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迟头回见有人能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气的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这时白氏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厉声道:“你们干什么吃的,任由二娘子跑出来了?!若二娘子再满地乱跑,你们都不用干了!”
沈幼薇哭求:“嫂嫂,我不能嫁给吴二...”
白氏面沉如水:“二娘子,你为何会和吴二搅和到一起,我不清楚,我也不想问!但你大庭广众之下被吴二打横抱回来,咱家丢不起这个人!你的婚事,也不由我和你大哥做主,此事已经禀告了老爷,这事就交由老爷定夺吧。”
她见沈幼薇还想哭求,立即道:“还不快把二娘子扶下去!”
几个婆子侍女立即七手八脚地把沈幼薇拽了下去,沈语迟皱眉问道:“嫂嫂,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白氏脸色铁青,跟她边走边把方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又冷冷道:“吴家已经派人来,说可以迎娶二娘为平妻,现在你大哥正在和吴家派来的管事周旋。”
平妻严格来说是个伪命题,因为律法上从来没有承认过平妻这一身份,但若说平妻是妾吧,她又的的确确比妾贵重不少,甚至也有三书六礼。虽然律法上从没有平妻一说,但武将和商贾里娶平妻的不少,权爵人家却罕见得很。
沈语迟眼珠子一转,就猜到沈幼薇是害人终害己了,但她实在对这人同情不起来,不由挑了挑眉:“平妻...可行吗?二娘怎么也是嫡出...”
白氏冷着脸:“不行又能如何?没脸的事儿已经做下了。”她看向沈语迟,见她身上衣服都换了套,终于顾得上问一句:“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衣服怎么还换了?我方才都派人出去找你了。”
沈语迟犹豫了下,把沈幼薇给她下药,引诱她见吴二,她打晕沈幼薇被裴青临所救的事儿说了一遍,当然后面那截自然隐去不提,只说她被裴青临带着去看了大夫,喝了汤药便好了。
白氏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气的浑身发抖:“她竟如此歹毒!真真是蛇蝎心肠!你是她嫡长姐,难道你出了什么事,她会有好处不成?!她为甚要串通外人这样害你!”
沈语迟也搞不懂沈幼薇想干嘛,见白氏气的脸色发白,她忙劝:“嫂嫂别气了,我这不是福大命大没事吗?再说,她也没落下什么好。”
白氏气恨道:“她自己作死倒也罢了,只是还带累你的名声!”她又絮絮道:“这回多亏了裴先生,他可算是你命里福星了,我要好好给他备份礼。”
沈语迟干笑两声,心说她差点把自己白给了,算不算大礼?
白氏让她先回去休息,自己进了堂屋,沈南念还在和吴家的管事周旋。
如今沈幼薇嫁吴二已成定局,但他毕竟死过一任老婆,沈幼薇的身份纵向比较下来,也不比他现在的未婚妻差,毕竟都姓沈,他也想帮沈幼薇谋求一个正妻之位。
沈南念慢慢啜了口茶:“二娘言容德工俱是上佳,若非今日意外,父亲也不忍她远嫁...”
吴家管事不慌不忙,呵呵一笑:“您的意思小的明白,做平妻是有些委屈了贵府娘子,但二郎君的婚事是夫人亲自定下的,我们二郎君怎敢违拗夫人的意思?”
沈南念深吸了口气,还要再说,白氏走到他身边悄悄说了几句,他当即沉下脸,表情甚至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心里一下对沈幼薇厌弃至极,直接同意了吴家的求亲,冷冷道:“你说的是,二娘毕竟做下这等没脸的事儿,别说是为平妻了,就是为妾也是她应当受的,我这就使人去给父亲传话。不过,若是父亲不允,她只能落发为尼了。”
他起身淡淡道:“你先请回吧,三日内我必有答复。”
吴管事纳闷片刻,恭敬地告退了。
白氏叹:“我瞧语迟脸色不大好,方才让她先回去歇着了。”
沈南念一脸厌恶地跟白氏道:“昔年楚氏进门的时候,二娘已经出生了,我那时候就觉着,楚氏人品低劣,行事不择手段,这样的女人能带出好孩子来吗?果然二娘也是这幅德行。”
他心下厌恶无比:“幸亏语迟没什么事,现在把这祸害打发出门子便罢了。”他又叮嘱:“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你多宽慰宽慰她,小姑娘家,别存了什么阴影才好。”
他又一叹:“多亏了裴先生,咱们得备份厚礼好好感谢他。”
白氏一一应了。
......
沈语迟回屋就躺下了,一晚上被噩梦吓醒了好几遭,第二天早上,裴青临还命人叫她过去一趟。
她现在实在不想见裴青临,努力拒绝:“我身子不适,改日再去给先生请安吧。”
传话的人一板一眼地重复:“先生说了,若您不过去,他就要亲自上门向您讨那笔账了。”
沈语迟脸皮一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裴青临院子里。
裴青临正在书房里,临窗对着日头...飞针走线,他显然心情不错,唇角始终挂着笑。
她走近了才发现,他绣的是一件...肚兜???
