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片刻,他终是带着些小心地试探道:“兄长如此行径,念念可会觉得残忍?”这句话问出的同时,他不自觉握紧了衣袖下的手心,胸臆间一股情愫上下摇摆不定,似是对她的回答满心期待着,却又忐忑着。
“不会。”她咽下口中的吃食,认真看向他,“叶文瑛一开始接近念念便是抱着暗害的心思,从未有过一星半点的真心,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早已谋划好的圈套,几次三番加害于我,不愿罢手。谢璟言身有婚约却还屡次纠缠不休,所言所行,实非君子。他二人应当得到教训。”
“那便好。”陆铭闻言,一点点扬起了唇角。
两人用过膳后,照例一同前往书房再接着处上一会儿,直至安寝。
可陆明发现,自那夜他将沈婉柔从崇山寺救下后,小姑娘似乎变得比平素更粘人了些?
连着两日来,有事没事便喜欢往他跟前凑,总爱与他待在一处。
这会儿更是如此。他坐于桌前阅览公文,她倚在一旁的榻上拿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已是戌时末,早已到了往常她就寝的时辰,他偶尔扫去的一眼都能捕捉到她偷偷打着哈欠,明明已经困顿至此,为何还不回房安歇?
将手头的这份公文处理完毕,他抬眼向她那边看去,刚想出声提醒她时候不早,便看见了小姑娘俯首支颐,双眸紧闭,强撑着不让自己躺下入睡,此时正小鸡啄米般一下下点着头,神思恍惚。
他哑然失笑,为着她有些滑稽的动作,还为着她倔强的孩子气。
轻缓踱步至她近前,于她的小脑袋再一次往前磕时,稳稳地伸手托住了她的颊。
作者有话要说: 集美们!!!今天的文我就问你们爽不爽吧!!!哈哈哈,擎天自己写的时候都好带感,虐渣环节真的太解压了!!!
有点喜欢安阳县主是怎么回事,敢爱敢恨,段位高不说,这队伍输出值也太无敌了,哈哈哈~
第41章 腻滑盈手
她纤长睫毛轻轻一颤却并未睁眼, 只乖顺地将自己陷入他温润掌心, 一副已然熟睡的娇憨模样。
可心细如他, 又怎会没有留意到那浓密如小扇般的眼睫悄然微动,一颗心变得愈加柔软,静静看了会儿她恬静睡颜, 终是无奈一笑,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向着嫣然苑稳稳行去。
熙春和拂冬自今早被寻到送回陆府后, 便敏感地察觉出自家姑娘对厂督大人的态度似是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可具体何处变了,却又说不出。直至眼下, 两人亲眼见着身形高大的男子怀抱着纤细娇小的女子,踏着一地月色徐徐前行时,旋即恍然。
从听潮轩至嫣然苑,陆铭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强劲有力的臂弯托着她, 体温透过一层层锦缎最终一点点渗透到她身上, 那温度来得迟缓, 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甫一沾上她,便将她烧得遍体灼热, 只觉躺在他怀中, 连四肢都似是变得绵软乏力了。
很有些飘飘然,她被身体的反常所惊吓住,忙埋首于他胸口, 感受着他一下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如声声惑人的音符响在她耳畔处。不自觉地数起他心脏跳动的节拍,可是数着数着,她却察觉出有些不太对。
兄长的心跳,怎的越跳越快了?
莫不是得了心疾?
她惊惧,随之却又将这一念头给否认。兄长生得便是宽肩窄腰美姿仪,春猎时御马狩猎看着体力也是甚好,那一身的肌肉更是秀美健硕……等等!她怎可在脑海里自行猥亵尊长!反正不论怎样说,兄长看起来是顶顶康健的,绝不可能得那劳什子的心疾。
那,他的心跳为何也会骤然加速呢?
兄长他,每每见到自己时,一颗心也会有着同样的怦然与悸动吗?
这念头一旦萌生,转瞬便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飞也似地肆意疯长着,她像是入了魔,不断去揣测着他的心。多希望,多希望她对他才独有的情愫,他有一日也能给予回应。他待她这样好,呵护着,体贴着,宠爱着,她在他心中,也当是不一般的吧?
或许是她病了,是她得了心疾,不然怎会一到与他处在一块儿的时候,她的胸口间便仿似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搅得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忽悲忽喜,酸酸涩涩难以安生?
