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八十年代搞京剧——苏放英
时间:2020-05-26 10:13:08

  “你说我可以,别扯到我家丫头。” 盛春从自行车上下来,削瘦的身体挡在盛慕槐面前。
  “难道不是吗?咱们这个小镇上谁不认识谁啊?你突然从外地搬过来,没凭没据的,说不定就是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现行反-革-命!” 王明的爸爸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屑地说,“你以为我查不到你的档案吗?需要我去查查,让全镇的人都清楚你过去犯过什么罪吗?”
  王明父亲的话让盛春陷入了某种回忆,他浑身颤抖,支起一根手指指向了王明的父亲:“你,你……”
  “你什么你?” 李大红的爹过来,一把抓住了盛春的手指:“我说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心思,原来从根上就是歪的!”
  “你不准碰我爷爷!” 盛慕槐从自行车座上单脚跳下来,一把拍掉了李大红爹的手指,张开手臂挡在了盛春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盛慕槐心里的火都从眼睛里喷了出来,她大声朝王明的父亲说:“现在是法制社会,你懂法律两个字怎么写吗?我告诉你,乱查人档案是犯法的。你要是这样做,我立刻就去向上级机关举报你,让你离职!再说了,现在多少人都平反了,你难道想逆历史潮流而动吗?”
  王明的爸爸明显没想到盛慕槐那么能说,讪讪地说:“小丫头片子倒挺会吓唬人。不过你伤了我儿子的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
  “是他们先打我的,如果不是我邻居刚好经过,我被他们打死也说不定。” 盛慕槐说:“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还可以给他们安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
  “我去你妈了个巴子的。” 李大红的爹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扬手就要抽盛慕槐,但他蒲扇般的手掌还没扇下来,手腕就被盛春死死地捏住了。
  他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手上的力道并不小,李大红的爹的手竟然抽不出来。
  “我们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你们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我们?” 盛春问,一双好看的眼睛也涨红了。
  门口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早就招惹来了一干围观群众,大家伸着脖子看热闹,终于学校领导也被惊动了。
  校长一听,又是王明和李大红的父亲在闹事,只觉得头都大了,立刻让门卫把几个人连带盛慕槐都请到办公室去。王明的父亲还不干呢,一定要打他儿子的小畜生和他的家长也过来,校长拗不过,只能又派人去凤山京剧团找凌胜楼。
  在校长室等了没多久,于学鹏领着凌胜楼进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荷花牌香烟,敬了一圈,又给他们点火。
  于学鹏让凌胜楼站在一边,笑着说:“这孩子无父无母,跟着咱们京剧团东飘西荡的,我没能教育好,他要哪里做的不对了也要请诸位海涵。”
  “现在两方家长聚在这里,把你们的纠纷掰扯清楚,就不要在学校门口再闹了。” 校长点头。
  “也好。” 王明的父亲喷出一口烟,敲着桌子说:“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你们把我们的孩子给打了,两个人现在都躺在床上,我要你们当着全校的面道歉,盛慕槐学校记过,然后你们赔钱!”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于学鹏看了一眼盛春的脸色说:“赔钱也就算了,记过可是会影响孩子的将来的。”
  “你把我们家孩子打了还想什么事都没有呗?我告诉你,不记过也行,赔偿我们家50元。”
  50元可差不多能抵两个月工资了,盛慕槐这回真被李大红爹的不要脸气笑了。
  她默默将过分宽大的裤腿卷起来,扯掉脚踝上的纱布,露出了红肿的脚踝、两个摔得全是血印子的膝盖。然后又卷起衣袖,露出了胳膊上被打出来的青紫,那些印记在小女孩细瘦却雪白的胳膊上显得格外狰狞。
  她站在那里,将一身伤痕展示给那群大人,说:“背上还有伤。是他们先动手的。” 她扭头看了凌胜楼一眼:“如果不是我邻居碰巧经过救了我,今天恐怕是警察上门问话了。”
  “我想问,见义勇为难道也犯法吗?”
