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霸道之人,一怒起来更雷霆万钧,犹如掠夺的雄狮般气势狠戾惊人。
他一把朝萧妙磬扑来,双手似要掐住她双肩!
萧妙磬反应快,连忙向后躲,避开章诏。
然章诏面色更厉,眼底仿佛烧起火来,怒火汹涌中还夹杂对萧妙磬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他亦是功夫高强之人,身强体健,萧妙磬躲了几下便有些吃力,后背又撞在一棵梅树上。
她心里一沉,袖子下百珑要出鞘,却忽然听见空中有暗器破风声。
心中顿时大定,也是在这瞬间,章诏感觉到冰冷的杀意威胁。他连忙一躲,朝后退开几步。
他退开的同时,一支酒樽自他眼前飞过,速度之快宛如雨燕,力道惊人。
章诏不由心下一凛,他方才要是没躲开,这酒樽必当击断他几根肋骨。
“钰哥哥!”
萧妙磬已朝出现于此的萧钰跑去。
萧钰坐在轮椅上,现身在梅树林尽头。
他如一块濯玉,照亮了梅林中的夜色。
温暖的圆月浮于他身后,洒下朦胧的斑驳,将他轮廓染得极为俊美,似梦里的神祗降临。
“音音,来。”他看着萧妙磬跑到近前,仔细打量她,“没受伤吧?抱歉,我来晚了。”
萧妙磬笑道:“钰哥哥来的正好,我没事的。”她说罢站到萧钰身后去,双手搭着他轮椅背,与他共同看向章诏。
章诏很不想承认这幅画面刺得他极不舒服,萧妙磬适才对他是什么态度?对萧钰却是这般。
他不能容忍一个残缺之人屡屡压制他、胜过他,连号称“建业第一美人”的萧妙磬都围着这残缺之人转。
高傲自负,这便是章诏的性子。
他的自尊和骄傲,不容许被看不上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
他无比阴沉道:“越王如此忧心扶风公主,莫不是怕在下不小心伤了她,你可就失去最大的王牌了!”
萧钰眼角雕镂怒气,怒章诏方才非礼萧妙磬的行为。章诏能躲开酒樽是他命大,否则必教他落一身伤。
“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蓟王。多行不义必自毙,万望珍重。”
听言章诏怒极,可下一瞬唇角却迸开残忍的笑容。若是章晔在这里,就会看到这笑容和他处决公主时所露出的一模一样。
这笑容让萧妙磬预感不好,旋即萧妙磬倒吸一口气,她看见了章诏的五步蛇!
五步蛇自一株梅树上爬下,身体盘绕在树枝上,扬起那三角形的脑袋和尖嘴。
“蕲艾来了,来的正好。”章诏向五步蛇下令,“去!咬上越王一口,让越王看看先毙命的是谁!”
章诏被激怒了,毫不掩饰他对萧钰的杀心。
五步蛇接到命令,身体顿时做出一个即将攻击的姿态,双眼闪着邪恶凶光。
萧妙磬当即就想冲上去砍了这条蛇,虽然她的速度不一定有蛇快。萧钰却侦知她的想法,轻轻握住萧妙磬刚抬起的右手。
他冲她摇摇头。
萧妙磬怔了下,以为萧钰是要自己出手用暗器杀蛇。可就在这时,五步蛇从梅树上一跃而起,朝着萧钰扑来。
它在空中张开那张血盆大口,萧妙磬心里顿时揪住。
不!
她已来不及出手,她怕钰哥哥有事!
然而令萧妙磬和章诏全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五步蛇在挨近萧钰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时,忽的像是受到巨大惊吓,愣是在半空中扭曲自己的身体,阻止自己再接近萧钰。
是以这动作看起来无比怪异,巨大的毒蛇拼命遏制着,最后扭曲的跌倒在萧钰脚下。它的尾巴不慎拍打到萧钰的腿,这一下仿佛给五步蛇带来巨大恐慌,它触电般的缩起尾巴,身体颤抖着拧成一团。
而萧妙磬在五步蛇落地时,分明瞧见那双蛇眼里含着浓浓的恐惧。
萧妙磬疑心自己看错了,这条蛇,惧怕钰哥哥?
为什么?
她下意识看萧钰。
章诏更是无比惊讶,双目瞪大,浑然不能置信的看着畏畏缩缩的五步蛇。
蕲艾剧毒,多年来无往不利,但凡他让蕲艾毒死谁,那人必定死得毫无反抗之力,衬得他宛如高高在上判人生死的阎罗。
为何会发生如此一幕?
“蕲艾,还愣着做什么,快上!”
五步蛇竟是缩了缩脑袋,艰难的摩擦地面后退。
章诏简直如见鬼般的震惊,“蕲艾!”
