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娇颜——九月轻歌
时间:2020-06-05 09:25:03

  思忖间,他听到蒋云初刻意发出的轻咳声。
  他循声望过去,没掩饰心头情绪是否还存于眼中。在这少年面前,掩饰也没用。
  蒋云初微笑,与对方走到适合说话之处,“您有戾气。”
  索长友颔首,“不止是戾气。”
  “发生了什么?”
  索长友复述了皇帝想废太子的话,又道:“只因他心里有鬼,只因太子殿下说了太多人当年就该说的话,他便起了废黜储君的心思。这种君王……”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气。
  蒋云初淡然一笑,“谁若是想给他个痛快,我会很不舒坦。”
  沉了沉,索长友逸出了由衷的笑意,“我明白很多年的道理,如今却要侯爷讲给我听。”
  蒋云初道:“恰如爬山,将至顶峰,难免心急。”
  索长友迅速冷静下来,“还有别的事。”
  蒋云初敛目聆听,听完之后,唇角逸出愉快的笑容,“朝令夕改。”
  “的确是,但此事前提是太子为景家鸣冤。”索长友提醒道,“有过几次类似的前例。”
  “今时不同往日。”蒋云初玩味道,“今日朝令夕改,日后便可颠三倒四。”
  那情形,会非常有趣。索长友着实愉快起来,笑得像只狐狸,到这会儿才顾上问:“侯爷过来可有什么事?”
  “没。”蒋云初语气闲散,“来溜达一圈儿,跟弟兄们扯扯闲篇儿。”
  索长友笑出声来,“成,你们扯闲篇儿,我得进去了。”
  “辛苦了。”
  索长友抬手拍一拍心口,“这儿舒坦就行。”
  蒋云初莞尔,转去与下属聊了一阵子,做了些相应的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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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间,贺师虞来女儿女婿家中用饭。
  贺颜带着雪狼迎到垂花门外,行礼后便亲昵地挽了父亲的手臂,“阿初派人回来传话,定了一桌滇西风味的席面,可是真的?”
  贺师虞失笑,“这话问的怎么这么别扭?”
  “担心您吃不惯。”贺颜解释道,“很多菜特别特别辣。”
  “没事。”贺师虞笑道,“跟阿初吃过两回,觉着不错。”
  贺颜释然,“我都不知道。”
  贺师虞转头看着生龙活虎的雪狼,“每日里就这样黏着你?”
  “哪有,担心我出门才跟来的。”贺颜语带骄纵。
  贺师虞笑了笑,又问:“你每日有没有些正经事?”
  “当然有啊。”贺颜报账似的说道,“先生一直给我差事,复信、拟考题之类的。有些文章,着人誊录出来,让我好生研读。”
  贺师虞满意地颔首,“家事呢?”
  “家事自然要管啊,可也没什么事儿啊。”
  贺师虞哈哈一笑,“果然是陆休的小徒弟,口气着实不小。你娘嫁进贺家三年后,才能勉强应付主持中馈林林总总的事。”
  贺颜摇了摇父亲的手臂,“我这不是有先生提点么,嫁人前就被摔打了一番。也就跟您显摆显摆,可别跟我娘说啊。”
  “好,咱们不告诉她。”
  父女两个没坐车,一路说笑着进到正房。
  “哥哥在忙着建个宅子,嫂嫂带孩子出去串门儿了。”贺颜向父亲交代这边其他人的去向。
  “云桥的事,我听人提过一嘴。”贺师虞由衷道,“不错,人的福气之一,便是有个喜欢又能常年做的事由。”
  “我也这么想。”贺颜道,“先生得空也会去看看,给些建议。”
  “那厮简直是全才,有时候想想,真是没天理。”
  父亲和阿初一样,夸人的话,大多时候是拧巴的。贺颜笑着从晓瑜手中接过茶盏,送到父亲手边。
  不知何故,雪狼对贺师虞有些不同,相较而言,更亲昵些。比如此刻,自发地乖乖地坐到了他跟前,虽然仅此而已,却是很多人求也求不到的。
  贺师虞从女儿口中得知这一点,很是愉悦,一面说话,一面轻抚着雪狼的大头。
  贺颜喝了一口茶,道:“哥哥真该换个差事了。”
  “嗯?”贺师虞过一刻才意识到女儿说的是贺朝的事,又笑了,“幸亏婆家娘家人口简单,不然你说话岂不是要让人晕头转向。”
  贺颜想一想,“还真是。”
  贺师虞这才说回她提起的话题,“这事儿阿初说过,他意思是把阿朝调到五军都督府,我同意,但是不用急,明年再说。”
  贺朝还在京城大营当差,十天半个月回一次家,这也不算什么,主要是差事单调,对人的历练委实有限。
  “瞧您,遇到哥哥的事,总是这样。”贺颜为哥哥鸣不平。
  贺师虞温和一笑,“你们好好儿的就行,家里的事,真没什么可着急的。”
  贺颜无奈,想着父亲所说的“你们”,涵盖的是哪些人,她、阿初,应该还有景家后人吧?
