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沉筱之
时间:2020-05-25 09:06:22

  家将捂住伤了的右肩,上下打量云浠一眼。
  实在看不出,眼前明明是一个大家小姐,竟这么厉害。
  小王爷不会武功,他们五打二,未必就没有胜算,不过……家将耳根子动了动,此处虽然僻静,不会一直无人来,他们闹出这样的动静,只怕很快就有人赶到了。
  如此一想,他暗道一声:“走!”
  四名黑衣人闻言,顷刻放弃与那刀疤仆从缠斗,与家将一起往栏杆外一跃,没入水中。
  那掌心有刀疤的仆从见他们走了,刚要上前来与程昶说什么,只见水榭尽头,有几人朝这处赶来,他步子一顿,犹豫了一下,顷刻闪身往密竹林里去了。
  云浠本是要追,程昶将她拦下,说:“不必追,他既有心,日后还会来寻我们的。”
  云浠默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程昶话里的意思——
  此人原是受真凶指使,来加害三公子的,而今忽然反过来相帮,八成是真凶看艄公投案,怕艄公供出此人,想要杀了他灭口,他才来找三公子寻求庇护。
  云浠心神微缓,看向程昶,忍不住担忧地问:“三公子,您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程三儿的过往恋爱史以后会提一句的,没有白月光,没有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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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程昶微一摇头:“我没事。”
  他的目光落在云浠垂在身侧的手:“你的手……”
  云浠这才想起自己受了伤,抬起右手一看,掌心的刀伤虽然长,好在不算深,已不似方才血流如注。
  云浠上过沙场,而今又做了捕快,有随身携带绷带的习惯。
  她道:“小伤,没事。”从荷包里取出绷带,就要往右手缠去。
  程昶一愣,拦下她:“你不消毒?”
  “消毒?”云浠没听明白,猜了猜他的意思,道,“三公子放心,那短刃上并没有淬毒。”
  程昶哪里是指毒药,这么长一条血口子,他是怕她感染破伤风。
  他自小在医院长大,基本的急救工作还是会做的。
  程昶道:“把伤给我看看。”
  云浠微愣,过了会儿,低低“嗯”了声,把右手伸到他跟前。
  程昶径自握了她的手腕,仔细查看一阵,心中松一口气,还好,目前没有感染的迹象。
  水榭尽头的几个人已赶了过来,是冯管家与裴府的几个家仆。
  亭阁长廊里,打斗的痕迹十分明显,地上与廊柱上还有斑斑血迹。
  冯管家见此情景,咋舌:“这、这……”
  不等他说完,程昶吩咐:“去取清水、酒、还有止血的伤药来。”
  冯管家也瞧见云浠手心的伤口了,连忙称是,交代了家仆们几句,踌躇再三,问:“小的方才老远见这处有几个黑影掠过,不知三公子与云浠小姐可是遇着了什么歹人不曾?”
  他心中忐忑,云浠倒罢了,眼前这一位可是堂堂亲王府的小王爷,倘真遇着什么危险,只怕裴府吃不了兜着走。
  程昶思量了一会儿,觉得此事与艄公那事一样,一旦闹开,反而打草惊蛇。
  “是我府上有几个人作乱,已被撵走了,回去我自会同父亲说,不干你们的事。”
  “好、好。”冯管家揩了揩额角的汗,能大事化小最好。
  很快,家仆们便把伤药取来了,程昶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一个两个全都是粗手粗脚的汉子,便对云浠道:“我帮你上药。”
  说着,取了清水,先帮云浠冲洗了掌心,然后撬开酒壶,将酒水慢慢淋在伤处消毒。
  他的神色认真,动作轻缓,扶着她手腕的指尖虽是温凉的,触感传到心里,莫名灼烫。
  云浠忍不住往回缩了缩手。
  程昶一愣,抬眸看她:“疼?”
