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紫玉轻霜
时间:2020-05-22 09:5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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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驰的马车中,小穗无力地躺在杨明顺身边,眼里含泪,右手紧紧攥着他的袍袖。
  安荷默默转过身子,望向窗外。
  杨明顺低着头,轻声道:“小穗,有我们在,你不要再哭了。”
  “我……我只觉得自己太没用,惹出那么多麻烦……要不是我当初去景仁宫,也不会……”她痛苦地闭着双目,泪水无声划过脸颊。
  杨明顺心里酸涩难忍,却只能在袍袖的掩盖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那不是你的错。在这吃人的宫里,你能怎么样呢?”
  小穗咬住了嘴唇,抽泣声犹未停息。
  此时安荷忽然紧张地道:“小杨公公,有人从广寒殿下来了!”
  小穗一惊,杨明顺立即临窗回望,果然望到一群人正急急匆匆从半山间下来,显然是发现了他们,要往这边追来。
  “快一些!”他朝着赶车的小内侍吩咐。
  小内侍拼尽全力抽打骏马,没多久这辆马车便冲向了太液池大门口。守门的禁卫们早已望见岛上起火,首领已带着众手下前去救援,只留下两名禁卫循例看守。
  那两人远远望到了这辆疾驰而来的马车,又见其后有数名内侍飞奔跟随,微微一愣便认出了正是之前进来的内官监的人,不由上前喝问:“怎么回事?岛上起火了,你们内官监的不帮忙去救,却反而朝外去?”
  赶车的小内侍满脸焦急道:“贤妃娘娘马上要生了,这一片混乱的,哪里来得及去喊接生婆子和太医来?正好我们有车子,得赶紧将她送回宫里,你们还啰嗦什么?!”
  “什么?!车上的是娘娘?!”两名禁卫皆面露惊讶,其中一人却又疑心起来,上前一步朝着车内道,“娘娘,您是要回长乐宫吗?”
  小穗在车中不敢出声,那名禁卫浓眉一皱,扶着车门便想拉开查看。此时却听车中传来一声呵斥,安荷撩起窗帘骂道:“娘娘已经痛得浑身冷汗没法说话,你还在这挡路?!”
  她这一露面,禁卫认出正是原先跟着贤妃的宫女,此时杨明顺在车中握了握小穗的手,小穗明白了意思,马上发出痛苦的呼声。车后的数名内侍群情激奋,喊着“贤妃娘娘要生了”,急得直跺脚。
  禁卫们不敢再有盘问,当即后退数步,匆忙间打开了大门。
  小内侍扬鞭一舞,驾着马车便冲出了太液池。
  两名禁卫望着车辆远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担忧娘娘万一路上就生出孩子,会不会责备他们先前的阻拦。正在忧心忡忡之际,却又听远处传来焦急的叫喊,放眼远望,竟然是贾公公带着一群内侍从琼华岛那边奔来。
  “贾公公,您怎么没陪在娘娘身边?刚才内官监的人跟安荷一起,已经把娘娘送出去了呀!”一名禁卫疑惑着问道。
  “什么?!”贾公公一头雾水,“娘娘明明就在半山亭子里休息,那车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是娘娘?!”
  禁卫一惊,这时又有人心急火燎地赶来,原来是金玉音身边的另一名太监胡公公。他还未奔到门口,便嘶声叫喊:“贾有立,你这蠢材,团城里的内侍都被关了起来,后院的人已经不见了!”
  贾公公浑身寒毛直竖,这才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即一顿足,叫喊起来。
  “都给我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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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太液池一路往东,道路颠簸不平,小穗吃力地躺在车中,手捂着隆起的肚子,心中慌乱不宁。
  安荷在一边焦急道:“小杨公公,咱们这样逃了出来,可要去哪里才能安全呀?”
  杨明顺看着小穗苍白的脸颊,道:“会有去处的,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先保护好她。”
  “这我明白,咱们的命都系在她身上呢!可是贤妃娘娘那边很快就要发现,咱们就算一直逃,也很难逃过她手下人的追捕啊……”
  小穗紧皱双眉,低声道:“要不,你们把我送去万岁那边,他不会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杨明顺沉声道:“万岁今日去地坛祭祀了。再说孩子还未生下,要是金贤妃存心作梗,诬陷这孩子不是万岁的骨血,你又如何自证?”
  小穗大感意外,安荷亦惊讶道:“还能这样强词夺理?”
