人就扛起来了,大家往民宿走。
昌缨落在最后,谈君子等他,也一起落在后面:“你是不是喝多了?”
昌缨没说话,停下脚步。
他低头拉住谈君子的手腕,“有一点。君子,陪我在外面儿醒醒酒。不急着回去。”
谈君子觉得今晚的昌缨怪怪的。一是话不多,二是他刚刚叫了她“君子”。两人熟,但从小儿也没昵称,都是互相连名带姓地叫。他很少,可以说从不这样叫的:君子。
昌缨拉住她的手腕就没再松开。他拉着她沿着江岸走了走,就站住不动了。江水时不时会淹没他们的脚面,还有点凉。
“昌缨,你胃难受吗?” 谈君子有点担心。
小时候昌缨基本上把能得的病都得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肠胃炎。得肠胃炎那次还是因为家里土豆快坏了,小阿姨连着做了三天的清炒土豆丝。第三天晚上昌缨就发烧了,呕吐不止,送医院后躺病床上像根蔫了的豆芽,给谈君子心疼得不行。
昌缨转过身,对着谈君子。
“难受。” 他点头,又摇头:“但不是胃难受。”
谈君子仰头看他,感觉他是不是又长个了。男孩儿说话有气无力的,碎发半挡住额头,显得很低迷,很不对劲。
谈君子正犹豫是不是要摸摸他额头看是不是发烧了。
她抬起另一只没被攥住的手想去摸额头,结果昌缨就像被点了开关键一样,张开手精准地捉住她另一只想要抬起的手。然后一只大手攥住她两个手腕,另一只手臂带了点力道,揽住谈君子的肩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 谈君子的头被昌缨的大手按着,压在他的胸膛上。谈君子的耳朵和昌缨的胸膛只隔着薄薄一层衣服。
“扑通、扑通” 近到她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
“昌缨?” 谈君子的头埋着,小声问道。
扑通、扑通……谈君子似乎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昌缨也没回答她,静静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然后顺带着,帮她把皮筋轻轻捋下来。她的长发一下子散开来。而他的手指一下下帮她理着,穿插在她的发丝间,偶尔手指能拂到她的耳朵,惹得她一阵颤栗。
谈君子觉得喉头很紧,浑身都在打摆子。其实没有在抖,只是感觉上在抖。她的全部神经都在随着昌缨的手指跳跃。
良久。
“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昌缨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带点哑。像是喝多了,又像很清醒。和他平时的语气很不一样,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反派,带着点危险的诱惑。
谈君子小声问:“我是什么?”
昌缨的手不再抚弄她的头发,而是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
他说话都一下下打在她的脖子上。
“你是我的珍珠。”
谈君子觉得脖子那块有一根引线被点燃了,火苗儿顺着引线直达大脑,炸开了。什么……珍珠?
“你猜我是什么?” 昌缨又说。
“你是什么?” 谈君子的大脑现在只支持一问一答,昌缨问什么,她跟着复述,完全不能思考了。
“我是蚌。”
说完这句,昌缨把攥着她两个手腕的另一只手松开,环抱住谈君子,整个人弓着,几乎要把谈君子包裹起来,把她牢牢地缩在怀里。
“我现在把你包着,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的珍珠了。” 昌缨用有些受伤的语气说道。
谈君子被闷着,被抱着,微微垫着脚。似乎察觉到她在垫脚,昌缨又弯了弯身,让她完全着地站着,谈君子觉得舒服了很多。
“你知道吗?” 昌缨说道。
“知道什么?”
“你这颗珍珠特别不听话。你亮到所有人都看你。所以我现在要把你收回来,包着你。不让别人看你。” 昌缨说到最后,竟然带了点哭腔。
谈君子有些惊讶,迷乱间心就软到不行,她的手微微推昌缨胸膛:“你哭了?” 昌缨抱得更紧了。然后说:
“谈君子,你就知道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
“我这只蚌只有你一颗珍珠。下雨天我关着壳子怕你淋着,出太阳了我把壳张开给你晒太阳。我把你养得漂漂亮亮,你还去和别人搂搂抱抱。我……难过。” 昌缨继续埋着。说话的语气就像小孩儿。委屈得不得了。
这下谈君子判断出来他真的醉了。看这又哭又闹的架势。
“我没有和别人搂搂抱抱。你别哭了。” 谈君子安慰道。说完她自己都怔愣住了。和别人搂搂抱抱……?
昌缨这样,原来是吃醋了啊。而且她意识到,昌缨喜欢自己。等等,他喜欢自己,他喜欢自己?除了惊讶以外,她发现自己没有再感到纠结或是尴尬什么的,反而镇定下来。
昌缨自顾自说着:“我抱着你,你怎么不回抱着我呢?”
“这不是……你不是蚌吗?我在你壳子里面,我没法抱你啊。” 谈君子被箍得有些喘不过气,声音带着轻喘,埋怨道。不仅埋怨,还顺着这个醉了的少年的思路说。
“那我张开一点点,你把手伸出来抱我。” 昌缨松开一点点,谈君子的手伸了出来,慢慢环抱住昌缨。
“抱紧一点。” 昌缨幼稚地命令道。
“好的。” 谈君子抱紧了一些:“可以吗?”
“……嗯,还行吧。” 昌缨满意道。
谈君子觉得有点头晕。一方面,是意识到昌缨的心意。另一方面,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
江水有时候几乎打到了小腿。
两人在月光下,江岸边,春天里,抱了好久。
“谈君子。” 昌缨用鼻子蹭了蹭谈君子的耳朵,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脖颈。昌缨低头看着谈君子。
谈君子此时满脸通红,一方面是被闷的。
“我发现……” 昌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
谈君子被看得不好意思:“发现什么?”