  云浠咬着唇,微摇了摇头:“不,不疼。”
  程昶“嗯”了声,很自然地道:“稍微忍着点。”动作放得更缓,“一会儿就好了。”
  药是止血的三七,程昶把药瓶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帮云浠将伤药抹好,他从前在医院当过义工,伤口包扎得很漂亮,打好结,说:“行了,以后记得每天早晚换药。”
  云浠点了点头,她默坐一会儿,低声道:“多谢三公子。”
  程昶道:“谢什么,你是为了救我才伤的。”
  一旁立着的冯管家看程昶为云浠上药,原觉得不妥,怕两人之间有点什么,眼下见程昶一副十分坦然的样子,又听说是云浠救了他,放下心来。
  他递上一张布帕给程昶揩手,一面对云浠道:“今日多亏了云浠小姐。”
  近戌时,云端月牙亮得出奇,冯管家看了眼天色,对程昶与云浠道:“此处偏僻,离摆宴的花苑有一段路要走,待会儿戌时正刻上寿粽寿糕,老太君还有大事要交代哩,可不能少了二位。”
  程昶点了一下头,抬步便跟着冯管家往回走。
  云浠落后半步,心中并不多欢喜。
  她知道老太君有什么大事要交代,是要为她与裴阑挑日子,要为他二人定亲。
  她不想嫁给裴阑,一点也不想,若说年少时,她对他还存有几分如兄似友的情谊,这一点情谊,早在之后的岁月里被消磨殆尽了。
  可是,云浠又想了,倘不嫁给裴阑,她给如何与阿嫂、与老太君交代?
  她的阿嫂,为了给她撑一点颜面,把自己最喜欢得环钗变卖了为她置新衣;还有老太君,明明身子不好,为了她的事千里迢迢奔赴金陵,她若拒了这门亲,叫这样一个年至古稀,视她如己出的祖母如何受得住?
  更不提忠勇侯府一府老弱病残,身患顽疾的岂止白叔一个?
  一年前白婶过世,云浠伤心过也自责过,她想,她手上若多些余钱,若能为白婶请更好的大夫,抓更好的药材,是不是白婶便不用走那么早?
  这么多年了,云浠已习惯将自身的感受放在最末。
  云端月色明亮,雾里花灯灼眼,到底触不可及。
  罢了,云浠有些苍凉地想,若阿嫂能好,若老太君能好,若忠勇侯府能好,若身在九幽之下的父亲与哥哥能够安息,便罢了。
  过了水榭是一条回廊,快到戌正,宾客们大都赶回去等寿粽寿糕了,此处几乎无人。
  回廊两侧有几间空置的净室,是裴府用来招待来客品茶赏景用的。
  路过一间净室,里面传来私语之声,云浠本没有在意,然不等她走远,忽听净室中一人问:“急函取回来了吗?”
  这是裴阑的声音。
  云浠的步子一下顿住。
  急函?什么急函?
  在她心里,只有一封急函是顶顶要紧的。
  那封云洛写给朝廷,揭发招远叛变的急函;那封唯一能证明她哥哥清白的急函;那封至今为止,杳无音讯的急函。
  云浠心神忽凛,她退后两步,来到净室一旁,侧耳听去。
  不远处的喧嚣遮掩了她的脚步声,净室里的人没有觉察到外间动静,继续道:“回裴将军,已取回来了。大理寺的人方才过来传话,今日一早他们把云将军的案子递上去,今上已拿御笔批了,眼下批好的文书已到他们手上。”
  “今上怎么说?”
  “今上对忠勇侯府还是留有几分情面的,饶是咱们带回来的人,证词供词都对云将军不利,今上不过是治了云将军一个延误军情的罪,没有判叛变,只是云将军袭爵的事,怕就无望了。”
  “无妨。”裴阑道,“随便什么罪,只要定一个就行。”
  “是,小的已跟大理寺的吏目打过招呼了,待会儿戌正时分,老太君若还要为将军与那侯府小姐定亲,便让他赶在这一刻把云将军获罪的消息告诉陵王殿下、琮亲王、与老太君。”
  “招远的案子,本就是今上的心中刺,云将军因此获罪,乃是触了今上的霉头。总不能前脚今上给云将军定了罪,老太君后脚便要为云将军妹妹的亲事做主吧?哪怕她老人家想做主,只怕王爷与陵王殿下也不愿为这门亲事做鉴证了。将军与云浠小姐的这门亲事,定然是不成了。”
  室内静下来,一时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似乎是裴阑在看信。
  “叫小的说,将军就是太仁善,当初一将军找到云将军这封急函,就该将它烧了,何必千里迢迢地带回来藏在别庄?还与云浠小姐提这封急函的事,叫她平白多一个念想。”
  裴阑语重心长道:“你是不明白,忠勇侯已殁,但云氏一门在塞北将士心中的威望不减,便是我不提,你以为阿汀就没法子打听到这急函的事么?不如早日与她说了。”
  “只不过朝堂上的事,她一个女子,终归不大明白,事到如今,云洛袭爵不袭爵,已不再重要,左右是已经去了的人了,还不如顺着今上的心意行事。”
  “是,都是已经去了的人了。便是云将军袭爵,侯府孤女寡嫂,半个子孙后代没留下,这爵位今后又由何人来继?反正百年后,大绥再无忠勇侯府,何必争这一时呢?”