  杨明顺冷哂一声,道:“先帝在位时,就有过一名女官身怀六甲,说是被先帝偶然临幸而得,先帝也确实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然而后来那名女官却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丧命,因为有人暗中告发,说她其实是与一名銮仪卫私通怀孕,想要借此冒充龙子。为了确保自己地位无忧,有些宫妃,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小穗和安荷都变了脸色。
  “小杨公公,后面有追兵了!”车窗外,传来了急促的呼声。
 
 
第204章 
  杨明顺并未慌张, 按照先前说好的安排, 当即掀开车座取出数根撬棒, 抛向追随的內侍们。
  “行了,你们赶紧走!”领头的那名內侍抓住撬棒, 带领其余几人闪身躲进道旁林中。
  当此情形, 杨明顺也顾不得其他, 随即催促赶车的內侍继续驱车前行。
  行不多时, 耳听得后方马蹄声纷杂,再往后望去,从太液池方向而来的禁卫骑兵紧追不舍, 更远处则是贾有立等內侍全力追随。小穗紧张地想要撑起身子,但是腹中又阵阵发紧收缩, 让她一点都不敢再动。
  蹄声越来越近, 禁卫们即将追上, 从道旁却窜出了数道人影,正是先前跟随杨明顺的那几个内官监的帮手。危急时刻他们挥舞撬棒全力阻击,禁卫们虽也身手不凡, 但策马狂奔时忽然遭遇袭击, 座下骏马惊叫腾跃,一时间乱成一团。
  安荷在车上往后望着, 见那些内侍与禁卫们缠斗起来,不禁担忧道:“他们能打得过吗……”
  杨明顺道:“能拖延多久就是多久。这回内官监的帮了大忙。”
  然而尽管禁卫们遭遇突然袭击而一时被阻,没过多久,双方已有高下之分。禁卫们毕竟身形强健, 抵住最初的一波袭击之后,很快反扑上前,将那几名內侍先后按倒。
  马车还在沿着小道疾驰,后方蹄声再次迫近,为首的禁卫扬鞭厉声呼喊:“前面的人还不停下?!擅自将娘娘手下带走,该当何罪?!”
  小穗握紧了杨明顺的手,眼里流露无限惊慌。
  安荷紧张得连声催促车夫快跑,杨明顺没有去看追兵到底还有多远,却是探身朝着前方眺望。
  前方长路间,又有一群内侍策马赶来,都是御马监的同伴。
  此时后方的追兵越来越近,禁卫首领纵马腾跃,转瞬间便冲到马车一侧。此人身手了得,竟在疾驰之中一把抓住了车窗,猛然发力,便攀着车窗纵跃过来。
  安荷眼见这人直接撞到窗口,吓得尖声叫嚷。杨明顺立即将小穗护在身后,唯恐她被人暗算。
  赶车的小内侍闻声回首,但见那禁卫首领已纵身扑去,一下子将其踢下车子。骏马此刻还在不断奔驰,那首领紧扣缰绳猛然发力,勒得骏马连声嘶鸣。
  马车在路中央颠簸歪行,几乎就要翻倒。此时杨明顺不顾一切扑出车厢,双臂一紧,就以绳索牢牢套住了那人的脖颈。那禁卫首领奋力挣扎,抬肘便往后猛击,接连数下正中杨明顺肋下,将他撞击得脸色惨白。
  安荷与小穗在车中看到这一切,惊骇得浑身发麻。然而杨明顺强忍剧痛,死也不肯松手,两人拼死搏斗间,后方又有骑兵追上,一见首领被困,随即挥舞长鞭狠狠抽来。
  一声啸响,皮鞭抽在了杨明顺背上,顿时衣衫破裂,血色洇染。
  小穗扶着车门发出悲声。
  又是一鞭抽来,杨明顺咬牙承受着,双手丝毫没有松劲。
  被绳索勒住脖颈的禁卫首领已经双目凸显,呼吸艰难。
  追至车旁的另一名禁卫正准备飞身跃来,从御马监赶来的内侍们已至近前,有人一马当先扬鞭冲上,很快缠住了那名禁卫,让他无法脱身。
  杨明顺趁着这机会再一发力,将那名禁卫首领撞下了车头。
  禁卫们还待追逐,却已被御马监众内侍围堵阻挠,一时间交错纷杂,双方直接持械交手。杨明顺驾车顺势冲出,载着小穗和安荷将禁卫们再度甩在后方。
  *
  前路越来越宽,本是笔直的道路到了半途也出现分岔。杨明顺持着缰绳,将马车转向了东边的岔道,小穗倚着车窗不禁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带你出宫。”他望着前方,坚定地道。
  小穗惊愕万分,就连安荷也诧异莫名:“什么,出宫?我们这样怎么可能出去?”
  “现在如果还留在宫里,就是死路一条。”杨明顺握紧缰绳,低声道,“除了贤妃,还有太后……”
  车中两人虽不知到底会发生何事,但听他这样一说,更觉前途叵测。
  杨明顺未再言语,只是一门心思地驾车疾驰。往前去便是内宦各监,道旁时而有人经过,望到这一辆风驰电掣的马车,皆面露惊讶,但因为都认识驾车之人,也没人上前拦阻。
  车子很快经过万岁山,转而径直向北。
  一路行去,远处赭红色宫墙绵延横亘,朱漆金钉城门肃然紧闭,正是皇城最外侧的北安门。
  这一日守城禁卫是腾骧左卫,皆气宇轩昂,腰配长刀,肩悬箭矢。从马车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起,他们便都紧盯不放,待等车辆渐渐迫近,已有一名身穿玄黑描金甲的腾骧卫指挥使上前数步,抬手示意停下车来。
  车中的小穗害怕得发抖,拽着安荷的手,不知这次又该如何应对。安荷看了看她,示意她千万沉住气。然而就在这时,小穗腹部又是一阵阵收缩疼痛,让她险些叫出声来。
  她惊骇着,用力咬住了自己的袖子。
  杨明顺未曾发觉车中异常,而是听从指挥,让马匹减缓了速度。
  “做什么的?”那名指挥使抬起下巴,望着杨明顺。
  “奉命出城,去草场办差。”杨明顺持着鞭子,驾着车子慢慢靠近。小穗强忍疼痛蜷缩在角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可有牙牌?”
