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她们心里,她肯定过得不如意。丈夫是个病秧子,还是活不久的,她用不了一年就要当寡妇,日子能好过多少?
还有人猜,贺家上下的气氛都不会太好,肯定很阴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大动干戈,她嫁过去后受了大罪了。
跟她有点梁子的,都幸灾乐祸。
跟她不认识的,眼里也带了怜悯,总之是没有人认为她过得好。
于寒舟刚才解释过了,在贺家过得很舒心,就没有过多强调。反正说了也没人信,那就这样吧。
她坐进亭子里,让丫鬟奉茶。
年轻小姑娘们的针对,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她低头喝茶,发现长公主府里待客的茶十分不错,比她在侯府喝过的要好上许多。
她兀自喝茶,用点心,很是闲适自在的样子,倒为她拉了一波好感。之前跟她不认识的,便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说道:“安姐姐喜欢这茶?我也喜欢,听说这是之前藩国上贡来的,统共没有几两,皇上只给长公主殿下匀了一些,其他人都没得。”
“原来如此。”于寒舟便笑道,“那我可要多喝两杯,毕竟出了长公主府,可就喝不到了。”
陈芝芝也坐在她身边,闻言掩口笑起来:“安姐姐提醒我了,我也要多喝两杯。”
这一幕落在其余人眼中,都很是不痛快。
本来叫她出来,是看她笑话的,如今一眼也没看到,怎么叫人甘心?
第023章
侯夫人在厅里跟长公主说话。
忽然间看到长公主府里的下人小碎步走进来,来到长公主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侯夫人听不清下人说的什么,但她是当家主母,她看得懂这个表情,心知有闹事的了。一时间,脑中划过来时的路上,儿媳跟她说过的话。
她眉头几不可查地挑了挑,坐得稳稳的,低头喝茶。
“知道了。”长公主面上不显什么,挥了挥手,叫下人退下。
然后,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起来,并不提刚才发生的事。但是侯夫人还是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于寒舟打发身边的丫鬟过来,跟她禀报了。
惹了事,于寒舟当然不能藏着,要跟长辈说一声。
而侯夫人听完后,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另外一位胡夫人,在自己家的下人来禀报后,面上浮起怒意,朝侯夫人看了过来,冷冷说道:“安氏出阁前也是正正经经的大家小姐,一进了贺家的门,就变得这样不知礼数!真不知是谁教的!”
还能是谁教的?她这么说,不就是指责侯夫人不会教儿媳妇?
“我的确不会教。”侯夫人淡淡道,把杯子放在桌上,因为微微用了力,发出清晰的一声,她朝胡夫人看过去,神情冷沉:“只泼她一脸茶,太手软了。要我教,这样不会说话的东西,就该一巴掌打过去!”
“你!”胡夫人大怒,站起来指着她道:“你怎么说话的?!”
什么叫“东西”?她女儿是东西?
呸!她女儿才不是东西!不,她女儿根本是个人,怎么能骂她是东西!
胡夫人只觉得侯夫人太刁钻,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她的手都发抖:“你少张狂!就是你年轻时张狂,害了子孙,现在又嚣张个什么劲儿!”
侯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砰!”就在这时,桌案被拍响了,却是长公主一脸沉色,“今日是我的寿辰,你们就是这样给我祝寿的?”
胡夫人和侯夫人都站起来了,拱手拜下:“请殿下恕罪。”
“都叫过来!”长公主冷声道。
立刻有下人领命,去叫闹事的人了。
这下却把园子里的小姑娘们都叫过来了。有的低头垂眼,不敢出声。有的耳朵微动,显然好奇接下来的事。
于寒舟和一位胡小姐,就是此次闹事的当事人。
“见过殿下。”两人盈盈拜下。
“就是你拿茶水泼人?”长公主先看向于寒舟问道。
于寒舟答道:“是。”
空气一时凝滞。
紧接着,就是胡夫人不满的怒哼声,然后胡小姐也抽泣起来了,听起来十分委屈。
“下人说,你们两个发生口角。究竟是什么口角?”长公主便问道。
胡小姐的抽泣声顿了顿,而后继续抽泣起来。
于寒舟低头回答:“禀殿下,她说我璋哥不好,口吻充满恶意。”
长公主便看向胡小姐:“你的确说了吗?”
