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迹部脸还是圆的,眼睛看起来也比现在的大,像只呆头鹅。
而呆头鹅陷入沉默的样子,到现在想起来也很好笑
曾经我也羡慕过其他女孩子手指纤细修长,但是中也说我这样一直肉肉的小小的也无所谓,因为真正喜欢我爱护我想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肯定会为我准备全世界最适合我的独一无二的戒指。
可要是他没准备呢?我这样问中也。
中也沉默一阵,随即如是说到:要是他没准备就不嫁了,连戒指都买不起还想娶我妹妹的穷光蛋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深海。”
回忆戛然而止,有人在叫我。我循着声音侧头望过去,赤司的脸在店里暖色的灯光中也柔和了好多好多。
人格融合顺利不顺利简单不简单都不是我能妄自定夺的。然而在这一刻,他总该是我熟悉的征十郎了。
我问他,“怎么了?”
“坐好,要开火了,这家店用的是木炭。”赤司用眼神示意我看向端着火盆走来的老板,热浪将他烤得满脸通红。炙烤滚烫的木炭稍一拨弄就有活蹦乱跳的火星溅出。
这家店的安全隐患真的不小,明明装潢布置采用了大量榻榻米和木质,却还敢使用明火。而且周围这群男生穿的都是队服,他们对此倒不甚在意,可我身上的冰帝制服就金贵了。哪怕中也不差钱,我也舍不得拿自己的衣服去烧。
实在难以苟同向日岳人的品味,然而碍于老板还在勤勤恳恳地为我们往烤炉里添碳,我只能三缄其口。
虽然裙子是每个女孩子的必修课,但在这种场合下它还是让我感到有些难以行动,总要小心翼翼的注意这这那那,束手束脚。
“实渕,能帮我把外套递过来吗?”
我正捏着裙角往后躲着乱飞的小火星,赤司向实渕玲央伸出了手。
店里暖气开得不太足,我正想问他是不是觉得冷,要不要让老板把空调温度调高。那件洛山的队服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出声的注视中盖在我的膝盖上。赤司拉着两只袖子,将外套系在我的腰间。
“啊啦,小征真体贴。”实渕声音不小地感慨,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按理说烤肉店应该都会准备围裙给客人,我却不能像平时和迹部相处时那样轻巧地笑他多此一举。可要是说我和他的关系不如迹部一般要好,我又觉得不对。
他们到底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与朋友相处也有各自的方式方法,可我不敢细究他们的区别与共通。
红叶女士曾经跟我说过,有的事情想得太多,就会变得像开封之后漏进空气的罐头一样容易变质。
自作多情太丢人了,所以还是干脆不要去想比较好。
我瞪了眼实渕,顺带发现坐在他旁边的忍足侑士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因为视角问题,我完全没发现赤司帮忙系衣服的这个动作几乎把我整个人搂在了怀里。即使我知道整个过程他都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似乎又是另一番光景。
我嘟哝着跟赤司说道谢,再提醒他,“事先说好,等下要是沾到油可别怪我……”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眼角余光没有扫见旁边的迹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位置,镂空雕花的木屏风后能看到他的身影,正举着电话,大概是在跟商量什么事情。
向日岳人乘机凑了过来,他拽着我坐着的那张软垫,将我整个人往冰帝的方向拖去——我们定的是一张同心圆的大桌子,塞下二十个人也绰绰有余的那种大。我知道一定有人很想吐槽为什么烤肉店会用圆桌,但事实的确如此,就能当它们家特立独行好了。这张桌子正对店门的左边大半坐着冰帝网球部的八个人,右边小半坐着洛山篮球部的五个人,人数差距显然。
突如其来的加速度让我差点重心不稳扑倒在榻榻米上,正当我想大发脾气扭头骂向日岳人神经病的时候,他手忙脚乱地把我扶了起来,其诚惶诚恐的态度让我愣了好半天,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捧着他的妹妹头问道:“向日,清醒一点,你被下降头了?”
“神经病!你才被下降头了!”
