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迟:“...”
顾星帷把裴青临三个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若有所思:“裴青临是吧?好,我记住了,有空定要去瞧上一眼。”
沈语迟:“...”她由衷希望,裴青临没发现自己给他了一波仇恨的事儿。
顾星帷又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牌上:“你也是沈国公家的小娘子?那也得称我一声表哥。这是长辈给你的见面礼,拿去玩吧。”他随手摸出一块猴子型的金锞子扔给她,又赞许:“你是唯一能在我的容貌下坚持这么久,却没有尖叫的人,倒也称得上有定力了。”
沈语迟:“...表兄表妹是平辈!”而且你特么对自己是有多自信啊!
顾星帷难得敛了一脸傲然,朗声一笑,觉着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沈语迟感觉再跟他说话自己都要变沙雕了,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随手把金锞子塞在荷包里,匆匆跑了。
她跑到花厅,才觉得跑出了顾星帷的降智光环,长长地出了口气。
沈幼薇自也回来了,她神色不知为何有点僵硬,眼神不善地看了沈语迟一眼,轻声道:“阿姊方才见到顾表兄了?”两人居然还有说有笑的,表兄待别人可从未这般和善过。
沈语迟没想到被沈幼薇看到了,不过她对顾星帷又没什么旁的意思,自然问心无愧,随意道:“到底是亲戚,既见着了,总得打个招呼。”
沈幼薇调整了一下表情,柔声提醒:“阿姊还收了表兄的东西?这怕是不大好吧,毕竟表兄是外男呢。”
沈语迟挺烦她这么话里有话的,直接顶回去:“妹妹提醒的是,等会我就把东西扔了。”
沈幼薇表情讪讪:“阿姊别生气,我是担心阿姊的名声...”
姐妹俩说了几句,永宁郡主终于姗姗来迟,被仆婢簇拥着进了花厅。她这么一进来,周遭的女眷都起了身,上赶着奉承讨好。
这位郡主能享受到这般待遇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父亲长义郡王跟当今景仁帝算是兄弟,只不过景仁帝是嫡母所出,长义郡王的母亲则是烟花女子,郡王这样的出身连族谱都不能上的,其父就让郡王待在嫡长兄身边充作奴仆护卫,后来国朝动荡,长义郡王也始终陪在他身边,景仁帝感念庶弟忠厚高义,不但为他恢复身份,还赐了长义郡王的封号位份,可见对这位郡王的宠信。
可是长义郡王眼看着要发迹,他却辞了身上所有差事,拖家带口跑来了登州游山玩水,倒是令朝中众人好生诧异。不过有景仁帝青眼,他即便手上无权,也没人敢小瞧,永宁郡主又是他掌珠,今日过十六岁诞辰,登州几乎有头脸的人物都来了,女眷们围着郡主谈笑,俨然众星拱月。
沈幼薇见着郡主,眼睛亦是一亮,她长袖善舞,人缘显然比沈语迟要好得多,交际圈也广泛,没怎么费力就打入了中心圈,就连郡主都亲热地和她说话,可见两人早就相识了。
恰好台上已经唱起了傩戏,底下也上了一道道热菜,沈语迟没有沈幼薇的能耐,就坐在原处闷头吃喝。
不知沈幼薇说了什么,永宁郡主竟向她这边看了过来,郡主撇了撇嘴:“幼薇,听说你这长姐极厉害的,前些日子还让你在家被罚跪禁足许久,可有此事?”
沈幼薇无奈一笑:“郡主不要再提了,再怎么...她也是我姐姐。”这话听着像为沈语迟解释,其实却承认了郡主的话。
沈语迟名声一贯不好,沈幼薇素来都是温柔婉约的形象,所以只要两人闹什么不快,外人必以为是长姐仗势欺人。永宁郡主是个爆炭脾气,‘啪’把筷子一搁,重重哼了声:“我就见不得这样欺负老实人的!”
沈幼薇毫无力道地劝了几句,永宁郡主朗声吩咐:“来人,把我那盏玉楼春拿上来。”
沈语迟才吃了几口菜,桌子上就毫无征兆地放了一壶酒,她疑惑地看向上首。
永宁郡主扬了扬下巴,撇嘴一笑:“长辈就不说了,同辈都来给我敬了酒,怎么只有沈大娘子还坐着不动啊?”
沈语迟心说不就吃你家几口大米饭至于这么刁难吗...她很光棍地道歉:“好吧,我错了。”
永宁郡主给噎了下,然后才道:“光说说不成,我得罚你,你把这玉楼春喝完,就算是敬我了。”她说着还举起酒盏,自己浅浅沾唇,又冲沈语迟示意。最好能把她灌的起不来或者当众出丑才好。
众人这下都看出郡主着意刁难她,这酒,沈语迟不喝也得喝。
沈语迟凝视着身前的酒壶,脸色慢慢沉下来:“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轻轻吸了口气,没想到她敢这般不给郡主面子。
永宁郡主也是微怔:“你...”
