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沉筱之
时间:2020-05-25 09:06:22

  可他们之间到底是没有亲缘的,方芙兰与老太君一人一句“祖孙俩”,落进旁人的耳里,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一时有人窃窃私语,话里话外不离云浠与裴阑的亲事。
  姚素素立在一旁,慢慢握紧罗姝的手,脸色发白。
  可老太君眼里哪里还装得下旁人?
  她松了云浠的手,将她推开了些,上下打量。
  多年未见,这个常缠着她的小姑娘长大了,出落得比她想象得还好看。
  眉眼明媚如春,青丝乌黑茂密,干干净净的眸子里藏着云氏一门与生俱来的坚贞坚韧,双唇微微一弯,颊边的梨涡又溢出几分如早春山溪般的纯澈。
  她今日没着捕快服,一身淡青裙衫外罩一层轻纱,腰扣上的玉虽不算名贵,映着灯火,却华光流转,与她青丝马尾间的栀子花簪相映成辉。
  腰身纤细,不显瘦弱,不显娇贵,反而更加亭亭玉立。
  老太君连连点头,不停地说:“好、真是好……”
  又拉过云浠的手,比方才更亲昵几分,说:“我今天下午趁着午歇的时候,给你做了几份你小时候最爱的小点,你快来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一旁侍立着一个三房的少爷,听了这话,一面去扶老太君一面笑道:“祖母当真偏心,下午做好小点,孙儿想尝一口都不肯给,偏生等到云浠小姐来了,全拿出来给她。”
  老太君拍开他的手,笑骂:“你也配跟阿汀比?”
  这话一出,什么意思众人都听明白了。
  自然也明白了今日的寿宴上,老太君一定会给裴阑与云浠的亲事做主。
  一时间,裴府的仆从,外来的杂役,对待侯府丫鬟下人的态度都恭敬起来。
  这时,外间忽然有人来报:“老太君、大老爷、二少爷,陵王殿下、琮亲王、还有三公子到了!”
  老太君一怔,放下手中的小点,拍了拍云浠的手,叫上裴铭与裴阑:“快、随老身去前院相迎。”
  皇子与王爷到了,众人皆不敢怠慢,跟着老太君的脚步,一齐去了前院。
  前院倒是比先才静了许多,仆从们屏息凝神,从大门口迎进来一个身着绀青锦衣,眉眼英朗端方的人,正是当今的三皇子,陵王殿下。
  前些年太子病逝,昭元帝膝下,还余三个皇子。
  三皇子陵王是为最长,另就是四皇子郓王,六皇子年纪尚小,才十一,尚未封王,如今还住在宫里。
  陵王系皇贵妃所出,算是个身份尊贵的庶皇子。
  但昭元帝在立储一事上,并不太重视嫡庶长幼,他执意立贤,当年太子的生母不过是一个美人,后来母凭子贵才封了妃。
  可惜太子福薄,去得早,此后数年,东宫储位一直虚悬。
  外间不是没有人议论,下一任储君究竟会是陵王与郓王中的哪一个,但这种事不能摊开来在明面上说,说多了,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便扣上来了。
  老太君见了陵王,领着裴铭与裴阑参拜。
  陵王上去扶了她的手,温言道:“晚辈是授母妃的意,过来与老太君贺寿的,老太君是长辈,晚辈怎好受您的礼?”
  又跟身旁的侍卫交代了几句,侍卫闻言,朝院中众人打了一个手势,也免了所有人的礼。
  这时,府门口又有动静。
  是琮亲王与三公子也入府了。
  众人尚未来得及跟琮亲王参拜,目光不由自主便被落后他半步的三公子吸引。
  程昶今日一身淡月白,长发如墨挽成髻,手里还拿了根折扇。
  要命的是那张脸,好看得天怒人怨,偏生他近日转了性,不苟言笑,沉默且清冷地立在灯火下,不动倒也罢了,倘动一步,衣摆云纹浮动,恍若月色流淌,不是行在人世间,而是步在云端。
  在座都是凡人,只他一个是天上仙。
  作者有话要说:
  退婚是肯定要退婚的。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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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今日是老太君的寿宴,琮亲王不愿喧宾夺主,与陵王一样免了众人的礼,领着王妃与程昶入了席。
  贵人们都到了,这就开了宴。
  云浠是三品侯爵府的嫡出小姐,坐次并不低,与姚素素和一位尚书府小姐挨着,抬眼就能望见老太君。
  菜肴全是珍馐,天南地北的菜式都有,酒过三巡,下人们端上来一份糯米甜枣儿。
  老太君一看,笑道:“老了,吃不来甜了。”又招呼裴阑,“阑儿,你过来。”
  裴阑起身,颇恭谨地唤了声:“祖母。”
  “你去,帮祖母把这份甜枣儿拿给阿汀。”
  裴阑愣了愣,一时没动,回头往云浠那个方向看了眼,也不知是在看云浠,还是在看垂眸不言的姚素素。
  老太君催道:“愣着做什么,你不是知道她最爱吃甜口儿的么?”