  “有。”杨明顺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无瑕的象牙腰牌,递交了过去。指挥使刚刚接在手中,却听远处传来急切呼喊。众人循声望去,直道那端有一群人马迅疾迫近,为首的禁卫神色紧张,大喊着:“拦住他们,不能放走!”
  指挥使双眉一皱。
  车中的小穗又急又怕,只觉疼痛越来越重,那一阵又一阵的收缩撕扯感,简直令人无法再忍耐下去。
  象牙白的腰牌在阳光下映射光芒,上面清清楚楚刻着的是“御马监掌印出入皇城通行无阻”的字样。
  “走吧。”
  指挥使一声令下,直接将牙牌交还给杨明顺。城门边的腾骧禁卫们也对那群禁卫的叫喊阻止视若无睹,转身间便将厚重的城门徐徐打开。
  杨明顺顾不上多言,驾着马车直接冲出了北安门。
  “关城门。”指挥使又是大力发令,城门在那群追兵即将冲来之际,轰然关闭。
  追兵们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你们腾骧卫的人就是这样看守皇城的?!”
  指挥使手握钢刀,站在城门口,犹如镇山宝塔。他扫视众人,朗声道:“御马监掌印的牙牌我都亲自核查过了,难道你们金吾卫的人还敢直接拦阻?!”
  “狼狈为奸的东西!你们定是串通一气了!”金吾卫追兵们怒不可遏,然而今日轮值的禁军都来自腾骧卫,手持利刃肩背箭矢严阵以待,竟是一丝一毫也不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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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从北安们直冲而出,安荷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经历。原本以为根本无法闯出城门,谁知那指挥使看到腰牌竟毫无盘问的意思,直接将他们放了出来。
  “小杨公公,你是不是跟那个指挥使认识?”她不禁问道。
  杨明顺一边驾车一边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大内禁军四卫的腾骧卫,就是由御马监统辖的?我家督公不但是御马监的掌印,更是大内腾骧卫的统帅。我如果没有查好今天各城门由谁看守,事先跟这边的指挥使通过气,又怎么可能冒险闯来北安门?”
  安荷这才恍然大悟,才想夸赞一番,却见身边的小穗浑身发抖,瘦弱的双手死死扣住座椅,人已经绷得脸色惨白。
  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的剧痛,让她再也承受不住,痛苦地叫出声来。
  坐在车头上的杨明顺心脏都被揪紧,回头望了一眼低垂的车帘,急切道:“小穗,你千万忍住!我们还没到地方!”
  安荷一边安慰小穗,一边着急道:“还要去哪里?不能先找地方躲一躲吗?我怕她要生了呀!我可什么都不懂!”
  “不能在车上生!”杨明顺说罢,咬紧牙关奋力扬鞭,驱赶着马匹拼力前行。
  车中传来的呻吟声越来越惨烈,凛冽寒风吹得他全身冰凉,就连持着马鞭的手也失去了知觉。然而杨明顺还是坚持着紧盯前方,驾着这辆车子穿过大街小巷,好几次险些撞飞了路边小摊,最终抵达了一座幽静的宅院前。
  车子还未停稳,他已跳了下去,飞奔到宅门前拼命拍门。
  “吱呀”一声,大门敞开,从中快步走出了一身锦袍的宿昕。身后则是数名干练的家丁。
  “小公爷!”杨明顺叫了一声,旋即回到车子边,一下子将车门打开。
  安荷抱着痛苦挣扎的小穗,带着哭声道:“快来救人啊!”
  宿昕见状一惊,事先并未料到小穗竟然已经马上要生产。跟随在旁的家丁们虽有力气,但碍于男女有别都不敢轻易靠近。杨明顺急得一把抱起小穗,然而他先前肩背受伤,又过于紧张,奔上台阶时脚下踉跄,竟然险些摔倒。
  宿昕连忙搀扶,招呼着家丁们上前相助。正在这时,宅门内又有脚步声纷杂而至,杨明顺抬头一看,有数名女子从影壁后匆匆赶到门口,奔在最先的年轻女子黛袄蓝裙,神情急切,正是寄住在这里的相思。
  “赶紧帮忙,把她抬到我房间去!”相思招呼着身后的丫鬟仆妇们,众女子齐心协力,将已经冷汗直流的小穗平稳抬起,急匆匆送入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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