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缨斟酌再三,决定不说。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问秦轲,为什么会告诉自己这件事。
秦轲弹了弹烟灰,是这么说的:“你俩……在一起了吧?”
昌缨没回答。
秦轲点点头:“其实不用问也能看出来,彼此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好事。不管你信不信,我挺祝福的。”
“也不瞒你,我挺喜欢这姑娘的。你要是和她在一起了,就好好保护她。这件事,你说决定不告诉她时,我还舒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谈水仙和秦海,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说是为了爱情,其实自私得很。但凡在乎自己儿女半分,也不会抛家舍业地在一起。要是让君……”他本欲说君子,但想了下不合适,于是顿了顿,说道:“让谈君子知道自己母亲是这样一个人,估计世界都要塌了。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知道,与其知道我父亲还好好活着,不如让我觉得他已经死了。”
“更何况,谈水仙根本也没打算认她这个女儿。不告诉也好,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就说母亲死了,比告诉她不要她强。”
……
少年的心绪起伏,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起身到楼下。
此时夜深人静,快步走过那对陌生小情侣的房间时,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喘息声以及砰砰声。
昌缨下到一楼,竟然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谈君子的背影。她正坐在泳池边,腿泡在池子里,向后仰着支着手看夜空。
昌缨步伐很轻,坐到谈君子边上时,谈君子才发觉。
“你没睡?” 谈君子有些惊讶。她本来已经上床了,但因为又想到秦阮书要走,就有些难过,于是下来发会儿呆。
昌缨坐下后,低头很自然地亲了亲她额头,做过一遍的事情,再做,就那么顺理成章。其实也没完全亲到,只是亲了亲额前的碎发。谈君子稍稍躲开,还回望了一眼四周,生怕被别人看到,但院子此时里一片寂静。
“没人。” 昌缨笑道。
月华如水,姑娘温柔。谈君子低头,看着泳池里自己的脚。水影憧憧,脚的倒影变了形。
“我怎么觉得,我俩那什么之后,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呢?” 谈君子说。
“哪什么?” 昌缨笑着问:“谈恋爱说成那什么,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什么呢。”
“哎呀你别说!”谈君子听到‘恋爱’整个人几乎都要蹦起来了。
昌缨安抚地拍了拍她放在池边的手:“逗你呢。怎么这么激动。”
谈君子手缩了缩,也没挪开,由他盖住。半晌,她侧头看他,好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喜欢我什么呀?”
她一连问了两个问题,昌缨都默不作声。心里想,什么时候?那可久远了。至于喜欢什么?都喜欢。只要是谈君子的一切,他都喜欢。
得不到昌缨的回应,谈君子往他那边赌气踹了一脚水花,然后抬头,姑娘柔柔地笑着,有点心事,又有点得意,所以显得又开心又惆怅。
这样的君子他可太心疼了。他知道她因为秦阮书的事情在伤心。但同时他又刚刚知道了她母亲的事情。此时昌缨怀着几分隐瞒的歉疚。心绪杂乱又贪婪。
昌缨看着谈君子,谈君子的眼睛里映着他,懵懵懂懂,清清澈澈,又情意绵绵。
他觉得心被塞得很满。
他想把这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让所有事情都不会去干扰他的姑娘。什么操蛋的人和事,统统远离她。
少年胸怀里升腾起的几分壮志和柔情,丝丝缕缕地侵蚀着他的理智。什么歉疚,什么愤怒,什么心疼,都在这撩人的月色下慢慢化作某种欲|望。
“君子,你还记得昨晚我们看的电影吗?” 昌缨想了想说道。
“记得呀。” 谈君子有些疑惑,提这个干什么。
“有些情节我给忘了,想问问你。” 昌缨嘴角扯起一丝笑容。
如果谈君子有经验的话,她会发觉这是不怀好意的笑容,但是她没经验。于是她坦白道:
“那电影那么无聊,不记得也没关系啊。”
“有关系的。比如说……” 昌缨慢慢欺近,语调带着引导:“比如说,他们接吻时,男的手是放在这里的吗?” 昌缨的大手一下子托在了谈君子的脑后。
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谈君子心里狂跳,甚至想到了速效救心丸,她嗫喏道:“是吧……”