她才吐了一个字,就见沈语迟重重拍桌:“就给这么一小壶,郡主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换大瓶来!”
沈幼薇,永宁郡主:“...”这剧情跟她们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别说是这两个了,围观群众都给这猝不及防地操作弄蒙了。
沈语迟又豪气干云地拍桌:“这样吧郡主,作为赔罪,你喝一杯我陪两杯,你喝八杯,我陪十六杯!”她又咳了下,学着永宁的样子挑了挑下巴:“当然,若郡主不敢的话,这话就当我没说过。”
永宁最是个受不得激的性子,为着颜面也不能说个不,冷哼了声:“不就是喝酒吗?拿酒来!”
她明明是想惩戒沈语迟一番,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和她拼上酒了。
喝酒这东西,前两杯还有点拘谨,后面越喝越上头,好几个稳重的仆妇来劝她都劝不住,喝到最后她都醉了,还扯着不让沈语迟走,东北口都整出来了:“哎呀妈呀你咋整的啊?喝这点就走了啊?咋地?还看不起我嗷?”
沈语迟:“...”
她比永宁清醒,生怕把她喝出个好歹来:“...行行行,算我输了,郡主赢了。”她好酒,穿来之后没少偷喝,就是今儿真的喝下一壶也不怵,主要是想调戏一下这位郡主。
永宁还拽着她的袖子不放,倒是她身边几个稳重的下人忙扶起她,又向宾客们圆场道歉。就是这,永宁还冲沈语迟嚷嚷:“下回再喝,非把你喝趴下不可!”
场面一度混乱...幸好也快到了宴散的时候,宾客们都纷纷起身告辞。
沈语迟踉跄了几步,扶着夏纤的手出了门,沈幼薇缓缓走到她身边,脸上的笑意渐淡:“阿姊真是好手段,妹妹好生佩服。”她费了多少心思才跟郡主搭上话,想不到长姐一下就把人哄住了。
沈语迟不要脸地嗯了声:“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
沈幼薇:“...”
沈语迟头也晕了起来,没心思和她纠缠,靠在夏纤身上走了。
.......
她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才刚睁开眼,夏纤就轻轻唤她:“大娘子,公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沈语迟不知出了何事,简单洗漱之后,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了书房。
沈正德正和裴青临说着什么,瞧见大女儿过来,也顾不得说她酗酒,反而露出错杂的神色。他叹了口气:“爹要跟你说件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沈语迟正头疼:“爹,你就别卖关子了。”
沈正德没计较她失礼,缓缓道:“跟你定亲的楚家三郎...前些日子去了。”
沈语迟心里急跳,声音都不觉拔高了:“怎会?”
幸好沈正德只当她是被这消息惊的,他叹了口气:“是在南禅山被山匪所杀,死的日子仵作也验出来了,是这个月初九。”
沈语迟脸色霎时变了,楚淇明明是初七的时候,在云山上被裴青临所杀,怎么时间地点人物全变了!
她不禁问道:“他怎么会被山匪所杀,别,别是弄错了吧?”这也太玄幻了!
沈正德对女儿的说法不以为然:“如何不会?死的日子是州府最有名的仵作勘验的,杀人的山匪也招供了,他身上的刀伤砍伤都对的上,已是人证物证俱全,楚淇就是被山匪所杀,如今州府那边已经结案了。”他叹了口气:“倒是楚家不怎么信这结果,只是证据俱全,他们再闹也无法。”
沈语迟倒吸了口气,下意识地看了裴青临一眼。
她当初还问过他打算如何应对楚淇之死被人发现后的事,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处置妥当了,料理的堪称天衣无缝,这般手段何其可怕?
她嘴唇一动,还想说什么,书房外有个管事匆匆报道:“公爷,楚大人和楚夫人来了。”
沈正德没想到这般巧,居然说曹操曹操到,愣了下才道:“他们来做什么?”
管事亦是一头雾水:“他们说,他们有件事想要问一问大娘子。”
沈语迟手指颤了颤,沈正德不知缘故,奇怪地看了沈语迟一眼:“大娘子?”
管事肯定地点头,沈正德没想太多:“那就让大娘子过去吧。”
沈语迟心神不宁地走出了书房。
裴青临竟也跟了出来,他声音极轻:“大娘子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沈语迟飞快地看他一眼,咬了咬下唇:“自然。”
裴青临瞧她长睫颤个不停,显然心里极慌乱的。他难得迟疑了一下,帮她别起耳边的碎发,淡声道:“我会陪着你的。”
他此时不露脸才是最好,沈语迟没想到他居然真陪着自己去了宴客的正厅。
正厅里楚大人和楚夫人都是一脸哀色,楚夫人更是抽噎个不住,楚姜这个待客的也不好不言不语,车轱辘似的说着宽慰的话。
她出于自己的考量,没把当时和楚淇算计裴青临的事儿告诉两人,而且楚淇死在初九,她和楚淇谋划的那日是初七,日子足足差了两天,可见楚淇被山匪所杀跟两人的谋划没什么关系。她死死瞒着,楚淇的父母自也不知儿子还谋划过裴青临,但是他们找沈语迟做什么?这又关沈语迟什么事?
