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因为心疼他吃了太多苦,打不得,骂不得,纵容他长成了一只动不动就炸毛的猫,游手好闲、打架斗殴,后来又迷上打游戏,泡在网吧里整天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继续下去会变成什么样的社会公害。
杜晓眠一直觉得,那小瘸猫要是身体健健康康的,在学校里不被同学们排挤嘲笑,大概也会长成一个斯文儒雅的美男子,毕竟那张脸是从小帅到大的。
但是现在,眼前那两根小短腿儿迈得飞快,却一点跛的迹象也没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杜晓率的腿没有受伤。
难道自己成功阻止了四年前那一场爆炸?
杜晓眠手在脑袋上敲,除了脑仁发痛,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头重脚轻回到堂屋,黎溯川和张翠花已经吃完早饭,而虫儿和舅舅小姨坐在地垫上玩。
杜晓率在‘大侄子’羡慕得流口水的目光下,两口肯完雪糕舔干净棍子扔到一边说:“雪糕是冰的,你不能吃,看舅舅给你带了什么好玩的?”
说着献宝似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绿油油亮晶晶的虫子出来:“金龟子!舅舅费了好大力气才抓到的哦。”
杜晓蕊坐在旁边却不敢靠近,又怕又嫌弃地说:“幺弟你好恶心哦,拿虫子给虫儿玩,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结果话刚说话完,一只胖乎乎的手爪子抓过杜晓率手里的虫子往嘴里塞。
“哎!吃不得!乖乖耶,你还没开荤,不能吃肉。”
张翠花抓住虫儿的手吓得花容失色,杜晓率赶紧把宝贝抢回来:“这是虫子,不能吃的,这是拿来玩的。”
虫儿被抢了‘零食’不高兴,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抓,杜晓率生怕宝贝被吃了,重新放里裤兜里藏好,特无奈特无语地说:“这是虫子,真的不能吃啊,要不舅舅给你找点别的玩吧,我们去喂鸽子好不好。”
但虫儿不依,抢了两下没抢到,嘴巴一撇,哇啦啦地哭起来:“啊啊啊……啊……嘛嘛……啊……”
杜晓蕊见状气冲冲地瞪杜晓率:“都怪你,把虫儿弄哭了吧,我要回家跟妈妈告你。”
杜晓眠站在堂屋门口止步不前,看着里面的人和动静,像在看一场热闹的电影,明明跟自己息息相关,但里面的人却又好像都不认识。
甚至连老三老四都很陌生。
在她的印象里,杜晓率从小到大都是个闷葫芦,整天拉着个脸,对谁都爱理不理,哪会像现在这样趴在地上,撅着个屁股哄小孩儿开心。
杜晓蕊呢,明明是个女孩子,却把自己活成了糙汉,别说怕虫子,连蛇都敢抓,甚至还会在杜晓率跟人干架时 ,拿起砖头追着那些欺负杜晓率的人骂。
杜晓眠看着看着,渐渐地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只听见张翠花的哄声:“哎呀,我的乖乖耶,那是虫子啊,哪里能吃哦,难道你要吃自己亲戚呀,不可以的哦,同类不能吃同类哦。”
虫儿越哭越委屈,趴进张翠花怀里要抱抱,张翠花心痛万分:“哦哟,乖乖莫哭啊,太婆手疼抱不动你了,让你妈妈抱啊,晓眠,你过来抱抱虫儿呢。”
杜晓眠闻言,慢慢走过去,却不是抱虫儿,而是抓起杜晓率的胳膊一声不吭往楼上房间里拉。
“哎,哎!晓眠!小四儿还小,又不懂事,你怪他干啥呀。”张翠花急了,回头冲黎溯川使眼色:“川娃儿,你上去看看,莫让她把小四儿打了。”
黎溯川自始至终,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像是对这样的闹剧屡见不鲜:“没事儿,放心。”
然后他抱起虫儿:“走,爸爸带你喂咕咕。”
虫儿立马破啼为笑,嘟着嘴叫:“咕咕,咕咕,咕咕。”
杜晓蕊兴奋地跟在他们身后:“川儿哥,我也要跟你一起喂咕咕。”
黎溯川:“走嘛。”
楼下的吵闹声被关在了门外,杜晓率望着杜晓眠苍白的脸色,识趣地道歉:“姐姐我错了,我以后不给虫儿玩虫子了。”
杜晓眠盯着那张白白净净、眼珠子溜圆的脸蛋,半晌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手举起来。”
杜晓率乖乖举起手,眼泪花打转:“姐姐我真的错了。”
杜晓眠伸出手,在空气里僵硬了几秒最终挠起他的衣服。
虽然心里已经有猜测,但一刻得不到证实,她的心就永远悬着。
后背上平整干净,别说疤痕,连一颗痣也没有,她一股作气,顺势连他的裤子也扯了下去,杜晓率吓哭了,小声地求饶:“姐姐我也后再不玩虫子了,你不要打我屁股好不好,昨天妈妈打了,现在还疼呢。”
杜晓眠定眼一看,白花花的屁股上果然还有一点红印。
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随之松了下来。
她把杜晓率的裤子重新拉回去,衣服也拉下来,再次盯着他的脸看,俊俏的小男孩儿,眼睛通红,睫毛上沾着泪珠,有点委屈又有点可怜。
杜晓眠忍不住笑了,两只手在他脸上来回搓了两把道:“好了,不打你,不过以后要乖乖听话,在学校不要跟同学打架知道吗?”
