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虞容璧不语,姜瑶月知他听进去了几分,又继续道:“且长公主看起来实在不太好,太后今日流了一日的眼泪,再让长公主去应付宣德侯,她怕是要心神皆耗。”
虞容璧的脸上怒气未消,竟也有些稚气出来,他本欲放手不理,但听姜瑶月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好点了头:“罢了,全天下都欠了她的。”
说着又“哼”了一声,道:“不把她的事厘清,便是宫里也要不得太平。”
姜瑶月想了想,往虞容璧靠了一下,轻声道:“明日宣德侯进宫来,臣妾还是让人把虎儿也带过去,再让他好好瞧一瞧。”
“你安排便是。”虞容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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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黄昏时分,段苍才带着虎儿到了长春宫,也暂时没再提起和离的话。
姜瑶月早花了些功夫与太后说了长公主的事,郑太后生平第一次骂了女儿,还打了她一巴掌,然后又关了门不知与女儿说着些什么。
姜瑶月倒是觉得似长公主这般境况,和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往后带着孩子自己或在宫里或在公主府,不知有多逍遥自在。
何苦要去与宣德侯相看两生厌。
只是她还是留了个心眼,特特又去问了虞令琼一回:“公主不如就此和离了罢?”
虞令琼不语。
姜瑶月就是要拿她的准话,早就想好了对策,便道:“算算日子,颜小将军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到时总有机会见面的。若真的互相情意相投,便再让皇上和太后赐婚吧。”
虞令琼也是天真烂漫惯了的,闻言便再也忍不住,轻声道:“本宫不见什么颜小将军。”
其实单单只就那一面之缘,哪里就能情深到非君不嫁,虞令琼到后来却也几乎不是为着喜爱颜向明却又嫁错了人,而是自尊心和好胜心占了上风,她初嫁时难受了几分,也要让段苍难受才甘心。
到最后两败俱伤。
姜瑶月点点头,又道:“公主府是一直空置着的,公主要住宫里也无妨,要去自己的公主府也无妨。等个三年五载,再能遇上良人也未可知。”
“本宫也不嫁人。”
姜瑶月:“......”
于是姜瑶月直接问:“那公主还要不要和离?”
虞令琼又不说话了。
姜瑶月便趁势而上,道:“公主可要好好想清楚了,皇上与本宫还有太后都是依着公主自己来的。若真的过不下去,便和离了,也算是放各自一条生路,一个另娶一个另嫁。只是若还想与驸马继续好,也不可再继续原来那副样子,否则还不如就此和离。”
这话说得虞令琼的心像是被针刺了刺,双手紧紧攒着被褥。
然而她的骄矜使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服软低头,静静地呆了片刻,最后只道:“容我再想几天。”
同为女子,姜瑶月这会儿若再看不出来虞令琼不想和离,那便可算作蠢顿了,不过左右这事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虞令琼要想上几日也实属正常,若她又是当机立断,那也要让人担心她在儿戏了。
想清楚了总比任性妄为要好。
姜瑶月笑了笑,又继续说:“驸马这会儿正带着虎儿在长春宫,那么便先让他回去?”
虞令琼点点头应了,却又道:“让他把虎儿带回去吧,本宫正病着也没空看顾他,免得让他在宫里冲撞了贵人。”
先前虞令琼在寿康宫丹秋轩烧炭的时候,可从未想过什么宫里的贵人,也没考虑过太后,更没在乎一同住在寿康宫的姜瑶月。姜瑶月听了倒是心知肚明,不过也就是长公主自己随口扯来的一个借口罢了,一个三岁多点的孩子,真让他冲撞又能冲撞到哪儿去,平日里身边又簇着一大堆丫鬟婆子奶嬷嬷,哪里就要公主亲自去看顾了。
至于虞令琼此举的真正目的,怕也是存了要与段苍和缓上一些的心思。
姜瑶月到底隔了屏风见了段苍一面,有些话叫宫女或者太监去传,反倒会失了原本的意思。
虞令琼的心意是别扭又难猜至极的,虽姜瑶月心里也有几分肯定,但也不敢把话与段苍说死了。
她斟酌透了,才与段苍道:“公主方才与本宫说了,虎儿就先由侯爷带回去,她这几日没有心力。”
只要段苍不是太蠢或者真的心意不再转圜,必然也会懂虞令琼话里的意思。
隔着黄花梨座十二幅琉璃屏,姜瑶月并看不到段苍的反应。
段苍身量颇高,比本就高挑的虞令琼都要高出一大截,这几日更是精疲力尽,只看得出屏风外的人身形瘦得厉害,像一根风中的细竹。
段苍人摇了摇,才沙哑着嗓子道:“臣知晓了。”
