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尖——小红杏
时间:2020-05-28 09:26:29

  裤子很软很舒服,空档的裤管也不怕擦到伤口,就是太长,许秋来换好,又在裤脚卷了好几道。
  换好站起来,她在地毯对面的立柜上,瞧到了另一张相片,是小虎队信安大赛决赛领奖时候拍的。
  她们当时是一等奖队伍,站在领奖台最中间,两侧都是领导。
  许秋来记得很清楚,陆离的衬衫领带还是她帮忙系的,灯下的男生肌肤泛着冷光,望向镜头的眼睛漆黑沉静。这是陆离和她为数不多的公共合照,也是两人站的距离最近的一次,肩并肩,果然有夫妻相呢。
  许秋来冲相框吹口气,扯着袖子帮它擦了擦灰,满意地又端详半晌才出门。
  十点钟,施方石的妻子吓得带着丈夫马上转院。许秋来的话每次都印证,这一回,她不敢再不听。
  丈夫又一次濒临险境,如果不是许秋来折返,人就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女人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对周边一切都疑神疑鬼,全家谁都也不告诉,连救护车都没敢用,当夜雇了辆黑车将丈夫悄悄移到一家小医院,等一切安顿下来,才心有余悸给许秋来打电话。
  许秋来并没有安慰她,让她保持警惕状态也许反而是件好事。
  陆离却像是比他还讨厌那个假护士,他联系了私立医院的保卫科,让人交出监控,对方知道那小偷穿着医院内部的护士服,最初怎么也不肯,直到陆离发火,半威胁半恐吓,对方才算答应把监控拍到的影像文件传过来。
  “你要这个干吗?他不过是个听指挥的小角色,就算抓到他,还会有别人。”秋来不解。
  “他推了你,就不是小角色。”陆离每每看见她摔烂的膝盖就火大,许秋来这么瘦弱的女孩子,那些人也亏得下得去手。
  “那也没必要浪费精力去大海捞针,他这一逃回去,肯定要躲段日子了。”
  “那就让他测试一下我们公司人脸识别核心组最新的人脸识别算法够不够厉害。你不给报警,我自己找总行吧,不把他找出来,我就不姓陆。”
  许秋来本来还对那算法好奇得很,正打算仔细问问,听到下半句直接笑出来了:“那你想姓什么,姓栗吗?”
 
 
第125章 
  许秋来万万没料到,就是夜里这一番波折,竟然因祸得福。
  第二天凌晨五点钟,小卷毛穿睡衣拿着她的手机爬到床头,睡眼惺忪推醒她,“姐姐,你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客厅响,谁这么早给你打电话?”
  秋来睡前吃了消炎药睡得比平常沉些,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数字,猛地惊醒过来,是施妻打来的电话,起初她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意外,悬着心接通,只听对方哭道——
  “秋来,老施醒了。”
  据医生的话讲,施方石之前的身体条件其实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只是缺少一个苏醒的契机,大概是昨晚他换了环境,氧气一拔一插,受了点刺激,反而叫他醒过来了。
  腊月的凌晨,窗外还飘着薄雪,许秋来挂了电话哗啦下床穿衣服套外套,冷得打哆嗦,心里却按不住雀跃。
  “姐你要出门嘛?现在去哪儿?”秋甜披着被子不解,外面明明还是黑漆漆的。
  秋来摸摸她乱蓬蓬的小卷毛,“有事儿,今天早点回来,带你去吃涮羊肉火锅。”
  “我不吃涮羊肉火锅也可以的,姐你带我一块去吧,黑漆漆的我给你作伴!”秋甜仰头,圆溜溜漆黑的大眼睛满是渴望。
  “小孩子起这么早不好,你麻利回自己床上睡觉。”
  秋甜硬着头皮顶嘴,“我昨天上床很早的,已经睡够了。”
  “许秋甜,大清早眼睛都没睁开呢你就跟我唱反调。”秋来故意抱怨:“小学怎么还不开学呀,现在小学生假期也太长了吧。”
  秋甜气鼓鼓躺回被子里没再说话。
  良久,直到秋来出门前,才最后听见妹妹微不可查的小声嘟囔,“……我就是就是想和你一起嘛。”
  一回首,恰好瞧见她绞着被角,扑闪的睫毛藏住正要掉出来的泪珠。小模样委屈得很。
  秋甜其实是个很早慧的孩子,即使是父母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像别的小孩整天哭缠着要爸爸妈妈。一声不吭抱着她的小棕熊跟姐姐从大房子里搬出来,也很快接受了许秋来给她的“爸爸妈妈去了回不来的地方”这个概念。
  许秋来却不是个合格的家长,从前双亲在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麻烦过她帮忙带孩子,秋甜小时候偶尔缠着要姐姐抱,要跟姐姐出去玩儿,秋来向来都是不愿意的,嫌麻烦。
  从前是不愿意,现在是不能。更多时候,秋来忙于念书、赚钱,奔波在各种各样的琐事中间,她不能带着秋甜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也抽不出时间给她更多的陪伴。
  大半个寒假过去,通常秋甜一觉睡醒,桌子上已经是摆冷的早餐,晚上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到睡着,也等不到姐姐回来,到现在,她的作息干脆随着这时间调整,越醒越早,这样就能跟姐姐一块儿出门了。
  许秋来脚步顿住,握紧门把手犹豫,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你现在起来,五分钟内可以出门,我就带你去。”
  “一言为定!”