杜晓率一边抹眼泪一边哼哼,小眼神得意:“我才没有跟同学打架,我在学校可受欢迎了,好多女生喜欢我 。”
“哟,很多女生喜欢,很得意嘛,敢早恋的话,当心屁股开花。”
杜晓眠忍不住又在他脸上搓了两把,杜晓率脸被搓变形了,又羞又恼:“大姐你好烦哦,我才不会早恋,我要下去玩了 。”
他脚底抹油跑下楼,杜晓眠仍旧留在房间里。
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床头的婚纱照,窗前的儿童床,梳妆台上各种熟悉的化妆品,以及左手无名指上无无缘故多出来的戒指……
难以想象自己竟然真的糊里糊涂结婚生子了,还在这里住了下来。
为什么会结婚?跟她结婚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完全想不起来,也不知道怎么面对。
突然,她腰上一紧,后背上一股暖意贴了过来。
“还没想起来?”黎溯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把她圈在怀里,对着她的耳朵吐气 。
杜晓眠一颤,推他的手挣扎:“你,你先放开,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黎溯川依言松了手,杜晓眠立马退到了墙角。
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黎溯川扯起嘴角笑:“那要不要我帮你。”
杜晓眠像抓住了一根稻草,问:“怎么帮?”
黎溯川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身体的记忆远比脑子的记忆深刻,要不我们像昨晚上……”
杜晓眠脑子里警钟大响,拍开他的手躲到房间另一角:“不可能,想都别想,你只要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怎么结的婚就行。”
被亲老婆拒绝,黎溯川也不恼,抓了抓后脑勺,耐心地回忆:“怎么认识的啊,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火车上,你被我帅气的脸蛋迷得挪不开眼,一直盯着我看。”
火车上,杜晓眠当然有印象,她的确盯着他看了,但那是老阿姨对小鲜肉的欣赏,没有任何杂念。
杜晓眠正要反驳,证明自己的清白,却见他又扯扯嘴皮子笑:“不过我也一直盯着你看,我第一眼就觉得你是我黎溯川喜欢的女人,老子一定要把你娶回家。这就叫天雷勾地火懂不。”
杜晓眠:“……”
勾你妹的地火。
“然后呢 ?”
“然后我们就一起下了车,各回各家。”
“后来呢?”
“后来啊……”
黎溯川突地卖起了关子,把脸凑到杜晓眠跟前道:“你亲我一口,我才说。”
第4章
虫儿和老三老四又回到了地垫上,这次玩的不是虫,是玩具车。
桌上的碗筷已经被张翠花收拾干净,现在老太太正拿着扇子轻轻地给小孩儿扇,生怕他热到了。
杜晓眠下楼时,看到堂屋里和谐的画面愣了愣,没做停留,走到门边双后插腰吐气。
头上不时有几只鸽子拍着翅膀飞,偶尔还有几只降落到地上,院子里每一个花的品种都是她喜欢的,或许还是她亲手种下去的也说不一定。
实在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但杜晓眠心里憋着气,怎么也欣赏不了这份美,只觉得是在遭罪。
不要脸的臭小子 ,不说就算了,她总会有办法知道,想乘机占她便宜,门儿都没有。
她回头问:“小蕊,就你和小率过来,妈呢?”
杜晓蕊研究着乐高,一心二用地答:“妈妈看店走不开呀,爸爸去进货了。”
杜晓眠了然,家里开了个杂货店,是需要人看的。
她又问:“小二呢?”
杜晓蕊:“二姐上学去啦?”
杜晓眠:“为什么就小二上学,你们不去?”
这回杜晓率抢着答:“今天星期六,我们当然不上学啦,二姐高三补课的嘛,大姐,你是不是脑子又坏了,记不住东西了?”
