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让锦竹跟在身后,不让她跟在身旁,因为她怕被锦竹看出她眼底的泪花。
夜色孤寂,空巷无人,锦竹和廿风能察觉到夫人心底的伤心与不舍,所以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劝夫人坐马车。
两人静静地跟在夫人身后。
直到……街道的尽头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廿风第一个警觉。
但温景却是第一个回头的。
在听见马蹄声的那一刻,她仿佛就能感觉到,是他回来了。
在回眸看见马背上的身影后,温景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突然就掉落下来。
而她的心,却像是在跟随着马蹄声跳动。
又激动又难过。
见他骑近,温景顾不得拿帕子,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怕被他发现,让他担心。
只是她的动作瞒不过褚昴。
马蹄声渐熄,男人翻身下马。
走近。
锦竹和廿风自觉往后退去。
温景抬眸看着他。
他今日的这身装扮,与那日,她刚嫁入将军府时,他离京征战时穿的一模一样。
此时,他向她走近,也与那日,他即将离府时,突然转身向她走近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是那次,男人没有出声,温景也没有出声,最后仅一个他的拥抱离别。
但今夜,是温景先开的口,带着微微哽咽的嗓音询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褚昴垂眸看着她,女子刚哭过的双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仿若能刺进他的心底,让他生疼。
男人动了动薄唇:“回来量你的体重。”
话音落下,他又向前走近一步,弯下腰,在与她高度相及的地方,对她道:“抱住我的脖子。”
温景知道他要做什么,听话抬手抱着他的脖子。
下一瞬,男人便用双臂拖住女子的娇臀将她抱了起来。
在这月光朦胧的夜色下,女子的双腿顺势紧紧地夹在男人的腰身上。
褚昴在将她的重量仔仔细细地记在心中之后,才低声对她道:“我记着你的重量,两个月后,不许瘦了。”
闻言,温景忍着泪,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不能哭,不能让他担心。
所以她不敢说话,只能道:“……恩。”
但饶是如此,男人却依旧将她语气里的哽咽听得一清二楚。
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
同时,男人凑近,在她的耳边低语:“要是瘦了,我就让你七天下不了床。”
他从不开玩笑,所以这话他是认真的。
要是以前,温景定然会拿脚踹他,可是今晚,她一直在点头,一直在点头。
直到后来,皓月升至正空,月色渐渐浓郁,温景再一次目送男人的离开。
但这一次,她是在将军府外,而非街道上。
————
定国将军带兵从南蛮回京,不到十日,定国将军所带领的军队便已至荃州。
在众人皆以为定国将军会先回京时,褚昴却径直带兵直攻荃州。
荃州在这半月里已被三皇子占领。
见此情况,祁珩趁机下令,将京城里所剩的兵力皆派去荃州,支援定国将军,从后方夹击祁隶。
大军进攻,前后夹击,不到一月的时间,便攻入荃州,定国将军一举将三皇子缉拿归案。
一场谋逆造反就此败落。
彼时,七月十五。
距离褚昴离开隍都城,正好一个半月。
定国将军连夜将三皇子祁隶扣押回京。
而让太医惊喜的是,在三日后,皇上醒了。
但没想到,皇上醒来后,第一件事竟然是要见定国将军。
褚昴入了宫。
宫人带着褚昴去了皇上的寝宫。
这是皇上这几日唯一愿意见的人。
寝宫内十分安静,弥漫着浓郁的汤药味。
宫人在门口停了下来。
褚昴提步走了进去。
龙床上,一人静静地躺着。
听见脚步声,他艰难地侧眸看去。
褚昴没有走近,而是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乾文帝也看着他,尽管寝宫内的烛火明亮,但却依旧掩饰不住他脸上的病容,他的肌肤毫无血色,眼眸混浊。
但在看见褚昴时,他混浊的眸色却突然变得疯狂,变得凌厉,他嘶吼道:“是你逼隶儿造反!”
是褚昴一步步逼迫祁隶造反,才让他在南蛮养的那几十万兵力毁于一旦。
褚昴的面色毫无波澜,淡淡道:“不,是你。”
“若不是皇上这些年暗自相助,祁隶那个草包,怎么可能会有本事在南蛮养近百万的兵马。”
只是祁隶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南蛮王合作的对象,一直都是乾文帝。
所以那封要求祁隶借兵的书信,并非是南蛮王所传,而是褚昴。
“若没有这些兵力,他又怎么能造反。”
乾文帝死死地盯着褚昴,双眸内血丝密布,在听了褚昴的话后,他像是受了刺激,突然激动了起来:“你休想夺走朕祁家的江山!”
