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娇颜——九月轻歌
时间:2020-06-05 09:25:03

  他气笑了,说你现在需要一面镜子。
  她恼羞成怒,老死不相往来、他日相见是敌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克制不住火气,说那我谢谢你。
  话赶话的,把彼此逼到了绝境。
  她哭了一阵,冷静下来,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到底要怎样。
  他说我们都看错了人,就这样吧。
  于是她说,恩断义绝。
  他说好。
  她又说,你可别后悔。
  他说不会,我已清楚自己的斤两,配不上你沈大小姐。
  临别前,她眼中有着不容错失的恨意。
  非常不好看的过往——翎山书院山长陆休与监院沈清梧的过往,非常不好看。
  .
  看到陆休派人送来的信函,洛十三失笑,“这是什么暴脾气?”随后唤来丁十二,说了原委,“既然是先生的意思,我们就要竭尽全力。彼时几个涉案的人,眼下情形如何?”
  “依照侯爷的意思,一直关在暗牢,有事没事就给他们摆摆轻重。他们亲笔写的受贿、行贿的供词,各有百十来份了。”
  洛十三莞尔。说起来,那些人,是十二楼第一次路见不平,在陆先生提亲之事一年后,针对那几个涉案人员相继做了不同的文章,让他们以不同的理由离开官场,再销声匿迹。
  原以为,他们会一直在暗牢浪费粮食,没成想,陆先生不知为何发飙了。
  几年前的科考舞弊案,就要浮出水面。迟了,结果只有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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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沈家倒台+小暖章
  天黑了,山风有了凉意。
  沈清梧呆呆地坐在石阶上。
  书院的仆役寻过来, 请她回去。
  她茫茫然地点头, 起身,随着仆役往回返。
  陆休离开之后, 她看着父亲,很久。
  父亲走到面前, 欲言又止。
  她说您回去吧。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父亲又还能说什么?
  父亲该是担心舞弊案事发, 急于去搬救兵阻止, 面色青红不定地看了她一阵, 举步离开。
  她想回书院,没走几步便失了力气, 跌坐在石阶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曾经有过的计较挣扎怨恨, 在真相面前, 显得那样可笑。
  初相识, 清贵出尘的他, 行事直接,有些小霸道。
  同在一间茶楼的大堂喝茶, 位置隔得远,可是一眼就看到了彼此。
  她素来言行得当,见过的美男子亦不在少数,见了他,竟是克制不住, 一再望向他。
  他亦在看她,目光镇定、和煦,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第一次,她心跳漏了半拍;第二次,她心跳急起来;第三次,面颊烧得厉害。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是他,就是他。
  没过多久,他走到她面前,说:“楼上临街的位置更好,我已吩咐伙计留了一张桌子,备了一壶六安瓜片,可否赏脸?”笑容干净,神色认真,诚心邀请相识之人的态度。
  没有相互揣摩心思的过渡,不需要的,之前三次视线相交,已能说明一切。
  她知道该矜持些,却怕拒绝之后便错失,心里挣扎起来,想着两者兼顾的法子。但是,下一刻,他语气柔和地来了一句:
  “好么?”
  鬼使神差的,她立即说好,站起身来,带着丫鬟,乖乖地随他上楼,到临街的雅座就座。
  那天有他在的每一刻,她都如同置身梦中,一切也的确美得似个梦。
  因为出身好,又以才情样貌扬名,家中便由着她自己挑选如意郎君。她万般感激苍天眷顾,让他出现在自己生涯——终于是等到了。
  第二次相见是三日后,他很直白地说了自己的现状、余生的打算。
  她说很好。他怎样,她都觉得好。两面之缘而已,已经喜欢极了。
  那么好的开端,本该是少见的良缘,可后来呢?
  后来她都做了些什么?