“……”
杜晓眠满头黑线,想把这个死孩子揍得说不出话。
照目前的情形,似乎全家人都觉得她脑子出了问题。
她更迫切地想知道这几年到底怎么回事了。
黎溯川拿着个黄色小书包慢悠悠从楼上走下来,就听她喊:“你们两别玩了,跟我回家。”
杜晓眠和杜晓蕊明显很不乐意:“回家干嘛呀,妈妈忙着收钱,都没时间理我们。”
杜晓眠黑着脸命令:“你们听不听话,走了!”
两兄妹哎声叹气地爬起来:“回去干嘛嘛,一点都不好玩。”
“玩什么玩,回去写作业。”
杜晓眠扣着两人的后脑勺就要走,黎溯川叫住她:“等等,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杜晓眠本来想说不需要,但两个家伙已经兴奋地拍手:“好呀好呀,坐川儿哥的车车回去。”
随后一溜烟跑到院子里的汽车旁边等着。
杜晓眠无语,这两个死孩子能不能别托她后腿,给她长点志气行不行。
黎溯川把虫儿抱起来,同时悄悄对张翠花做了个指额头的动作。
张翠花了然,小声道:“又犯啦?”
黎溯川点点头:“我送他们回去顺便有事出去一趟,中午就回来。”
张翠花:“好的,好的,去吧,别管我。”
“走吧。”黎溯川一手抱着虫儿,一手揽过杜晓眠的肩。
杜晓眠像上刑场一样被推着走,到车跟前黎溯川再次把虫儿塞进她怀里:“抱着,我开车。”
这回杜晓眠没有拒绝的余地,只硬着头皮接住那肉滚滚的小东西。
虫儿被妈妈抱在怀里很是开心,晃着脑袋直往她身上蹭,蹭得她一脸口水。
几分钟后,黎溯川的车停在了杜晓眠家门店外,她下了车,本来想把孩子还回去,却不料黎溯川抢她一步关了门,还把小书包递给她说 :“里面是虫儿的奶瓶和尿片,我下午来接你们。”
说完,不给杜晓眠拒绝的机会,他就发动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杜晓眠看着怀里,这石头缝里崩出来的亲儿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抱着孩站在门店面,望着里面忙碌的许艳华,心里又是一翻挣扎。
因为上一世的记忆里,她和许艳华的母女关系并不是很和谐,甚至可以说生份,不像一家人。
原因有很多,一开始是杜晓眠不满父母瞒着她生三胎,还一生就生俩。
后来,杜晓率出事,惊天巨变,家里所有人都在低冷的气压里变得沉默寡言。
真正让他们撕破脸的是28岁那年,父母逼着她跟一个身高一米六,家里两套房的男人相亲 。
最终的结果是,父母伤了她的心,她也伤了父母的心。
父母对她失望,她也对父母失望。
感情一旦出来裂缝,就像破掉的镜子,哪怕关系缓和了,也再也回不到当初。
“姐姐,走啊,进去啊。”
在杜晓蕊的催促下,杜晓眠抱着孩子慢慢进店,许艳华已经过了上午最忙的时段,正在店里收拾货架,见杜晓眠犹犹豫豫的模样,没好气地数落:“杜晓眠你傻呀,站在那里不进来干嘛,太阳那么大 ,晒到我的乖外孙,你负责啊。”
圆润富态的中年妇女顶着个农家乐风的泡面卷欢天喜地地朝虫儿伸手:“虫儿来啦,家婆的乖外孙,快给家婆抱抱。”
抱到外孙以后,见杜晓眠愣着个脸没出声 ,许艳华又有些担忧地问:“怎么脸色这么差?病啦?”
“没,没病。”杜晓眠摇头,觉得眼前的人实在陌生,上一世,她从来没见过许艳华这么夸张霸气地发型,许艳华也大概十几年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没骂过她傻。
二十八岁以后,她对她小心翼翼,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客气得像一个几年见一次的远房亲戚。
许艳华:“那是怎么回事?呆头呆脑的,像掉了魂似的 。”
杜晓眠眼里挤满了泪沙哑地说:“妈,我脑子好像出了问题,好多事情不记得了。”
许艳华闻言,眉头立马拧成一团,伸手摸她的额头:“又犯病啦?这回又忘了啥?”
杜晓眠:“我不记得我怎么就结婚生孩子了,你能跟我说说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吗?”
“哎,你这脑壳……我都不想说了……”
许艳华摇头叹气,那些破事杜晓眠虽然记不起了,但在她心里可一直耿耿于怀的。
第5章
按照许艳华的说法,这一切都是杜晓眠吃饱了撑的。
那年元旦,明明离寒假只有一个月了,但杜晓眠好好的学校不呆,偏要坐九个小时的火车回家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