  裴阑一叹:“罢了,待会儿今上消息传来,祖母那里必会大动一场干戈,明日一早,等圣旨到了侯府,我去跟今上请个旨,恳请他看在云氏一门忠烈的份上,怜惜侯府的孤女寡嫂,暂不要断了侯爵的俸禄,今上仁德,想必一定会恩准。”
  “将军还是念旧情啊。”
  裴阑悠悠道:“我与阿汀云洛,毕竟一起长大。”
  “眼下万事已尘埃落定,这封急函想必不会再有人追查,那……”
  “烧了吧。”
  净室外,云浠先还安静听着,到末了,整个人已气得发起抖来,冯管家见状,几回想要破进屋去,打断裴阑与他副将的言语,还没动作,便被一旁的程昶抬手一拦。
  三公子神情冷凛,不似以往跋扈,却比以往更令人心生畏然。
  冯管家不敢出声,心间如熬着一锅滚烫的粥,急如焚烈。
  最后一句“烧了吧”入耳,云浠再忍不住,她肩头颤动,双手握紧成拳,几步走到净室正前,一脚踹开净室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吃饭更晚啦,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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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章 
  室中之人同时愣了愣。
  那副将动作极快,门口一有动静,便将急函收了起来。
  裴阑见门口立着的人竟是云浠,脸色不由一沉。
  但很快,他又收起心中不悦,换上一副淡笑,问:“阿汀,戌时快到了,怎么不去宴上等寿糕?”
  云浠半个字都不想跟裴阑多说,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信。”
  裴阑讶然:“什么信?”
  “他哥哥写给朝廷,揭发招远叛变的急函。”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裴阑抬目看去,发现竟是程昶。
  琮亲王府的三公子怎么也在这里?
  裴阑的目色再次沉下来,看了一眼立在程昶身边的,频频擦汗冯管家。
  可这事原就是二少爷的不对,当着小王爷的面,冯管家哪里敢跟裴阑交代首尾?
  裴阑的思绪转得极快,心道事已至此,想法子应对才是最要紧的。
  再说了,此事即便被云浠与程昶同时撞破,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桩事可大可小,他是大将军,堂堂尚书裴府长大的人,凡事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裴阑假作不知:“那封急函,不是至今下落不明么?”
  “你给不给?”云浠又问一次。
  裴阑不答。
  “好。”云浠点头。
  话音一落,她并手为刃,直取裴阑肩头,裴阑侧身一避,堪堪躲开。
  下一刻,一腿横扫便自左侧袭来,带着凌厉的劲风。
  裴阑瞳孔猛地一缩,小丫头自小武功就厉害,如今长大了,本事更比以往高强。
  他是堂堂大将军,论武功,军中少有人能打得过他,可是云浠,单是方才出手这两招,便让他觉得目不暇给,大约这些年,她冬练三伏夏练三九,从未有过懈怠。
  裴阑倒不至于打不过她,但这么多人看着,他怎好与一个女子相争?
  他往后疾退两步,沉声问:“阿汀,你这是在做什么?”
  云浠根本不理他,伸手又是一招,要去夺他怀里的信。
  这时,外间传来脚步声,有仆从来报:“三公子、二少爷,云浠小姐,您三位原来在这里,那边要上寿糕了,老太君——”
  话未说完,觑见屋中场景,顷刻哑了,“这,这……”
  冯管家呵斥道:“去,一边儿呆着去。”又朝屋中赔笑,“二少爷,云浠小姐,戌时到了,该吃寿粽寿糕了,老太君八成是久不见您三位,急着命人来催呢,三位看是不是先去寿宴那边,这里的事,待会儿再解决?”
  可云浠哪有听的?
  这里的事,关乎侯府,关乎她哥哥一辈子的清白,她一刻都等不了。
  裴阑见云浠招招式式都下狠手,与她缠斗一阵,再避不过,不由皱了眉。
  一旁副将见此情形,趁云浠不备,横臂一挡,化解了她劈过来的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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