“殿下,冤枉。”胡小姐抽泣着道,“我并没有恶意相向,我只是,只是担心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长公主便看向下人:“把当时的情景还原出来。”
下人便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众人听了,都噤声了。而侯夫人则是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脸色难看极了。
怎么说呢,胡小姐的确是“担心”,也是“宽慰”。
她担心贺文璋明年去世了,于寒舟要怎么办?守寡好可怜哦。
给于寒舟出主意,给贺文璋留一点骨血。
又感慨贺文璋身体不好,恐怕行不通,还是过继一个吧。
于寒舟听了这些“关心”“宽慰”的话,一点都不高兴。贺文璋是她的小伙伴,人非常好。他会在贺文璟的面前维护她,会在常大夫的面前据理力争,只为了让她多睡会儿。还会画花样子,叫丫鬟绣了荷包给她,还不好意思给她知道。
这么好的小伙伴,怎么能被人这样说?
“你不是关心我。”于寒舟抬起头,冷冷朝她看过去,“你这是诅咒,诅咒我璋哥不好。”
关心人,没有这样的!
胡小姐这样说,不是蠢就是坏!
而屋里的一众夫人,几乎都认为胡小姐不对。贺文璋的身体不好,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不是什么秘密。包括她们,刚才在侯夫人面前也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声,但是没有人这样直接说出来的,还担心他妻子守寡。
这已经不是关心人,就是小姑娘之间的掐尖要强。
偏偏胡小姐的话,又太过火了。
“我不是,你不要污蔑人。”胡小姐捂着眼睛,抽泣着说:“我关心你,你还要误解我。”
于寒舟便道:“那我往你脸上泼茶水,也是关心你,因为你脸上脏了,你哭什么?”
胡小姐的抽泣声一顿。
“好了!”长公主喝道,高傲的视线落在胡夫人的脸上,“你不会教女儿,就不要带出门,来我的寿宴上哭哭啼啼,嫌我死得慢?”
胡夫人吓得脸色发白,立刻跪下了:“殿下恕罪!”
这事最终胡夫人和胡小姐闹了个没脸。
原是胡小姐大意了,她以为于寒舟嫁过去不好过,今日又是长公主的寿辰,于寒舟不敢如往日一样嚣张。她联合几个姐妹,狠狠刺刺她,出一出往日的恶气。
但她没想到,于寒舟敢直接把茶泼她脸上。
筵席散后,于寒舟跟在侯夫人身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母亲,”于寒舟小心地道,“对不起,我今日惹了事。”
贺寿前,侯夫人告诉过她,安安分分不惹事。
而她本来一直忍着的,别人挑衅她,她都没理会。可是别人说贺文璋命短,她就忍不了了。
侯夫人看了她一眼,口吻淡淡:“你知道错了吗?”
于寒舟一顿,低着头道:“我知道错了。”
嘴上说着,其实心里觉得自己没错,因此腰板直直的,丝毫没有弯。
纵然是在长公主的寿辰上,闹事不好。可她不是主动挑事,是人家欺到她头上。
她若是不还击,由着人欺负,以后少不了落个“软蛋”“怂货”的名声,更坐实了她在贺家没地位,坐实了那些不好听的猜测之言。
“嗯。”侯夫人点点头,淡淡地道:“下次不要泼茶,直接一个巴掌打过去!”
她口吻果断,掷地有声,就跟真的一巴掌打人脸上似的。
于寒舟愕然抬头,看着她道:“母亲?”
“你维护璋儿,并没有错。只不过,你手段太软了。”侯夫人说道,“下次再有人当面说这些,不要客气,尽管教教她规矩!”