  说话间,蒋云初回来了。
  雪狼颠儿颠儿地迎到门口。好些时候,大白天里,它是见不到蒋云初的。
  蒋云初进门来,见小家伙要扑自己,“边儿去。”
  雪狼哼哼着让前爪着地,下一刻,右爪抬起,摁到他膝上,留下一个极淡的爪印,随后扭头跑回贺师虞身边。
  贺师虞哈哈一笑。
  蒋云初没辙地牵了牵唇,向岳父行礼。
  贺颜笑着起身,随蒋云初去了内室,帮他换衣服。
  蒋云初道:“下午我没事,想不想出去玩儿?”
  “真的?”贺颜意外,“怎么忽然就闲下来了?”
  蒋云初就笑,“人们忙起来了,我们这些捣鼓出事情的,可不就闲下来了。”
  贺颜一面帮他整理领口,一面打量他脸色,“今儿不出去,你在家补觉。”
  “也行。”蒋云初从善如流,“睡一觉,醒了瞧瞧你是怎么带那小崽子的。”
  “人家叫雪狼。”贺颜指尖点了点他心口。
  “你把它惯的都没个獒样儿了。”
  贺颜笑得现出贝齿,推着他出去。
  滇西菜馆的伙计送来了席面,贺颜亲手温了一壶陈年竹叶青,和晓瑜、晓双摆好饭,与父亲、云初一起享用。
  菜肴辛辣鲜香,另配了四色清淡爽口的小菜,一道香浓的瓦罐排骨汤。
  贺颜能吃辣,但父母、先生、云初一直约束着,三两个月正经吃一餐辣就不错,今日自是吃得津津有味。
  两男子边吃边喝,间或取过布菜的筷子,给贺颜夹菜。
  在外面吃饱喝足的雪狼走进来,绕着三个人转了两圈儿,坐在蒋云初身边。
  “小子,吃点儿?”蒋云初夹起一块腊肉,在雪狼面前晃了晃。
  “少胡来。”贺颜斜他一眼,对雪狼摇头。
  雪狼很给她长脸,对面前的腊肉无动于衷,鼻子不曾翕动,连味道都懒得闻的样子。
  蒋云初见状,筷子转了个圈儿,腊肉就入了他的口,吃完对雪狼道:“你又不爱搭理我,往我跟前儿凑什么?”
  雪狼不看他,大尾巴悠闲地甩一甩。
  贺师虞觉着阿初和小家伙是真拧巴,可是,真有趣。
  贺颜吃好之后,去了小书房,料定父亲和阿初有话说。
  饭后,蒋云初请贺师虞去了外书房,遣了小厮,亲手沏了两杯茶。
  雪狼跟着他走来走去,末了跳上一张太师椅,有些吃力地把自己庞大的身形安置好,眯着眼睛打瞌睡。
  “有话跟我说。”贺师虞不是询问,很确定。
  “是。”蒋云初颔首,“跟您交底。”
  “这应该是第三回 了。”贺师虞微笑,“不合你的做派。”
  蒋云初嘴角上翘,“有些事,快赶上造反了,可不就得啰嗦些。”
  “早就推想到了,”贺师虞语气特别温和,“我这边,你什么顾虑都不需有。”
  “那就成。”蒋云初喝了一口茶,与岳父说起皇帝、内阁的现状。
  贺师虞一面喝茶,一面凝神听着,之后说起太子那边的事,“殿下要我过两日去东宫喝茶。”
  “好事。”蒋云初笑眉笑眼的,“过几日,我请他到酒楼喝几杯,您一道去?”
