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颜有些失落,“要把我拎到别处?”以为自己能力有限,要半途而废。
“想哪儿去了?”陆休失笑,“是陆霄说,这一阵瞧着你们进步不小,又不能把差事全交给你们。”
“这样啊。”贺颜挠了挠下巴颏儿,“那我去别处不还是一样?也只有在您跟前,我才能事半功倍,但是,”她淘气地笑着,故意道,“算了吧,我可不想整日里被您数落,怪没面子的。”
陆休瞪了她一眼,“我还非带着你不可了。”
贺颜笑得明眸微眯,“好啊。”
“可不准反悔。”
“怎么会。”
事实证明,在陆休跟前当差,不是不轻松,是很累——
每日一早,陆休、武睿便到书院的外书房碰头,前者每个月要以与学子答辩的方式讲六堂课——君子社外舍、内舍、上舍各两堂,后者是君子社监院,每日上午都要讲课,两人没课的时候,要在外书房或住所处理种种事宜。
按照旧例,芙蓉院监院每日也要前来外书房,以便时时与山长、君子社监院商讨诸事。沈清梧任职监院的时候,陆休让她破例,不要每日到外书房,有事着人传话就好。轮到程静影做女院监院,便循旧例行事,每日带着许书窈、何莲娇前来。
外书房设有十二张偌大的书桌,分列两行,两两相对,对于需要每日前来当值的人手,绰绰有余。
贺颜的书桌与陆休的相邻。
当差第一日,陆休交给她一大摞厚厚的卷宗,“三日内,全部记下,最好是倒背如流。”
一部分卷宗记载的是历代山长——也就是陆家各位老祖宗的生平;一部分是别处享风评很好的书院的来历、传承、各位山长及名儒的生平;其次便是四方游历的饱学之士的生平,其中有高僧,有道士,亦有名士。
闻着皆变色,替贺颜担忧。
而到了这种时候,贺颜的天赋异禀,便是想藏也藏不住了。当下她说会尽力,三日后交差,要先生考问。
陆休没考问她,扔给她厚厚一摞信件,“要你熟记的那些人,有一部分与书院常有书信往来,看看每个人写信的措辞、习惯,熟记,明日起,代我回信。”
贺颜颈子梗了梗,“我、我帮您回信?”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以至于她说话都磕巴了。
“代替我。”陆休纠正且强调这一点。
贺颜颈子又梗了梗,一副恨不得即刻跑掉的样子,“可是,我不知道您都是怎么给各位名士回信的……”
“言简意赅,别让人疑心我变成碎嘴子。”
武睿、程静影、何莲娇、许书窈目睹这一幕,强忍着笑意。
“……我试试吧。”贺颜说。
陆休瞪她一眼,“当差哪有试不试一说?你要不是贺大小姐,岂不是这就要丢了饭碗?”
贺颜敢怒不敢言地瞧着他,“那好吧,我尽全力,只是,为免损了先生的颜面,起初回复的信件还请您过目、纠错。”
“废话。这还用你说?”
“……好、吧。”贺颜蔫儿蔫儿地坐好,态度珍重地逐一取出信函来看。
陆休瞧着,唇角现出柔和笑意。
程静影看完全程,笑不可支,“也是奇了,颜颜现在走在书院,学子们要唤一声贺先生,也颇有个女先生的样子了,可是到了陆先生跟前儿,就怎么看都像是他闺女侄女似的。先生也是一样,任谁一看,也就是二十多的美男子,在颜颜跟前,就活脱脱是父辈的人。”
武睿颔首,深以为然,“爷儿俩似的。这才是真正的师徒吧,连蒋侯也是一样,那样的人才,到了先生跟前,也就只是个晚辈的样子。”
许书窈分外赞同,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何莲娇明明认可,却压下出于本能想附和的举动,道:“哪有,我只看到了一代陆家奇才,一代绝世的才女。师徒情分是该像他们一样,但样子明明就是一辈人。”顿了顿,又强调,“本就是一辈人。”
陆休恰好在喝茶,闻言差点儿呛到。他横了何莲娇一眼,“兔子都比她聪明,还捧呢,你怎么好意思的?”
其余的人,除了贺颜,都强忍着笑意。
何莲娇望着贺颜,叹息:“颜颜真可怜,听说是五岁起就师从于先生?唉,这倒霉孩子,怎么捱过来的?”
