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脑门儿上的头发理到一边,再把汗擦掉,最后掌心贴着她的脸轻声说:“老子又不是流氓,你躲什么?你不愿意我什么时候勉强过你?”
杜晓眠蓦地睁眼,青年男人那一张帅气,溢着温柔和宠溺的脸撞了进来,她猝不及防,心脏像被电流击中上一样,陡然加速。
“我,我……”她张了张嘴,想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流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跟你不熟,可对上那双黑色明亮像无底深渊的眼睛,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就这么不信我?”黎溯川又问 。
“……”杜晓眠彻底说不出话。
“安心睡吧。”黎溯川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从她身上撤了下来,回到床的另一边道,“我不会对怎么样。”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除非你愿意。”
随后,他关上了灯。
黑暗席卷而来,杜晓眠再次缩成一团,手掌贴在胸口,还能感觉到强烈的心跳,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怎的。
身上突地一暖,是黎溯川无声地给她盖上了空调被。
杜晓眠手紧紧攥着被子,好一会儿之后才道:“不是不信你,是不信我自己 。”
她不信自己会有好运气遇上好男人。
上一世,她真正意义上的恋情有两次,一次是和初恋徐洋,一次是和前夫方向东。
但两次都一败涂地,分手时都恨不得双方老死不相往来。
杜晓眠觉得自己眼瞎,没有挑男人的眼光,所以再不对感情和男人抱任何希望了。
现在黎溯川的出现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意外或失控,而是BUG!
大BUG!
是她大脑程序紊乱造成的超级漏洞,必须尽快想办法修补。
这漫长而又惊悚的一天,就这样被杜晓眠用‘BUG’打上了结束的标签。
而接下来的几天,也都是充满了BUG的存在。
渐渐地,杜晓眠发现家里所有人都是无业游民。
黎溯川整天游手好闲泡在家里做奶爸,空时会玩玩电脑,打打游戏,偶尔出门置办家用,其余时间基本不出门,而自己更是全职的家庭主妇,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生孩子带娃,从来没有工作过。
张翠花也是个神奇的老太太,每天都精神十足,红光满面,早上早早把饭做好,吃完饭后就乐呵呵地逗增孙,到了下午就约着几个老伙伴去麻将馆打牌,直到晚上才回家,每天都乐此不惫。
杜晓眠从来没有过这么悠闲安逸的日子,这种安逸会让她心里滋生无限的不安和恐惧。
因为自从上一世和徐洋分手时,她就明白一个道理,人只能靠自己,女孩子更要靠自己。
如果你陷在泥潭里,只能自己爬出来,不要指望谁会来救你。
因为别人伸出手之前,可能自己已经溺死了。
所以,她要努力,她要挣好多好多钱,不仅够自己花,还要够家里所有人花。
她不仅要从泥潭里爬出来,还要站得昂首挺胸,不管站在谁面前都不卑不馁,不给人鄙夷的机会。
30岁那年,遇到温文儒雅、事业有成的方向东时,她心里已经底气十足,无所畏惧。
但是现在呢,她竟然把自己的所有命运倚仗在了黎溯川身上。
而黎溯川乃至全家人的生计不过倚仗院子里养的二三百只鸽子。
鸽子能吃多久。
太荒唐了!
杜晓眠无法容忍这样目光短浅、安乐等死的自己。
辗转反侧几天后,她决定重操旧业——写小说。
这天她趁虫儿睡着,溜进书房打开电脑,找到上一世常用的网站,准备注册和上一世同样的笔名时,发现笔名已经注册了。
她试着用自己惯用的密码登录账号,竟然成功登录了,她心里狂喜,以为自己还没有废到家。
可是很快,杜晓眠就哭了,一把心酸泪洒在了键盘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此处是不是应有掌
第10章
人生最可怕的打击莫过于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一败涂地。
上一世40年都没体会过的杜晓眠现在体会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哪怕不像上一世那样在小说圈大红大紫,至少也是个小粉红,结果呢,TM竟然是个三流的扑街选手。
她开了三个文,一个也没有完结,全坑着。
文下零星的评论全是催更的:
“又断更!弃文!”
“为什么还不更新?大大出了什么吗?”
