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红有盛慕槐两个重,盛慕槐哪里是他的对手?手臂、肩背挨了狠狠几下,刚瞅准一个空隙从李大红的身边钻过去,王明从后面飞起一脚,把她踹到在地上,膝盖和脚腕立刻传来钻心的痛。
这两个人是不是疯了?盛慕槐从小到大都没跟人真正起过争执,更没想到这样直接的校园暴力会有一天降临到自己身上。
她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再说这时候如果不拼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不顾脚踝的疼痛,她在地上拼命往前挪了两步,够到了砖头堆。
她回过身把两块砖头奋力朝两人扔过去,其中一块砸到王明的脚前面,摔了个粉碎,另一块擦着李大红的衣袖飞了过去,砸到了墙壁。
盛慕槐立刻又抓起两块砖头,扶着墙站了起来。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头发凌乱不堪,那眼神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狼,透着股子狠劲,也是这股狠劲让王明和李大红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你们不要再过来了!” 盛慕槐举着砖头恐吓他们,“钱卫红已经讨厌你们了,如果今天的事被她知道,你们全部都要被学校开除!特别是你,李大红。王明的爸是官,你爸只是个工人,说不定到时候他甩手就让你背黑锅!”
李大红不由自主的看了眼王明。
“少胡说了。比起我们,钱扒皮更讨厌你!” 王明瞪了李大红一眼,喊:“你敢弄我们,你就是找死!”
“好啊,那你们来啊,我今天跟你们拼了!” 盛慕槐说。其实她的腿已经不能动了,连跑都跑不了。但是如果让他们看出自己的胆怯,那他们绝对会肆无忌惮。
如果,只是如果,他们真的冲上来殴打她,可能最后她也只有抱头挨打的份儿。盛慕槐想到那情景,咬住了嘴唇。
她不是不害怕,只是不能倒下。这条小巷平常是有人来往的,她必须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想到这,盛慕槐攥紧了砖头。
王明上前一步,对李大红说:“你要是不敢上就赶紧滚蛋,以后也别跟着我!”
李大红咬了咬牙,跟了上来。
盛慕槐全身紧绷,摆出了防守的姿势。
就在这时,胡同那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三人面色都一变,盛慕槐脑子里绷紧的弦放松了些许,她的机会来了。
“这里有人打人,快来人啊!救命啊!!” 盛慕槐一边朝王明李大红那边挥舞转头,一边大声叫起来。
巷子那头,脚步忽然变快了,听上去就像在奔跑一样。王明和李大红对视一眼,两个人忽然转身离开。
盛慕槐松了一口气,再一次感觉到脚踝处的疼痛,她扶着墙慢慢地滑下去。刚刚全凭一口气支撑,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快得不像话,腿也直发抖,根本就再也站不住了。
胡同那边的人离她越来越近,盛慕槐回过头,看身形是个少年,再近些竟然是凌胜楼。
他大步朝这边跑来,皱着眉唇角紧绷。在他眼里看去,盛慕槐和一只小兔子一样可怜,蹲在墙根眼眶发红,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发抖,头发乱七八糟地垂在肩头,衣服、裤子全都皱巴巴的。
“怎么回事?” 他问道。
“被两个同学打了。” 盛慕槐回答。
“除了打你,他们没做什么别的吧?” 凌胜楼的表情很严肃,盛慕槐轻轻摇头。
凌胜楼的表情放松了些。
他一步跨到她身前,蹲下来,把盛慕槐的裤腿卷起,捏了捏她的脚踝,盛慕槐吃痛地叫了一声。
“肿了。” 凌胜楼简略地说,不由分说的把盛慕槐从地上背起来,问道:“打你的人呢?”
“沿着那边跑了。” 盛慕槐在他背上指出方向。
凌胜楼转身就朝那边跑。他跑得快极了,两只托住盛慕槐的手臂也稳极了,盛慕槐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凌胜楼身上有一种榆钱的淡香,肩背的肌肉微微用力。这让她不自觉联想到那天的月光下这个少年矫健的身影,水滴顺着他的喉咙流下来,然后汗浸透了的练功服被甩到了地上。
盛慕槐有点不自在起来。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一个异性背在背上,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孩,那感觉还是有点怪。
王明和李大红还没跑出胡同口,就被凌胜楼逮到了。他把盛慕槐靠墙放下,从背后揪住两人的衣领,往地上一掼,两人就像两个破麻布袋一样重重摔倒在地。
他们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跑,凌胜楼的鞭腿已经到了,两人又一次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一次手和膝盖都磨破了皮。
还没等回过神来,凌胜楼已经一手抓起一个,重重一拳击打在他们的胃部,他们脸上立刻显出痛苦的神色,站都站不稳,趴在地上大声呕吐起来。
全程两人毫无还手之力。
“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骚扰盛慕槐,见一次打一次。”
凌胜楼做完这一切,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回来背上盛慕槐绕过他们离开胡同。
“他们不会出事吧?” 盛慕槐听着两个人吐得翻江倒海的声势,倒有些担心了。
“不会。” 凌胜楼说,他下手有数。
“哦。” 得到凌胜楼肯定的回答后,盛慕槐就放心多了,又问他:“你出来干什么?”