  裴阑只好称是,端起那份糯米甜枣儿,步到云浠座前:“请慢用。”
  云浠“嗯”了声。
  老太君弯眼瞧着,煌煌灯火下,裴阑英俊,云浠动人,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忍不住对陵王与琮亲王道:“叫殿下与王爷见笑,这两个孩子,小时候一起长大,那会儿阑儿浑得很,知道小丫头嘴馋爱吃甜,居然半夜溜出兵营给她买冰糖果子呢。”
  陵王与琮亲王什么人物,哪能听不出老太君话外的意思,都道:“裴将军至情至性,此乃好事。”
  宴席上并不必多拘礼,一时酒酣食足,众人端起杯盏,四处走动起来。
  琮亲王妃笑着朝坐下一方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就有几人步上来与王府敬酒。
  云浠看了一眼,这是礼部林郎中一家子,林郎中的夫人张氏是琮亲王妃的表妹,之前就是她伤了腿,吴大夫才来侯府出义诊的。
  琮亲王妃一时说得高兴,搁下酒盏,去拉林氏小姐的手,那林氏小姐生得眉若远山,眼如秋水,是个颇动人的美人。
  王妃越看越喜欢,又侧过脸,对程昶说了些什么,程昶不过是点了下头,不知怎么,林氏小姐的脸倏然就红了。
  “阿汀。”
  “阿汀?”
  身旁有人一连唤了她两声,云浠回过神,只见罗姝笑盈盈地立在自己桌旁,说:“我方才过来时撞见素素,原还想着找你俩一块儿说说话,她精神似乎不好,让丫鬟抱了雪团儿来,说要去花园里独自待一会儿。”
  又补一句,“雪团儿就是皇贵妃娘娘赏给她的那只能识美人的猫。”
  云浠点头:“我知道。”
  罗姝又往座上老太君那里看了一眼,轻声道:“阿汀,恭喜你呀。”
  云浠一愣:“恭喜我什么?”
  罗姝诧然一乐,拿手轻轻一推她,一副开玩笑的样子:“你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日说是老太君的寿宴,谁不知道老太君是借着自己的寿宴,要为你和裴二哥哥的亲事做主了呢。还请来了陵王殿下与琮亲王做鉴证,这天底下,怕只有御赐的金婚才能遮得住你这风头。”
  “老太君自小便疼你,把你当亲孙女,真是舍不得叫你吃一点儿亏……”
  云浠听罗姝絮絮叨叨地说着,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知不觉,又落到那林氏小姐身上。
  琮亲王妃与张氏愈说愈开怀,杯中酒水吃尽,唤来一名下人去添更烈的酒。
  程昶与那林氏小姐在一旁陪着,程昶倒是能时不时应承王妃一两句话,只那林氏小姐,耳根子已红得要滴出血来。
  “瞧她那小家子的气的模样,还当自己能飞上枝头成凤凰,嫁进王府做王世子妃呢?”
  “就是,平日里真是瞧不出来,这个林若楠居然是这样的人。想做王世子妃想做得疯了?连三公子也敢嫁。”
  不期然,一旁压低着的声音落入耳里。
  云浠移目看了一眼,竟是几户人家的女儿凑在一起说那林氏小姐的闲话。
  “什么王世子妃?林家小门小户的,堂堂亲王府,如何瞧得上眼?依我看,琮亲王妃也就是看三公子到年纪了,先纳个侧室罢了。”
  “什么侧室,要娶一定先娶正妃。”一旁有个明白些的道,“正因为琮亲王府的门第太高,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等三公子封了王世子,他的正妃,出身绝不能太高贵。
  “像林府这样的,刚刚好。”
  一众小姐姑娘皆愣了愣。
  听明白的沉默不语,有几个糊涂的紧着赶着地追问。
  云浠又移目去看程昶。
  那边正好来了位王府的家将,凑到程昶耳畔说了句什么。
  程昶听后,点了下头,跟着家将往西面的水榭去了。
  他刚走没一会儿,给琮亲王妃与张氏换酒的下人过来了。将新的酒壶搁在桌上,又将旧的杯盏往托盘里收捡。
  不知何故,这收杯盏的下人似乎有些情急,端起托盘要走,转身与一名厮役撞了个满怀。
  他动作甚稳,人虽晃了晃,托盘里的杯盏却纹丝不动,还顺道伸手扶了一把厮役。
  就是他伸手的这一刻,云浠一下怔住。
  因她看见,那下人的右手掌心,有一道又粗又深的刀疤。
  之前来京兆府投案的艄公说,那个把金砖给他,让他去加害三公子的黑衣人,右手手心就有这么一道刀疤。
  那艄公还比划,“这么长,这么深,就像有人拿刀险些将他的右手切成两半,后来又缝上的。”
  这下人手心的刀疤,与艄公说的一模一样!