他脸色变了,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何不按照他的预想发展,直到他听见萧钰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蓟王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章诏面皮一僵,萧钰不等他说话,竟是忽然一俯身,徒手抓起五步蛇。
萧妙磬为此吓了一跳,担心道:“钰哥哥!”
章诏心里一紧,喝道:“萧钰你待如何?!放开蕲艾!”
萧钰轻哼一声,这一刻的他冷到骨子里,明明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却让章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手里的五步蛇更是如落进了地狱似的,绝望挣扎,全然不似每每恶毒傲慢的模样。
“此畜生当为蓟王取过无数条人命,沾满无数人的鲜血吧。”
萧钰幽幽说着,蓦然之间手上一用力,只听“咯噔”一声,接着是章诏无法接受的低吼。
五步蛇被萧钰捏断了脊骨,死了!
反手将蛇扔到章诏脚下,萧钰冰冷的嗓音好似千山鸟飞绝。
“它嗅到孤血液中的相思黄泉,自然会害怕。五步蛇再毒,又毒得过相思黄泉么?”
“今日的接风宴,想必蓟王也尽兴了。带上你的蛇,回去好眠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直接正面、手动、捏死。
第44章 耍小性
章诏头一次无比失态。
确切的说, 是自打他杀死兄弟逼死父亲承袭基业后, 就再没这般失态过。
蕲艾一死, 就好似他的臂膀被人硬生生砍下去一半,素来高傲厉害的诸侯露出慌乱的表情。
萧妙磬把这样的章诏看在眼里,看着章诏带上蛇懊恼离去, 背影有几分狼狈。
她对萧钰适才的举动感到震撼,又心有余悸, 缓一缓情绪才说:“钰哥哥, 你刚才吓到我了。”
“没与你说就先出手, 是我的不是。”萧钰道。
“我没有怪钰哥哥的意思,就是那条蛇扑过来时, 真的挺吓人的。”
萧妙磬说罢蹲了下来,双手扒在轮椅扶手上,仰头对萧钰说:“有朝一日你定能解毒,重新站起来的。”
萧钰心里一软, 不由在萧妙磬头顶摸了两下, “好。”视线往她脚下一低, “音音, 起来,这般将衣裙都弄脏了。”
“脏就脏吧, 也沾不到多少尘土, 今晚回去了就要送洗的。”萧妙磬从善如流站起身,弯腰拍拍裙子,随后给萧钰推轮椅。
宁生殿那边有小甘氏主持, 萧钰不打算回去,萧妙磬索性推他往明玉殿去。
路上萧妙磬说起:“章诏方才试探我了,想利诱我依附他。”
萧钰道:“他此来建业根本目的就是试探,看你是否会动摇。若你坚决不肯与他同流……”
“他就会不留余地杀死我。”萧妙磬说出了萧钰未说的后半句,她巧笑,“钰哥哥可要保护好我。”
萧钰回眸望她,唇角翘起啼笑皆非的一点弧度,“我已在宫内遍布暗哨,朝熹殿亦是。章诏就算能派人潜入建业宫,也无法对你下手。何况他最大的依仗已经不存在了。”
最大的依仗,就是五步蛇。
那是章诏最厉害的、能杀人于无形的武器。
被萧钰捏死了。
萧妙磬说:“原来你是怕那条蛇半夜偷袭我,所以直接弄死。”
萧钰说:“我早就想弄死它了。”
两人走着,在经过一处亭台假山时,不期听到假山后姜叙的说话声。
仔细一听与姜叙对话之人,竟然是晏行云。
萧钰和萧妙磬不由交换诧异目光。
姜叙和晏行云竟然是旧相识?
“述宁,我前些日子回了趟老家,顺便去你家看了眼。你父母与两位兄弟忙着春耕种田,境况都挺好。”
萧妙磬和萧钰不由停在这里,听两人对话。
看晏行云的意思,似乎与姜叙是同乡近邻。
姜叙欣慰道:“他们日子过得安稳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之前想把他们举家接到建业,他们不愿意来,就喜欢在家种田,反嫌弃我扰他们清净。”
晏行云说:“我理解述宁你的心情,主要还是建业离咱们老家太远,他们不愿意迁居是正常的。相反洛阳就近许多,你看我都将我父母姐姐迁来洛阳。”
“噢噢,好多年没见你姐姐,她已嫁人了吧?”
“年前才嫁的,嫁给朝中士大夫,不错的婚事。”
“恭喜恭喜,代我向你姐姐和姐夫问好。”
“多谢。”晏行云说,“阖家人都在一起是再好不过的美事,述宁不能与亲人时常见面,不觉得遗憾吗?”
