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舟和贺文璋此刻走在街上。
街上的人很多,有载歌载舞的,有耍猴儿的,有吞剑玩火的,两旁挂满了灯,亮如白昼,大人孩子都在笑着嚷着。
“吵不吵?”于寒舟便问贺文璋。
贺文璋弯腰低头:“你说什么?”
“我问你,吵不吵。”于寒舟便附在他耳边说道。
感受着温热的气流拂在耳朵上,贺文璋的面上热了热。他其实听见了的,就是想跟她挨得近些。眼睑垂了垂,他偏过头,也附在她耳边,说道:“不吵。”
他声音太小,于寒舟没听清,就又把耳朵往他嘴边凑了凑:“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文璋的嘴角勾了勾,更凑近半分,才增大了声音:“我说,舟舟真好看。”
第077章
于寒舟听清他说了什么后,感到几分意外,偏头嗔他一眼,手伸到他腰间一拧:“你胆子肥了!”
从前那个说句好听话都要脸红的人,现在面不改色的在街上就敢调戏她!
贺文璋被拧了腰,脸上便露出一点痛苦,张口说了句什么,于寒舟没听清,便把耳朵凑过去。
才凑到一半,立刻撤回来了:“这回不上你的当。”
贺文璋的眼里划过笑意,主动靠近了她,指着不远处道:“我们去猜灯谜。”
于寒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一座辉煌的灯山,许多人围在那里猜灯谜。
“好啊。”
两人在下人的拥护下往灯山的方向去了。
今天街上人多,贺文璋的身体又不够结实,下人们都很怕他有个闪失,因此几乎是将他们两人围在中间。
来到灯山前,一个下人问贺文璋道:“大爷,可要往里挤一挤?”
“不必了。”贺文璋道,“在这里就很好。”
下人便不问了,尽职尽责地站在周围,为他抵挡着涌动的人流。
“有没有喜欢的灯?”贺文璋低头问于寒舟,“喜欢哪一盏,我为你赢过来。”
这灯山是一家酒楼的东家摆的,使店里的伙计在此主持着,若有人猜对多少道灯谜,可以获得一盏灯笼做奖励,从下往上,需要猜对的灯谜越来越多。
最上面的那一盏灯,需要连猜对七十二道才可以。
于寒舟看了看最上面的一盏走马灯,并不是很喜欢,便指着中间位置的一盏兔儿灯,说道:“我喜欢那一盏。”
“好。”贺文璋点了点头。
接下来,小伙计每唱出一道灯谜,贺文璋就使下人抢答。
他读书多,又常常爱思考,这些灯谜都难不倒他,没多久,便连着答对了二十七道灯谜,在众人的敬佩眼神中获得了那盏兔儿灯。
“给你。”贺文璋从下人手里接过了灯,低头递给了于寒舟。
于寒舟接过来,笑道:“璋哥真厉害。”
贺文璋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我们到别处走走。”
“好。”于寒舟说道,一手提着兔儿灯,两人渐渐远离灯山,往别处走去。记挂着他的身体,于寒舟问道:“你累了可要说一声。若是今晚累病了,我可是会好一阵子不理你。”
贺文璋本想跟她好好玩一天,就算累了也撑下来,可是听到她这样说,迟疑了一下,就道:“嗯,我不会的。”
两人的身形逐渐离去,仍站在灯山前的一对兄妹,此刻却不甚和睦。
“哥哥!我要那盏兔儿灯!”妹妹说道。
哥哥便道:“你看看别的喜欢不喜欢?那兔儿灯已是被人赢走了。”
“不喜欢!我就要那盏兔儿灯!你快去使人买来!大不了给他们二十两银子!”妹妹道。
哥哥想了想,便唤了身边的下人,吩咐一句:“小姐的话听到了吗?快去!”
于寒舟和贺文璋正打算往桥上走去,看一看别人放入河中的莲花灯,才走到一半,就见有个下人打扮的男子走来。
“两位好。我家小姐看中了您手里的这盏灯,不知可否割爱?”那人拱了拱手,说话还算客气,但是神色却有些傲慢,“我家小姐愿出二十两银子买下来。”
“不卖。”贺文璋直接拒绝了,“请回吧。”
好没眼色的下人。他看起来像是缺二十两银子的人吗?