诶对嘛,这才是正常反应。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光滑细腻的脸才收回手,向日岳人则差点被我气得跳起来,然而忍足侑士拉住了他。
往往向日岳人理直气壮的反常背后都会有忍足侑士的帮腔,这次也不例外。
他像是有话对我说,但却先往赤司所在的方向望去,并朝他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找我们会计有点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把“我们”这个词的发音咬的特别清晰。
古怪到连那副油腔滑调的大阪腔都有点走调。
“干嘛?找我做什么?我是学生会的会计不是你们网球部的会计,你们可给我搞清楚!”迹部刚许诺我放假不到十分钟,他们就突然说有事找我。平时我和网球部也没什么交集,只有他们有事没事来学生会办公室找迹部时会出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我和忍足侑士说过的话甚至没有我和桦地说的多!
此事实属反常。我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腰板挺得笔直。
“啧,瞧你这怂样!”宍户亮显然把我的心思看得很明白,他毫不客气地表露出对我的嫌弃,“又不是抓你去煲汤,这么紧张做什么?”
“抓小孩煲汤犯法,反抗算正当防卫。”
“意思是你打得过我们?”日吉若这位满心满眼都写着以下克上的一年级,对待前辈的态度真的毫无敬畏之心。他打量着我的小细胳膊,旋即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我端着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手指一点点地抠着蔺草编成的榻榻米。
忍足连忙出来打圆场,“等等等等,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鬼才知道。”我环抱双臂,神色冷淡地看着他,“说,找我做什么?”
“您消消气消消气,一群母胎单身狗不懂跟女生相处说话稍微有点刺耳也是可以原谅的嘛。”
或许是声音太有磁性的缘故,忍足侑士的大阪腔很好听却又不免会让人觉得有些轻浮。他现在这副样子和横滨红灯区风月场里的妈妈桑非常相近,就差扭着腰翘起兰花指去戳这群“不会招客的笨丫头”的脑袋了。
我被他逗乐,耐心稍稍恢复了一点,“所以到底是要干嘛?还特地把我拖过来?”
“想趁此机会和会计大人增进增进感情。”他露出谄媚的笑容,这个答案顿时让我感到索然无味——网球部或许会缺钱缺器材缺场地,但迹部什么都不缺。哄人准备个靠谱点的理由会死吗?
我抱着垫子想要回到原来的座位,然而还没等归程第一步踏出,腰间系着的袖子就被扯住了。
“你们到底……!!!”我觉得想抓小孩儿来煲汤的那个人是我才对。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不是向日岳人,这次是凤长太郎,印象中能满足我一切对学弟“乖巧、礼貌、懂事、不需要多操心”的遐想。
我的怒气稍稍收敛了一点,示意他放开手。
他反而抓得更紧了,“中原学姐——我有问题想请教!”
“……什么?”
“霍金辐射明明不是由随机的量子涨落引起的,正负粒子落入黑洞几率应该相等,可为什么会在宏观上表现出对外辐射?”
有一瞬间我很清楚地发现空气沉寂了,好几道敬佩赞赏的目光同时投向凤长太郎。
我决定将“求知欲”的标签也给凤长太郎,哪怕看在他没有因为与傻瓜朝夕相处而变成傻瓜的份上,我都应该义不容辞为他解释这个问题!
于是我又坐下来。
似乎听见了松了口气的叹气声
烤肉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忙活来忙活去,根武谷等得急躁,嚷嚷着问到底什么时候能开餐,为什么不多招几个人帮工。
老板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说自己本来就是玩票性质的创业,人生梦想是能够合情合理地消极怠工,和我的成为米虫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歇业,还是因为那句有生意上门不做是傻瓜的老话。
店门是很传统的和式木门,推开时会发出哗啦啦的不小声响,勉强算做半个门铃。
老板冲他们喊了声欢迎。
老实说要不是向日岳人,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着来这种又偏又贵的店里。
而和他一样傻的傻瓜,这世界竟然还有第二批。
我一边惊叹傻瓜的浓度之高,一边探头探脑地想看到“另一批傻瓜”的庐山真面貌。
——是个脑袋金黄金黄到晃眼的家伙。他扑进门来的一刻差点让我产生了一只金毛奔来的错觉。
而后又有几人跟着他进到了店内。五颜六色的脑袋凑在一起像块挤满颜料的调色盘。
“赤司……那几个人是不是你国中的队友?”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推了推正在看手机的赤司,让他往后面看。如果没有五人上场的规定,曾经的帝光篮球部说不定真的能凑齐七种颜色成为篮球场上的一道彩虹呢……
他的反应平淡的点了点头,“是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其实要是赤司反应激烈一点我才要觉得奇怪,毕竟无论是之前他见到我还是迹部,都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要不是头发尚在,我可能要以为他已经皈依佛门。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好像并没有起身的打算。人与人的缘分大概就是在一次次沉默中变得越来越稀薄的,可他明明很在意自己的朋友。
我问赤司,“那你不去打个招呼?”