其余的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贺颜本想当做没听到,到此刻,亦是忍俊不禁,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陆休抛出一卷书,稳稳地又不重地砸到贺颜肩头,然后也瞧着她笑,那笑容,活脱脱是父亲瞧着爱女的样子。
作者: 呜呜呜,在休假了,倒被管制起来了,眼睛发炎,老老小小的完全不让我碰笔电手机艾派,只准接电话~
o(╥﹏╥)o幸好情况不严重,今天好了很多,不然真灾难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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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成长②以毒攻毒
陆休要贺颜代为回复的信件,谈及的多为书院相关的事, 也就是说, 名义上是写给陆休,其实是写给书院的, 不为此,他也不会底气十足地让人代劳。
亦因他不亲笔回复, 别人也就不与他在信中闲话家常,行文保持着固有的习惯、涵养细说诸事, 末了附一句“问陆先生安”。
其余的, 便是一些名士在学问上的疑问、见解, 这一类,书院各位先生、才子所著的文章之中, 大多能找到对应的,誊录一遍, 标明出自谁手即可, 实在找不到, 才需要陆休亲自动笔。
贺颜先看过那些人的生平, 再看他们的信件,很有些亲切感, 加之以晚辈自居,起初回信时,不知不觉便会多说两句,达不到陆休的要求。
“在信里跟人扯闲篇儿?”陆休板着脸问她。
“那该怎么样啊?”贺颜也怄火,却是一点儿气势也无, “又不给我个范本,想照猫画虎都不行。”
陆休蹙眉,“这种信,谁回完了会誊录一遍?”
“那就真做不来。”贺颜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是在说,您可快点儿把我撵走吧。
陆休拿她没辙,想了想,提醒道:“阿初平时对外人的态度,学得来么?”
贺颜回想着蒋云初应对外人的态度、言辞,明眸亮起来,“学得来!”说完拿起被否了的信件,回到自己桌前,乖乖回信。
陆休笑着摇了摇头。
贺颜信心满满地再次交差时,还是被训了——
“有些事,说话一定要留余地,有些事则不可。”陆休用笔给她标出大抵、或许之类的词,“把你凡事好商量的毛病改了,不会回绝别人,全无益处。”
贺颜小声问道:“可您之前说让我‘学’,敢情是完全照着他的样子来啊?”
“……”陆休没好气。
贺颜怕他上火,忙道:“我明白,您是要我学处世之道,先从眼前事养成些有益的习惯。”
陆休眉宇舒展开来。
贺颜胜任处理信件的事情之后,又开始学着批阅学子功课、辨析讲义。
事情越来越多,贺颜起初真有些手忙脚乱,蹙眉抱怨:“怎么这么多事啊?我一直以为,您这山长清闲得很。”
陆休失笑,眼看要到农忙时节了,他带她出门:“去学田看看。”
“好啊。”
何莲娇听了,闹着要同去,“让我也去开开眼界。”
程静影道:“书窈也同去,散散心。”她把两个副手当妹妹一般对待,很是宽和。
陆休无所谓,于是,一行四人去学田转了整日。
何莲娇、许书窈醉心于学田间的景致,陆休则教贺颜看一些门道,诸如比对后看各处庄稼收成好坏、引水灌溉的沟渠是否需要改道修缮之类。
贺颜一一记下,好奇地问:“这些门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陆休就笑,“带着你跟阿初在庄子上那三年,我得空就到田间转转,请教过佃户不少事情。”
贺颜道:“这些您倒是可以多教我一些,回头我可以帮家里打理这类事。”
陆休笑道:“成啊。难得你有愿意学的东西。”
贺颜思忖一阵,道:“说起来,书院也是一份日子吧?只是事务要比寻常门第繁冗。”
“自然。什么人手里的饭碗,都是一份日子,大小不同而已。”
师生两个脚步不停地走在田间,谈笑风生。
那边的何莲娇、许书窈则已累得不轻,找地方坐下来揉腿、活动脚。
“怎么这么累啊?”何莲娇欲哭无泪,“我的脚肯定肿了。”
许书窈苦笑道:“我竟忘了这一层,我们这样的身板儿,哪里比得了先生、颜颜那般习武的人。”
何莲娇向着远处两道身影望去,“虽然累一些,但是这一趟很值得,很少看到先生这样愉悦。”
许书窈循着她视线望去,见陆休显得特别松快,笑道:“那是颜颜愿意学这些,不然,爷儿俩又要别扭一整日。”
“这倒是。”何莲娇点头之后又质疑,“什么爷儿俩啊,先生只比我们大十多岁而已。”
许书窈讶然失笑,“想跟先生做同辈人,也得他答应才成啊。”说着,凝了好友一眼,“你好像很抵触这种话。”
“是啊,你们总这样说,会把先生说的心境早早苍老的。”
许书窈忍俊不禁,“陆霄二十来岁了,那可是先生的侄子——他那种人物,想没心没肺都不成的。”
何莲娇皱了皱鼻子,叹了口气,“也是诶。在他眼里,我们一定特别幼稚”
许书窈想否认都不成。
.