  原来陆家根本看不上沈家,提亲之前,他与家族斡旋,必然煞费苦心。
  可她不知道,与沈家一样的没有自知之明。
  那样一个傲气到了骨子里的人,一忍再忍,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想想就心酸、心疼。
  她世故、虚荣,因为亲友的怂恿,对未来的期许从教书变成了万人仰视的贵妇。亦是清楚,他喜欢自己,胜过自己喜欢他。
  世故而不够敏锐,虚荣而无耐心,使得她做了那么多蠢事,说了那么多蠢话。
  那期间,他看着她的时候,眸子不再有那种迫人的动人的光彩。这让她心惊,让她愈发害怕失去,愈发没了方寸。
  他受不了了。
  分道扬镳。
  切切实实地恨过他,很多天以泪洗面——如今想来是可笑至极,却是实情。
  恨意敌不过岁月消逝,敌不过对他的情意,所以,她选择等待、先一步低头,请外祖父帮忙,来到书院。
  一度忐忑,怕他如何也不肯答应。
  可他没有,见都没见她,便爽快应下。那时就隐隐感觉到,再不能赢得他如初的爱恋——如果他仍在意,起码要问她为何食言,明明说好了,恩断义绝,在那时就给彼此一个台阶。
  他是不在意她了,但不意味着见到她能平静,看到她,便会想起那些险些折弯他一身傲骨的过往,所以不耐烦,所以言辞决绝冷酷。
  明白了,都明白了。
  沈清梧失魂落魄地回到书院,遵循着直觉,去了听雪阁。没想到,在厅堂门外遇见了外祖父。
  张阁老看着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外孙女,关切地说:“先去歇息,我找陆先生有要事。”
  沈清梧语声沙哑:“为了科考舞弊?”
  张阁老神色一滞,并没料到她已知情。
  沈清梧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小厮出来传话:“先生请阁老进去说话,请沈先生回住处歇息。”
  沈清梧权当没听到,径自举步进门。
  张阁老黯然一叹。
  陆休意态闲散地坐在三围罗汉床上,望着沈清梧,扬了扬下巴,“你外祖父来找我,说不了什么好事,你要听?”
  沈清梧语声轻而坚决:“要听。”
  陆休再次问道:“想好了?”
  沈清梧点头。
  陆休审视她片刻,说:“随你。”之后起身,向张阁老行礼,请祖孙两个落座。
  张阁老语气艰涩:“我为何前来,先生必然猜到了,唯请你高抬贵手,通融一二。”
  陆休言简意赅:“爱莫能助。”
  张阁老瞥一眼沈清梧,“清梧也在,便将话完全说开。舞弊案非同小可,若事情如你所愿,沈肃将被严惩,我恐怕也难逃一个包庇的罪责,清梧便要从云端跌入尘埃。你——”
  陆休只是道:“公私分开来讲为好。”
  张阁老望着沈清梧。能指望的,也只有她出面求情。
  沈清梧垂眸不语。
  张阁老颓然一笑,起身道:“如此,便不打扰先生了。”再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陆休起身送他到门外,转回来,沈清梧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看着她,眉宇间难掩疲惫,“当初,我不能告诉你这些,担心你不相信,闹得事态激化。我不能用几名学子的前程做赌注。”
  “那是家父该做的事。”沈清梧凄然一笑,“对不住。我来,只是要说这一句。”
  “我也有错。”陆休语气柔和,“日后遇到难处,阿初会帮你,别担心。”
  沈清梧点头。
  陆休唇角延逸出怅惘的微笑,“抱歉。”
  沈清梧静静地看着他,出门时道:“你没弃若敝屣,我感激不尽。”
  陆休没应声,也没送她。
  必须要承认,他对她已无心疼痛惜,若说还有情分,只是相识相知过一场。
  相应的,行事无法以她为重。甚至于,日后帮衬她,也要通过阿初。不然,沈家旁人定会以为他有心破镜重圆,做足文章,又要变成一个烂摊子。与其如此,就让沈家说他冷血。
  翌日,五个人到顺天府投案,他们的身份把秦牧之吓了一跳:几年前同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另外两名是曾监考但后来辞官之人。
  他们神智清醒,身上并无伤痕,跪倒在大堂,直接呈上写好的诉状,揭露科考舞弊,证词同时指向沈肃,被问起为何销声匿迹,到今日才来投案,只说天理昭昭,良心发现。
  兹事体大,秦牧之当即禀明皇帝,皇帝本就看张阁老有些不顺眼,眼下对方的女婿出了事,当然抓住机会,命三法司彻查。
  阵仗虽大,审理的过程却非常顺利:相关人证供述一致,被多人指证的沈肃百口莫辩,当即收监。