  话音才落,秋甜像只小火箭飞快从被窝里翻爬起来,生怕她反悔般回房穿衣服,连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在许秋来脚边。
  秋来骑车载她,小卷毛在后面撑伞,两人顶着冬天的雪花去地铁站换乘凌晨第一班地铁。
  时间太早,路上除了未熄灭的路灯、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连早点摊都还没开始摆。
  “饿吗?”秋来问她。
  “不饿。”秋甜的嘴巴快要挂到耳朵根了,今天没有大魔王,是她和姐姐的二人时光。
  “冷不冷?”
  “不冷。”她开心的时候声音就格外爽快清脆。
  “就这一次啊,你下回可别以为装可怜这种小伎俩能骗你姐姐了。”
  “知道啦!”秋甜大声答,她把撑伞空闲的手塞进姐姐的外套帽兜取暖,小孩子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秋来带秋甜一道去医院,其实并非全无用处。
  施方石的女儿和秋甜差不多年纪,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他们在名利场上厮杀对手毫不手软,对着天真无邪的孩子反而很难硬下心,施方石能用自己女儿的生日做密码,也让他看着秋甜好好反省反省,昔日因他放弃职业道德坐冤狱的好友女儿,何其无辜。
  换做平日,许秋来当然不会有这么天真叫一个没良知的人反省自己的错误,但今时不同往日,吸金如土的大律变成百口莫辩的杀人嫌犯,还得靠她许秋来三番两次搭救,才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他的前途命运如今已经和许秋来最终目的彻底绑在一块。不想上这条船,除非他甘心任这盆脏水泼自己身上,面对一心要夺自己性命的昔日雇主也仍能无动于衷。
  进病房时候,施方石还躺坐在床头戴氧气罩。
  躺了这么久刚刚苏醒,他身上一堆管子刚拔下来,并不能立刻进食,身体因为营养液输入太多而浮肿,脸上还有个固定胃管的胶带贴出来的红印子,头发纷乱,十分虚弱狼狈。
  许秋来心中暗爽,觉得他今天躺床上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对齐进不可谓不鞠躬尽瘁,却仍然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事情的经过施方石大抵听妻子讲过了,此刻见许秋来进门,挣扎着脱了氧气管,要坐起来。
  秋甜进了医院才知道姐姐带着她是来探病的,她隐约对这个叔叔的脸有些印象,想了半晌,才从秋来身后探出脑袋,礼貌道:“施叔叔好。”
  秋甜的记性能力同普通聪明孩子差不多,秋来倒是没想到,两三年了,她还记得,倒是省了不少力气,因为施方石停下动作,目光落在秋来身后,诧异的音调异常艰难缓慢:“这是秋甜?”
  “您记性不错,我带她来看看你,毕竟我爸爸没剩几个老朋友了。”许秋来挑了挑唇角。
  “你们姐妹俩……”
  被个头刚到他腰间,眼神清澈好奇的孩子凝视着,施方石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他原本想问姐妹俩是怎么回帝都的、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但这些虚情假意的寒暄,在两个孩子面前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他只得跳过这话题,接着往下道,“我衷心感谢你挽救了一个家庭,秋来。当年我和你父亲……”
  “我也感谢您活下来了。”秋来挥手叫妹妹去护士站找小姐姐玩,自己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摆出长谈的架势:“叔叔你可能不知道,我父亲天天给我托梦,问什么时候能还他清白,问什么时候能把他真正的死因公之于众,他太冤了,我惦记着这事儿,三年来吃不下,睡不着,现在好,您醒了,我们全家日夜期盼的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施方石从事最不怕说话的行业,许秋来抵达之前,他已经在醒来的这几个小时内已经组织好了语言,但许秋来显然并不是好忽悠的主,她就坐在哪儿,说着示弱的话,漆黑的眼眸却似笑非笑,神情是洞察的,施方石心中的侥幸全都不翼而飞,她什么都知道。
  他不试图再为自己辩白。
  许秋来很早的时候,已经表现出远超常人的天赋,她过目不忘,领悟力强,好奇且自律,许多方面都比她父亲更出色。齐进当时不是没有过顾忌,未来哪天被她得知真相该怎么办,是不是应当斩草除根,但当时每个人又都侥幸觉得,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没有父母,没有背景人脉,再聪明能翻出什么风浪?