  他撞了厮役,走到角落,似乎见没人注意自己,脚步飞快地追着程昶离开的方向去了。
  “阿汀?”罗姝又唤云浠,“你今日是怎么了?老是走神。”又掩唇笑,“待会儿老太君要为你和裴二哥哥定日子了,你可别——”
  不等她说完,云浠扔下一句:“我有要事。”人已匆匆离开。
  程昶跟着家将往水榭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方才周遭还有三两宾客,这会儿渐渐已无人了。
  亭阁两侧湖水粼粼,再往前走,过了栈桥,则是一处密竹林。
  程昶本能的警觉起来。
  眼前这位家将,跟了王府三十年,忠心耿耿,一直很得琮亲王信任,按理是不会有问题的。
  他总不至于这么倒霉,撞上了传闻中那种一辈子只用一次,用过则弃的暗棋吧?
  程昶顿住步子,问:“你说父亲寻我,他人在哪里?”
  “回小王爷的话,王爷殿下正是在小竹轩等着您呢。”家将回道,又赔笑,“三公子这是吃醉酒,不记得裴府的路了,穿过前面栈桥与竹林,小竹轩就到了。”
  琮亲王有头风症,人多热闹的场合大都呆不太久,酒过三巡就爱寻个清净地方养着。
  这是琮亲王的习惯,程昶知道。
  可是……
  本着小心为上,保命第一的原则,程昶道:“你去与父亲说一声,我不过去了,有什么要事,回王府再说。”
  言讫,掉头往回走。
  身后的家将没答话,程昶走了几步,慢慢觉得不对。
  暗夜本是寂无声的,可渐渐的,四周忽然传来湖水浮动的声音。
  水声越来越大,程昶侧目一望,只见长廊两侧的水面上泛起涟漪,四名蒙着面的黑衣人自水下冒了头,背上背着刀,扶住一侧的栏杆,就要往长廊上攀爬。
  程昶一下愣住。
  上辈子他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装过起搏器,为了毕业论文和工作项目,拼着命不要,熬过几宿通宵,甚至还因为谈恋爱进过重症监护,也算是命悬一线生死时速了,可是……他哪里见过这阵仗?!
  怎么办?
  程昶想。
  还能怎么办……赶紧跑啊!
  电光火石间,程昶拔腿就跑,可是已太晚了,一名黑衣人已跃上了长廊,举刀就向他砍来,程昶偏头一躲,正待继续跑,一刃刀风迎面袭来。
  森森寒气扑面,程昶心想,完了,又想,所以我穿过来两个多月是干嘛来了?
  就为着再死一次?
  那寒气尚未割到喉间,胳膊忽然被人一拽,程昶猛地跌退两步,堪堪避过一击。
  他侧目一看,不知打哪儿窜出一个下人打扮的仆从,将他往身后一带,迎面就与四名黑衣人缠斗起来。
  这仆从武艺虽高,奈何赤手空拳,不过一刻就落了下风,他无奈,冲着程昶道:“你快走!”
  程昶哪有不知道走的,可他前面的路又被拦住了。
  是先才带他过来的家将。
  家将道:“小王爷,得罪了。”
  手心一翻,从袖囊里掏出一柄短刃,抬手便朝程昶刺来。
  他身形极快,比那四名黑衣杀手更胜,程昶只觉眼前冷光一闪,短刃已到了喉咙间。
  就在这时,身旁有人唤了句:“三公子当心!”
  一只手从旁侧伸来,空手将短刃打偏。
  竟是云浠赶到了。
  刃锋擦着程昶的耳边划过,那家将反应也是极快,一招不得,横刃一挥,便在云浠的手心拉出一道血口子。
  鲜血淋淋而落,云浠似乎丝毫不觉得疼,顺着家将的手往前一带,封住他的手腕,就势一折,短刃顷刻从他手里脱落。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那家将见势不好,要去夺刃,但云浠比他更快,脚跟往上一勾,尚未落地的短刃又凌空飞起,云浠右手仍与家将缠斗,腾出左手来凌空一捞,将短刃握在手里,顷刻回敬了家将一刀。
  这是她自小学武,父亲教给她的本事。
  沙场上是搏命的地方,右手受伤,就用左手,双手没了,还有双腿,不能惧疼,也不能惧死,只要你进一分,敌人就能退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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