袖袍一拂,便跟于寒舟往远处走了。那下人还想说什么,被跟着贺文璋的下人们撵走了。
“二十两银子就想买我璋哥送我的灯?”于寒舟轻哼一声,“我璋哥给我赢的灯,我要好好珍藏起来,二百两银子,二千两银子,我都不卖的!”
贺文璋听着,嘴角就扬了起来,温声说道:“倘若哪个傻子肯给二千两,卖他就是,回头我亲手给你扎一个。”
于寒舟没有再矫情,痛快地点头道:“我都听璋哥的。”
周围跟着的下人,听到这两位主子腻腻歪歪的说话声,只当听不见。心里却十分羡慕,能够拥有一个这样体贴温柔的妻子,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说着话,渐渐就走到了桥上。许多人在河边放莲花灯,此刻河面上已经漂着许多灯盏,星星点点的亮光,将河面映得璀璨美丽。
不少人被这景色吸引,来桥上看灯。下人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两位主子牢牢护住。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一群人不知从哪里来,呼啦啦跑上了桥,横冲直撞,还差点将一个少年撞下了河,亏得旁边的人将他拉住了。
贺文璋和于寒舟都注意到了这股动静,正打算避一避,却见那群人竟然朝他们撞了过来!
“护好大爷和大奶奶!”一个下人喊道。
贺文璋带了十几个下人在身边,本来能够将两人护得好好的,谁知冲过来的那群人蛮横得很,看着打扮像是乞儿流民,竟然一下子将下人们冲走了一半!
见状,贺文璋眼眸一紧,急忙将于寒舟揽到了自己怀里,用袖子护着她的头脸。
被冲走的下人想赶回来,可是周围看景的人都被冲得乱七八糟,他们少不得被带累,一不留神就被冲远了,而且越来越远。
还留在贺文璋身边的下人,也是努力推搡着涌过来的人,不让他们靠近,口中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胆子,敢冲撞我家大爷!还不速速退去!”
但是没有用,那些人蛮横地往贺文璋身边挤,而且因为他们人多,很快就冲破防御挤到了里面。却不是冲着贺文璋去的,而是劈手去夺于寒舟手里的灯!
事已至此,贺文璋和于寒舟都明白了什么。
贺文璋心头大怒,但凡是个男人,就不能让人欺负自己的妻子。他探手去抓那人的手臂,用尽浑身的力气,死死按住了他,使他动弹不得。
然而余光看见什么,不禁又气又怒。只见周围护着的下人防御出了一个缺口,又有人涌了进来,从另一个方向抢于寒舟手里的灯!
“欺人太甚!”他不禁怒喝道,浑身气血沸腾,就要跟这些人拼命。却觉眼前光影一闪,本来被他护在身旁的于寒舟,竟然挡在了他的身前,一手扬起了灯笼,一手扶着他的臂膀,抬起秀气的脚尖就朝抢灯的人踢去!
这一脚恰好踢在那人手腕处,但听“啊”的一声痛叫,那人松了手。紧接着,她又飞起一脚,踢在贺文璋按着的那人腰间。下一刻,那人便大叫一声,捂着腰眼倒在了地上。
贺文璋眼瞳急缩,刚才她踢出的两脚,深深烙印在他的脑中,渐渐同久远的一些记忆画面,连在了一处。
他年幼的时候,曾经做了几年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猫,被一个女孩抱养了。女孩每日上午练习武技,下午进行生死搏斗。女孩很喜欢他变成的猫,爱不释手,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去练习武技的时候也带着他。
他便趴在树枝上,或者石头上,或者跃上墙头,懒洋洋晒太阳,看她练习。
那些一招一式,本来都已经被他忘记了,但是此刻,不知怎么,那些几乎遗忘干净的画面忽然飞快变得清晰起来,逐渐跟媳妇刚才踢出的两脚重叠起来。
他知道那两招。他曾经问过常大夫,常大夫告诉他,这是两个穴位,重击之下,可使人丧失一段时间的力气。
她一个长在深闺,又不曾久病卧床的女子,又是怎么知道这两招的?
“抓住他们!”在他失神之际,于寒舟已经在沉声吩咐下人了,“问问是谁指使的!”