“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另一只手是这样?” 昌缨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辜和真诚,仿佛他真的在认真和她探讨剧情,随着他渐渐放低声音,他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谈君子的下巴。
这是一步步地不容置疑地在试探,在侵略。
“……” 谈君子只觉得呼吸急促。
“你教教我,我不会,我记性不好。” 昌缨还在说话,但那声音已经极低,几近气声。又委屈又危险。
“……” 谈君子眼里只有他的嘴|唇,那里一闭一合地说着鬼话。气人的鬼话。
意识到姑娘的视线,昌缨没再犹豫,低头覆上了谈君子的嘴|唇。
真软啊。只有软吗?不对,还有甜。
昌缨就像在慢慢吃一个棉花糖一样,悠然自得地,心满意足地,轻轻舔着谈君子嘴唇的轮廓,然后用这条舌头去打她的牙齿。姑娘不肯张嘴,他就用舌头轻轻触她嘴唇让她痒痒。
谈君子被亲得忘记呼气。昌缨轻声说:“谈君子,张嘴,呼气。”
谈君子乖乖张嘴,昌缨的舌头一下子就进去了。谈君子觉得自己好傻哦,呼气可以用鼻子,为什么一定要张嘴呢。
谈君子闭上眼睛,只感到天旋地转,大厦倾倒,海水漫涨。脊|柱升腾起一股一股的酥|麻感,她的脚趾都在抖。
昌缨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觉得小|腹一直在紧|紧|绷|着,他的手臂一会儿收紧,一会儿放松。
亲喜欢的姑娘的嘴,原来这么带劲。
分寸?不存在的。他只想好好探|索。
这是春天的夜晚,这是江边的小楼,这是两个笨拙的少年少女。
半晌,感觉到姑娘似乎快不行了。她一直只出气,不怎么进气。昌缨才恋恋不舍放开了她。
“我学到了。” 昌缨声音有些粗,他试图让喘息声不那么明显。
“学到什么?” 谈君子细细地|喘|着。
“为什么接吻时,男的要把手放在女的脑后。” 昌缨笑着说。
“为什么呀?”
“怕你躲开。” 昌缨又摸了摸她的后脑,这动作把谈君子吓得一机灵。昌缨看她吓成这样,便把手放下。
“你还、真是好学……” 谈君子把脚从泳池里伸出来,抱膝坐好。
“没办法,笨鸟先飞嘛。” 昌缨感慨道。
作者有话要说:
神清气爽
第29章 再别康桥(一)
第三天清晨,众人起很早去坐回彤城的大巴。
男生们扛着包走在前面,刘戡和袁果别别扭扭地边走边打架。而谈君子几乎是挂在秦阮书身上走路,两人远远地落在后面。
路过江边,谈君子俯身捡起一颗扁圆的石子,默默捂着石子在xiong口几秒钟,就像在许愿。然后侧着身子把石子往江心一甩,打水漂。
“如果滑了三次以上,那么阮书就不会去英国。” 谈君子说道。
“扑通”一声,石子远远地落入水中,几乎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连一个水漂都没有飞起来。
谈君子哭丧着脸,反复说着“刚刚那个不准!不算数!我再来一次!!” 弯腰仔细挑石子。
秦阮书笑出了声,也学着她的样子挑了一颗椭圆形的石子,往江里随意一扔。
“如果滑了三次以上,那么期末我就能超过郁谋!” 秦阮书说道。
只见那颗石子在水面上飞了六次才落入江中。“耶!!!” 秦阮书双手挥舞着在江边跳起来。
前面几个人停下来回望,看见两个女孩儿正一下下往江里扔着石子。
谈君子挑的石子都有冠军相,又圆又扁,但就是打不起水漂。
大家开始纷纷往江里扔石子打水漂。
昌缨随便捡起一颗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手虚晃几下像是在找角度,随后扔出。
那石子就像一只轻盈的水鸟一样,在水面上轻点好几下,几乎要越到江心才停住沉下去。
谈君子默认把昌缨扔的这一下也算作自己的,开心的不得了:“过三下了~!阮书不用走了~”
昌缨无奈笑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可不行,我许的是自己的愿望。”
“我刚刚和那颗石子说,要是三下以上,我就能和君子一辈子在一起。”
江风吹得少年衣衫鼓荡,碎发飞扬,白衣少年浅笑着站在江边,一只手还插着兜,又清爽又懒散,但眼神真诚坚定,谈君子一时间看得愣住了。
*
回城大巴上,秦阮书还沉浸在刚刚水漂带给她的预示中。她真的超级想在去英国之前打一个翻身仗。从初中到高一,每一次大考,她从来没有赢过郁谋,她非常不爽。就像她的执念一样。
张达禁不住泼冷水:“说真的秦阮书,以我对郁谋的了解,你得第一不太可能。”
“我说的实话啊,我和郁谋是发小,他属于脑子极其聪明,后天又十分努力认真的那种学神。你虽然一直是咱们班第一,但和郁谋还是差着一截儿呢。” 张达补充道。
刘戡附和着点头:“的确,我和郁谋不熟,但我俩小学一个班的,我的天啊,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自律的人,而且心态超级稳定,那句话怎么说的,王者风范。秦阮书你挺聪明的,但聪明人过招,比的就是勤奋,那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还不够勤奋?”