“……有一些。”
“我适才说了,还是建业离老家太远的缘故。若是述宁能入洛阳,与我共事,一同效忠蓟王主公,便能时常见到家人,说不定还能将他们迁居到洛阳,岂不美哉?”
萧妙磬眼底划过一丝冷意,与萧钰交换了眼神。
合着晏行云挖墙脚都挖到这里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要说服姜叙先当一段时间内应,为章诏提供建业的所有情报?
姜叙连连推脱:“不成不成,王上对我有知遇之恩,又信任我,我说什么都不能做背主的事。”
晏行云说:“述宁此言差矣,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蓟王与越王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你辅佐越王能有什么前途?丈夫在世若不能立功名、垂青史,岂不是枉活一生?”
姜叙叹了口气,“唉,那是你晏行云不是我姜叙啊。你有大志向、你狂热,我却不是。我毕生只求忠于道义,尽职尽责,无愧于心。行云还是莫要游说我了!”
晏行云用叹惋的口吻道:“可惜你一身才气,就是太忠厚,不懂变通,我是为你不值。待来日蓟王踏平江东时,你就是想归顺怕也晚了,到时候你会后悔。”
“行云真莫要说这种话了,我不愧天地,不愧良心,怎么会后悔?”姜叙的口吻虽然仍实在,但其中已多出一点决然的冷意,“何况这天下之事瞬息万变,鹿死谁手是说不准的事,我相信王上和江东。”
晏行云无奈道:“你这个死脑筋。”
后面他们开始谈起家乡的事,萧钰不必再听,给萧妙磬使了个眼色,萧妙磬推着他远离。
萧妙磬想到适才章诏与章晔说,晏行云在宁生殿等她,便觉讽刺。
待离得远了,萧钰唤了名暗哨出来,对其下令:“挑一队人立刻去姜叙老家偃师,保护好他父母家人。”
暗哨领命退下,萧钰眼中沉沉一片。
不管后头晏行云和章诏会否对姜叙家人出手,用其威胁姜叙叛变,他都要防患于未然。
晏行云此人纵是才名再远播、看着再磊落,上了章诏的船,萧钰便信不过。
这时萧妙磬喃喃:“姜太守确实不错,忠心的人比什么都好,钰哥哥看人真准。”
萧钰敛去眼中沉然,温声说:“姜叙如此不辜负我,我也很欣慰。”
萧妙磬想到什么,笑道:“怪不得钰哥哥想把令致姐姐或者银瓶嫁给姜太守。”
可是姜叙并无娶妻之意,萧钰也不能逼姜叙。
倒是萧妙磬这么一说,萧钰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事。那时萧妙磬亲口对他说,她觉得嫁给姜叙不错,原话是:
“姜太守敦厚老实,为人忠诚。我觉得他待自己的夫人,应该能一心一意。”
萧钰道:“述宁确实堪为良配,音音若是看中了,我也可与他谈谈。”
毕竟比之令致和银瓶,述宁与音音熟识不少,或许述宁会答应。
萧妙磬知道萧钰这么说是为她好,他之前就表态过,他不会干涉她的婚事,不会将她当作诸侯逐鹿的工具。
但是此刻听着他的话,怎么就心里那么不舒服呢?
萧妙磬红唇微嘟,没忍住心口突如其来的一股酸酸情绪,声调不由带了点赌气成分。
“你就那么想赶紧把我嫁出去吗?”
萧钰察觉萧妙磬语调不对,又见她从自己身边越过,径自往前走。他忙划着轮椅追上。
“音音。”
他不是那个意思。
萧妙磬背对他在前头走,边说:“我留在建业宫不好吗?非把我打发出去。”
“音音……”萧钰暗暗皱眉,“没有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没说了,只是什么?女大当嫁不要耽误吗?
萧钰垂下眼皮,他感知到自己此刻心里发堵,一想到萧妙磬将来嫁给她想嫁的人,他就既为她欣慰又觉得不舒服。
他竟是从内心里隐隐抵触萧妙磬嫁给别人这件事。
他……
前头萧妙磬听着轮椅声音一直跟着自己,很快就心软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见萧钰自己划轮椅追她的场面,不由在心底吁了口气。
钰哥哥双腿不便,她如何能让他这么辛苦追着她?
这不是欺负人么?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而且自己这脾气来得也不好,她不该耍小性的,萧钰明明是为她好。
萧妙磬走回萧钰身后,继续为他推轮椅,听得他说:“音音这是生气了,也罢,往后我不提此事就是。”
萧妙磬抿一抿唇,望着萧钰一头黑发端坐的背影,她隐隐觉得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脾气了。
她对萧钰的心境和感觉是不是变成……