  一别三年,这个孩子几乎被所有人遗忘在记忆中,没料到,她再出现的时候,竟然真靠一己之力扭转了局势,甚至救了他的命。
  两人没有聊很长时间。
  许秋来明显打过腹稿,她快速将自己的需要和对他的要求表达清楚,他必须拿出自己手上的全部证据,且亲自出面指证齐进当年的全部罪行。但施方石本身也并不是清清白白的,这样一来自然不愿,他虽然想齐进倒霉,但是更不愿承受他侥幸逃脱之后疯狂的报复。
  许秋来明白自己对上施方石还很嫩,言语和辩驳一交锋都是短板,因此她在谈话中留出更多的思考时间,并不给对方寻到漏洞,四十多分钟过去,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陷入施方石的逻辑和语境当中,思路十分清晰坚定。
  她最后道,“叔叔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了。第一,拿出你所有的力气扳倒他,材料得严重到让检方愿意向法庭请求最高期刑,叫齐进永无出头之日,这样你也就安全了。”
  “第二,继续跟我言语周旋、虚与委蛇,这于我不会有什么损失,毕竟三年我都等过来了,但于你……眼下是愿意丢律师执照还是丢命,我想你比我清楚应该怎么做这个选择,毕竟现在躺在床上的人不是我。
  施方石沉默着不开口,气氛陷入僵持。
  许秋来天生是个通达的聪明人,她身上没有普通年轻人的易怒和冲动,反而沉稳、忍耐,隔着父亲的血海深仇,她竟也能保持微笑着与他说话,而且话里威逼胁迫、示弱隐忍等技巧轮番上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施方石攥紧氧气管,松开,又攥紧。
  秋来的手机这时震动两下,她低头看完短信,把手机塞回兜里,放下翘着的腿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朋友过来接我,我走之前,您恐怕得快些给出你的答案了。说实话,你不是我最后的选择,毕竟我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你永远醒不过来的准备。所以,这不是我的困境,而是你的困境。”
  她咬字不急不缓,居高临下的气势压迫着人的呼吸,似笑非笑注视着他的眼睛,那眼里或许是轻屑,或许是卑睨,是施方石不能理解的,不知道她身为孤女从何而来的底气。
  “就算从齐进手里逃脱,叔叔你做过的事情,难道就能当没发生过吗?我劝您不要太过侥幸,无论是我父亲的官司,还是李助理的官司,都还没过追诉期,如果我下定决心讨个说法,您的下场只会比自己站出来更惨。你到时候倒是试试自己在法律界的人脉和声誉管不管用,能不能让您少判两年。”
  施方石倒没觉得羞辱,被激怒,一个讼棍的脸皮,远比他自己以为要厚,许秋来话里的信息量才更叫他震惊。
  她到底还参与了多少?她知道的事情,远比他猜到的多得多。许秋来抵达之前,他的底线是绝不搭上自己,但现在,他在思考,而且天平越来越向她提议的方向倾斜。
  “这些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沉默很久的声音带着嘶哑,几个音没咬清楚。
  许秋来倒是听清楚了,把问题抛回来,“您猜?”
  施方石摇头,他猜不到。无论如何他不能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是怎么在双亲先后亡故的条件下,背负血海深仇考上Q大,带着妹妹重返这座城市的。而且她手上还掌握着那么多,以她的人脉、环境,永远不可能接触到的证据和真相。
  “大部分事情,父亲入狱之后我就猜到了,至于你……是我父亲的葬礼上,你没有出现,忽然想明白的。”
  许秋来仍旧保持着微笑。
  她才不到二十岁,意识到这一点,施方石只觉得一阵后怕,这绝不是个简单人物,而在过去的时间里,他竟全然忽视了她。齐进何尝不是如此,而且很显然,他即将为自己的忽视付出代价了。
  病房门被敲响,许秋来透过方块大的玻璃窗看清来人,将门打开,回首最后一遍问他:“怎么样,叔叔你考虑好了吗?我得走了呢。”
  他的目光穿过许秋来,将门外那身形高大颀长的年轻人看清楚,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再瞧两遍,竟还是一模一样的脸。
  青年的气质矜贵冷然,天生垂着的眼睑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他似是因等得太久不大满意,眉头轻蹙,红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直到许秋来从背后抓住他的手,才算安抚下来。
  如果仅是长相,施方石还能安慰自己是生得相似,但那一模一样的神态,叫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见过陆离——
  十年前,施方石还没有跳出大所出来单干,那会儿他刚开始在律师行业内展露头角,老师赏识,曾作为律师团一员,帮陆离打过他13岁那个互联网病毒泄露的案子。
  那是他职业生涯唯一一次登上少年法庭,公诉最后以陆离未成年,陆家承担数千万病毒造成的损失为终结。
  他直到此刻,终于明白许秋来的底气自哪里来了,有那样金尊玉贵的男朋友,她何愁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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