“我发现,你的眼睛里住着一条鱼。” 少年说得十分认真。
“啊?” 谈君子眨了眨眼。
“嗯。” 昌缨自我肯定道:“不然的话,为什么你的眼睛有水波纹呢?一定是有小鱼住在里面。”
没等谈君子说话,昌缨的吻就落了下来。落在她的眼睛上。少年的唇有点凉,但很软,就只轻轻触了触她的眼皮。
“你真好看啊。你是最好看的珍珠。我是最富有的蚌。我可不能把你弄丢了。” 昌缨轻叹道。
“对不起谈君子。”
“对不起什么?” 谈君子被亲得几乎站不稳,全身力气都在昌缨的手臂上,她几乎用气声在回答。
“我好想亲你的嘴呀,但是我喝酒了,臭的。我今天不能亲你的嘴,对不起。” 昌缨的头像要睡着了一般点了点,似乎醉得不轻,脸上露出那种又烂漫又纠结的委屈神情:“真是对不起。”
……
谈君子扶着昌缨往回走,他依旧在那里说什么蚌啊珍珠啊。
“咱们家君子是海水珍珠。”
“为什么?” 谈君子觉得脑壳疼。
“因为海水珍珠比淡水珍珠贵。” 昌缨一板一眼地说。
“……这也是致富经里说的?” 谈君子有些无语。
“嗯,这个真的是致富经里说的。” 昌缨郑重地点头。
“……那什么是假的致富经里说的?” 谈君子侧头问他。
这下昌缨不接话了。
“抬脚。” 谈君子弯下身。
“干嘛?”
“给咱家蚌把鞋穿上。”
*
好不容易把昌缨运回民宿,刘戡居然不在房间。
谈君子把昌缨码在床上,给他倒了杯水放床头。便要走,结果衣角被昌缨拉住。
床头灯橙黄色的灯光映得少年脸庞柔和极了,像一只巨大的犬科动物。
“君子。我好喜欢你哦。” 昌缨半闭着眼睛叹息着噫语道。
谈君子俯身亲了亲他额头,把他的手轻轻扯开:“你乖乖睡一觉……明天我们……明天等你醒了。”
昌缨没再答话,仿佛睡了过去。
谈君子走时帮他把灯旋关掉。
听到谈君子的关门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昌缨睁开眼。
一片黑暗中,他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到浴室,开始洗漱。
第28章 春天只来了一天(四)
要说一点醉意没有那是假的,今晚保守估计喝了十几杯。就他们腌肉剩下那点劣质白酒,度数又高味道又冲,昌缨一个人喝了小半瓶,而且还混着啤酒。
但要说完全醉了也是骗人的。谁醉了的时候还能该抱的抱了,该亲的亲了,该说的说了,唯独不亲亲小嘴?
所以说这醉是选择性的,是狡猾的。
他是真的把谈君子放在心尖儿上,不想给她一个酒气熏天的初吻。初吻一定要是香喷喷的,嗯。他当时不断告诫自己,所以才忍住了。
他这个顶多是微醺。然后借着酒劲,把情绪放大,哭哭闹闹的。还别说,撒娇还挺上瘾的。昌缨美滋滋地冲了个澡,唯独没洗脸。刚刚谈君子亲他额头时,他忍住了自己想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的冲动,现在有点后悔。做正人君子有什么好处?
谈君子好软啊,抱着她真舒服,女孩子原来是这么又香又软的,哪里都香,头发香,脖子香,说话香,就连眨眼似乎都能从睫毛中带出香气。哎。她也喜欢我啊。这么好的女孩子能喜欢我。她是仙女吧。
他的心一想到谈君子,就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乱飞,一会儿沉醉于刚刚,一会儿又去想未来。昌缨一时分辨不清这是未散的酒劲儿还是什么。他一时又纠结又甜蜜,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猥琐,但又忍不住去遐想。
他也紧张的,他也忐忑的,但是很多事情一上手,就那么顺理成章,就那么稳。噢,我这该死的自学能力,聪明人大概就是这样吧,真是没办法,啧。昌缨在喷头下冲着,甚至不自觉地开始轻声哼歌。
昌缨此时才发觉,刚刚解下的君子的头绳,还挂在他的手腕上。就是一个朴素的黑色的皮筋,还有点勒手。昌缨抬起手腕,就看着那个黑色的头绳。
少年盯着头绳,心化成了一滩水,喉头动了动,花洒淋在他的后背。
浴室里热气蒸腾,十六岁的少年把戴着头绳的那只手慢慢往下伸,他想尝试一件之前从没做过、但对于现在的自己有几分益处的事情。眯着眼睛,在水汽中,在酒意里,在迷乱的情思里,在自我厌弃中,在无法自拔中,随着手上的动作逐渐加快把这氤氲带到更高的境界里。
他洗了好久才出来。
少年哦。
*
谈君子回到房间,秦阮书正盘腿坐在大床上看柯南,电视开着,但她没看。
电视上正好在放类似致富经的节目,讲渔场如何培育珍珠。谈君子脸又红了。
袁果没在。刘戡刚刚也不在房间。不知道两人去哪儿给脚疗伤去了。
秦阮书没说话,就怪笑着看着君子。
谈君子扑上床佯装掐秦阮书的脖子:“笑!让你笑!”
秦阮书把书合上:“我什么话没说,某人怎么还恼羞成怒上了?说吧,是不是从此以后昌嘤嘤同学彻底转正了?你俩这连续剧都给我看烦了,我每天就想着你俩什么时候能在一起,我都成老母亲心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