  盛春看到盛慕槐身上这么些伤,表情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盯着对面两个人。
  “你看这不就结了吗?” 于学鹏上前一步,挡住了那些大人朝盛慕槐投来的视线:“咱们两方都动手了,要真追究个先来后到的问题,那可不是我们的错。”
  “还不是你们的错?我可操了你-妈了。” 李大红爹才不管那么多。校长皱眉,脑袋又痛了起来。
  “校长你看这样好吗?让我学生带着盛慕槐先去上课,他今天也要去新的初中报道。这件事就让我们几个大人来解决,别耽误孩子学习。”
  校长求之不得,而那两个大人看盛慕槐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而且身上还带着被打的“罪证”,也巴不得她早点走了。
  “他不能走。” 王明的父亲指着凌胜楼说:“是他打伤了我们的儿子。”
  “当然,他打人就是他的错,我回去会好好教训他的。但是现在他确实要去报道,耽误了也不好。” 于学鹏陪笑道。
  “那不行!谁知道你回去教没教训他?” 李大红爹说。
  “凌胜楼,过来。” 于学鹏说。
  凌胜楼走了过去。于学鹏眼睛在校长室里扫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便脱下自己的鞋子,在他的屁股上狠狠抽了几下。但是王明和李大红的爹都冷眼看着,没有一点表示。
  “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于学鹏问。
  “知道。”
  “错在哪儿了?”
  “我把学得的技艺用在打人上,是侮辱了学到的本领。我打人让尊长蒙羞,也破坏了剧团的名誉。”
  “你甘愿领罚吗?” 于学鹏问。
  “我甘愿。” 凌胜楼回答。
  “大声点。”
  “甘愿!”
  “好。” 于学鹏鞋尖往凌胜楼小腿上轻轻一踢,让他跪在地上。凌胜楼跪下,自己把上衣脱掉,于学鹏把皮带解下来就开始抽。
  皮带带着凌冽的风声抽打在凌胜楼的背上,少年脊背的肌肉一紧,一条红痕出现,血珠缓慢地渗出来。
  于学鹏根本没有手软,连抽了五六下。凌胜楼咬紧牙关,一声不出。很快,他的背上就惨不忍睹了。
  “我叫你见义勇为!我叫你去追打打人的人!你当时就该报警,谁准你自己动手的?” 于学鹏说。
  还是校长反应过来,怕在自己办公室里闹出事来,赶紧上前制止:“行了,这里不是你教训孩子的地方。有什么事我们几个大人好好商量,不要体罚。”
  于学鹏看王明和李大红的爸,见他们终于没什么话说了,才踹了一脚凌胜楼:“快带槐槐去上课,然后自己去报道,晚上回去了再领罚。”
  凌胜楼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盛慕槐看到他眉心稍微一皱,又很快放开了。他麻利地穿上衣服,把盛慕槐半拖半拽了出去。
 
 
第14章 
  两人在走廊走着,一时无话。到了班级门口,凌胜楼才说:“不用担心,班主不会让盛老师吃亏。”
  盛慕槐不语,忽然问:“你背上的伤怎么样?”
  “没事。” 凌胜楼说。似乎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凌胜楼永远回答的都是那一句“没事”。
  盛慕槐脑子很乱,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只说:“那我进去了。”
  凌胜楼点头,目送盛慕槐进班级,转身离开。
  一整天,盛慕槐都心神不宁,一放学她就往家里赶,顾不上自己的扭伤,用跳几下歇一步的频率回到了大仓库。
  可是刚进门,就听见了于学鹏的声音:“给我趴好了,学学你大师兄!”
  院子里围了一圈人,李雪梅、于笑兰、侯成业、薛山、赵文义、老孟……全部都在。盛慕槐在很远外就能听见棍子接触皮肉的声声闷响,随之而来的还有王二麻夸张到变形的惨叫。
  王二麻叫的很搞笑,但盛慕槐心却狠狠一惊,她扒开挡在前面的人钻进圈子。
  只见王二麻和凌胜楼光着屁股趴在板凳上,于学鹏操着厚竹板做的刀坯子,狠狠打在王二麻的屁股上,王二麻鼻涕眼泪一齐流,见盛慕槐来了,冲她做了个搞怪的表情,鼻涕挂在了嘴边。
  凌胜楼已经先挨过打,两片屁股红肿狼狈,盛慕槐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打完了二十下,王二麻还得龇牙咧嘴地说:“谢谢班主。”
  “老一辈说打戏打戏,不打不成戏,我看我是太纵容你们,让你们忘记了规矩。”
  于学鹏说完,又拎着刀坯子又走到凌胜楼旁边:“刚才那三十大板打的是你不尊师长教诲,在舞台下用学得的武艺卖弄,你师弟是陪打的。现在这二十大板,打得是你和王二麻知情不报,刻意隐瞒。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凌胜楼回答:“没有,多谢师长教诲。” 然后闭上眼睛。
  盛慕槐看不下去了,她走出来说:“于班主,请等一等!”
  于学鹏听到是盛慕槐的声音,竹板一顿,盛慕槐立刻说:“按理说您教育学员,我是没资格插嘴的,但是这件事情不一样,凌胜楼他是为了救人才动手的,也确实救下了我。难道不能将功抵过,把这二十大板免了吗?”