“侯爷可要让长公主放心才是,太后更是疼虎儿疼得不知怎么才好。”姜瑶月道,“长公主是皇家金枝,自小金尊玉贵长大,任性是任性了些,这么些年侯爷心里总也有委屈,皇上和太后也都知道了。公主那边,本宫也不瞒侯爷,太后已然教训过她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自是知错的。若侯爷坚持要和离,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办法,错确在公主身上。”
一时段苍也没有再说话,姜瑶月便继续道:“不过这话本宫可只偷偷与侯爷说,公主最是骄矜自傲的,像个小孩儿一般被太后教训,侯爷日后可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否则本宫可不知道往后面对长公主,要如何自处了。”
姜瑶月话中用意不明而喻,段苍听后沉思片刻,道:“娘娘好意,臣心领了,日后自是不会让娘娘为难。”
姜瑶月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又添上一句:“侯爷便再给长公主一些时间,让她在宫里休养休养。侯爷也回去想一想,长公主这么多年都没有和离为的是什么,可不仅仅是她自己以为的原因,也不是侯爷以为的那样。”
段苍走后,姜瑶月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腰肢,她总归还是怀着身孕的,身子不比正常人,幸好这胎已经过了三个月稳了,否则她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住这几日奔劳。
姜瑶月搭着绿檀的手略站了站,松快下来之后,便去临窗的罗汉床上歇着了。
她摸了摸肚子,前些日子都还一点不显,这几日倒是能感到稍有凸起了,只不过不仔细看一点都看不出来。
寿康宫虽烧得不严重,统共也就遭殃了一个丹秋轩,但到底也不好再住人,太后这边怕是要等寿康宫修葺完才能回去。
对于她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经过太后的打压与整治,宫里对于姜瑶月的风言风语早就平息了下去。
而千好万好,姜瑶月觉得其他地方自然是没有自己的承乾宫好的。
正想着,玉芙便进来道:“秦公公派了小太监过来,说皇上今晚要来长春宫用膳,还要歇在娘娘这里。”
姜瑶月闻言只挑了一下眉梢,懒洋洋靠在引枕上,打量了一圈四周,看罢才笑吟吟道:“本宫这里有什么好的,长春宫先前不住人,冷冰冰连丝人气儿都没有。”
说一下长公主这个事,其实四年的过程中一开始是长公主折腾,后来实际上是段苍占了上风的,归根结底就是夫妻吵架最后打孩子,段苍对孩子冷暴力,长公主先受不了了,但是又不肯认错服软,最后心里过不去导致了自杀的局面。段苍要的就是她清醒过来,向他认错而已,之前说要和离也基本只是找个借口可以和虞容璧告状,他性格比长公主要好一点,最后给了台阶他当然顺势下了。至于颜向明,其实早就没他什么事了。两个人但凡有一个真的不想过了,拖不到现在。长公主以为别人也会像虞容璧小时候一样让着她,其实不可能,就算是公主,段苍也不可能无条件包容她的任性妄为和胡言乱语。感谢在2019-12-19 20:21:35~2019-12-20 20:0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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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虞容璧自然还是来了长春宫。
说是要用晚膳,他是不可能去太后那里的, 且太后为着女儿正焦头烂额, 也没空应付虞容璧,自然也不要这孝顺儿子作陪。
姜瑶月这里备下的都是虞容璧爱吃的菜, 她还特意温上了一壶好酒。
她往虞容璧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儿胭脂鹅脯,接着又端起酒壶来倒酒。
十指纤纤, 酒香醇厚。
姜瑶月将酒杯递给虞容璧,只见杯中酒琥珀色剔透, 她道:“皇上大冷天的过来, 还是要喝杯酒暖暖身子才是, 否则着了寒气就不妙了。这酒是臣妾一早就温着的,不敢叫它冷下来, 十五年的花雕,皇上品一品如何。”
虞容璧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也不说是好是坏, 姜瑶月便笑道:“倒是臣妾不方便饮酒, 不能陪皇上了。”
“无妨, ”虞容璧这回立刻道,“皇后这几日辛苦了, 不如将清苑的舞姬乐伎们叫来松快松快吧。”
姜瑶月听罢一时语塞,虞容璧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太后也在长春宫,让她见到他们花天酒地又像什么样子。
于是姜瑶月垂下眼眸,片刻之后才道:“在长春宫到底不方便, 等日后再说吧。”
虞容璧却忙道:“那再去清苑看看如何?”