“怎么又断啦。”
而自己的作话也是没完没了的请假理由:
这两天身体出了状况,需要调整几天。
怀着宝宝,精力大不如前,先休息一段时间。
宝宝生病了,需要照顾他,请几天假。
……
杜晓眠看着这些长满荒草的坑,觉得那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被黎溯川荼毒后的傻子。
上一世,最开始那几年,她白天上班,晚上写故事,经常爆肝熬夜到凌晨二点,却从未断过更。
那个时候她并不指望这些故事能给她带来多少收入,而是想找一个事件分散自己夜晚的时间和注意力。
不然她会胡思乱想,在自我怀疑和否定的情绪里越陷越深。
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写手,到卖同影视版权的作家,用了整整六年。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坚持对于一个孤独的写手而言有多重要。
但现在的自己却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她又难过又生气,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生活不是,连自己也不是。
全职主妇,相夫教子,放弃自我?
如果她真愿意这样,上一世早就和那个一米六的男人结婚了,又怎么会跟父母闹翻,梳理十几年。
房门被人推开,黎溯川抱着虫儿进来,见杜晓眠眼眶通红,眼角挂着泪,不由得诧异:“怎么了?哭什么?”
杜晓眠扭过头冷声道:“别过来,别跟我说话,让我静静。”
黎溯川皱眉,但虫儿听不懂人话,开心地伸着抓子喊‘嘛嘛’。
杜晓眠一听这两上字就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个阴暗的想法涌上心头:要是没有生这个孩子多好。没有生,她现在就可以毫无愧疚之心地拍屁股走人,连个眼神都不给,不会像现在这样混身捆满了缰绳,寸步难行。
“叫什么叫,别叫,烦死了。”他毫无征兆地朝虫儿吼。
话出口,她自己先吓了一跳。
虽然她不喜欢小孩儿,才相处几天,还没有培养出什么深厚的母子情,但了的三观的道德是不允许自己对小孩子这么凶的。
虫儿被吓得一个激灵,撇起嘴巴委屈地哭:“呜呜……呜呜呜……嘛嘛……”
黎溯川脸色当即也黑了两分,沉声道:“有什么事跟我说,你吼孩子干嘛。”
杜晓眠抹了把眼泪,心道:反正自己也做了恶人,索性就一恶到底,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次性都说了吧。
她理了理嗓子,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抱歉,吓到孩子了,不过小黎,我确实有话要跟你说…… 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觉我我非常非常,一点也不适应现在的生活……我不适应自己的人生里突然多了两个这么重要,却又从来不存在的角色,我无法做到习以为常地和你们息息相处……我想过要认真对待你和虫儿,我也认真做了,但这么多天下来,我还是做不到,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好吗……”
“分开?离婚?”黎溯川黑着脸面无表情,虫儿还在他怀里哼唧,但两人闻若未闻,更没人哄。
杜晓眠第一次见他脸色这么脸看,有点怵,咽了咽唾沫点头:“嗯,离婚。”
黎溯川沉默良久,嗤突地一声冷笑:“你要的生活?哪种生活?”
杜晓眠如实地答:“我想要自己的时间,自己的事业,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养活自已,而不是全职的家庭主妇,没有任何收入和地位,什么都依靠别人。”
黎溯川挑眉:“你说的别人就是我?”
“……”杜晓眠抿唇不吭声,代表默认。
黎溯川气笑了问:“没收入没地位?老子给你脸色看了?”
杜晓眠一顿,摇头:“没有。”
黎溯川又问:“老子不给你钱花让你地位低人一等了?”
杜晓眠还是摇头:“没有。”
黎溯川怒呵:“没有你闹什么闹?老子就差没把你捧到天上插根香拜太上皇,你还要怎么样?”
杜晓眠被吼得一颤,还是据理力争:“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人是会变的,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我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真到了那一天才叫天不就叫地不灵是不是?”
黎溯川摇头:“你闹着要工作要挣钱,不就是怕没钱花,但现在有钱给你花,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有会不好,人活一辈子不就图吃好喝好玩好,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说倒底你就是不信我,还是不信。”
话到最后,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失望和失落。
杜晓眠对这直男癌症的歪理毫无兴趣,不想再多理论,于是爽快地承认:“对,没错,我不信,我谁也不信,我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当然也包括你,所以,离婚行吗,我净身出户,虫儿的抚养费以后也会按月打给你,这日子我真没法过。”
她恳请地看着黎溯川,但黎溯川不接招,冷着脸一口回绝道:“没人拦着你工作,你想干什么都行,但别动不动就说离婚,门儿都没有。”
杜晓眠吸气:“小黎,你能不能冷静点,讲讲道理行吗?”