裴青临不紧不慢地落下最后一针,肚兜上的图样一只展翅的大鹏,抓起地面上正在啄米的小鸡。这件兜衣布料柔软,做工考究,穿在身上想必会很舒服。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裴青临把它绣好,她想她应该也会欣赏这件衣服的...可是,为啥先生一夜之间变成人.妻了呢??
“我既取走了大娘子一件亵衣,自该赔你一件。”他摊开欣赏了会儿,剪掉上面多余的线头,语调愉悦地道:“绣好了,大娘子去试试吧。”
沈语迟目瞪狗呆:“...你真秀。”
第64章
沈语迟犹犹豫豫地看着那兜衣:“我能不穿吗?”贴身穿他亲手绣的兜衣,怎么想都怪得很。
裴青临脸上笑意不减:“大娘子是想自己换上, 还是我扒光你的衣裳帮你换上?”
沈语迟闹了个大红脸, 裴青临原来调戏她的时候还比较含蓄, 现在都奔放多了。她把罪魁祸首沈幼薇在心里骂了一千八百遍, 又据理力争:“这花样也不适合我啊,你见过哪个姑娘穿大鹏展翅的衣裳?难道我是那展翅的大鹏?难看死了!”
裴青临斜睨她一眼,带了点嫌弃:“啧,谁跟你说大鹏是你了?”他兴致盎然地点了点被大鹏抓起来,一脸茫然无措的小鸡:“这才是你。”
那大鹏是谁不言而喻, 沈语迟又被隐形调戏了一把, 她再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我拿回去吧。”
裴青临笑一笑:“就在这儿试, 若有不合身的, 我现给你改了。”
沈语迟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接过:“你出去。”
裴青临倒是没再说什么,直接退了出去。
他屋里放了一面大的立身镜,沈语迟心里默默吐槽, 就这还说自己不是太监呢,太监都没这么娘的!她解下衣裳, 展开他亲手绣的肚兜,一股子兰麝香气扑面而来, 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脸色又诡异了几分,好半天才解下原本穿着的兜衣,把他绣的那件挂在身上。
大概是她磨蹭的有点久,裴青临在外‘笃笃’瞧着窗棂, 含笑问:“大娘子可是不方便,要我进来帮你吗?”
沈语迟吓一跳,不敢再磨蹭,三两下系好脖颈后的绳结,这兜衣的底色是婉约的秋香色,配大鹏展翅图有点别扭,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别扭的感觉消去不少,他也不知道怎么绣的,尺寸竟然分毫不差,穿在身上跟第二层肌肤似的,没有半点违和。
她一穿身上,就被淡淡的兰麝香气包裹住了,他身上的淡香简直无孔不入,从每一块肌肤渗透了进去,尤其是他还以其上的大鹏自比,她自己都忍不住脑补起来。
沈语迟一脸不自在地穿好衣裳,她今儿穿的是套齐腰襦裙,外面套着轻薄的春衫,内里的兜衣露出一线来,衬的皮肤白皙如盈盈新雪。
裴青临欣赏了会儿,手指勾出她落在衣裳里的一缕青丝:“这件极衬你的。”他用青丝挠了挠她的脸颊:“以后就穿这身,可好?”
沈语迟挠了挠脸,把自己的头发抢回来:“我难道一年四季就穿这一身?”
他唇角微翘:“我给你做。”他心情极好的样子,低声在她耳边道:“以后你的兜衣,都由我来做。”他又捏了捏她的脸:“不准穿别人做的,知道了吗?”
沈语迟头大:“先生,虽然你是...那啥,但作为一个男人,你给别人做绣活不觉得很诡异吗?”
裴青临挑了下眉:“你怎么能算别人?”他瞧她一脸抗拒,眸光微闪,眉眼染上低落,慢慢拖长声音:“你不喜欢吗?我昨晚绣了一夜...”
这话倒是不假,昨日她回去之后,他一直沉浸在一种奇特的心绪中,也不知怎么想的,描了花样就穿针引线起来。他原来对她的占有欲虽重,但也没到这个地步,现在却想让她目光所及皆是自己。
他沉一沉心,压下心底思绪。
沈语迟最吃来软的这一套,瞧他这样,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行行行,我穿还不行吗?”她起身要走,又犹豫了下,转头:“先生你睡一会儿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裴青临含笑应了。
他确实一夜没睡,待她走了才靠在榻上小憩,只是睡的不怎么踏实,梦里的他昨日没有中途停下来,而是揉弄着她继续下去,他辗转亲吻她的脸颊唇瓣,她眉梢含春地唤他名讳...