原本被冲散的下人们,此刻终于艰难挤了回来,加入了保护的行列中。他们此刻又惊又怕又怒,若是大爷有个闪失,他们回去要被侯夫人扒了皮!
此刻愤怒之下,拳头丝毫不留力,很快将一群打退了,还捉住了其中一人,踩在地上问道:“谁使你们来的?”
那人之前凶得很,此刻被踩在地上,倒是怂了,答道:“我不知道啊,他只说若是抢了这兔儿灯,谁抢到的,就给谁二十两银子。”
难怪他们会拼了命的来抢灯,原来是许了重金。
“既不知道,就算了。”贺文璋淡淡道,“扭送见官吧。”
那人听到“算了”两字,还以为这是位心肠慈善的公子,紧接着听到“见官”两字,顿时傻了!
被拖起来后,才想起来求饶:“不要啊!贵人饶命啊!”
刚喊了两句,就被堵了嘴,拖走了。
“璋哥,你刚才被挤着没有?”等到周围的人群秩序恢复正常,于寒舟这才担心地看着贺文璋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贺文璋此刻看着她,眼神有些失神。他根本没有被挤到,此刻震惊于自己的猜测。再也没有了玩的心思,但还强撑着道:“我没事。好不容易出来了,再玩一会儿?”
于寒舟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没了兴致,干脆道:“不玩了,回去!”
提着灯,两人下了桥。
才刚走下不久,就看到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郎,眉飞色舞地站在一个少女身旁,不知说着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很是高兴。
贺文璋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弟弟,再看那少女,就猜到是陆小姐。
但他现在被另一件非常震惊的事占据着思绪,就没多余的精力管弟弟的事,转头对下人道:“不许和夫人说此事。”
才说完,便看见下人们的狼狈模样,还有人脸上带了伤。瞒是肯定瞒不过了,想了想,他道:“若是夫人问起,就说遇见几个不长眼的,已是教训过了,并没大碍。”
下人自然应是。
第078章
一行人先到了鹤阳楼。留守的下人说,侯爷和夫人去赏花灯了,此刻并不在包厢里,两人便没上楼去,只留了句话,说先回府了,便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
回到府里的时候,长青院的下人并不多。今日贺文璋给翠珠等人放了假,她们都出府看花灯去了,只两个小丫鬟没去,见着两人回来了,忙上前伺候。
“不必了,下去吧。”贺文璋道,把小丫鬟撵下去了,自己和于寒舟在屋里。
于寒舟觉着他有点怪异,就说道:“怎么了?看着兴致不高的样子?”
一路上,在马车里的时候,他就过分沉默。若说是被吓着了,于寒舟觉得他没这么胆小,因此他的沉默就显得不太对劲。
方才小丫鬟上前伺候的时候,把小猫抱过来了,退下的时候并没有抱走。此刻于寒舟弯腰抱起炕上的小猫,撸了撸猫:“小乖,想我没有?”
听着她喊“小乖”,贺文璋眼底异色更重,心中翻滚着汹涌的浪潮。
怎么会这么巧?她给小猫取名叫小乖,正好是他曾经做小猫的名字。她遇到凶蛮的流民并不惧怕,还干脆利落地一脚踹倒一个,且恰恰踹的是使人丧失力气的穴位。
贺文璋不免又想道,那次在花园里玩雪,他刹不住身形,是她踏上雪面,抱着他转了几圈,卸去了力道。这样的机灵,这样圆融的技巧,岂是一般女子做得到的?
安家并不是将门,她不该习得一身技巧和处变不惊的胆识。
他又想起大婚那日,他挑开了盖头,所见到的一双清凌凌的黑眸。那时他只觉得她变了个人似的,并没有多想,因为安家不可能嫁别人过来,且他见过她一面,认得她的脸。
这一桩桩,一件件,此时想来……
他胸口急跳,简直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来。可是他又按捺不住,想跟她说。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他们简直有着太奇妙的缘分!
于寒舟抱着猫撸了一会儿,就见贺文璋还是不说话,只是一眼一眼地瞅她,不禁有些无奈。
在两人表明心意前,他就常常这样,有什么也不说,只是瞅人。可是两人表明心意后,他就很少这样了,现在又是怎么了?
想了想,她问道:“是不是我今天有点出格,你看着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