“买鸡蛋。” 师娘做饭前发现家里鸡蛋不够了,把他打发出来跑腿。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说话不能超过三个字的强迫症?盛慕槐心里想。
凌胜楼用最快的速度采购完鸡蛋,又买了一个香喷喷的烧饼递给盛慕槐。
“给我的吗?” 盛慕槐接过来,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可是油汪汪,香气四溢的热烧饼啊!脚上的伤都不那么痛了。
“嗯。” 凌胜楼的喉咙里传来很低的一声,过了几秒后才说:“你太瘦了。”
是太瘦了,背在背上好像没有重量似的,那两个小畜生也下得去手,如果自己没来,她是不是要被打死。
盛慕槐躺在那里的样子和他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叠了,可那时候他是那么的瘦小孱弱,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等他终于长大一点了,需要他保护的人全部都不在了……
凌胜楼微阖上眼睛。他怎么能不恨?
盛慕槐小小咬了一口烧饼,还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就感觉方才抱着自己跑步都很稳健的双手竟然有些颤抖,低头一看,凌胜楼的表情却没有变。
难道是这烧饼太好闻了,凌胜楼忍得都颤抖了?嗯,凤山京剧团肯定不会给学徒多少零用钱,这烧饼可能是用他攒了很久的零用钱换的。
手上的烧饼它突然就不香了。
“喂。” 凌胜楼的眼前突然出现半个烧饼,一只雪白的小手抓着烧饼边缘,身后传来盛慕槐的声音:“你也吃吧。”
“很好吃的哦。” 见凌胜楼不动,盛慕槐的手在他鼻子前晃了晃。
这味道实在很香,香的盛慕槐都有点后悔撕那么大一块儿了。他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可拿回来了。就在盛慕槐马上要反悔的时候,凌胜楼低下头,就着盛慕槐的手一口一口将油饼吃完了。
“要你爷爷帮你把伤处理好,不然很久都不会好的。” 背了盛慕槐一路,眼见大院儿就在眼前,凌胜楼才说。
“别,千万别告诉我爷爷。” 盛慕槐立刻条件反射地说。
怕凌胜楼不理解,她解释道:“我不想爷爷担心,他操心的东西够多了。”
凌胜楼点头,背着盛慕槐绕过仓库大门,往后山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凌胜楼:人狠话不多
第11章
“你带我去哪里?” 盛慕槐问。
“从后山进,院子前面到处都是人。” 凌胜楼说。他背着盛慕槐在一条长满了草木的山间小径走了一阵,仓库的围墙出现在眼前。
那围墙也有一个半人高,并没有门。凌胜楼把盛慕槐放下,说:“我把你举上去,再到那边去接你。你把这兜鸡蛋拿着。”
“可我脚还扭着呢。” 盛慕槐接过鸡蛋,话没说出口,整个人就凌空举起,她被凌胜楼顶在肩膀上,轻轻松松地送到了墙上。
她坐在墙上往下看,凌胜楼双手攀住比他脑袋还高的墙沿,也不知道怎么发力的,身子已经凌空飞起,轻巧地越过墙头,落在了地上。
“下来。” 凌胜楼在那边伸出手臂说。
“这可怎么下啊?” 盛慕槐有些为难,她的屁股离凌胜楼的肩膀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你跳下来,我接着。” 凌胜楼简略的说。
“这……” 盛慕槐一向有点恐高,往下看了几眼,终于下定决心。
“我跳了啊?”
“嗯。”
“我真的跳了啊?”
