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张桌子原本是他们吃饭用的。
沈陵看了看这铺子的格局,若是放八仙桌反而占位置,来这儿吃饭的肯定不是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或许有也不多,用不着摆八仙桌。
沈全看他若有所思,小脸儿上变幻莫测,又觉好笑,一把把他给抱起来,吓得沈陵叫了一声:“爹!”
方氏嗔怪:“你吓唬铁娃做什么!”
沈全嘿嘿一笑:“这不看他又在想什么主意了,和爹说说。”
沈陵被这个抱姿弄得有些羞耻,扭着屁股说:“放我下来我再说。”
沈全差异:“还真有呢?”
说话间手一松,沈陵就顺着他滑了下来,神气地哼了一声,走到墙边上,道:“爹,咱不用八仙桌,八仙桌又重又占地儿,咱就打一张长长的木板桌,放在墙边,这两边墙,中间的八仙桌不动,靠着墙就可以坐十几个人。”
八仙桌比较重,木料扎实,木板桌就省力多了,找几个厚实一点的木板,钉几下就成,就是不牢固,但古人重传承,家里的八仙桌都是要用好几代人的。
沈全一想也是,再来一个八仙桌又挤,放店里买好的桌子也是心疼,不如就做个木板桌,还便宜一些。
他量了长度,带沈陵一道去找这附近的木匠,说明了来意,木匠闻言笑着说:“这还不容易,别说几日了,我今天就给你们做出来,上个漆,明天你们来拿,木板架子有什么好磨功夫的。”
说罢,木匠就让他的徒弟找了几块木板,量好之后几个人一起割,把面给打磨光滑,钉起来,一张桌子就成型了,说稳定其实也挺稳的,用着吃饭又不是放重物,足够了。
这钱挣得容易,自然也就便宜,沈全另外要了几个板凳。
第二日一早,崔氏和大郎就大包小包地站在家门口了,知道她是早上生意,真的是天还没亮就过来的,这个时辰可没牛车,完全靠双脚走过来的,可把方氏沈陵吓了一跳。
“娘,大郎,你们咋这么早?”方氏赶紧开门让两人进来。
如今昼夜温差大,天还没亮还是有点冷的。
崔氏喘着气,这路还是走得够呛,她和大郎四更天就起来了,道:“你这早上生意,我们不得早点来。”
方氏一拍脑门:“怪我,没说清楚,你们不用来这么早,主要啊是中午的那阵子忙不过来,我给你们泡杯水。”
“捎个信也说不清,早点来也能搭把手。”
沈陵听见是他奶,就进屋里头去泡水了,端着两个茶缸子出来了:“娘,我泡好了。”
“铁娃起这么早?”
方氏笑着说:“他每天这个时辰就要起来背书了,咱到里头去。”
崔氏爱怜地摸了摸沈陵的头:“咱铁娃真乖,他爹还睡着呢,以后肯定能出息。”
大郎心想,原来读书这么辛苦,刚到五更天就得起,看着小堂弟也有几分敬佩了。
他们带了一堆粮食新鲜菜还有鸡蛋、腌菜,沈陵想着他们是怎么扛过来的,还是靠走的。
他们过来,动静不小,三妞和沈全也起来了。
方氏叫他们来之前也安排好了,崔氏和三妞睡,大郎和沈陵睡,屋子刚好够,方氏让大郎再睡一觉,大早上用不着那么多人。
大郎进城前,被父母叮嘱过要勤快一点,直说不困,看着活就想做。
沈陵到了时间就要去私塾,齐家的马车会一道来带他,齐子俊每天都是睡不饱,睡眼朦胧的。
沈陵掐他:“俊哥儿,醒一醒,今天夫子说要抽背。”
齐子俊委屈地说:“陵哥,我控制不住。”
沈陵:……
沈陵对车里的随从说道:“以后你们家少爷起床后,拖着他跑个半柱香,他便能清醒一点了。”
他这样子指定是不行的,半路就让马车放他们下来,沈陵拖着他跑到张宅,俊哥儿才勉强清醒一点。
进了私塾,大家都在念书,张秀才规矩严格,不许他们在私塾里随意交谈,除非是书本的内容。
沈陵把笔墨纸砚摆好位置,也拿出书来,温习他昨天记得笔记,如今他们在学《千字文》,沈陵已经悄悄把千字文学完,并且写过几遍了,他告诉自己基础得打好,不能小看这千字文,每天依旧认认真真地做好笔记。
他读高中的时候,高一还没分班,他理科成绩很不错,不能说讨厌文科,历史他还挺喜欢的,就不爱政治这些要背的,语文也没那么充沛的感情。班里有个女孩子,刚进来是班级第三十名,很后面了,但她就凭着一股毅力,听什么课都记笔记,很认真,每个知识点都要求弄懂,后来成了班里前五,分科的时候文科第三。
也算是学校里的先进范本,她做演讲的时候就说,她不是个聪明人,那笨人就用笨方法,她什么都记下来,看看自己哪里不会,不会就去问。
他以前从不曾记过满堂笔记,他只记重点,对于理科来说,这就够了。而如今,每节课他都在奋笔疾书记夫子讲得重点,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可人生依旧站在了一个够低的起点,他也就是那只笨鸟。
张秀才对他的刻苦都看在眼里,每回考核他都能拿个甲等,交上来的作业也很用心,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很难得了。
张秀才进来就能看得出几个孩子都是什么状态,有心不在焉背书的,有背着背着游神了看到他才回过神的。
几个孩子都临危坐正,背书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张秀才问道:“昨日讲的可都有温习?”