  于学鹏放下竹板说:“丫头,你要以后也想进凤山,我今天就得把话给你说清楚了。无论你是怎么样的天才,无论你有什么背景,无论你有什么理由,进了剧团就要守剧团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即使是我的女儿做错了事情,一样挨板子,我不会容情。”
  “既然我让救我和帮我的人一起挨打,那也没理由把自己摘出去。” 盛慕槐脱下了书包说,“如果一定要打二十大板,那我也得挨打,毕竟我才是事情的起因。”
  “这里有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们京剧团的人,挨罚也轮不到你头上,快点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凌胜楼斥责道。
  “我今天就要和你们一起挨打,这件事和你也没关系。” 盛慕槐倔强地说,把旁边另一张条凳并排放到了凌胜楼旁边,自己躺下。
  “我还没见过这样上赶着挨板子的人,这是傻还是傻?” 老孟对于笑兰犯嘀咕。于笑兰蹙起眉尖,劝道:“槐槐,胜楼没说错,你不是我们团的人,我们也不能打你。”
  “打吧。” 盛春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看着盛慕槐说:“打吧。”
  “爷爷……” 那一瞬间,盛慕槐在盛春的眼睛里看到了种种复杂的情绪,心中一酸。
  于学鹏再次看了盛春一眼,手里的板子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他知道这一打,不仅不会把剧团和盛家爷孙两打远,还会把他们的距离打近。
  于学鹏已经刻意留了情,但是那板子还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盛慕槐的屁股上,痛的盛慕槐眼角一抽。盛春别开了眼睛。
  盛慕槐咬紧牙关,在脑海里放刚刚得到的那部《勘玉钏》,一边喉咙里憋着气哼里面的唱段。
  在竹板的呼呼声中,只有躺在旁边的凌胜楼能听到她的声音。
  “傻瓜。” 他说。
  二十大板打完了,盛慕槐被打的眼角发红,但硬是没有流泪。于学鹏把板子换到了凌胜楼的屁股上,这次可没留力,就是奔着把他屁股打开花去的。
  王二麻听着那风声,心里一阵阵发紧,连裤子都不想穿就想窜逃出去。
  可他一想到自己光着屁股在盛慕槐面前抱头鼠窜的模样,实在有失大哥风范,只能强忍下心中的惧意,手抱住板凳,嘴里反复催眠自己:“我是楚霸王,我是窦尔敦,我是黑旋风,我一身铜皮铁骨,我不怕哇呀呀呀!”
  凌胜楼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十分狼狈,嘴都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左边傻,右边疯,也就他中间这个大师兄是个正常人了。
  终于,在王二麻的狼哭鬼嚎中,三人的板子都挨完了。
  盛春朝于学鹏点点头:“多谢于班主。” 上前把盛慕槐用两手平托着的姿势抬回了房间。
  把盛慕槐放在床上,又关上门,房间里瞬间静谧下来。
  盛慕槐忍住了摸屁股的冲动,犹豫地观察盛春的表情,盛春又坐在那把瘸了腿的椅子上,旁边桌子上放了一个自制的长方形木花瓶,里面插了几朵后山采的野花。
  “你从小我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没想到还有自己要求挨打的人。” 盛春终于说。
  盛慕槐扁了扁嘴,把下巴磕在手臂上,没有说话。
  盛春看了她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床边,问:“痛么?”
  “痛。” 盛慕槐委屈地回答,刚刚都一直忍着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行了,这么大个丫头了,还掉金豆子呢。” 盛春用手指帮盛慕槐擦去了眼泪,语气缓和下来,就像哄原来那个三岁小女孩似的。
  盛慕槐突然绷不住了,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这都什么时代,这都是什么破事?为什么全世界就她遇到了穿越,为什么坏人受不到惩罚,为什么她总是拖累爷爷,为什么她已经很坚强了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她这么没用?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挫败感和委屈淹没了盛慕槐,她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怎么哭成这样?于学鹏下手的时候我都听着呢,没有打很重啊。” 盛春把盛慕槐稍微抱起来,一只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儿。
  “对不起爷爷,都怪我。” 盛慕槐感受到爷爷瘦骨嶙峋的手臂,心里更酸了。
  “爷爷从来没有怪过你。” 盛春说。
  “我是气我自己没用,孙女被同学一直欺负都不敢告诉我,想想我够失败的。” 盛春苦笑。
  “爷爷,嗝儿,你千万别这么说。” 盛慕槐一边抽泣一边解释,“我是不想让您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 盛春拍着盛慕槐的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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