姜瑶月笑了,又蹙了蹙眉,轻声与虞容璧私语道:“臣妾的身子可受不了再去马上颠一回了,一次便还罢了,多了臣妾腹中这块肉可就要闹了。”
说完她便察觉到虞容璧的目光投向了她的肚子,很是看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是朕想得不周到。”
“原本坐了轿辇去倒也无妨,”姜瑶月又将声音压了压,指了指外边,“可是太后和长公主都在,正是忧心着的时候,咱们这样大摇大摆地去寻乐子,这样声色犬马,怕是太后见了总归有些不痛快,那可是皇上的亲姐姐。”
姜瑶月说得温言细语,潺潺娓娓,虞容璧也觉有些道理,但被她有意无意一挑,倒觉得姜瑶月在太后近旁住着,实在是不大方便。
“不过长夜也是无趣,”姜瑶月看了看外头,“总得想些乐子出来才好。皇上平日爱玩些什么?”
这个问题倒让虞容璧有些羞赧,他平日的爱好其实在外人看来很是无趣,然他到底也是一国之君,说出来也有些怕姜瑶月暗自笑话他幼稚。
其实姜瑶月当然知道,虞容璧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左不过就是骑马射箭的,看起来无聊他却总是乐在其中。
“也没什么。”虞容璧自己又倒了杯酒喝下了。
他仔细想了想之后,道:“用完膳还是与朕出去罢,也不用离长春宫很远,朕让秦海拿几支小烟火棒来,带你玩烟火。”
这倒也是合了姜瑶月的胃口的,烟火是年年都能看的,只不过也不大尽兴,能自己上手玩她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还是房嬷嬷在旁边听了笑着提醒了一句:“炮仗的声响只怕有些大,会不会惊着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
虞容璧看看姜瑶月,竟也拿不准主意了,姜瑶月只好自己道:“烟火的声音不比炮仗的,且它在本宫肚子也还算乖,应也没什么妨碍。”
还有些话她当着虞容璧和房嬷嬷他们的面不好说,虽然怀了身孕是要小心为上,可孩子若真脆弱到连一丁点声音都经不起,那生下来也是无用,又如何去与未来虞容璧其他孩子竞争,如何做太子,又如何当皇帝。
用完晚膳,两人又消了会儿食,便一同往外面去了。
姜瑶月仍旧换了上回那样的宫女装扮,只在外头紧紧裹着件银狐披风,慢慢跟在虞容璧后面。
虞容璧怕天黑路滑,也不敢将姜瑶月带得远了,只将她带到了长春宫外,便停了下来。
一切自都不用虞容璧和姜瑶月亲自动手,秦公公早就带着人准备妥当了,他们站在一边看就是了。
宫里造出来的烟火比宫外的要好看上许多,火树银花,尽数呈于眼前。
姜瑶月的眸子被烟火映得晶莹莹的,看得目不转睛。往年在安国公府的时候,就算很喜爱看烟火,也要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不能被人看出来。
虞容璧斜眼偷偷打量了姜瑶月一下,又立刻收回目光,按耐住心头涌起的得意,朝她不动声色地走近了几步。
秦公公在虞容璧身边伺候久了,惯有眼力见的,忙带着人也同样不动声色地往后边不远处避了。
人都避开了,虞容璧的心思就更不在眼花缭乱的烟火上了,他只问姜瑶月:“好看吗?”
“好看,”姜瑶月回过头冲他眨了眨眼,一对眸子亮晶晶的,因笑意而微微弯起,“谢谢皇上。”
虞容璧的脸差点红了红,幸好他素来冷漠,生生克制住了。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皇后若喜欢,时常让他们拿来玩。”
虞容璧说完这句还不够,又鬼使神差地加上了一句:“朕小时候也这样,不稀奇。”
没想到姜瑶月却一下低了头,连烟火都不看了,虞容璧不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姜瑶月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才抬起头来看了看虞容璧,眼眶泛着一圈儿红,很快又把头转回去了。
就这一眼,虞容璧的心被她看得七上八下,不知道她突然哪里不痛快了。
幸好姜瑶月倒不是长公主那般不好相与的,她只算着时间稍微拿了拿乔,就道:“可是臣妾小时候不是这样,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没见过世面?”
声音的大小拿捏得恰到好处,两人离得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飘进虞容璧耳朵里。
虞容璧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半分看不起她的意思也无,立刻就愣住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误解了。
不过他生来虽也冷漠惯了,却到底不是个性子恶劣的,只道姜瑶月想得多了些,再开口却是斟酌再三,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你自己舒坦了就好。”
姜瑶月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特别是这才有长公主的事,也给了她点警醒。
她闻言立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嗓子像化了的春水一般,娇柔轻软,在冷得结冰的冬夜里淌入人的心里去。
“哎呀,臣妾不过是与皇上开个小玩笑罢了,”说着她嫣红的唇儿又有些微微翘起,“难道在皇上心里,臣妾就是个这么蛮不讲理爱使小性儿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