正在楚姜心思纷乱的时候,沈语迟和裴青临已经进了正厅。
沈语迟第一眼瞧见的不是继母和楚家的两位,而是昨天才见过的顾星帷,他怎么会来这儿?
楚大人眉眼极为通挑,看沈语迟望向顾星帷,低声解释:“顾郎君这次来登州,要去监司任职,监司掌管一方刑狱审讯,可主理地方案情。我儿的案子虽已经结了,但我和内子却看出其中疑点重重,尤其是他...他死的日子我们总觉着不对,特地请他来问问大娘子。”
沈语迟两生头回见这样的场面,腿肚子都软了,还得强撑:“你们要问什么?”
顾星帷还没开口,楚夫人已经按捺不住,她一脸哀痛狠绝,双手死死捏住她的肩,指甲要陷进她的肉里:“初七的时候,我儿去过一趟云涡观,但有个小道士瞧见你鬼鬼祟祟跟在他身后。大娘子我绝不会让我儿子白死!快说,你快说你当时为什么要跟着他,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楚夫人状若癫狂,言语里似乎已经把沈语迟当成了凶手。
沈语迟没想到楚淇之死竟能跟自己扯上关系,面对楚夫人的质问,唇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第20章
顾星帷来登州监司上任,是受了皇上密令,本就另有要事在身,今日若不是受了楚大人的百般请托,他压根不会来掺和此事,当然,他也想看一看沈家小丫头嘴里那个好看的不得了的人。
他瞧见沈家这小丫头被楚夫人抓的面露痛色,不由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就听旁边传来一道清润泠然的声音:“劳楚夫人先放开我家大娘子。”
顾星帷顺着声音看过去,面露讶色。虽然这人没有表明身份,但他一眼就能断定,这绝对是小丫头嘴里那人。只是...这也太好看了点,混不似真人一般,他不由皱了皱眉。
裴青临虽说的客气,动作却极为强势,广袖一拂就把楚夫人拂开了去。他淡淡道:“楚夫人,你失仪了。”
楚夫人痛失爱子,已是迷了心智,恨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我!”楚大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也由着自己夫人大闹,并不阻拦。
方才真不怪沈语迟紧张,她穿来之前就是一普通人,寻常人进一趟派出所都要吓破胆了,更何况她这还是苦主亲自带人来质问。不过有裴青临这么一阻拦,她紧张之心消去不少,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竭力镇定道:“初七那日的事儿,我本来觉着没什么的,但夫人既问起了,我自然如实相告。”
她下意识地想看裴青临,却硬是忍住了,缓了口气:“那日我虽母亲去云涡观进香,因着身上疲乏,就在马车上歇了会儿,醒来之后就在道观里随意逛了逛,不留神遇见了楚淇,楚淇一个人在道观里乱窜,不知在做什么,我心生好奇就跟了过去,只是走了没几步就跟丢了,之后我在山上迷了路又崴了脚,幸而遇到裴先生和几个道士,我俩晚上这才得以回来。”
她说的是实话,至少大部分是实话。
裴青临的神色稍松,垂眸凝着她的发顶。
这话说的没什么破绽,楚夫人却不信,尖声道:“我家淇儿为什么要跑去道观!”
这话问的就没理了,沈语迟直接顶回来:“那是你的儿子,我怎么知道?!”
场上知道楚淇那日去干什么的,除了她和裴青临之外,大概只有楚姜了。她忙道:“先别争了,说不准是巧合呢?我知道阿淇走了你们心里难受,但人死不能复生,仵作都说阿淇是初九走的,你们何必抓住初七的事情不放?”
她并不担心楚淇之死,她怕的是若再盘问下去,会牵扯出她和楚淇谋害过裴青临的事儿。沈正德如今这般看重裴青临,要是这事儿被查出来,她的好名声全毁了不说,还得牵连到儿女头上,故此她才要帮着遮掩。
她难得和沈语迟统一了立场:“语迟,你大病初愈,先回去歇着吧。”她又拿起架子,看了楚大人和楚夫人,叹息:“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节哀吧。”说完便端起了茶盏,竟是一副要送客的架势。
沈语迟如蒙大赦,忙不迭拉着裴青临跑了。
楚家夫妻俩僵着面皮被请走了,顾星帷一言不发地跟在二人身后,若有所思。
楚夫人一出沈家的大门,就又扯住了顾星帷的袖子:“顾郎君,你看沈家那小贱人含糊其辞眼神闪烁,必是有鬼!还请大人为我儿主持公道,提拿了那小贱人去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