闻言,褚昴冷笑一声:“我对你那个位子没有兴趣!”
乾文帝才不信。
他如此大费周章,一步步算计祁隶造反,从当初兵部尚书李柢被查出与南蛮勾结时,乾文帝就该有所警觉。
但褚昴心机深沉,蒙骗他数年,让他对他松懈,对他放心,才让他有机可乘。
他做这些,不是为了他这江山,还能是为了什么?
“何况,我去南蛮,不是皇上下令的吗?”
褚昴的眸色很深,恍若一眼便能洞悉乾文帝的心思,看的他无所遁形。
攻打南蛮的确是乾文帝下令的。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南蛮这些年屡次向他狮子大开口,乾文帝本就不耐,但南蛮王手上握有他不少把柄,所以乾文帝只能一次又一次妥协。
南蛮这次突然又挑起战事,乾文帝知道,这是南蛮又想找他提条件的旗号,为了不再被南蛮王左右,所以乾文帝才会想干脆灭了南蛮。
但他没有想到,这竟会是褚昴的奸计。
更会让他多年的付出功亏一篑。
褚昴本还有耐心多在京城里停留几天,想让他自行死去,褚昴不想杀他,怕脏了手,但既然他想这么想死,那他就也只能再杀了他后再洗洗洗手了。
褚昴走去一旁坐了下来,抬眸静静地看着乾文帝。
“早在你当年暗地里联合南蛮杀了褚瞿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而乾文帝这些年之所以会在南蛮养那些多兵力,也正是为了防他。
一旦察觉他有异心,便会像当年杀了褚瞿一样,杀了他。
闻言,乾文帝神色震惊,像是受到了惊吓:“你怎么会知道的?”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十三岁就随军去南蛮征战?”说到这儿,褚昴又冷笑一声:“你以为是真的为了讨你欢心?”
因褚瞿常年不在京城,所以褚昴自幼便被乾文帝养着。在外人看来这是天大的荣耀,但只有褚昴知道,他是如何长大的。
“哦,还有祁橦。”
听见祁橦,乾文帝震惊的神色里闪过一丝恐惧。
褚昴看着乾文帝,神色冷淡到恍若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皇上,奸.淫自己还在坐月子的亲姐姐爽吗?”
闻言,乾文帝神色惊恐,他是如何知晓的?
京城里的传闻,褚昴是褚瞿将军在南蛮征战时,与当地一女子所生的孩子。
但实则不然,褚昴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十三岁之前,更不曾离开京城。
而之所以会给褚昴编这么个出身,就是为了维护皇家的面子。
因为褚昴的生母是祁橦。
而祁橦却在未婚时便已与褚瞿私通,且怀有身孕,最后在皇宫里生下了褚昴。
世人都知,先帝仅有一位公主,唤祁橦,小字夕儿。
但红颜薄命,年仅十七便因病故去。
未曾嫁人,膝下无儿无女。
虽曾与褚瞿将军订婚,但在临近大婚之时,褚瞿将军却突然离京征战,因此,两人大婚一事便就此搁置。
不幸的是,在褚瞿将军还未凯旋归京之前,祁橦公主便已因病逝世。
说起祁橦,乾文帝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夜夕儿在服毒自杀后,拉着他的手,求他留下褚昴的场景。
可他不是故意的,他那晚喝醉了,他以为……
乾文帝突然颤栗了起来,连看着褚昴的目光都充满了恐惧,他果然是个疯子,当初他就该杀了他,不该因为夕儿而心软留下。
这是个祸害!
乾文帝从恐惧中回神,看着褚昴嘶吼:“朕当初就该杀了你!”
“呵呵。”褚昴冷笑出声,话音落下,他的神色突然变得阴狠了起来:“可现在是我杀了你。”
一语落下,乾文帝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褚昴起身朝着他走了过来。
见他越走越近,乾文帝的神色突然慌乱了起来,满脸恐惧,但他却无力后退,只能惊慌道:“你要做什么?”
褚昴没有再回应他。
“来人。”乾文帝向着殿外大喊:“快来人啊!”