“啊嗯?和谁打什么招呼?”迹部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电话打完了。正巧听到我的问题,迹部便往正杵在门口找位置的一群人的方向看去,旋即眯起眼轻轻点着眼角的泪痣,朝我笑道,“你觉得东京有多小?”
东京当然不小。迹部这样明知故问显然是想让我觉得赤司是特意把他的朋友们喊来的。
我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你担心他们蹭你的账?”
“你这傻子呆瓜白痴!本大爷怎么可能在意那种东西!”他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的。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我不觉得赤司会是把朋友叫过来又不理他们的人。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我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问迹部为什么。
他等着我,后又错开目光,越过我去看我身后的某个人。
也只可能是赤司了。
而等他再低头时,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了妥协一般的松动。他看着我,慢悠悠地说:“傻子,呆瓜,白痴。”
怎么这样?为什么要连着骂我六次?
要真能给出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我也没说自己不能接受啊?
我有些生气,还有点无人倾诉的茫然和憋屈。
这种情况从赤司来学校后就出现了,或许我也不该把迹部叫来。
他们根本没有如我所想的像小时候一样见面就互怼,而是分别坐在我的左右手边,将我当成了隔离对方的挡板。
似乎是他们都变了,只有我没长大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大步迈进的人生途中总会有些朋友因为志不同道不合而渐渐疏远陌生,这是人之常情,本不该为此惆怅,可我还是觉得难过。
“你——”
“深海。”
两个人同时喊我,抬头却看见那一行人中最打眼像金毛的家伙朝这边冲了过来。
“这不是小赤司吗!你怎么来东京了也不说一声,太没义气了吧!——等等,还有小深海!呜哇想不到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碰见你!好怀念啊——”
我听见迹部一声冷笑,嘲讽意味直直指向赤司。
赤司没有理会他,应声道:“好久不见,黄濑。黑子和绿间也来了吗?”
“是啊是啊,还有小青峰和小桃井等会到。小桃井说这家店味道很好我们就过来了。”这只金毛的眼睛里满是星星,“你和小紫原离东京太远了,聚餐都不能来参加。”
赤司笑着说抱歉,但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同在帝光中学的奇迹世代没有选择集体直升。像冰帝的网球部,现在的成员就基本都是原来国中部的老面孔。他们横扫了国中时期几乎所有关于篮球的比赛奖项,这样强悍的队伍却没有被保留下来,而选择了分散。是因为梦想已经全部达成没有遗憾了吗?
哪怕我现在再问,很多事情都早已有了既定的结局。
赤司与前队友互相寒暄的当口,我用手肘戳了戳迹部。
听到了吧?别人真的只是巧遇。神经过敏的人是你才对。
他失言地、满是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一副不想再跟我说话的模样。
被在迹部景吾挡在身后的忍足侑士摘下平光眼镜。他默默地抹了把脸,拍了拍自己搭档的肩。
就在刚刚他成功地以事实向自己的搭档证明了,这将是场漫长且持久的战役,而结局同样遥不可知。
颜色在我眼前汇聚,像滴入的彩色墨水让过往的记忆逐渐鲜活起来。
国中时期的斑斑劣迹充分说明了我不可能是个会乖乖呆在教室里温书自习的好学生,我成天逃课往返于东京池袋与横滨。
在池袋里世界的大纪事中,这块鱼龙混杂繁弦急管的八街九陌之间,哪怕直到现在依然流行效仿王权者与氏族的关系。因着这份不分年龄的憧憬与崇拜之情,继而出现了诸多以单一颜色为标志的街头暴力组织。
譬如纪田正臣率领的黄巾军,黑泽青叶创建的蓝色平方。他们算是当时池袋最赫赫有名的独色帮。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顶多手持撬棍与棒球棒互殴的乌合之众,是异能者连多看一眼都欠奉的存在。
我中二时期的乐子大多是从加入他们的纷争中得来的。
想帮助蓝色阵营还是黄巾贼全看本人的心情,偶尔还会扯着折原临也的头发让他带我体验一把上帝视角看戏的感觉。
那可真是我性格中混沌恶属性突显最明显的时期。以至于后来再想起,总会有种没脸面对的悔恨之意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