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醒过来,身下有些异样,他脸色奇异,随即掀开被子瞧了眼,看着被弄污的床榻,陷入沉思...
因少时经历,他本就不是重欲之人,再加上冷静自持,平时只是对她亲亲抱抱倒也尽够了,便是喜欢她,也是精神上的喜欢居多,但经昨日一遭,他看见她心里就会接连浮现许多旖旎的念头。
他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去换了干净的衣裤,又喝了五六杯静心去火的茶,才算压住心下翻腾的欲.念。
......
临近端午,邺朝上元节端午节中元节都有带面具上街游玩的习俗,街上游人九成都戴好了繁复华美的各色面具,呼朋唤友的出门踏青。永宁还特地让沈语迟现场画几个面具搁在铺子里售卖,以便增加噱头。
沈语迟近来新点亮了绘画技能,对能赚钱的事儿当然欣然答应,她选了牡丹,桃花,蝴蝶和天禄四种花样,一共画了十六副面具,摆在书铺子里售卖。
其实古人也没现代人想的那么迂腐,只要你不入商籍,不做些钻营谄媚有**份的事儿,高门贵女名下有几个田庄铺子经营在正常不过。
她画好一副桃花面具,发现朱红颜料没了,随口吩咐掌柜:“再帮我买点朱砂来。”
掌柜的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吴二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走进铺子,笑着接一句:“沈大姑娘想要颜料,何需去外面买?我家里就有不少上好的朱砂,回头命人给你取上几盒过来。”
沈语迟脸色一沉:“缺那几个买朱砂的钱?用得着你吗?”
吴二嬉皮笑脸:“沈大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两家马上要结秦晋之好,说来你还算我小姨子,以后便是一家人了,我送你东西,和你去外面买...那能一样吗?”
吴二和沈幼薇这事儿吧,沈南念当天就派人给沈正德传了消息,沈正德气的差点当场暴毙,无奈事儿已经做下了,他又舍不得真的把疼爱了这许多年的小女儿掐死或者扔进姑子庵,再说光从身份看,吴家门第并不逊于沈家,且是皇后和太子妃的外家,吴二身份配沈幼薇是够了的,当平妻也是没法子。
沈正德既点了头,这桩亲事便成了,吴家也命人送了定亲礼,沈幼薇当场哭的昏死过去。考虑到她自作自受,沈语迟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只是吴二就多了个由头时不时上门骚扰,他虽然不敢明着干什么,但这么三天两头的过来,好不烦人。
沈语迟甚是烦他,一指外面:“认识你的是沈幼薇不是我,她现在人在家里,你要找就去找她,再来我这儿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了!”
吴二没被她修理过,还是涎皮赖脸的:“我今儿就是来找你买几本书的,你开门做生意,不能不给人买东西吧?”他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诶了声:“沈大姑娘既能自己写书,又开了书铺,应当颇有文采,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娥皇女英的故事啊?”
娥皇女英,两姐妹共侍一夫。他都这样说了,沈语迟能忍?一把掀了桌上颜料,上去一把揪住他领子,扬手就给了他两记狠的,终于打出了个耳边清净来。
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太子近来追查前太子顾韵的消息一直无果,后宅里太子妃整日拈酸吃醋,沈侧妃对他也有些淡淡的,他心下烦闷,就趁着端午出来散散。
他换了身简单的月白色常服,衬的身姿温润挺拔,太子有在路边选了方白泽面具罩上,侧头问身后内侍:“二郎跟咱们约在哪里见面?”
吴二是他表弟,虽然他不大喜欢这个二表弟,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吃喝玩乐上颇有天赋,所以他今儿出来散心,为了玩个痛快,特地把吴二也带上了。
侍卫欠身答:“吴二郎君说了,在云光阁门口等您。”
太子笑笑:“云光阁可是永宁和沈家一位姑娘合开的书铺?”
侍卫应了,太子又似想起什么,随意问道:“是和他定亲的那位姑娘吗?”
侍卫道:“回殿下,和二郎君定亲的是沈二姑娘,开云光阁的事沈家大姑娘。”
太子漫不经心地哦了声:“让他正经点,才定下沈二姑娘,又去招惹沈大姑娘做什么?”说话间,一行人就走到了云光阁门口。
太子这运气不知是好是歹,他才到门口,就听见沈语迟在里面喝了声:“三番四次让你闭嘴,你偏要上门找茬,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这话说的既脆又快,言辞爽利,一串落珠似的滚过太子心间,引得他微微一怔。
这年头对女子要求是温良恭谨,太子则是例外,他跟人不一样,他就喜欢泼辣明媚的!听这一声娇咤,不但没有觉着哪里不妥,反而还勾起他心底尘封数年的一段风月,神魂不守间,似是故人归来。
他忙抬眼瞧过去,没瞧见泼了一身颜料的吴二,待看清沈语迟的脸,脸色又是一变,心曳神摇之下,他忙快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