没有人回应,乾文帝看着已经走近的褚昴,继续恐慌大喊:“来人,快来人救朕!”
可无论他如何嘶喊,殿内都没有任何人进来,乾文帝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败了。
毒丸入口,刚过喉咙,乾文帝便口吐鲜血,意识涣散。
褚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乾文帝抬眸,哪怕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想要杀了褚昴。
但最后的结果是,直到咽气的那一刻,他都没能再触碰到褚昴的衣角。
在乾文帝快要咽气之时,他松了手,无力地瘫在了龙床上,但在最后,在他还仅存一丝意识时,他的目光里,恍然看见了站在殿内的祁珩。
他这个一向温润儒雅的儿子,此时看着他的神色冷若冰霜。
————
褚昴走出宫殿,祁珩等在宫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祁珩转身,笑迎:“昴兄。”
褚昴在他的身旁停了下来,淡淡道:“今后什么打算?”
“我想带母妃出宫,然后继续去江南监工修筑运河。”
他知道,母妃其实也不想留在皇宫。
至于那条运河,人做事要有始有终,所以他会继续去江南监工,直至运河修筑成功。
两人沉默。
良久,祁珩才缓缓侧眸,看向褚昴道:“昴兄,今后就此两别,保重。”
“保重。”
长夜漫漫。
丑时三刻,皇宫内敲响丧钟。
乾元四十五年,乾文帝驾崩。
朝臣在皇上的寝宫内发现两道圣旨。
一道圣旨是立七皇子祁幕为帝。
而另一道圣旨,是册封定国将军褚昴为摄政王,此后辅佐帝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出去浪了,所以昨晚的更新实在是肝不出来,就没有更新,嘿嘿。
恩,终于把剧情走完了。
关于男主的身世,如果还有没有解释明白的地方,宝贝们可以提出来,小弟会在番外解释。
还有祁珩……恩,其实他之所以会拜闲云为师,不愿意继承皇位,这些也都和乾文帝有关,看情况吧,也是在番外解释。
到这里了,宝贝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正文部分的内容其实没有多少了(因为这个作者通常会把怀孕和生宝宝的部分放在番外,嘿嘿)
最后,再小声说一句,写这章,小弟最纠结的地方其实在于……男主究竟是让女主三天下不了床,还是七天下不了床,最后在小弟综合了男女主的实力后,她选了七天(笑出猪叫)
感谢“我脾气不好”“暴躁皇帝司马焦”“火星甜甜圈”“三分之十玖”的营养液。
第78章
八月隍都。
方妈妈一早便去市集采集了不少布料, 各种颜色都有。
在回将军府时,夫人已经起了。
彼时,锦竹正还拿着府上剩下的那些料子询问夫人意见。
“夫人, 您瞧这个颜色可行?”
温景侧眸看了看,随后摇头:“偏淡。”
见状, 锦竹又拿起另外一缎墨绿色的锦缎向夫人展示。
“那这个颜色呢?”
温景瞧了瞧,还是摇了摇头。
府上还剩的绸缎, 颜色不是太艳, 就是太暗沉老气, 用来织小孩儿的帽子不太合适。
再等几日便是戚菽的小儿陆邯的两岁生日,戚菽前几日来过将军府,说是小孩儿的生日,不会大办,就邀请些她的小姐妹在府上聚一聚。
这两月,温景倒是常去将军府,还亲眼见证了陆邯第一次出声唤娘。
小孩子不哭不闹,十分乖巧, 不知是不是温景送了那长命锁的缘故,陆邯倒是喜欢温景的很。
自会出声唤娘了后,他再出声唤的,便是姨。
每次温景去了城主府上, 陆邯便是一口一个姨,倒是唤的温景满心柔软。
所以这次陆邯的两岁生日,温景打算亲手给他织一顶帽子。
锦竹也觉得这些颜色老气, 好在方妈妈回府了。
“夫人,您瞧瞧这些可还合适?”
这些都是方妈妈亲自去市集采购的绸缎。
锦缎被小厮抱进屋来,摆在桌上,温景起身走近瞧了瞧,方妈妈是特意挑的,所以倒是都挺合温景的心意。
“就这个吧。”
闻言,方妈妈垂眸看去,随后笑了起来,她也中意这个颜色。
偏嫩的黄色,黄里透白,却又稍带着些灰色,不老气也不俗艳,正好。
“那好,奴婢这就拿下去裁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