  贺师虞答得爽快,“成啊。”
  说完正事,贺师虞便离开,回了衙门。
  蒋云初在书房里间睡了一觉。连续熬几日不算什么,只是这一阵要思虑的事情太多,疲惫的是心神。
  雪狼跟着他到了床前,望了他一会儿,便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
  蒋云初醒来时,将近傍晚。他出了会儿神,起身洗漱更衣,折返内宅。问过之后,得知她与雪狼去了后花园,寻了过去。
  柳荫下,潺潺河水之中,雪狼正撒着欢儿地戏水。
  贺颜在近前看着,笑靥如花。
  蒋云初走过去,望着憨态可掬的雪狼,唇角徐徐上扬。
  贺颜说道:“恨不得每日都到有水的地方玩儿。”
  蒋云初揽住她,走到就近的长椅上落座。
  霞光映照到水面,打下绮丽光影,光影随着白色的雪狼游来游去,变幻成不同的形态。
  怎样都是悦目的。
  蒋云初握住贺颜的手,噙着微笑,享受着此刻的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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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的杨素衣,到街上采买了很多东西,都是现在的住处必要的陈设、摆件儿。
  搁以前,她不会管这些事,如今却是不同。仿佛重获新生,对什么事都有莫大的兴趣,愿意亲力亲为。下人们隐约揣摩出她的心情,且被感染到,欢天喜地地随着她忙忙碌碌。
  杨素衣打定主意货比三家,买下的每样东西,不是最矜贵的,却是最划算也最实用的。这种过日子的头脑,她也是到现今才发现。
  给杨家、母亲的加急信件,应该已经送到,接下来会怎样,她实在是猜不出。
  十二楼的人曾递话给她,说不用担心杨家那边。这意味着,蒋云初会顺带着成全母亲的意愿。想通这一节,她不再担心,安下心来等待。
  提前拟好的明细单子上的东西置办齐了,杨素衣上了马车,回往居处。
  马车在一个僻静的巷子中停下来,跟车的婆子禀道:“大小姐,侍郎府的王小姐在前面。”
  王舒婷,这名字在脑海闪过,杨素衣若有所思。她嫁人、被休折腾了一场,王舒婷的婚事却还没个着落,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不想见王舒婷,可是人单势孤,不定何时,便连官家女眷的身份都失去,还是不要开罪人的好。
  她下了马车。
  王舒婷已等在路旁。
  杨素衣走过去,神色柔婉地与之见礼,“王小姐有什么事情么?”
  王舒婷点头一笑,打量着对方。
  一身料子、样式都很寻常的衣服,生生地被杨素衣衬托出了几分贵气;被休了,眉宇间却无一丝愁闷,面颊白里透红,气色不知道多好。
  “瞧你没什么不妥,我就放心了。”王舒婷道,“说实话,今日派人跟着你转了大半晌,可是住处里短缺的东西太多?”
  “已经置办齐全。”杨素衣无意与之多说,礼貌地笑着,“你来见我,是为何事?”
  “这一两日想请你到家中坐坐。”王舒婷道,“以往因着令妹的缘故,总觉得我们之间疏远了,似乎也有些误会。”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杨素衣一点儿也不想回顾以前蠢笨却歹毒的自己,面上流利地说着违心的场面话,“待我安顿好了,没有什么事的话,再递帖子给你,登门叨扰。”
  贺颜不搭理王舒婷的事,她听说过,自然更不会与王家人来往。
  “还是这就给我个准话吧,我也好吩咐下人妥善准备。”王舒婷神色诚挚,“我是真心实意想与你叙旧。”
  杨素衣浅笑盈盈,“我已说了,何必心急。”
  王舒婷走到她近前,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与蒋夫人似乎交情不错,被赵家休弃没几日,便到蒋府串门。”
  杨素衣淡淡道:“你倒是清楚我这边的情形。”
  “可不是,你如今、以前的很多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王舒婷道,“你说,有些旧事我若是不小心告诉了别人,恰好又是引得蒋夫人不快的事,会怎样?”
  “你只管去说。”杨素衣不动声色,“只是,记得当心些,别落下搬弄是非的名声。我早就一无是处了,王小姐却是不同。”
  “多谢你提醒。”王舒婷心里已有些不悦,仍是和声道,“你如今孤孤单单的,多个友人不是更好?我与家母总能帮衬你一些事。反之,你吃了亏怎么办?蒋夫人总不能时时处处照看你。”
  “谁想踩我两脚,只管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素衣敛了笑容,欠一欠身,“告辞。”
  “如今你怎么软硬都不吃呢?”王舒婷一副又气又笑的样子,伸手携了杨素衣的手臂,“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近吃些东西,你听我仔细跟你说些事情。”
  杨素衣想挣开王舒婷的手,对方却随着她挣扎加重了力气,她着恼,冷了脸,“在街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转头唤丫鬟过来,“还愣着做什么?没见我就要被人拐走了么?”拜赵子安所赐,有意无意间,她学了一车不着调的话。
  两名丫鬟连忙上前去,面上挂着谦恭的笑,很默契地将王舒婷的手掰开。
  “想和你安安静静的说说话,你当真不赏脸?”王舒婷的态度转为居高临下。一个弃妇罢了,便有千般好,也已断了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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