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休笑问:“把人打发走了?”
“是。”贺颜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批阅君子社新近的试卷,一副“我很忙也很烦千万别理我”的架势。
陆休唤来之前在花厅服侍茶点的仆役,让他将整件事复述一遍,听完心情大好,对武睿道:“估摸着一半年不会再来了。”
武睿笑着颔首,“这事情就得这么办,但也只能让颜颜出面。”
程静影则心疼贺颜,横了武睿一眼,“快闭嘴吧。”
贺颜忙碌了一阵,不自觉地回想起穆先生的事,越想越生气:那种人教书不就是误人子弟么?陆休为什么不想想法子,让他歇了开书院的心思?这叫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生一场闲气。
过了一阵子,实在气不过,抄起案上一本书,卷起来,走到陆休近前,轻轻地捅他后背一下,“我生气了,要膈应死了。”
陆休哈哈大笑,“这才回过味儿来?还敢打我,要造反不成?”
“就是要造您的反了,不过了。”贺颜又用书捅他一下,之后怕挨揍,忙后退一步。
陆休笑得不轻,哪里有打她的闲情。
别人也笑,满室笑声,只有贺颜笑不出,这回是真上火了,她回到到陆休跟前,“还笑,真心宽。那种货色,您怎么还纵着他?赶紧想法子让他把学堂关了,别耽误学子的前程。”
“行行行,”陆休要笑岔气了,“回头我跟阿初说一声。”
“……”贺颜睁大眼睛,“合着不管怎么着,都是我们的事儿啊?”
陆休大笑,别人亦是,就快笑出眼泪了。
贺颜冲着他运了会儿气,到底是没辙。
陆休振振有词:“家常过日子常有这种事,我这是为你好。”
贺颜回自己座位,数落先生:“有您这么过日子的么?该自己当家做主,推我这个冤大头出去,往后还要让蒋侯收拾烂摊子。幸亏您只是跟我爹似的,要真是亲爹,早晚被您气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贺颜瞧着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扶额。好吧,他们高兴就好。
为此事,陆休亲自去找了蒋云初一趟,说了原委。
蒋云初又气又笑,“您也就是我们师父,不然我跟您没完。”这个没品的先生,总欺负他家小气包子。
随后,他知会了在南镇抚司当差的手下,想想辙,尽量是请金陵官学出面。
穆先生回去之后,便得到学生被金陵官学收走了,怎么想都觉得与贺颜、陆休有关,跑去陆家诉苦,陆家的人俱是一脸无辜,说我们可不知道这回事,你最好别乱说,祸从口出。
穆先生哑声,改为想辙做西席。
——自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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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并不知道,皇帝、索长友、蒋云初、莫坤达成了共同的整治他的默契。
按照他惯有的路数,找不见谁,就去找谁的亲友的麻烦,这次也不例外。蒋家他进不得,蒋云桥陪辛氏在家安胎,根本不出门,这样一来,他便开始打贺家的主意。
傻子都知道,蒋云初的软肋是贺颜。
方志冷笑着想,把贺颜收拾一番,便要了你小子半条命,活该,谁叫你不识相。
贺朝的婚期在九月下旬,贺颜中旬回到家中。
因着贺师虞给贺颜筹备的嫁妆过于丰厚,贺夫人虽然欢喜,却觉着亏欠了儿子儿媳,于是,得空就到外面踅摸新奇又矜贵的物件儿,以备来日赏给儿媳——家中各个库房,都被贺师虞搜刮过了,她能选的,都是他挑剩的。
贺颜并不知道这些,见母亲总出门,便问了两句,然后把差事揽到了手里,“我眼力还不错,替您给周姐姐置办些好东西。”
贺夫人想了想,问她:“阿初有没有为你调配人手?”
“有。”
贺夫人这才同意。
翌日,贺颜出门,游转在老字号的店铺之间,挑选上好的物件儿。
方志一直派手下留意她的动向,闻讯后带两名手下赶过去。
秋日温暖的阳光下,方志看到了那个女孩:容颜绝美,气韵清绝。他双眼一亮,低叹道:“绝色。”随后狞笑道,“好得很,那厮若是再不知好歹,我便用他的小青梅饱饱艳福。”
两名暗卫也随之坏笑起来,“爷,怎么着?要不要想个法子,把那美人引到清净之处?”
“何必那么麻烦?”方志道,“就是要明打明地来。”
“要不要多招呼些人手过来?”
“不必,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何须兴师动众。”
待得贺颜走出多宝斋,他们大步流星走过去,方志笑得不怀好意:“贺大小姐,在下方志,有事相商,去我府中坐坐?”