“有~”孩子们拖长了调。
张秀才点点头:“那为师就开始了。”
第一抽的是张伯礼,背诵的内容对答如流,但昨日张秀才讲的却记得没那么清楚,张秀才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让他以后听讲仔细些。
第二个是去年下半年入学的孩子,学习速度很慢,被他们后来来的都赶上了,他磕磕绊绊地背完了张秀才让背诵的内容,但问他前面学的是何意的时候,倒能答得准确。因为背的不好,被张秀才打了两个板子。
第三个就是齐子俊了,背书的时候磕磕绊绊,直接卡住了,张秀才很是生气,觉得他不用功,抽了五个板子,齐子俊面红耳赤地坐下来。
沈陵是最后一个,不管是背的还是课上讲的,都很顺畅,张秀才一边听一边摸着胡子,看得出来是很满意,让他坐下后,道:“以后抽背,得是沈陵这般流利。”
瞬间四个人都哀怨地看着沈陵,沈陵坐如针毡,夫子啊,您这是引战啊!
第015章
夫子讲了一点新课,然后就让他们自己吃透。
沈陵把今天的笔记给整理好,一抬头就看到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可把沈陵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了?”
张伯礼哀怨地说:“陵哥,你说呢~”
齐子俊坐沈陵旁边,他可不嫉妒陵哥,维护道:“没办法,谁让陵哥用功呢,陵哥每回都是甲等。”
“俊哥儿,这你就不懂,原本吧夫子可能对我们的标准没有那么严格,可有了陵哥,夫子心里头的标准都提高了。”另外两个人唉声叹气。
齐子俊没话讲了。
张伯礼伸长了脖子看沈陵写的,好奇道:“陵哥,你每天为什么记这么多东西?”
沈陵大大方方把本子拿出来,给他们看:“这是夫子上课说的一些内容,博闻强记,除了子文的注释,夫子还会讲一些延伸内容,我也一道记下来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多咀不厌。”
他字虽然还不是很好看,但自己写的东西自己能得懂就行了,也能锻炼自己摒弃简体字。
他们这个班是启蒙班,大部分都还是低龄儿童,放在现代也就是幼儿园或者小学一二年级,浑然不知事,全然不当回事,只有张伯礼记下了。
“陵哥儿,你平时都怎么背书的,我总是记不住。”
沈陵也觉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干巴巴地记的确有些困难,完全就是死记硬背,他略略思索:“我会联想一些意思,大概地猜一猜词句大意,这样背下来会省力一点,比如说……”
沈陵给他们做了一个示范,他们尝试了一下这个方法,好像是比干巴巴地背书容易多了。
已经聊了一会儿,张伯礼说赶紧看书吧,大家才纷纷回到书本上。
下午的时候,张秀才就发现他们背书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点,倒也没多想,以为是在私塾里认真一些,难得夸赞两句。
下午放学,沈陵就听闻家里今天生意很好,晚上还有人过来买快食,唯一不好的就是店里位子太少,一直坐不下,只能端着饭碗坐板凳上,晚上的时候,木匠把几张桌子给抬过来了,漆干了以后,桌子光亮得很。摆在墙边上,右侧的墙可以摆两张,正中间的墙可以摆一张,一张桌子坐三人,一下子位置就多了。
崔氏和大郎头一回见识到原来做买卖真这么赚钱,崔氏的手艺很好,今天做了道时令菜,饱受好评,如今的制约反而是家里的灶台不够用,两个锅子,一个锅子要做饭,只有一个锅子炒菜,菜倒是可以没了再炒,毕竟快,就是这饭做起来慢。
出来吃的都是大男人,饭量大,崔氏和方氏商量着在院子里的墙边上搭个简易的灶子,就烧一烧饭。
有了大郎和崔氏,家里头热闹了很多,三妞和方氏也轻松了。
傍晚吃好饭,沈全带大郎、崔氏在城里逛逛,熟悉一下周围,认识认识邻里,说实在的,搬到这儿之后太忙了,都还没空和邻居熟悉熟悉。
沈陵在屋里头练字,张秀才布置的功课早做完了,他这手字得好好练练,他去书店看过了,如果他以后字写得好,就可以给书局抄书了,他到时候准备本空白的本子,自己也抄一本,买书真是太贵了。
练完字,他就开始看《说文解字》和《字词注释》,都属于古代词典,但他觉得字词注释更有趣一些,编者还加入了一些关于字词的典故出处。
大郎从外头回来,小心翼翼地开一个门缝,看铁娃还在认真地学习,不忍打扰,正准备悄悄退去,沈陵已经发现了他,笑着道:“大哥,你怎么不进来?”