秦阮书的脸肉眼可见地气成了河豚。
袁果都看不下去了,虽然当她得知秦阮书要去英国以后,第一反应是抱着谈君子大喊:“这下君子归我了!”
袁果打抱不平:“切,哪有什么不可能,要我说,阮书,你努努力,期末让他们看看!”
谈君子点头:“真是的,人家还没考呢你们就给泼冷水,阮书,好好考!”
刘戡出于求生欲没有再说话,只是撇了撇嘴。
张达摇摇头:“真的,不信打赌。”
“好啊!打赌就打赌!”谈君子在大巴上倏地站起来,结果司机一个拐弯,她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昌缨腿上。
昌缨扶着她的腰把她安安稳稳放回了座位。
谈君子脸红了,思绪一被打岔就开始支支吾吾:“那个,刚说到哪里了?打赌,赌什么?”
袁果正吃着棒棒糖,听到这话,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一圈便有了注意,她举起棒棒糖:“我提议!”
“我提议,要是秦阮书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名次超过郁谋,你们几个放假前最后一天都得穿裙子去学校,去听年级组长讲话!”
张达对郁谋非常信任,他嘬了下牙花子,带了几分痞气地说:“成啊,谁怕谁。”
秦轲本来抱着臂靠着窗假寐,听这话睁开眼睛:“和我没关系啊,我没参与讨论。”
袁果摇他肩膀:“不行!哥,你也得参与,不然不好玩!就这么定了,你,刘戡,张达,昌缨,还加上你们班那个罗子涵,不是好兄弟吗?好兄弟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达掏出手机直接按了罗子涵电话,电话接通,在嘈杂的车厢里他直接和罗子涵说:“喂,有个赌……”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答应。成吧,就是说啊,要是秦阮书这次考了第一,超过郁谋,我们几个就得穿裙子…对,放假前最后一天,不是有全年级讲话吗,我们穿着校服裙子去大礼堂……”
张达停顿,问袁果:“罗子涵问,如果你们输了怎么办?”
袁果捅谈君子:“你想想,我们输了怎么办?”
谈君子摸着下巴:“我们输了的话就……就……就围着操场蛙跳五圈,边跳边唱葫芦娃。”
袁果皱眉:“这个会不会对自己太狠了些?”
秦阮书霸气决定:“就这个!要对我有信心!姐之前都是随便考着玩玩,看我的,我下半学期每天不睡觉我也要拿第一!”
“好!相信你!” 谈君子猛地一捶大腿,结果捶在了昌缨的腿上。
*
其实从兴趣爱好还有性格上来说,谈君子和秦阮书是完全不搭的两个人。
初中时学语文,秦阮书最喜欢的人是李煜,是晏几道,而谈君子最爱的是李白,是苏轼。
秦阮书在课本边缘写下“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谈君子则执着于给李白画上拳击裤衩还有墨镜,然后写一个对话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两人看男生女生,谈君子喜欢看恐怖漫画和心理测试,秦阮书喜欢看少女心事投稿。有段时间男生女生连载刊登伊藤润二的人头气球,谈君子惊为天人,捧着去给秦阮书看,被秦阮书掐了三天大腿。
秦阮书最爱的小说是何以笙箫默,她看了无数遍,每次看都在床上打滚,求老天赐给她一个何以琛。而谈君子则在家里肩上系着毛巾被冲来撞去假装自己是杨门女将。
谈君子被秦阮书按着头拜读何以笙箫默,读完以后她还说:“哇哦,女主一走好几年,男主还一直等她,这种事只有小说里会有吧。” 气的秦阮书把她罩在毛巾被里一顿毒打,边打边说:“那是深情!那是专一!你这人真会煞风景!不懂别瞎说!”
初中还没学再别康桥时,秦阮书就会背诵这首现代诗了。就因为这首诗里说:“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这句话被秦阮书刻在她用过的每一块橡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