这是贺颜第一次见到方志,只觉他气焰嚣张、目光阴鸷,而此刻的笑容、言辞又透着说不出的轻佻、恶毒。是初见,可因为一件事,她恨毒了这厮,恨不得当即将之斩杀。可她不能,阿初不准她意气用事。
她敛容正色,望向马车那边。这种人是不能理会的,只要接话,便会被言语调/戏。
跟车的护卫头领很是机敏,已经唤手下往这边赶来。
方志快步赶到贺颜面前,扬声调侃:“怎么不说话?蒋云初的青梅,竟是个小哑巴么?”说话间,手伸向贺颜面颊。
贺颜轻轻巧巧地避开,携了随行的丫鬟晓瑜的手,迎向自家护卫,打定主意不予理会。
“呦,没瞧出来,身法竟跟小脸儿一般漂亮。”方志说笑着,脚下则疾步追赶。
就在此刻,有急促的马蹄声入耳。
贺颜循声匆匆一瞥,笑了。
来人是蒋云初。他一袭玄色道袍,坐骑是黑色骏马,身后是二十名锦衣卫,一行人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意。
方志自然也留意到了,冷笑着站在原地,看着蒋云初到了跟前。
蒋云初问贺颜:“怎样?”
贺颜微笑,“无事。”
“原来会说话,只是不肯与我说话。”方志凝着蒋云初,哼笑道,“定是得了你蒋云初的吩咐吧?还没过门儿呢,就跟我唱夫……”想说夫唱妇随,却没机会说出口——
蒋云初手中马鞭扬起,狠力抽到他面颊上。
方志整个人飞出去,身形落地之后,惨呼一声。抬手一摸脸,沾了满手的血。
人们都知道蒋云初文武双全,见过他身手的,不是死了,便是畏他如虎,缄口不提与他相关的事。
两名暗卫观之变色,奔过去一看,发现方志半边脸已经没法儿要了——蒋云初手里的是鞭子,亦是暗器,鞭梢上有一根根细针。
街头行人迅速聚集到这边看热闹,有一刻,喧闹的街头竟陷入了静默:要么惊艳于蒋云初的风华,要么惊艳于贺颜的美丽,要么一并惊艳。
蒋云初点手吩咐千户成广:“清路。”
做同僚这么久,成广与蒋云初一起办差的时候不少,有了默契。此刻,他立即称是,转头安排下去,望一眼蒋云初,见少年满身杀气,那气势让人生畏。
今日闹不好就要出人命——这念头在脑海闪过之际,他赶到贺颜身边,亲自照看。
二十来名锦衣卫,人不多,但是绣春刀一亮出来,围观的行人都不敢迟疑,连忙照吩咐退到路旁。
这期间,方志已经起身,匆匆擦了擦面上的鲜血,亮出随身佩戴的长剑,怒吼道:“小崽子,老子今日废了你!”
他风光得意了半生,何时吃过这种亏,受过这般羞辱。
蒋云初唇角逸出一抹冷酷的笑容,端坐在马上。
方志腾身,长剑刺向他面门。
蒋云初手中马鞭一扬,鞭子缠住长剑之际,手腕一翻。
方志的长剑不自主地脱手。他预感大事不妙:蒋云初的手法太快太狠,内力也明显比他深厚得多。
呼吸之间的工夫,对上蒋云初酷寒的视线,他整个人被恐惧笼罩,却是丝毫没有耽搁,转身逃离。
没错,今日他丢人丢大发了,但是比起性命之重,颜面算得了什么?