黎溯川:“我很讲道理,是你不想讲。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要写小说,要当大神吗?你挖的坑填了吗?那难道不是你引以为傲的事业吗?你坚持了吗?”
这无疑是杜晓眠的死穴,毫无防备被人戳中,杜晓眠全身的细胞都暴跳如雷,吼道:“坚持不下去是因为谁?!”
吼完,她又觉得自己做为一个40岁的老阿姨很失态,压低了嗓门说:“这个婚我离定了,离不了我找律师。”
她气冲冲地跑下楼,跑出院子,把虫儿的哭声和黎溯川的黑脸统统抛在脑后。
第11章
杜晓眠跑出门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夕阳的余辉照在人脸上火烧一样的红,倒是看不出之前哭过还是笑过。
她迎着晚风沿着城边的护城河漫无目的地走,不想回去,也不想回娘家,回的话肯定会被许艳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再把她打包好原路送回,她一点也不想这样。
大概走半小时,遇到一个生意红火的烧烤摊,孜然的香味飘进鼻子里,杜晓眠杜子一叫,饿了。
她在身上来来回回掏,最后在牛仔短裤的屁股兜里找出一张皱得不像样的百元大钞,她走过去,随意点了几串素菜,和几灌啤酒。
等菜的空隙,她心里痒得难受,又问老板要了包烟。
这几天一直被虫儿缠着,杜晓眠的烟瘾都快忘了自己的存在,现在终于等到空闲,那股瘾就见缝插针,肆意生长,在她心尖上作威作福。
杜晓眠迫不及待抽第一口的时候,指尖都在发抖,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她一个人坐在河边的小桌上,一边吸烟一边喝酒,偶尔吃一口菜,旁边的餐桌有人说笑,有人打闹,还有人划拳,很热闹,但都与她无关,她可以完全充耳不闻,沉寂在自己地世界里,想自己所想的事。
坐了三个小时,周围的人换了好几批,杜晓眠还在喝酒,现在她终于找回了一点自由的感觉。
随心所欲,不受人约束,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手机屏幕一直在亮,有人给她打电话,一开始是黎溯川的,后来就成了许艳华。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死男人肯定告自己状了,杜晓眠心里一烦,打算关机时,一条短信飘了进来:虫儿烫伤了,现在去人民医院。
“……”
一阵风吹来,杜晓眠从头凉到了脚。
她猛地从矮凳上站起来,腿撞上小桌,差点没把小桌撞翻,被她喝光的几个酒瓶掉在地上叮当响,碎的碎,滚的滚,但她完全顾不上,把买完烟剩下的钱放桌上,就失魂落魄地往医院跑。
杜晓眠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心情。
虽说虫儿是她亲生的,但记忆里他们才相处短短几天,她还不能接受他的存在。
她甚至恨不得摆脱这个孩子,跟他没有任何交集。
但现在听到他受伤,她又一刻也坐不住,慌得手忙脚乱。
只要一想到自己跑出家前,希望他从来没有出生过,她心里就愧疚得不行,心像被什么揪着疼。
她丰富而又充满阅历的上个40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钱花完了,杜晓眠没钱打车,好在县城不大,跑跑就到了,只是跑得有点累,全身都大汗淋漓。
到医院时,已经晚上十点多,安静的走廊里,杜晓眠啪啪的脚步声格外响亮。
“姐姐,姐姐。”
老三和老四叫住了她。
杜晓眠放慢步子走过去,医务室外,许艳华和杜国强以及张翠花都在,都愁眉苦脸地看着她。
她是最后一个来的。
而病房内传来哇哇地哭声:“哇哇哇……要嘛嘛……嘛嘛……哇哇哇……”
杜晓眠被这哭声冲击得神魂一震,在医务室门口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不敢再上前,她虚脱地坐在长椅上,脸埋在掌心里,脑子里浮现的是当年杜晓率受伤时,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的场景。
医生每一次给他上药都会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倒不是说他哭得有多尖锐,而是听的人会觉得心如刀绞。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杜国强会躲在门外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