在他动作轻柔地将她妥善安置于榻上时,她胸口处的那只兔子终是抑制不住地跑出来了。
倏地握住了他为自己盖被的手,她低垂着眼,睫毛扑闪,却就是不敢抬头看他,只娇娇软软唤了声:“哥哥。”
她唤的是哥哥,并非兄长,不过是一个称谓的转变,他却徒然觉得那两个字在被她细声细气说出口的一瞬,即化为了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缠绵绵套住了他的心。
什么都由不得他做主了,她是那根线的掌控者。
而现在,她牵住他的手,一寸寸靠近了她的颊。愈来愈近,他的掌心,距离她如花娇靥愈来愈近。
他知晓那冰肌玉肤,滑腻似酥,触感是多么令人着迷,他也知晓,他们虽已兄妹相称,她却已然是含苞待放的大姑娘了,常常这样亲近,于理不合。
稍一愣神间,她已然带着他的掌抚上了她细嫩脸颊,握惯了冷硬刀剑的指尖乍一触及那凝脂之地,便似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就想要收回。
她却不许,难得有些霸道地握紧他的手不放,下一瞬,将半张小脸尽都放入他掌心间,来回地,带着千万分眷恋地蹭了蹭。
满手细润腻滑,陌生又熟悉,同那印象中的感触一模一样。
他眯起眼,嗓音低沉暗哑:“念念这是做什么?”
“哥哥,你会陪念念多久?”她仍旧一副乖巧姿态,点墨般的眸子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仿佛方才所为真的只是在表达她对于自家兄长的依恋,仿佛方才心跳一瞬间的失控,是他自己没有墨守好身为兄长的底线。
“很久。”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看进了那双此时只装着他一人的瞳仁。
“很久是多久?”她显得有些固执,定要追问到底。
她倒是问住了他。
这些年来,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虽偶尔孤寂些,却让他深感安心和踏实。可这小丫头的出现并不在他的预料中,她是他本该一丝不紊的生命里的意外。她横冲直撞地闯进来,他措不及防。
想起数月前他还在京中到处替她搜罗世家公子的画像,让她相看。可如今,再要这样上心地替她觅得夫婿怕是不能够了。他有了私心,对她的陪伴上了瘾。那瘾是甜的,滋味实在是好,他戒不掉,且还有越陷越深的趋势。
伸出右手揉了揉她发顶,他牵唇,嘴角漩起惑人笑窝:“久到,念念不再需要为兄的陪伴为止。”
自嫣然苑回到听潮轩,陆铭一路皆是虚虚拢着掌心,拢起他掌心依稀残留着的属于她的细润。指腹间稍稍摩挲,想起方才她的撒娇与依恋,他唇边的弧度便怎样也藏匿不住。
直到迈入房门的一瞬,敏锐觉察出那门后的一道黑影后,放敛起了眼中笑意,径自行至案后落座,一开口的语调复又变得清冷平直:“发生了何事?”
那道黑影须臾间便腾挪于案前,所行每一步皆是迅捷且无声:“主上,何将军已被兄弟们一路护送至京郊别院安顿下了。只是,护送的途中被四皇子的人追上了一段。”
“到了何处才甩掉的他们?”
“霖渝镇。”
食指微蜷,指尖一下下轻扣着松木桌面,案后的男子微一沉吟:“霖渝镇距京郊不过百里,快马加鞭无需一日便可赶至。时间紧急,何叔不能再于那处待下去了,你安排好车马,我们现在去别院,今晚务必要连夜将何叔送走。”
京郊别院,古朴木屋内,一灯如豆。
已过不惑的中年男子端坐椅中,在见到身着绛红飞鱼服的颀长男子的一霎,原本沉稳凝肃的面容立时便显得分外激动,急急向前两步,郑重一礼,语调哽咽:“少帅。”
这包含着悲恸,惦念,与虔诚的二字,太过深重,甫一听见,便似一张利爪狠狠攥住了他的心,尖锐地让他痛。
昔年镇国公府世子陆铭,未及弱冠便已跟随其父率千军万马戍守边疆,征战沙场铁马银枪,攻无不克,万夫莫敌。底下兵吏们见了,谁人不心服口服称一声“少帅”?
由曾经“五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飒爽英姿到如今坊间人人传言冷心冷肺的“玉面阎王”,也不过只花去了五年。
一呼一吸间皆是轰轰烈烈的痛,过往回忆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他双手搀扶起身前男子,敬重道:“何叔莫要多礼。”语毕,将人引至案旁落座:“我如今却还是哪门子的少帅,何叔与我,无需讲究那些个虚礼。”
却说这何将军乃是陆铭之父昔日旧部,追随其南征北战已有多年,同镇国公是过命的交情,陆铭儿时常常能在自家府中得见这位叔伯,故与其亲厚熟稔得紧。
“何叔,我连夜前来实是因为眼下情形危机,此处当是已经暴露,天亮之前,四皇子的人便会赶至此地。有些事情我现在就要问清楚。”强自压下心中的想念与酸楚,他直直问道,“五年前秦岭关,究竟发生了何事?”