于寒舟看着婆婆淡然中透着厉害的神色,由衷觉得婆婆气场一米八。
“是,母亲。”她道,“我记住了!”
侯夫人点点头,又说道:“刚才我问你错了没有,你回答,错了,可是以为我在责问你不够忍让,在长公主的府上闹事?”
于寒舟低下了头:“嗯。”
“颜儿,我们忠勇侯府,从来不惹事,却也不怕事。”侯夫人口吻严肃,借着这事教她,“如果是你主动寻衅,回到府里,我不轻饶你!但是如果别人欺负你,你也不要怕,我们侯府不是好欺负的!”
自从她生了个病秧子,日日用药吊着命,这些年来没少受到奚落。侯夫人如果忍了,人家只会更加低瞧她。
所以,她从来不忍,每次都张扬高调,结果怎么样?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半个字,最多只敢意味不明地笑笑。
而今日,她们连笑笑都要收敛着。
“我记住了。”于寒舟诚服道。
看着侯夫人的目光,带着喜爱和仰慕。侯夫人的性格,很合她的口味。她本也是这样的人,有仇当场就报了,才不玩什么当面忍辱负重,过后讨回来。
侯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她不再说话了,于寒舟却能感觉得到,她心情不好。发生这样的事,儿子被人这样诅咒,她心情好才怪。
于寒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低下头,把玩腰间的荷包。这荷包,回去要问问小伙伴。
此时,贺文璋等在长青院里,坐在屋檐下,翘首企盼。
媳妇怎么还不回来?
他上午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中午吃了饭,用了药,睡了午觉,还洗了头发。
她怎么还不回来?
正盼着,就见到一道人影从院子门口处走来。
他眼睛一亮,紧接着看清来人,就抿起了唇,眼里的亮光也熄灭几分。
“文璟,你下学了?”他看着走进来的弟弟说道。
贺文璟点点头,将手里的一篇文章递给他:“孙先生刚做的,我抄了来,哥哥你看。”
他知道哥哥喜欢读书,外面有什么文人士子的好诗好句好文章,包括他们在讨论什么,都会抄写回来给贺文璋看。
贺文璋原本最期待这个了,这是他跟外界少有的一些连通。可是此刻,他接过来,竟然不是很想看。
不过,弟弟的心意他还是很受用的,仰头笑着道:“辛苦你了,文璟。”
再次见到哥哥的笑容,贺文璟心里松了口气,笑道:“这有什么,哥哥太客气了。”
撩开衣摆,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指着文章道:“哥哥,你看啊,看完我们聊聊。”
贺文璋低头看着手里捏着的文章,并不是很想看。
他觉得媳妇就快回来了,他看这个干什么?他要看媳妇回来,问问媳妇今天出门怎么样,高兴吗,遇到好玩的事了吗,有人欺负她吗,吃了什么,等等。他可以跟她聊很久,说很多话!
旁边,贺文璟两眼期待地看着他。
第024章
犹豫了下,贺文璋还是低头看了起来。弟弟的一片心意,他总不能辜负了。
而贺文璟见哥哥认真读起了文章,不禁十分高兴。看!哥哥还是他的哥哥,并没有被别人哄得变了样!
这是一篇讨论孝道的文章,贺文璋没多久就看完了,抬头见门口处还没有人影,就跟贺文璟讨论了起来。
兄弟两人如往日一般讨论着文章,分享着自己的看法,这让贺文璟感到熟悉又舒适。
不多时,翠珠端着水过来,说道:“大爷,喝口水润润嗓子。”
另有小丫鬟也端了茶水,递给贺文璟:“二爷,用茶。”
两人便暂停讨论,各自饮水。
润了润口,贺文璟将杯子递回给小丫鬟,看向旁边说道:“哥哥,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敏之人。”
被弟弟称赞,让贺文璋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胡说,你的先生们,同窗们,个个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哪个不比我聪敏?”
他自小身体不好,很少离开府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大多是从书中,以及弟弟的口中得来。让他接受自己聪敏,他觉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