他刚举步,身形便被一道长长的绳索捆住上身,下一刻,不自主地摔倒在地。
蒋云初出手之后,将绳索拴在马鞍桥上,展目望一眼长街,打马前行。
方志用力挣扎着,却是越挣扎被捆得越结实。被拖行之前,他嘶声道:“蒋云初!谁给你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说话的时候,发力腾身站起来,一枚亮闪闪的东西从蒋云初手里挥出,正中他膝盖。
被临时充作暗器的,是一块碎银子。
丁十二与成广见了,饶是在这种时候,也忍不住笑了笑。蒋云初但凡出门,手边定要备下丰厚的银钱——这些他们是知道的,只不知是何缘故。
那边的方志应声摔倒在地,只觉得自己膝盖骨快碎了,又是疼得不轻。
蒋云初拍马前行,马儿起初还顾忌着行人,后来见人们都躲着自己,便撒开了跑起来。
没用多久,方志的衣物多处被磨破,之后便是皮肉被磨破,留下一路触目惊心的血痕。
方志实在忍不住,哀嚎出声。
清风徐来,隐有血腥气。
观者俱是倒吸一口冷气。这俊美无双的少年,狠起来也是真狠,若他由着性子行事,方志的命定要交待在他手里。
同一时间的两名暗卫,起初懵住了,之后一阵心惊胆战,担心自己也要遭殃——是身手绝佳的暗卫,也没以一敌十的本事,但他们很快发现,锦衣卫根本不理他们。
方志被拖行的时候,他们回过神来,一对眼神,下决心去救人。头领真惨死街头的话,便是皇帝顾不上计较他们的过错,新任头领却会拿掉他们的饭碗——没有忠心不敢救主的手下,谁敢用?左右得不着好,便不如在当下冒险行事。
二人发足狂奔,急速追赶,此刻万般感激出事的地方实在长街,蒋云初的马并不能全速驰骋。
他们赶上去,一个抛出匕首切断了绳索,与另一个合力将方志架起来,掉头跑进一条岔路。
蒋云初在这时勒住马缰绳,解下绳索,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嘴角一牵。
要的就是方志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两个暗卫再没动作的话,他的手下也会伪装成暗卫救走方志。
早在蒋云初打马之时,贺颜便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有些事,他从不跟她明说,但她知道他有最是冷酷的一面,因而不难想见一些场面。不觉得怎样,那是他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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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暗卫架着即将昏迷的方志跑出去很远,见没人追,转入一个窄巷,放缓了脚步,请示道:“爷,眼下去何处疗伤?”
方志嘶嘶地吸着气,眼神中有了蚀骨的怒意,“招呼人手,送我进宫面圣。”颜面无存了,那就彻底不要了,皇帝便是怪他大意无能,看到他的伤势,总会心生怜悯,严惩蒋云初。一刻也不能耽误,迟一刻,莫坤那厮便会先一步去宫里颠倒黑白。
两名暗卫也明白这个道理,同时称是,刚要发信号给同伴,有几道玄色身影出现在前后方,样貌各异,步调无声无息,宛如鬼魅。
两人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被对方人手拿下,颈后分别挨了一记手刀,失去意识。
一名少年走到方志面前,俊美无俦,笑容不羁。
方志看清他样貌,目露惊骇,又很快转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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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莫坤、赵禥双双跪倒在地,向皇帝告状。
莫坤隐含着怒意道:“方统领居然意欲当街调戏良家女子,又与临江侯起了冲突,行径未免太过嚣张,恳请皇上降罪于他!”
赵禥其实是被拉过来凑数整治方志的,却很是起劲,附和道:“莫大人说的极是,方统领以往横行街市的传闻便不胜枚举,眼下居然枉顾皇上令其思过的口谕,长此以往,岂不是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
皇帝愕然问道:“所言当真?”
不等莫坤接话,赵禥已道:“街头巷尾都传遍了,他扬言自己是天子宠臣,要将临江侯处死!”
皇帝怒了,“蒋云初是怎么应对的?”总不能说,他想抬举的人,被已经嫌弃的人给欺负了去。要是那样,蒋云初便也是不堪用的。
莫坤忙道:“微臣料想着,临江侯到底年少气盛,定会与之针锋相对。”
赵禥不知详情,但是做出愤慨的神色附和。
莫坤在一旁瞧着,还是有些服气的。
皇帝一面恼恨方志不成体统,一面有了诸多猜忌:那厮是不是与他胞兄达成了什么默契,这次回来本就没安好心?还是说,他本就将方志惯得无法无天了,那同样是留不得。
他深深呼吸几次,强按下发火的冲动,吩咐莫坤:“无论如何,将人生擒,关进北镇抚司,至于刑讯,你亲自来。你该明白朕的意思。”有些事,只有心腹才知情,别人介入的话,麻烦颇多。
莫坤称是领命,心里笑得那叫一个畅快。笑过之后,又摇头叹气了一阵:蒋云初说要方志这个人,他说只要可以就能通融,眼下可怎么好?
只能继续想辙糊弄皇帝。
这种欺上的事就不能开头,有了开头就收不住,但他现状是不自觉地被蒋云初带到了坑里——不管人有意无意吧,他欠的人情委实太多,也就是说,给对方的把柄太多。
他很清楚,自己要从速在蒋云初和皇帝之间做个选择,不然,很快就要不得善终。
幸好,蒋云初安排周祥,他并不为难:方志跑了,能作证的不知凡几。
莫坤松一口气,转过天来,到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地诉说方志畏罪潜逃。
皇帝勃然大怒,勒令锦衣卫、官府全力缉捕方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 肥来了,特殊时期,多说无益,只盼你们都好好儿的,千万照顾好自己和亲人~
零点还有一章五千字左右的更~定时发布的哈,你萌注意休息,实在无聊睡不着再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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