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美人计里的美人儿——乐绍凌
时间:2020-05-30 09:08:20

  说罢,又提起那柄匕首,转身向下一扇门走去。
  “该死,怎么惹上的这么个煞神!”
  院里活着看到符骞的除了小七,还有藏在窗框后的另一双眼睛。赵四儿只瞟了一眼那个浑身煞气的男人,就回过身不敢再盯着,唯恐那人察觉有人偷看,直接过来取了他小命。
  他可是听说过,那些功夫好的人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被什么人盯着都是能感觉到的。
  “这可怎么好……”赵四儿住的屋挺偏,故而这时还没轮到。旁边同寝的汉子呼噜打得震天响,震得在屋里打转的他愈发烦躁。
  对了!这煞神来时,不是说还骑了匹马,带了个女人?
  不如趁着这人杀得起兴,自己去偷了马就走。就算半途被发现,两条腿追四条腿,自己怎么也能走脱!
  说走就走,他轻手轻脚地开了窗,借着呼噜声掩护翻了出去。住进怀恩寺的肉猪从来都是一个院子,他熟门熟路转过去,果然见不远处檐下,一匹大马精精神神地栓在那儿!
  大喜之余,他也忘了先看看周围,几步上前就去解马缰。马儿甩着尾巴,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跟着他转。
  “乖马儿,一会儿可要好好载我……”赵四儿看马儿配合,心下安定不少。他一边解绳子,一边喃喃着。
  正全神贯注,忽然听一人喝道:“干什么!”
  赵四儿一悚,手上没注意用力拽了一下辔头,扯得马儿不适地咴咴嘶鸣。
  前面的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一个身量中等的女人攥着把刀,正把刀锋指向他。
  一瞬间的慌乱之后,涌上来的是难以抑制的喜意。把这个女人一起带走,不管是卖去人牙子处还是留着自己吃,比独个儿逃出去可要好太多了!
  连微握着刀,尽管心里发虚,依然做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这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没了马,谁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听口风,符骞和他那帮属下的筹谋可容不下这样的耽搁。
  好在这人看着像是仓皇逃出来的,衣衫凌乱,更是手无寸铁,她尚有周旋的余地。
  “若不想死,就把你手里的马缰放下,赶快滚!”一扬下颌,同时压低眉峰,做出标准的威胁姿态。
  可赵四儿虽然胆小怕事,毕竟是跟着匪众杀过人吃过肉的。
  手上没沾过血的雏儿少的那一股杀气,在他看来就像污泥里的一团白,明显得很。
  时间紧急,换做平时他少不得调笑两句,这会儿却是怪笑一声,合身扑了上来。
  生在太平,手中干净的人,往往会下意识回避对其他人造成致命伤害,但这一点在近距离搏杀中实在是很要命。
  连微刀锋本来正对着他的心脏,看到这架势,不由得往旁边退了半步,刀刃只在这人胁下擦出一道血口,赵四儿却是趁机抢到了她身边。
  “我夫君就在前院,不怕他回来杀了你吗!”连微挥着手中短刀,试图逼开距离。
  装得还有模有样的。
  赵四儿眯眼笑了一声,不仅不退,还又往前一步,抓住连微手臂:
  “夫君?你那夫君正杀得起兴,哪里会注意到这个小偏院——咳、咳咳——你这娘们!”
  原来是连微趁他抓着自己胳臂,用另一只手上的刀扎进赵四儿腹中。
  烫手的鲜血一瞬间涌了出来,赵四儿的笑未及收回,和着疼痛带来的痉挛,面容一时间狰狞扭曲。
  连微手一松,往后退了几步。
  情急之下上涌的热血褪去,属于守法公民的克制又掌控了身体。
  她这,是不是杀人了?
  胸口急剧起伏,还没等她平复呼吸,本来已经踉跄着后退的赵四儿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抽出还留在腹中的刀,再一次扑了过来。
  “你这…你这贱人!”
  连微还在双手沾血的恍惚之中没有回过神,被这一下直接扑到了地上。赵四儿的手还沾着他自己的鲜血,死死掐住连微的脖颈。
  大意了!
  连微慌忙反抗,只来得及挡住赵四儿高举在空中的另一只手,没让那把刀直接扎下。
  疼痛与愤怒相加,赵四儿整张脸已经完全扭曲了:“…去死!!!”
  人在肾上腺素飙升时能激发的力量大得惊人。
  连微被掐得眼前发黑,甚至不知道她抓着赵四儿的手是不是泄了力气,那柄刀是不是已贴近了自己的要害。
  要、要反抗,用手、脚或者随便什么……
  她似乎踹了赵四儿两下,没有踹动,也可能这只是脑缺氧带来的幻觉。男女的体力差距太大了,即使其中一方身上有不断失血的刀口也是一样……
  这个匪徒流血而死之前,自己会先被他掐死吗?