沈清梧终于有了决定:离开京城,可以的话,继续教书。
蒋云初闻讯,帮她做了些准备。这日,沈清梧来蒋府辞行的时候,他交给她通关路引、两份名帖、两份推荐函,“名贴是莫坤、何国公的,推荐函是程静影、武睿二位先生亲笔写就。此外,我准备了几个人手,你情形安稳之后,他们便不会再打扰。”
沈清梧点头,“大恩不言谢。”
蒋云初又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
沈清梧猜出了几分,打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是一叠面额不等的银票,便要放到书案上,“这怎么行……”
“收下。”蒋云初适时地道,“手边没有银钱,没法子安生。”
沈清梧望着他,怅然地笑,“我能报答你的,只是给他清净。”
蒋云初不好接话,转而道:“抱歉,不能帮更多。”
“已太周到,不能更多。”沈清梧敛衽行礼,郑重道谢。
翌日,她离开京城,蒋云初送她到城门外,“珍重。”
沈清梧泪盈于睫,“珍重。”
傍晚,蒋云初去了书院一趟,站在碧水湖畔,告诉陆休:“走了。”
暖风中,陆休望着湖中涟漪,“也好。”
“我以为您会去送她。”
“没必要。”陆休敛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怎么这么闲?跑锦衣卫混日子去了?”
蒋云初心知这是故意找茬,笑,“嗯。”
“嗯?”陆休目光不善。
蒋云初笑开来,“怎么这么难伺候?沈先生那边,您交给我处理,我当然要当个事儿办。”
陆休才不跟他讲理,作势要踢他。
蒋云初也笑着作势躲了躲,继而上前去,搭住先生的肩,“今儿我真没什么事,喝几杯?”
“兔崽子,起开。”陆休拂开他,却逸出爽朗的笑容,“喝几杯,也听你念叨念叨近来的事。”
二人用饭之后,陆休离开,贺颜被知味斋的伙计请过来。
贺颜活泼泼地笑着进门,“本想抽空去找你,可是差事多,我又总分不清主次,晚间总要在外书房逗留到很晚。”
蒋云初携了她的手落座,“和我说说,都在做哪些差事?”
贺颜扳着手指娓娓道来,末了道:“挨训的时候多,现在程先生、武先生把我当宝,他们每日看戏看得不亦乐乎。”
蒋云初揉了揉她的脸,心疼,却也没辙,“先生总是为你好,别闹脾气。”
“不会。有我在先生跟前打岔,他心情能好一些。”沈清梧的事,她再不敢与先生提一个字,先生也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一阵必然心烦着。
蒋云初听出她的未尽之语,笑着夸奖:“我们颜颜长大了。”顿了顿,又问,“回复信件的事,怎么不问我?”
“问你?”贺颜觉出不对,“这话怎么说?”
蒋云初笑微微的,“你怎么没问先生,之前是谁代他复信?”
“……”贺颜一拍自己额头,“我可真是笨,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过。也就是说,你以前就在帮先生处理很多事?”
蒋云初颔首,“有三两年了。”
“那我可要好好儿取取经。”贺颜说完,又犯嘀咕,“什么都要你帮着,也不好吧?”
“放着现成的捷径不走,并不明智。”他说,“这句话要掰扯起来,能说半天,细算的话,比起寻常子弟,我们的出身是与生俱来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