故人相见,一个时而愤慨时而沉痛地追忆,一个在一旁静静听,不时抛出些在心中深埋已久的问题。一炷香的时间,已然不能再多。
“何叔,屋外车马人手皆已备好,我的暗卫会一路护送你去边城避一段时日,一切事宜你无需忧心。”右拳紧了紧,终是没有忍住,轻轻拍了拍风霜满面的中年男子的肩,“走罢。”
“少帅。”何将军又是一礼,“下官无论身在何处,身处何地,皆会追随少帅,毕生尽忠。”
“去罢。”陆铭舒展了眉眼,“何叔与我,定还有相见之时。”
目送着青篷马车一点点远去,最终化为一粒黑点消失在夜色里,陆铭翻身上马,对身后紧跟的暗卫吩咐道:“咱们的四皇子是个沉不住气的,估摸着天一亮就得进宫去回禀他今日所获,我现下赶去宫城,你从私狱里揪个人出来,扮成何叔模样。寅时,我们在玄武门前汇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陆铭(口嫌体直):念念,身为兄长摸你脸不太好吧。
日后的陆铭(大猪蹄子):媳妇儿媳妇儿,能不能再让我摸一把?就一把
第42章 他的生辰
寅时一刻, 乾清殿内。
“拓儿, 你方才所言, 可是句句属实?”龙椅之上,已至天命之年的顺兴帝虽近些年来缠绵病榻,因纵情享乐而掏空了身子, 然此时只微一抬眼,周身冷峻的帝王之气也仍旧能引得殿中之人脊背发寒。
“禀父皇, 儿臣知晓陆厂督一事, 兹事体大, 牵连甚广,故绝不敢半点虚言。那逆犯何晋眼下就在陆厂督京郊别院处藏匿着, 父皇若不信,尽可派人去一探究竟。”
“传陆铭进宫。”顺兴帝眯起一双浑浊鹰眼,沉沉出声。
恰值这当口儿,殿外侍立着的宦官小跑着进来递信儿, 说是东厂厂督陆铭现下就在外间候着呢。
“让他进来。”上位者稍稍坐直了身子, 在见到陆铭的一瞬, 眸中平添几分兴味, “陆卿这样早来见孤,所为何事?”
“禀陛下, 臣辖下的番役昨日夜里探查到逆犯何晋的踪迹, 为防其混入京中行不轨之举,遂昨晚擅自下令逮捕,今日一早即来向陛下回禀, 逆犯如何处置,还望陛下定夺。”说着,恭顺一礼,端得是不卑不亢。
顺兴帝便笑了:“那何晋如今身在何处?”
“禀陛下,逆犯何晋现下已被押至玄武门外。”
轻飘飘扫了眼自己立于一旁的四子,顺兴帝欣慰道:“好,陆卿办差事向来稳妥。”
“陆大人好手段,莫不是你东厂的番役觉察出我府中探子的行迹,心中有鬼,才这一大早巴巴儿地赶来了罢?”实在是不甘心苦寻了数月的情报竟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四皇子赵拓幽幽出声质问。
“承蒙殿下厚爱,臣万分惶恐,竟不知四殿下对下官上心至此,还专程派府中探子一路上护佑着。”顿了顿,下一句话却是稍稍转身向着顺兴帝所说,“不知四殿下是只对微臣有此殊遇,亦或是,对朝中大臣都这般的体贴熟稔。”
这便是在暗指四皇子赵拓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了。
拉他下马没成不说,欲让父皇对其起疑的言辞也被他四两拨千斤地给挡回来了,他半点脏水没沾上,自己反倒惹了一身骚。赵拓暗恨其奸诈:“不过是看陆厂督平日里公务繁忙,搭把手罢了。”
“能为大兴尽忠,乃下官之幸,只下官一办起差事来,心中便只剩下大兴之利弊,于旁的所虑欠缺些。”说着,陆铭谦顺一礼,“若是有所行不当,或是惹了殿下不快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开年以来陆铭接连办的几桩案子,光是赈灾贪污案和西厂行刺案,他便一下占了两条,此时当着皇帝的面抖出来,不是明晃晃指责他公报私仇么!赵拓被他气得敢怒不敢言,只觉腹中炙火中烧,五脏六腑都被烧得发疼,却只得面上带笑道一声:“陆大人说笑了。”
“好了。”顺兴帝旁观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终是一抬手止住了,“这何晋本是参与了五年前通敌叛国、走私军火案的逆犯,这案子想必陆卿印象颇深,眼下西北漠城一带,复又重现军火走私之事,此案便交由陆卿来主理,务必揪出其幕后主使,斩草除根。”
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漆黑瞳仁一霎染上血色,陆铭却依旧俯首垂眼,面上甚至流露些许因得到圣上重用而萌发出的感激:“臣领旨。”
昔日镇国公府世代忠良,戍守边关,陆家子弟血染沙场的不可胜计。只因着那可笑的,对手握重兵权臣的猜疑,对功高震主妖言的忌惮,对至尊皇位无上权势的贪恋,凭着父亲遭奸人所害,五年前秦岭关一战全军覆没,凭着从陆府书房内搜出的一纸无稽信函,便断定护卫了大兴上百年的镇国公府通敌叛国,贩卖军火,是为谋逆。满门一百四十一条人命尽数被斩,这怎能不叫他,印象颇深呢?
就这样维持着面上无懈可击的感恩与恭顺,他举手投足间的礼数皆是周全:“微臣告退。”
却说沈婉柔近来发现自家兄长似是格外忙碌些,每日里早出晚归不说,偶尔碰见了,也总是能捕捉到他眉宇间笼着的阴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