大郎便推门进来了:“你不正在读书吗?我就想着先不打搅你了。”
“我今天的功课做完了,不碍事的,你进来吧。”虽说沈陵很希望有私人空间,但大哥是来帮他们的,而且他有些心疼。
不管年纪不大,却成熟老实的大郎,还是憨厚木讷的二郎,沈陵都念着他们的好,可能他不该带入上一世的想法,但是做不到,毕竟他们这个年纪在他的思想里就应该还是孩子,还在读书。
大郎学着沈全拍了拍他的头:“铁娃可乖,都会自己写功课了!”
沈陵:……
“铁娃,上学累不累?”
沈陵道:“身体有些累,但我脑子不觉得累。”
每天不懈怠的早起,肯定是累的,沈陵很珍惜读书的机会,并不觉得读书很累。
大郎迷糊了,这是什么回答,什么叫身体累脑子不觉得累,难道是因为聪明人动脑子不辛苦?大郎愈发觉得是这个意思,道:“还是铁娃聪明,比哥哥们聪明。乖,好好读书,这样咱们家也是出了个读书人。”
大郎似沈大,性情温和,心胸宽广,并不因小弟读书花家里这么多钱而嫉妒,说不心疼不羡慕是假的,谁不想做个体面人,但他年纪大了,又觉得自己笨,倒也没太多想法。
沈陵拉着他:“大哥,你也聪明啊,我教你识字吧!”
大郎忙摆手:“我不行的不行的。”
沈陵说道:“怎么不行了,我行的,你也行的。大哥,你看这是什么字。”
大郎笑着说道:“这个沈字我还是认得的,咱们家的文书、地契都是这个。”
“你看你没人教,自己也能识字的,我教你你还会不了吗?”
大郎一想也是,就坐他旁边,提出让他教他写自己的名字,沈陵才知道原来大郎也有名字,叫沈谷满,沈陵把沙盘拿出来,先教他认字,然后教他写,先不拘怎么拿笔,先会写才是。
大郎写出两个字后,欢喜道:“我也会写名字了!”
沈陵笑着说:“大哥,你看,你这么快就学会了,以后我每天教你认几个字吧,或者你去问我爹爹也行。”
沈陵又不禁想起了三妞,他也想教三妞认字,但方氏和沈全一看就不像会让女孩认字的,还是要等他有话语权了。
大郎点头,一个劲地练自己的名字,沈陵把沙盘给他,他自己继续看书,大郎自己练了一会儿就悄悄地出去了,怕打扰到他。
天没了光亮之后,沈陵就不看了,一般再过半个时辰,大家就会上床歇息。
沈陵出去洗漱,方氏和崔氏烧好了热水,他出来要洗漱,方氏给他打热水,偷偷问他:“铁娃,你教大郎识字没得影响你读书吧?”
果然这地儿小,说什么都能听见。
沈陵笑着说:“没有,我教大哥自己也能多练一练,能更熟练。”
“那就好,诶,你大伯二伯对你好,大郎也是个好大哥。”方氏有些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愧疚。
夜里头旁边多了个人,沈陵有些睡不着,大郎今天起得太早,沾着床就睡着了,还有了小呼噜,沈陵心里又默背了一遍今天学的,回忆了一下夫子讲的内容,慢慢地意识也开始模糊……
早上他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朦胧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轻轻地下了床。
崔氏看他起来了,和儿媳所说的无差,刚想问他饿不饿,沈陵朝她做了个虚的手势,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奶,您不用管我,我自己来。”
就见他先用凉水洗一把脸,早上的凉水最带劲,刺激一下瞬间就清醒多了,他也不急着洗漱,先在院子里沈全给他钉的竿子那儿练臂力,吊一吊筋骨。
可看懵了崔氏,她走到前头灶屋,方氏借着灶火的光,在和面了,崔氏道:“铁娃他娘,咱铁娃这一大早干什么啊,就挂那根竿子上?”
方氏闻言笑了,说:“铁娃说这样能练手臂,有力气写好字,还能长高。”
崔氏看孙儿是哪哪都好,一听笑得比谁都开心:“还是铁娃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