  连微模模糊糊地想着,手中突然一空,耳畔传来“咚”的一声。
  视野花得像是没了信号的老电视,过了好几秒才渐渐清晰。她意识到匪徒已经被提起扔开,自己被扶了起来,正靠着墙根费力地喘息。
  符骞半蹲在面前,正在查看她的情况。
  他怎么回来了?
  惊讶的同时,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不是符骞还能是谁呢?说起来加上之前,自己已经被这人救了两次了。
  没有什么能回报的,连微只能勉力笑笑:“谢、谢谢……”
  声音出口,嘶哑得把自己也惊了一下。
  符骞没做什么表示,他转身走开,连微的脖子疼得没法动弹,只能用视线追随着他进了屋,之后的就看不到了。
  于是注意力又落回到不远处已彻底断气的赵四儿,和脚边那把沾血的短刀上。
  千钧一发之间,根本没有余隙供人思考或者感叹,这一遭危险带来的后怕和寒意,现在才慢慢翻上来。
  刚才的命在旦夕,是她自己造成的。她手持利刃,明明有不少机会解决对方,却一次都没有把握住。
  真是太狼狈,也太愚蠢了……
  明才下定决心要好好适应这里,面对匪徒,竟然狠不下心挥刀。
  要不是符骞来得及时,自己这条性命就毫无价值地葬送在这里了吧?
  一时间,内心的自责和自厌甚至比呼吸时肺部的刺痛还要让人难受。连微闭着眼睛,忽然感觉面颊被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睁开眼,看见符骞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中正托着一只陶碗,里面盛了水。
  男人的脸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衣衫更是被浸了半身的血,像极了个杀神。连微看着,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模样真像《策天下》里写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符骞啊……可她知道,不是的,完全不一样。
  她伸手去接碗,刚拿到便泄了力气,碗在手中一歪。
  刚才太过紧张,僵硬的肌肉放松之后,手就有些不听使唤了。
  一只大手及时从旁扶住。
  “当心。”刚收割了几十条人命,符骞的声音依然平稳如昔,听着让人倍感安心。他见连微拿不稳,索性自己托着碗,凑到她唇边。
  连微垂着头慢慢啜着水,听他继续道:“腹部不致命,你的刀,应该对准他的脖子或者心脏。”
  是,若不是自己愚蠢的手软,怎么会落到现在这副模样。说着不想拖后腿,最后还是拖了后腿……
  连微咬了咬下唇,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难过,整个人都微微地颤抖。
  头顶忽然落下一片暖融融的温度。
  是符骞空着的另一只手落了上来,大约是担心伤着她的脖子,力道轻得像在抚摸羽毛。
  “不过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自小就被扔进军中,从最底层一路爬上来的符骞看得很清楚,连微的反应生嫩得不仅是没沾过血,甚至连那些黑暗的、阴晦的东西,恐怕也没见过几分。
 
 
第一回 见面时便已出现过的疑窦再次升起,却比之前都轻易地被挥之脑后。他收回思绪,看着眼前人单薄的侧影,低声道:
  “不是你的错,这一次,是我来迟了。”
  嗯,伯功手上还沾着血。
  可阿微又是被摁在地上,又是被赵四儿抹脖子的血喷了一脸……
  谁嫌弃谁呢×
  ——
 
 
第22章 启程
  想着自己去前院把匪徒都清理了,后院就不用多管,确实是他失误。
  这样的错,自十四岁以后,都多少年没有犯了……符骞心里暗叹,回身招呼小七:“你去——”
  本想让小七去厨房收拾了那些人骨,想到那里面还有她的母亲,符骞吞下已到嘴边的话,改口道:“你去找找有没有方便带着的干粮,收拾一点吧。”
  怀恩寺的匪徒已经被清理干净,现在寺里是安全的了。
  不过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回身看了眼蜷在檐下的连微,问:“能站起来吗?”
  连微的手脚还在发软,她扶着墙站起,稳住身体:“可以。”
  从空置的房中扯出床单,去小厨房里把人骨以及那一扇肋排兜起。怀恩寺就在城中一个小山丘旁,两人也不绕远,爬上山丘,找了个尚有青草绿意的地方。
  因为骨头都混在一块儿,分也分不清,符骞用耳房里翻出来的铁锹挖了个大坑,一股脑都倒了进去。然后填上土,做成个坟堆的样子,好歹让这些不知名的游魂有个安息之地。
  回到怀恩寺中时,小七已经抱着一个包袱在等他们了。见到符骞,她搁下手中包袱,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
  “谢恩人为娘亲埋骨。”
  瘦瘦小小的女孩儿面有悲色,眼神却清明。好坏善恶,这个年纪已经能分得很清,难得的是没有被仇恨迷了眼,走向偏激。
  符骞冲她一点头,“起来,我们该上路了。”
  这一番折腾,天际已露出磅礴晨光。昨夜的雨已停了,空气中还带着微微湿气,混着早晨的凉意,令人神思清明。
  符骞把怀恩寺中匪徒的尸体聚在一堆,放了把火。黑烟滚滚而起,熏黑怀恩寺的墙角,越过漆黑的城垣,与西边还未散尽的夜色融在一处。
  两年前,这样的黑烟是否遮蔽了整座陈陵,才有了他们现在看到的模样?