  张阁老为了女婿,少不得左右斡旋。
  梁王听说之后,好半晌做不得声。局势越来越乱,只能让官员明哲保身,不敢为何人何事出声。
  他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却不知是何人为他而设。
  沈清梧辞掉书院的差事,回到家中,面对亲人七嘴八舌地询问,沉默以对。她只是尽到做女儿的责任,回来陪亲人等候最终的结果。
  没几日,舞弊案便结案,以太子、何国公、三法司为首,请皇帝从重处置沈肃,张阁老则主动请罪。
  皇帝最终予以沈肃及其子嗣流放三千里的发落,抄没家产,女眷迁出府邸;予以张阁老罚俸三年的处置——首辅不听话,别人也不比他强,那就不如留着,起码熟悉他行事的路数。
  沈家抄没家产那日,莫坤应蒋云初的托付,带着几十名手下去了沈府,关照官员、官兵不得为难女眷。
  当日下午,沈清梧去了一座庵堂,有意遁入空门。
  住持说她六根不净,不能为她剃度。
  她在庵堂外长跪不起。
  蒋云初闻讯后赶过去,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
  沈清梧神色木然。
  “翎山书院与护国寺、云居寺、白云观素有往来,如果劳烦三位住持发话,京城任何一处庵堂、道观都不会收你。”蒋云初道,“先跟我走。等你冷静下来,便是抹脖子,我也不拦着。”
  沈清梧连沮丧的力气都没有,慢悠悠站起身来,语气虚弱:“我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回书院,或者我给你找个宅子,先住一阵。”他说。
  沈清梧费力地权衡着,好一会儿,“不回书院,要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
  一个时辰之后,沈清梧被书院仆役送到蒋府别业。
  翌日一早,沈夫人携一众妇孺离京,要去投奔张阁老指定的一位故交。这上下,沈家的人在京城何处都太扎眼,对谁都不好,索性让她们离开三二年再回来。
  沈清梧强打起精神,去与亲人话别。
  蒋云初恰好得空,陪她去了。
  经了这一番风雨,沈夫人险些被打垮,神色特别憔悴,言行变得谨慎谦恭起来。见到蒋云初,携几个儿媳、孙儿孙女上前行礼问安。
  蒋云初抬了抬手,“路上保重。”亲眼目睹这样的今非昔比,绝不是愉快的事。
  沈夫人恭声道谢,转身看向沈清梧,未说话先落了泪,“你作何打算?昨日到底去了何处?若不是蒋侯爷派人传话,我真是要活活急死了。”
  沈清梧面露愧色,强扯出一抹笑,“去寺里上香了,忘了时辰。”
  沈夫人问道:“你真不跟我们走?”这些也是蒋府的人说的,之前女儿几乎成了哑巴,什么都不说。
  沈清梧慢慢地道:“我都这么大了,在您跟前也是拖累。往后我再找个差事,能养活自己,安顿下来之后,给您写信。”
  沈夫人虽然不放心,但也别无选择,“有事就去找你外祖父。”
  沈清梧违心地点了点头。
  送走亲人,她情绪平缓了几分,对蒋云初说:“我要好生盘算一番,要再叨扰几日。”
  “住多久都成。”蒋云初道,“想好之后,跟我说一声。”
  “好。”
  沈清梧刚离开翎山书院,张阁老的孙女张汀兰来书院就读。
  芙蓉院信任监院程静影有些不悦,和陆休商量:“让她明年再来吧?”
  “不用。”陆休道,“照章程行事。”
  程静影道:“武睿也说不妥。”武睿是她的夫君。
  陆休睨着她,“以后你们二人当书院的家?”
  程静影一乐,心知没得商量了,说起别的:“我缺人手,把贺、许、何三个调给我吧?”
  陆休蹙了蹙眉,“缺不缺人替你喘气儿?”
  程静影也不恼,反倒笑得不轻,“我说真的,缺人手。”
  陆休琢磨一下,道:“许、何去帮你,颜颜不行,得由我带一阵,不然会被你带的更缺心眼儿。”
  “大名鼎鼎的才女,你说她缺心眼儿?”到这会儿,程静影已经非常确定,他气儿不顺。
  “你是教过她的人,不还是榆木脑袋?”
  程静影笑得连茶盏都端不稳了,“得亏是我这榆木脑袋,换个人,早被你气疯了。”
  陆休莞尔。
  程静影笑道:“让书窈、莲娇去帮我吧。”
  “成。”
  这事情定下来之后,陆休把贺颜唤到面前:“陆霄那边的事,心里有数了?”
  贺颜点头,“差不多能把书院这几年的账背下来了。”
  陆休颔首,“那就别在那儿混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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