“……小心鸡蛋。”
凌胜楼的双手一动不动的举着,盛慕槐一咬牙,一手高举装满了鸡蛋的网兜,一手撑着身体,屁股往前一挪,毫不优美地从墙头掉了下来。
但凌胜楼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他把她又换回了背上,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宿舍。
这是间十分简陋的宿舍,只有一个上下两层的铁架床,一个木衣柜,一张带抽屉的桌子,和两个脸盆。
王二麻正吊在铁架床上练功,一看到盛慕槐眼睛亮了,立刻从床上跳下来。
“槐槐你怎么来了?不对,你是怎么了,怎么要师兄背你?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 王二麻的嘴就像是连珠炮,一经发射就不带停的。
凌胜楼把盛慕槐放在床上,说:“打盆凉水,再把我抽屉里的红花油和纱布拿过来。”
“好嘞!” 王二麻麻利地拿来了东西,手倚在床梯上,好奇地看盛慕槐。
凌胜楼把盛慕槐的裤腿挽起,王二麻“嘶”了一声。她两边膝盖都摔破了,右脚脚踝也肿的老高。
凌胜楼用纱布沾凉水清洁干净盛慕槐的膝盖,说:“这里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好好的怎么摔成这样子了?” 王二麻问。
“不是摔的,被人推的。” 盛慕槐双手撑着床沿,心不在焉地说。
“哪个臭崽子敢打咱们凤山京剧团的人?” 王二麻在光手臂上撸袖子,对盛慕槐说:“告诉你眉毛哥,让你眉毛哥替天行道!”
“你师哥已经教训他们了。” 盛慕槐说。
“什么?” 王二麻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怎么没叫上我?快说说快说说,我师兄是怎么揍他们的!”
盛慕槐就和王二麻描述起来,凌胜楼则单膝跪地,把盛慕槐的伤脚放在膝盖上,将手掌根部按揉她的脚踝。
凌胜楼的手刚刚放上来,盛慕槐的脚就往回一抽,一是痛的,二是因为这姿势容易让她脑补三千字小说。
“别动。” 凌胜楼一只手握住了盛慕槐的脚掌。
“……”
“师哥,你轻点,人家是小姑娘可不是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 王二麻在一旁说。他蹲下来安抚盛慕槐:“槐槐你别怕,师兄和我经常受伤,你这脚踝是小意思了。师兄的手法可好,痛是痛了一点,但是比别人按好得都快。”
凌胜楼捏着盛慕槐的脚,睫毛垂下,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按摩机器。但他的力道掌握的很好,按久了甚至还有点舒服。
盛慕槐于是抛开了那点不自在的感觉,眼睛随意地落在书桌上,那上面摆了许多草稿纸,上面画的全是脸谱。
“都是我画的。” 王二麻得意地说。他跑过去把那一沓脸谱都拿过来,一屁股坐在盛慕槐旁边,给她介绍起来,这个粉白脸的是廉颇,那个黑脸的是张飞,那个脑门红的是魏延……
两个小的在床上叽叽喳喳,凌胜楼一个人蹲着按摩,房间里的气氛倒也很和谐。
热情洋溢地介绍完自己的画,王二麻自豪地宣布:“花脸可威风了,我以后就想唱花脸!我要比金少山唱的还好!”
盛慕槐说:“我也想唱戏。” 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她想恢复辛派戏,只能说:“我既要唱青衣,也要唱花旦,而且要和现在那些流派都不一样。”
“没想到你这么有理想啊。” 王二麻的小眼睛睁得大大的,两条下垂的小眉毛也变平了。
“唱戏要吃苦。” 一直没说话的凌胜楼说。
“我知道,我不怕吃苦的。” 盛慕槐说。
凌胜楼看着她那两根手指就能圈住的脚踝说:“是比你扭伤还要痛一百倍的苦,而且也不一定有回报,你行吗?” 看他表情明显就是觉得她不够格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盛慕槐心里腾起一把火,把她对凌胜楼的好感都烧光了。
她想收回脚,凌胜楼却一把捏住她的小腿不让她抽回去,“一句话就耍脾气,也行吗?学戏的时候可没人像你爷爷一样哄着你。”
盛慕槐不动了,屋里的气氛却冷下来。王二麻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按揉了二十分钟左右,凌胜楼才收回了手。他将红花油倒在纱布上,敷在了盛慕槐的脚踝处:“这些天少走路,明天开始可以热敷。”
盛慕槐僵硬的点头,凌胜楼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的脚放下,自己将药和纱布收回去了。
“胜楼,你回来了没有,就是母鸡下蛋也该下出来了呀?”
忽然,于班主的老婆李雪梅在门外响起。她越走越近,似乎已经走到门口了。
盛慕槐一僵。这可怎么办?自己可不该出现在他们两个的房间里,再说了,如果李雪梅看到她的惨状,也就等于爷爷知道了。
“快快快,快躲进去。” 王二麻一掀被子,示意盛慕槐躺进去。
可这毕竟是凌胜楼的床,盛慕槐看了一眼凌胜楼,见他点头,才很快地钻了进去。
王二麻才刚把被子角掖好,李雪梅就把门打开了。
凌胜楼已经拎着那网兜在门口等,见她进来便递给她,主动道歉:“对不起,梅姨,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