  一行人找了辆小板车让马儿拉着,背向这黑烟重新启程。
  官道上还泞着泥水,一车一马走不快。天尚未全亮,前方传来凌乱急促的马蹄声。
  一小队人马疾驰而来,到得近些,便看清这一行人披甲,马配鞍,装束整齐,行色匆匆,应是队官兵。
  符骞松开已搭上惊霜的手,驾车到道旁打算等他们过去。为首骑匹白马的小将却忽然勒马,一双眼睛定在了形容狼狈的三人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
  尽管从厢房中翻了相对干净的衣物换上,但没有皂角和清水盥洗,符骞身上还沾着浓重的血腥气。连微更不必说,符骞当时直接掷过惊霜抹了赵四儿的脖子,颈动脉中滚烫的血液一半都喷在了她身上。
  脸上手上血迹斑斑,发丝被血黏成一块一块。这幅尊荣,没有直接拔刀问候已经客气得很了。
  符骞一拱手:“某昨儿赶路,不巧下了雨,原打算在陈陵废址那儿歇息一晚,熟料遇上了匪徒……”
  三言两语,开始重复他们昨夜的经历。
  小将听到一半,眉头已深深皱起。他唤过队伍后的一人,开口正要问些什么,却见这人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与此同时,小板车上一道尖利到发颤的童声划破了空气——
  “爹爹——!!”
  话音未落,小七瘦瘦的身体就跳下了板车,踩着飞溅的泥水冲官兵那边扑去。被小将唤过来的那人也连忙下马,不顾地面脏污跪坐在地,迎面抱住小七。
  剩下的人愣了一愣,随即抽出腰间佩刀,齐刷刷指向二人。
  小七的父亲也想起什么似的,慌忙把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连珠似的问道:“他们没伤你吧?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娘呢?”
  小七喊出声时,眼中泪水已经滚滚而下,现在扑在父亲怀里,更是哭得说不出话,只抽噎着摆手示意符骞不是坏人。旁的词不成词句不成句,谁也不知她想说些什么。
  一队官兵都有些犹疑,符骞很是配合地摊手示意自己无害,连微看小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一旁低声对她父亲道:
  “节哀,孩子的娘……已经没了。”
  男人神色疲倦,胡子拉碴,原本靠着一股劲儿还显出几分精神,这话一出,眼中的火光登时熄灭,身材颀长的一条汉子,怔怔地竟淌下泪来。
  片刻,他收敛神色,拉着小七起身,向二人行了一礼:“在下喻扬,二位对小女的援手,在下感激不尽,必竭力相报。只不知拙荆…是怎么去的?”
  符骞于是把被打断的话说完。喻扬安安静静地听完全程,又行礼致谢,神色平静。眼尖的连微却发现他紧攥的拳缝里渗出丝丝鲜血。
  直到一行人调转马头,踏上回扈郡的路,她也没听见喻扬再说一句话。
  返程路上,连微从那叫温纶的小将处得知,他们此行原来就是要剿匪的。昨日有被打劫的行商留着一口气逃回扈郡,报与城主知晓陈陵这边盘踞了一窝悍匪,才有他们今日侵早出行。
  喻扬是城主府中掌文书的,不知从哪听闻了消息,赶在小队出城前拦住了他们,说自己的妻子回娘家数日,本已到了返程的时候,却迟迟没有音信,恳请他们带上自己。
  温纶见他实在担忧,便通融了一二。熟料竟真的……
  “依你们说的,陈陵匪窝已毁,那帮匪徒却没有清缴干净?”温纶确认。
  “不错。”
  “如此,若我派出的斥候没查探出线索,还要劳你再来引路了。”
  前方已可见城池的轮廓,城门处熙熙攘攘,人流往来。不知为何,有不少摊贩竟把摊子摆在了城外道旁,等待入城的人少不得都去看两眼,十分热闹。
  见符骞二人注目,温纶随口解释:“近日城中有贵客,对路引查的严了些,城外因此拦下了不少人。商家逐利,就把摊子摆在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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